30
元槿一到晚香苑,還沒進屋,就聽裏面飄出來若有似無的說笑聲。再往裏進,便能依稀辨別出來,是老太太和鄒元杺在說話。
鄒元杺的聲音頗大。談論着時新的衣裳款式,伴着陣陣笑聲,傳到院中來。
蔣媽媽聽聞後,略有些尴尬。
畢竟老太太平日裏教導女孩兒們都說是要文雅地笑,輕聲地說話。鄒元杺這個樣子,和老太太平日裏要求的全然不同。
偏偏老太太的談笑聲還夾雜在其中,好似并未察覺到鄒元杺這般狀況不妥似的。
“二姑娘前些日子身子不太好,一直在白英苑裏不得出門。如今好容易恢複了,有些開心也是在所難免。”蔣媽媽在元槿身邊輕聲說道。
她這話說得含蓄。
鄒元杺前段時間不得出來,将軍府裏誰不知道她是被禁了足?只不過将話說得好聽一些,打個圓場過去罷了。
元槿知曉蔣媽媽也是好心。轉念一想,許是她現在的臉色不太好,所以蔣媽媽才說了這樣一番話。于是笑道:“姐姐和祖母開心,我也高興。只是剛剛在車上有些熱,許是有點過了暑氣。等下吃碗冰鎮的涼湯就也好了。”
這笑容就一直持續到了撩簾子進屋。
元槿沒理會鄒元杺的談笑聲,徑直走到老太太跟前。
令她意外的是,老太太今日懷裏抱了個毛色純黑的貓兒,卻不見了白絨絨的鬧鬧的身影。
元槿神色不動,端正地行禮問安。
老太太淡淡嗯了一聲,問道:“聽說剛才你是坐了小皇孫的車子來的?怎地不請人進來坐坐?沒得失了禮數。”
先前因為是坐了小皇孫的車子過來,所以公主府提前遣了人來将軍府說了聲,老太太也就在元槿到之前就知曉了此事。
元槿沒料到老太太竟會用這樣的語氣來問她,隐隐地帶了責問,好似她這樣做是多麽天怒人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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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之前大哥鄒元鈞已經說過,要遠着太子府些了。就算他沒提過,單看藺君泓和藺松華的表現,元槿也知他們真的只是想送她來,根本沒打算進門。
于是元槿暗嘆口氣,語氣平靜地道:“端王爺和小皇孫都有事,急着走。我留不住人。”又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轉而随口問道:“剛才我聽這裏熱鬧得很。可是有什麽喜事兒不成?”
老太太還沒開口,鄒元杺當先說道:“我和祖母在說我新買的衣裳。今日上午我去了趟錦繡閣。錦繡閣你總知道吧?我就是去那裏買的。”
她知曉老太太疼愛元槿,前些天沒少給元槿買衣服買首飾。每每看到元槿身上的穿着打扮,她就暗暗嫉恨。
如今老太太只帶了她一個去,自然有意在元槿跟前顯露顯露。
若是以往,元槿許是還新奇一下。可前些天藺君泓帶着錦繡閣的幾位最出色的繡娘、親自給她和楊可晴量體裁衣定制衣裳……
相較之下,錦繡閣擱在店裏賣的那些已經是成品的華衣美服就不夠看了。
更何況,經了藺君泓的授意,給她做衣裳的是最頂級的溫大師。
于是元槿十分平靜地說道:“那就恭喜姐姐了。”
她不過是因為前些天有過那一遭後,就不太把這些放在心上了,所以沒有表現出驚喜或是羨慕。
但鄒元杺看來,卻覺得元槿這般的平靜是裝出來的。
試問京中女兒家哪一個不以穿上錦繡閣的衣裳為榮?
她覺得元槿許是心裏嫉恨太重,所以刻意這般平淡地說話,于是更加嬌豔地笑着,将自己買的衣裳描述了一番。
“……那一件衣裳光是綴的珍珠,怕是都要上百兩銀子。更遑論那精致的刺繡,還有做衣裳用的雲錦了。”
聽她繪聲繪色地描述着今日衣裳的貴重之處,老太太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來當初端王爺送給元槿的那一件。
那一件,可是能買元杺口中這樣的至少十件了。
偏偏鄒元杺還想在元槿跟前顯擺。看上去,倒是賣弄得有些刻意,也有些可笑。
老太太眼中劃過厲色,抱着黑貓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幾分,之前耐着性子和元杺在那邊說笑的心情也淡了些,“你那衣裳是不錯。不過,這衣裳太素淨了些。我倒是覺得那個百蝶戲花的更好些。”
老太太其實說的是實話。
百蝶戲花的那身裙子,勝在顏色豔麗奪目。而鄒元杺的相貌,偏嬌豔。那衣裳穿到她的身上,能讓她的豔麗更為凸顯。
如今這一身雖然雅致,可是穿在她身上反倒不太合适。反而給鄒元桢或是元槿,更妥當些。
鄒元桢樣貌清麗,穿上有種不可亵渎的出塵味道。
元槿嬌媚,有種純然的風流韻致。穿上之後更是顯得飄然若仙。
可是當時選的時候,鄒元杺就認準了這個,不肯聽老太太的勸。老太太就也順着她了。
聽聞祖母提到百蝶戲花的那一套,鄒元杺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她之所以不肯要那件,是因為它讓她想到了元槿參加消暑宴時候穿的那一身。
端王送給元槿的那衣裳太漂亮了。以至于,她再看到任何的有百花和百蝶的衣裳,都忍不住拿來和那衣裳相比。
結果自然是遜色不少。
于是,雖然兩身裙裝分明不是同種類型,一件是層層米分紗交疊而成,一件是雲錦綴花而成,她依然不肯松口妥協。非要了這件素雅的綴了好些珍珠的。
鄒元杺心裏頭堵着一口氣,臉色就不太好看,“祖母,那一件雖然華麗,但是不适合我。我知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沉着穩重,所以想着顏色淡些的顯着莊重。”
蔣媽媽一聽壞了。
當初那件雲錦百花的雖然是她拿去給二姑娘看的,但其實是老太太選的。
眼看着老太太臉色愈發難看了些,她趕緊打圓場,“其實女兒家穿得鮮豔些挺好。”
鄒元杺知道這些日子來祖母待她甚好,于是也愈發不把蔣媽媽當回事了,“蔣媽媽給婆子丫鬟們選衣裳許是合适,但給我選,還是差了點。”
分明是說蔣媽媽不夠身份給她選衣裳。
這下子,連蔣媽媽這樣的溫和人也心裏頭氣得冒火,一個字兒也不肯幫她了。
老太太心裏頭已經厭煩了鄒元杺。不過,到底還顧忌着太子府那邊的态度,硬生生忍着一口氣,說道:“你這性子,太過張揚了些。須知女兒家宜靜不宜動。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要拿捏妥當的。槿兒在這方面做得就很不錯。你平日裏學着些。”
元槿本是眼觀鼻鼻觀心、十分認真地在走神,順帶着消磨下時間,靜等鄒元杺吹噓完。
誰料冷不防聽到自己被點了名。
她剛要公式化地笑一笑,一擡頭看那祖孫倆臉色都很不好看,忙面無表情地道:“祖母謬贊了。”
老太太看着鄒元杺那顯而易見的嫉恨之色,再看元槿淡定從容的做派,愈發覺得大房的孩子沉穩端莊。于是對蔣媽媽說道:“之前不是讓你準備了一對紅寶石手钏?槿兒如今回來了,給她拿來吧。”
蔣媽媽聞言一怔。
那手钏顏色靓麗,原本老太太是給二姑娘準備的,想着買了新衣裳後給她些首飾配着戴。
而且,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前段時間打壓二房打壓得有些狠了,鄒元杺在其他姐妹,特別是元槿面前,難免有些擡不起頭來。
剛好借着這一次元槿歸家的機會,讓鄒元杺在元槿跟前長長臉。
這也是為什麽蔣媽媽剛才在院子裏聽到了老太太和鄒元杺的說笑聲後,還特意解釋一番了。
若是平日裏,老太太斷然不會這樣縱容鄒元杺。不過是看着太子府的面子上,打算讓鄒元杺在鄒家的地位高一些罷了。
誰曾想,原先已經打算好了給二姑娘的,如今竟是改了,居然要給三姑娘。
蔣媽媽到底是跟了老太太多年的老人了。心念電轉間,就已經想通了許多。片刻也沒耽擱,趕緊笑着應了下來,到裏屋拿出東西,捧給了元槿。
元槿之前也看出了老太太今日頗為縱容鄒元杺。
她對于她們想做什麽、打了什麽主意,并不感興趣。只是對着長輩,表面上的禮貌總是有的,所以表現得比較低調,很少開口,只是坐在那裏熬時間。
誰知老太太居然給了她對手钏。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元槿接過了東西,看老太太神色恹恹,想她跟着鄒元杺今日應該逛了不少時候,便笑着和老太太道別。
老太太揮揮手便讓她走了。
鄒元杺本打算再坐會兒,被老太太以“有些倦了需要歇息”為由,也給打發走了。
喜梅喜菊她們幾個把姑娘們送了出去。蔣媽媽留在了屋裏陪老太太。
雖有些猜到了老太太為何要把首飾給元槿,但蔣媽媽還是問了句:“那手钏……”
“不合适。”老太太疲憊地打斷了她的話,“那東西太貴氣,二姑娘如今還撐不起來。也就三姑娘合适。”
她話裏有話,蔣媽媽忙沉默不語,只面露疑惑。
老太太喟嘆道:“如果相中的是元槿,我何須這樣費心?她是個穩重的,行事妥當。又是個念舊的,不會忘了家裏人。可元杺——”
鄒元杺不只性子不夠沉穩,偏她還比較涼薄。只顧着自己的心情,全然不理會旁人的感受。
蔣媽媽是老太太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了,說句情同姐妹也不為過。大家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就連大老爺二老爺,也對她禮讓三分。
偏偏鄒元杺根本不顧及老太太,對蔣媽媽連句客氣話都沒。
原先家裏就她一個嫡出的女兒還不覺得。有了懂事的元槿後,鄒元杺的這些毛病就被襯得愈發嚴重了。
“改日得給她請個人來教教規矩。免得出了門去,折了鄒家的臉面。”
老太太神色倦倦地吩咐完,把黑貓随手丢棄一旁,便去了內室。
蔣媽媽應下了這事兒後,趕緊上前扶着老太太。
元槿出了屋子後,聽到周圍隐隐的有嗚咽聲。順着聲音看過去,才發現牆角處有一個縮成了一團兒的白絨球。仔細一看,居然是之前在屋裏沒有看到的鬧鬧。
幾日不見,鬧鬧的毛有些亂了。小眼神可憐巴巴的,沒了以前的風采。還有那身子。瞧着有些瘦了。只是因着毛很厚實,所以看不出來究竟瘦了多少。
元槿瞧它小樣子像是沒吃飽,就多問了丫鬟們幾句,讓她們給它端來了吃食。
眼看小家夥狼吞虎咽地去吃了,元槿想到了那小黑貓,于是問道:“我看老太太這裏有了只新的?”
“正是。”有個還沒留頭的小丫鬟性子活潑,說道:“那貓是二太太送給老太太的。說是因着姑娘們沒留心,不小心傷了鬧鬧,所以賠給老太太一只貓。”
因為傷了貓,所以,就再賠一只貓?!
這是怎樣詭異的前後關系啊……
她下意識就多問了句:“那黑貓叫什麽?”
“啊,叫靜靜。”
元槿忽然想笑。
鬧鬧,靜靜。白色,黑色。
分明是相對立的兩個。
元槿心裏總有些不得勁兒。但是晚香苑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于是回頭望了眼正急急吃着食物的鬧鬧後,就離開了這裏回了青蘭苑。
到了屋裏洗漱過後,快速吃了午飯,來不及歇會兒,元槿就讓孟媽媽将早就候着的幾位管事叫了進來。
之前鄒元鈞就和老太太提過,要将青蘭苑的事情交給元槿管着,還說要把母親高氏的嫁妝盡數交到元槿手裏。
元槿在之後見過管事們一次。只是後來急急地去了公主府住下學習課程,這便再沒見過第二回。
各處的管事得了消息,聽聞姑娘今日晌午後回來,他們早早地吃過午飯就趕了過來。一直等在外頭,等着将各自手頭的事情禀給元槿。
他們有之前負責大将軍鄒寧揚名下的産業的,也有負責高氏名下産業的。
幾十個人,滿滿當當地站了一院子。垂首而立,态度恭敬。
元槿一一聽了他們的禀報,又将各自的賬冊收了上來。再吩咐了他們一些事情,便讓人都回去了。
她則讓人捧着厚厚的賬本,去到屋裏慢慢翻看。
第一本才看了五六頁,有婆子來禀,說是四少爺回來了。還有高少爺。兩個人正一同往裏走。
元槿聽聞,剛剛欣喜地站起來,珠簾晃動,兩名少年已經一前一後進了屋。
“剛剛下學就來尋你。聽說你正忙着,我們就等了會兒。”鄒元欽走到元槿的書桌旁,看着厚厚一摞賬本,不禁咋舌,“那麽多,要看到幾時?”
以前家中需要處理這些事務,都是大哥鄒元鈞在做。鄒元欽沒有接觸過。即便偶爾在大哥那裏看到了許多賬本,他也沒太大感覺。
可是如今不同了。
如今轉手到了妹妹這裏。他一想到嬌滴滴的小姑娘要和這些東西奮鬥許久,就忍不住心疼。
——妹妹從未學過算學,如何對付得了賬本?
大哥也太胡鬧了些,竟然把這些交給妹妹來做。
關鍵是,這些繁繁雜雜的加起來還這麽多。
鄒元欽當機立斷說道:“不如我來幫你吧。”
“你會這些嗎?”高文恒在旁笑得溫和,“我記得元鈞說過,從未讓你碰過這類事情。”
“我還真不會。”鄒元欽笑得坦蕩,“不過,為了自家妹子,現學現用總是可以的。”
他極其聰穎,算學功課也很不錯,稍加提點自然就能接手這些事情。
鄒元欽正要拿起賬本裏的頭一個,袖子一緊,卻是被高文恒攔住了。
高文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略有些局促地輕聲道:“我在家裏幫爺爺處理過這類事務。我可以幫槿兒的。”
因為元槿智力有所不足,老侯爺想着往後兩個人裏總得有個能處理庶務的,便自小教了高文恒這些。
鄒元欽倒是知道這事兒。只是剛才心疼妹妹,一下子忘了。
眼見高文恒的臉上漸漸泛起了米分紅色,鄒元欽搖頭失笑,拍拍他的肩,輕聲道:“是我忘了。罪過罪過。”
這個時候,鄒元欽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一向将所有事情都獨自包攬下來的大哥,為什麽會将事務忽然交給妹妹去做了。
大哥分明是記得高文恒會做這些,想讓妹妹和高文恒學習,順便多接觸下,有意為之。
如果是旁人來看自家的賬本,鄒元欽定然是不樂意的。
但高文恒不同。他根本就算是半個自家親戚了。只等元槿再大上兩三歲,就成真正一家人了,倒沒什麽需要特別防備的。
而且,不只他們兄妹三個信任這個少年,父親也一向對他贊譽有佳,說他是“難得的誠信可靠之人”。
想通這一點後,鄒元欽就将剛才心裏頭升起的那些對大哥的腹诽,盡數咽了回去。而後與元槿道:“表哥會這些,讓他來幫你吧。”
其實,他也和大哥存了一樣的心思。
畢竟妹妹現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既然表哥往後要照顧妹妹一輩子,那麽,讓他們兩個提早熟悉起來,總是好的。
元槿和這個雙胞胎哥哥的相處模式素來随意,看他要走,笑道:“剛才還說要幫忙,現在倒是走得快。下一回可不信你的話了。”
鄒元欽望了眼高文恒,意有所指地道:“我在這兒不是不方便麽。大不了改日請你去福順酒樓,權當賠罪了。”
福順酒樓?
元槿可不想再去那兒了,于是哼道:“那可不成。得換成醉仙居才可以。”
鄒元欽自是笑着應了下來,與她道了別。
高文恒怔怔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孩兒,有些歡喜,又有些黯然。
現在元槿和鄒元欽相處的時候,是歡快而且自然的。可是對着他的時候,總是沒有那麽親近。
要知道,以往的時候,她最親近的人可是他。即便和自己的兩個哥哥,也沒有和他那般親密。
他做什麽,她都會跟在旁邊。他畫畫,她就幫他研磨。他寫詩,她就在旁笑眯眯地看着,聽他一句句地講給她聽。
如今,他不是她心裏最重要的了。
這樣一想,少年的心情瞬間跌倒了谷底。捏着賬本,臉色有些泛白。
元槿剛剛送走了哥哥,還沒發現高文恒的心情變化,笑問道:“恒哥哥可知怎麽看賬本更快一點麽?可是得麻煩你教一教我。不然的話,讓我無日無夜地看個十天也完不成。”
她這話雖然有些誇大的成分,但是也确實受到了難為。
古代的賬本和現代的計數方式不同,她真的要耗費不少功夫去做這件事。
高文恒看着女孩兒眼巴巴的樣子,心裏柔軟地一塌糊塗。垂眸笑道:“我剛不是說了麽?我會幫你的。你不用擔心。”
語畢,他拉了一張錦杌來,放到桌案旁,又拉了元槿坐到錦杌上。
他則去到桌案前,自顧自地開始看。
元槿有心想要學一學,就把錦杌拉到了他身邊更近點的位置。時不時地問上幾句。
女孩兒的氣息近在咫尺。
少年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忍不住心跳如鼓,面上緋紅一片。
——以往的時候,他雖然喜歡元槿跟在他的身邊,但兩個人相處素來自然而然,十分投契。
可是如今,他在她的身邊,總是會感覺局促不安。明明想要對她好一些、更好一些,卻又時常惆悵,不知怎樣才是“更好”。
而且,心跳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總是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在變動速度。
少年心下緊張,說起話來,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元槿看高文恒緊張,只當是天氣太熱了,忙讓人端了冰鎮酸梅湯來。又親手端到他的跟前,歉然說道:“對不住。都是我不會,才害得你得在我這裏幫忙。”
高文恒伸手去接。手一抖,竟是摸到了女孩兒的指尖。
軟軟的,涼涼的,細白嫩滑。
少年這回臉紅了個徹底,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了。趕緊接過碗來一通猛喝。幸好酸梅湯很涼,臉上溫度這才降了稍許。開口也能順溜許多了。
“沒事。我自願的。”他努力穩住心神,輕輕笑着,說道:“能夠幫你,我很開心。”
畢竟是侯府嫡孫。在自小的成長環境影響下,他也是談笑風生應對自如的儒雅少年郎。
只是對着她的時候,時常失态。
元槿剛要道謝,突然,葡萄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慌慌張張說道:“姑娘,您快去看看吧。鬧鬧惹了禍,怕是要被打!”
鬧鬧?
元槿忽然想起來之前看到的小家夥那蔫蔫的樣子。
若說是以前的鬧鬧,會惹事那很正常。可現在它都那麽弱了,脾氣看上去也溫順了,怎麽還會惹事?
而且……被打?
“我去看看。”元槿急急地說了句,走了幾步,想到賬本,又回頭去看高文恒。
“槿兒盡管去吧。我在這裏幫你整理一下,晚一些再和你細說。”
元槿回給他了個感激的眼神,趕忙往晚香苑去了。
她到的時候,“戰火”已經被澆滅。
鬧鬧小小的一團縮在丫鬟的懷裏,瑟瑟發抖。雪白的毛發上,沾了點點的血跡。
“它受傷了?怎麽回事?”元槿急急問道。
回答她的是之前那個沒留頭的小丫鬟。
“它沒受傷。”小丫鬟努力壓低聲音,“是靜靜被它抓傷了。”
說罷,不等元槿細問,小丫鬟就将事情大致說了。
老太太原先最喜歡的就是鬧鬧的“活潑”。
自從腳底被紮過後,鬧鬧性子大變。再不如以往那麽讨人喜歡了。老太太漸漸地很少讓它進屋去,只把它丢給丫鬟們,讓她們去照顧它。
後來,二太太送來了靜靜。
靜靜不僅活潑,而且還會撒嬌。把老太太逗得每天合不攏嘴。
于是鬧鬧就更受冷落了。
晚香苑伺候的人見老太太不在喜歡鬧鬧,自然也懶得多管那只白色的貓了。有什麽好的,都先緊着新去的那只小黑貓。
除了有幾個先前就照顧過它的丫鬟偶爾看顧它一下,其他人根本懶得理它。
沒飯吃,随它自己想辦法。沒水喝,也很少有人多問一句。
鬧鬧前些天受了驚吓,本就身子不太好,如今又失了主人的寵愛,這樣連續幾天下來,就瘦成了皮包骨。
剛才元槿讓人給它吃食的時候,它怕是已經餓壞了。好不容易有了一頓飽飯吃。
所以,當那小黑貓過來搶食吃時,鬧鬧怒了,劈頭就朝靜靜抓了過去。
鬧鬧再弱,也是比較大的貓了。而那小黑貓還小,就算再兇悍,也鬥不過年長的大貓。
更何況鬧鬧當年的時候還是很強的一只。雖然現在瘦弱,可一旦發起怒,當年的勇猛勁兒就也能露出來幾分。
靜靜如今是老太太的心頭肉。看到它被欺負,老太太就命人趕緊将兩只貓拉開。本還想讓人打鬧鬧一頓,後來看它蔫蔫的也沒什麽精神了,這才放了它一馬。
不過,老太太說了,念在它當年陪伴的情分上,放過它一次。但是,這麽兇猛的動物,卻是不能留在家裏了,需得丢出去。
看着原先活蹦亂跳的小家夥如今畏畏縮縮的模樣,元槿有些心疼。
她一直以為,鬧鬧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像愛孩子一疼到了骨子裏。如今再看,也不過如此罷了。
元槿終究沒有讓人把鬧鬧丢出去。
小家夥已經瘦得皮包骨了,又自小被人呵護着長大,真出去了哪有自保的能力?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連命都丢了。
元槿和蔣媽媽說了一聲,把鬧鬧帶回了青蘭苑。給它洗了個澡後,又把鬧鬧放在了騰騰的窩裏,讓騰騰陪着它。
騰騰剛開始吓得直發抖。後來發現鬧鬧溫順了,連眼神都是柔和的,小白狗就膽子大了起來,伸出爪子去戳它、去抓它。
鬧鬧根本沒去反抗。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它。
或者說,它根本沒有機會去反抗了。
吃飽喝足、不再擔驚受怕,又到了個舒适溫暖的窩裏後,小白貓竟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葡萄和櫻桃看得也是心疼。
誰都見過它受寵的時候,在府裏橫行的模樣。如今再看這個弱氣的小家夥,怎麽也沒法和當初的它聯系起來。
因着鬧鬧的關系,元槿終究是沒能處理成賬本。忙去和高文恒道歉。
誰知高文恒這樣好脾氣的人,竟是微微有些惱了。到最後,氣得眼睛都泛了紅。大聲說道:“我和你之間哪還需要這樣客氣?你非得和我分得這樣分明才罷休?”
元槿哪見過他發火?
雖然是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并沒有達到兇的地步,但對他來說,已經是極其少見了。
女孩兒有些怔愣,一時間竟是讷讷不能言。
高文恒本就性子好。如今看元槿不再連連道歉了,他的心裏這便好過了些。又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表現,與她說了會兒話後,便也離開。
臨走前,他還特意說道:“如今我還沒有參加過清遠書院的考試,不能正式入學。家裏的回信也還沒到。剛好這些天幫你處理下這些事務,等你歸家的時候細細教你。”說罷,就頭也不回地趕緊走了。
而且,好似怕再聽到她的道謝一般,少年有些慌不擇路,跑了幾步還差點撞到端着燕窩湯的孟媽媽。
元槿回想着高文恒來到青蘭苑後的一系列不自然表現,這便認真反思着,自己找他幫忙的這個決定是不是錯誤的。
雖然他說沒事,但畢竟不是自家親哥哥,總覺得還是太過麻煩他了。
要不然,下次回家的時候,她去賬房老先生那裏請教請教?
第二天一早,元槿用完早膳後,便準備去給老太太請安。然後就要離家往公主府去了。
一出門,就看到了籃筐裏的騰騰。
小白狗縮成一團,窩在籃筐裏,既乖巧又可愛。
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它旁邊還有另一個白色小絨團。
鬧鬧一眼就看到了元槿。原先黯淡無神的眼睛瞬間晶亮起來。
它騰地下跳出了籃筐,跑到元槿跟前,不住地往她身上蹭。見元槿要走,它也不鬧不叫,就這麽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後,一步步送她離開。
不多時,騰騰也跑着跟了過來。
兩個小白團一起,跟着元槿去了晚香苑。它們并排在離晚香苑十多丈的地方等着,并不靠近那裏。等到元槿出來後,又一直巴巴地跟在她後頭。
元槿去哪裏,兩個小家夥就去哪裏。
直到親眼看着元槿坐上了馬車離去,它們這才戀戀不舍地回了青蘭苑。
櫻桃笑着說它們可愛。
孟媽媽卻是看着如今弱得不成樣子的鬧鬧,忍不住低嘆了句:“老太太有時候也着實太過于涼薄了些。”
葡萄離她最近,隐隐約約聽見了,忙低下頭去,權當自己剛剛是聾的。而那話,也根本不曾存在過。
元槿上了車的時候,唇角還是帶着笑意的。待到車門關合,她獨自一人的時候,那唇畔的笑意就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她沒料到,老太太竟是這樣的性子。
雖然鬧鬧不過是只貓。但,即使是寵物,養久了也該有感情,怎能随便就輕易舍棄?
可老太太不僅這樣做了,還丁點兒都沒覺得自己做錯。
就在剛才去晚香苑給老太太道別的時候,她還見到老太太邊心疼地給靜靜上着藥,邊說着鬧鬧的壞話。看到元槿進屋,這才止了話頭。
要知道,一段時間以前,老太太也是這麽憐愛地給鬧鬧上藥的。
元槿心裏五味雜陳,合目倚靠在車壁上,心中無比煩亂。
“姑娘?姑娘?”
車夫的輕喚聲接連響起。
元槿這才回了神,揚聲問道:“什麽事。”
“現在剛好到了個岔路口,兩條路都能往公主府去。可我瞧着前面那個騎着馬的像是端王爺。”車夫說道:“姑娘是打算走王爺在的那條路呢,還是另外一條沒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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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