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8新章
若端王爺只說是去醉仙居用晚膳,鄒元鈞自然會婉言謝絕。
可人家端王爺說了,是有事情要詢問。那拒絕的話鄒元鈞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畢竟王爺剛剛幫過元槿,再怎麽樣,這個人情總還是得認的。
故而沒多久,三人便已經坐在了醉仙居的雅間中。
鄒元鈞疼愛妹妹,舍不得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吃。
端王爺自然更是希望元槿離他越近越好。更何況他本就是為了和她一起多待會兒,才提出這麽個建議的。
故而在他們的故意縱容下,元槿就和他們同桌而食了。
——本朝自初時起,民風就頗為開放,并不會特別地約束女子。不然也不會有靜雅藝苑的出現了。而且,有公筷夾菜,倒也無甚大礙。
但,鄒元鈞到底顧忌着藺君泓是個外男。
雖說端王從不将女子放在眼裏,鄒元鈞不擔憂藺君泓會對元槿做些什麽,但他還是把元槿的位置安排得挨他近一些,離端王爺遠一點。
藺君泓淡笑着看鄒元鈞安排一切,并不多言。等他落座後,方才說起之前提起将要商議的事情。
菜陸續上齊。
元槿不用理會他們的談話,原本正吃得開心,冷不防公筷在眼前一閃,接着,碗裏多了好些個青翠的炒蔬菜。
“槿兒自小就愛吃這個。我特意給你點的。多吃點。”
望着眼前的炒苦瓜,如今的元槿努力了半晌,遲遲未動。
其實,元槿這些天已經碰到過許多次,大家“知道她喜歡什麽”,所以對她“如以往一樣好”,将她“最喜歡”的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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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也就平靜無波地過去了。
可是這一回,面對着這些苦瓜,她真的有些……食不下咽。
“怎麽?槿兒不愛吃嗎?”鄒元鈞終于發現了不對,低聲詢問道。
元槿趕忙搖頭,幹笑道:“不會。怎麽可能。”
撥拉着碗裏青蔥蔥綠油油的一片片疙瘩瘩的小東西,她還沒吃呢,嘴裏就泛起了苦味兒來。
強忍着心裏的排斥,咬了一口,吃了半片。
當真是原汁原味的苦瓜。連點壓味道的配料都沒擱。這可真是……
元槿趕緊擱下筷子,剩下的半片怎麽也不想吃了。
可不吃也不成。
不然就露餡兒了不是?
元槿心中天人交戰,左右拿不定主意。
好在鄒元鈞大部分時間都只顧着和藺君泓說話,沒人留意到她。
元槿暗嘆口氣,放下筷子,轉頭朝窗外看了會兒。
望着外頭微微泛紅的開始往下落的夕陽,元槿心裏默念了半晌,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決定一口氣悶着吃下去。
結果她望向碗裏的時候,卻發現苦瓜好像少了那麽一些。
元槿很是詫異。擡頭朝兩人悄悄地看了幾眼。又低頭去數。
……好像是少了這麽三四片。
她猶不太敢相信,又扭頭朝窗外望了望。過了片刻,再回頭來看。
咦?又少了?
碗裏只還剩下兩三個苦瓜。
這回太明顯了,不由得她不懷疑。
元槿狐疑地去看垂眸沉吟的鄒元鈞,再瞧了瞧勾着一抹淡笑的藺君泓,心下驚疑不定。
究竟誰幫她解決了這個難題?
竟然瞬息之間就将東西三下五除二地弄沒了。
最大可能是拿走後吃掉了。不然,怎麽會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自家大哥雖然會功夫,卻因從文了,所以并未在武藝上太過花費時間。
讓他做到這麽快速,好像不可能。
而且,他如果肯幫忙,剛才就不會好心讓她多吃點這個了。
唯一有可能做到的,就是身邊這位武藝很高的端王爺。
可若說端王爺幫她把苦瓜全處理掉了……
想想又不可能。
更何況,裏面還有半片兒她咬過的呢。
思來想去,元槿尋不出個結果來。又沒膽子去問大哥,生怕他再給她夾苦瓜吃。于是帶着滿心的疑問,元槿磨磨蹭蹭吃完了這頓飯。
臨走的時候,元槿又悄悄去看藺君泓。
端王爺壓根瞄都不瞄她一眼。只唇角勾着那雲淡風輕的笑意,和鄒元鈞在說話。
元槿心裏的疑惑愈發深濃。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和哥哥一起,與端王爺道別後,便歸家去了。
第二日一早,元槿如往常一般去到了公主府。卻在到了那裏之後,知道了個讓她十分意外且痛心的事情。
春華死了。
那個愛笑愛鬧的丫鬟,沒了。
元槿怎麽也沒法接受這個事實。趕在衆人将她的屍體丢掉前,急匆匆趕了過去,一把攔下。
“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到底怎麽回事!”
卓媽媽讓人将手裏拎着的草席擱下。抹着眼淚說道:“昨兒半夜沒了的。掉落池塘裏淹死的。剛剛才有人發現。”
池塘?
“不會。”元槿搖搖頭道:“不會。她怎麽可能淹死呢。”
貓兒怕水。
春華很疼鬧鬧。這段時間,她常常陪着鬧鬧。早已養成了不去水邊玩耍的習慣。
更何況,誰會沒事幹大半夜地往池塘邊上跑?!
元槿思量片刻的功夫,裹着屍身的破草席再次被人擡了起來。
元槿再次攔住。
氣惱之下,她的聲音拔高了許多,也冷冽了許多,叱道:“誰也不準動她!如今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沒了,都沒人覺得蹊跷的嗎?務必查清了死因再做打算!”
因為春華是孤兒,被人牙子賣到了府裏,所以,死去後也只能一個草席裹身丢出去。
聽了元槿的話,卓媽媽眼中劃過一絲亮光,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一個奴婢淹死罷了。姑娘這是何必呢。”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讓人将草席放了下來。
元槿問卓媽媽身邊的秋實,“長公主怎麽說?”
秋實哭得嗓子都啞了,眼睛腫腫地說道:“婢子尋過長公主。長公主說,若讓她處理,定然是直接埋了為好。若覺得不對勁,只管自己去查。不過,不要去打擾了她。她是不管的。”
有了長公主這句話,元槿更加放心下來。
卓媽媽和元槿低語:“可是屍身沒法久留,姑娘看這……”
“我想辦法。”元槿腦中亂哄哄一片,理不出個頭緒來。
她定了定神,将秋實叫到了一邊,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塞到秋實的手裏。
“你帶着這個,去将軍府,找青蘭苑的郭姨娘。記住,只能和郭姨娘說幾句實話,旁人問起來,你只管尋了理由遮掩過去,又或者說我不讓你講緣由。”
元槿急急說完,才發現自己心急心焦心痛之下,竟然說話都沒了條理。忙深吸口氣緩了緩,與秋實說道:“你讓郭姨娘給你些冰。然後,和她說,要陸陸續續送來。隔上兩個時辰,送一批過來。只不過別和将軍府的其他人說為什麽。”
秋實有些悟了,脫口問道:“姑娘是想留着春華——”話到一半,趕緊閉了口。
“嗯。”元槿颔首道:“不能讓她死的不明不白。能拖一刻是一刻。先留住了,我想辦法找人幫忙,查一查。”
冰塊是很貴重的東西。非富貴人家,用不起。
可是鄒三姑娘卻肯耗費大量的冰塊來幫助春華、還春華一個公道。
秋實心中忽地敞亮起來。
春華沒有信錯人!姑娘當真是個待人好的!
捏着元槿的玉佩半晌後,秋實心裏有了主意。
她不顧禮法地拉了拉元槿衣袖,示意元槿到了院子最角落的地方。
然後,看看四周,确認沒人留意這邊。
秋實先做了個“噓”的噤聲手勢,這便朝懷裏摸索了半晌,拿出一物,用手握的死緊,指間半點兒縫隙都不留,快速地塞到元槿手裏。
“我從她手裏找到的。”秋實壓低聲音,近乎不發聲,只用氣聲呢喃出音調。聽了許久後,她又發顫地道:“是驸馬的。”
說完這幾個字,秋實好似耗盡了全部的氣力,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行出去幾丈遠了,她腳步一停,轉過來喊道:“婢子立刻去将軍府。”
元槿讷讷地點了點頭,全副心思卻都留在了手中那一個東西上。
不用看,只用摸,她便知道那是布料的一角。又或者說,是衣裳的一角。
驸馬的。
春華手裏抓着的。
前後一關聯,她心裏冒出了個念頭。又驚又懼又憤然。
元槿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把東西塞到了袖袋之中,一步一頓地朝外行去。
喵嗚一聲哀叫在身邊響起。
元槿低頭一看,才發現鬧鬧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腳邊。
聽着鬧鬧近似于哀鳴的叫聲,元槿将她抱在懷裏,在春華的屍身邊站了片刻。
雖然有草席包裹着,可鬧鬧好似知道那裏面是誰一般,一聲聲地不住叫着。
那叫聲又哀又悲,任誰聽了都忍不住落淚。
擡席子的兩個婆子看了看鬧鬧,嘆了口氣,與卓媽媽說道:“我們還有旁的事情做。媽媽您看……”
這些人是卓媽媽之前尋來幫忙的。如今便讓她們走了。
恰在此時,有人說笑着從這邊經過。而且,說笑聲漸漸大了起來,顯然說話之人正朝這邊走着。
這裏頗為偏僻。
如果不是元槿問過輕煙小築的婆子,知曉春華被擡着從這條路上走,她斷然不會從這邊經過。
但是,此時此刻,還真的有人邊講着話邊過來了。
元槿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趕緊将鬧鬧抱緊。
鬧鬧嗓子眼兒裏發出嗚鳴,用了很大的力氣想要掙紮着下去,都被她死死摟着,沒能成功。
卓媽媽暗道一聲壞了,低聲嘟囔道:“糟糕。剛讓人走了,驸馬爺就過來了。這可怎麽是好?沖撞了驸馬爺,可是要受罰的。”
“不會。”元槿抱着鬧鬧,說道:“他不會罰你的。”
卓媽媽不解。
這時,楊驸馬和友人已經說笑着從旁經過。
友人朝元槿望過去後,就挪不開眼了。
楊驸馬卻是腳步停了下來。
他指了草席問道:“這是什麽?”
卓媽媽如實答道:“春華的屍身。”
“屍身?”楊驸馬皺眉,“死了?”
“是。早晨從池塘裏撈起來的時候,就沒氣息了。”
楊驸馬點了點頭,“那就好生安葬了吧。”語畢,拉了一把眼睛已經直了的友人,這便腳步不停地走了。
元槿尚還半低着頭,暗暗嘲諷地笑笑。
楊驸馬特意繞路過來一趟,說不定便是想看看人死了沒。确認真的死了,他可能才會放心吧。
卓媽媽發現了元槿的不對勁,忙過來細問。看元槿好似是因為抱着鬧鬧才這般狀況,又道:“這小貓兒亂跑亂跳的。不如婢子把它帶去先交給旁人吧。”
元槿搖了搖頭,沒有答應。
如今這裏的人都不把小寵物太當回事。只覺得那是逗人玩樂的小東西罷了。
但是,元槿知道,小動物也有自己的情感。它們看到的、聽到的,也會對它們的情緒産生巨大影響。
比如現在……
元槿明顯得感覺到,楊驸馬一靠近,鬧鬧的情緒就開始不對。
有憤怒的掙紮,還有恐懼的退縮。
是什麽樣的事情會讓一個小動物産生那麽大那麽強烈的反應?
思及死去的春華。
想到春華日日帶着鬧鬧四處玩耍。
想到剛才秋實給她的那個衣角……
元槿的心裏對之前冒出的那個想法愈發肯定下來。
可是,怎麽查?怎麽幫?怎麽做!
即便去尋了哥哥,哥哥也是無暇分身。更何況,哥哥本就不識得春華,不見得肯插手去管公主府裏一個死得莫名的丫鬟。不然的話,非但落不得半點好出去,反倒要給将軍府惹上麻煩。
誰能幫幫她?誰能……不懼公主府,能夠出手?
心中慢慢升起一個念頭來。
元槿與卓媽媽道:“等會兒秋實來了,要煩請媽媽和秋實一起看好春華。”
“這您放心。”卓媽媽保證道。
她也是個做奴婢的。
可奴婢也是人。
能被主子這樣當個正兒八經的人看,這是身為奴仆此生最大的心願了。
因了元槿對待春華的态度,卓媽媽待元槿的心也已經不同以往。
此刻她萬分認真萬分恭敬地說道:“婢子幾個是長公主遣給姑娘驅使的。姑娘既是要下定決心護好春華,那婢子就是死,也要辦成。”
這個時候,元槿最聽不得的就是一個“死”字了。但是,也已經沒了心思再多說什麽。只叮囑了卓媽媽一番,這便喚了旁邊一個小丫鬟過來,說道:“你去滄海閣與姚先生說一句,我今日不去上課了,請一天的假。”
說罷,便往外行去。
沒走多久,卓媽媽小跑着追了過來。
元槿想她或許有事,就停了下來等一等。
卓媽媽氣喘籲籲說道:“姑娘的車子可是已經回了将軍府?”
元槿點了點頭。
“婢子幫您叫一輛府裏的車吧。”
卓媽媽說完,生怕元槿介意,忙道:“我家的那個大小子,現在就在公主府裏幫忙駕車。我跟他說一聲,保管姑娘去哪兒,他都妥帖送了去。而且,和誰也不會說出來姑娘的去處。”
元槿剛剛還在想着要不要雇一輛車。沒料到卓媽媽竟會幫忙。
這個時候時間至為緊迫,元槿也不矯情,當即謝過她接受了她的好意。
卓媽媽就趕緊做了安排。
車子最終停在了端王府的大門前。今日藺君泓并未帶了藺松華去公主府。
元槿也是碰碰運氣,看看他有沒有在府裏。沒料到,居然真的在。
門房的人一看到元槿,呼啦啦搶着往裏頭跑,要去禀報。
最終一個跑的最快的搶了先。其他人只得恹恹地折了回來。
他們忙不疊地端茶遞水,請了元槿坐下,又道:“姑娘莫怪。按理說咱們應該讓您直接進去。可是王爺昨兒一直在處理事務。王爺處理事務的時候,旁人輕易不能打擾。咱們這才不得不讓您等上一等。”
元槿知道這些都是跟着端王打過仗的兵。
或許他們的話聽上去有些糙,可那是因為他們不會說好話場面話。不過一旦出了口,那都是實打實的。
元槿笑着坐了下來。因着心裏有事,那笑容沒能持續多久,只能悶頭喝茶。
不多時,繁盛匆匆趕了來。
“已經有人進去禀報了。”繁盛說道:“昨日事務太多,主子沒能處理完。回來後大半夜才睡,今兒天沒亮就起來繼續。至今不得閑。”
元槿聽聞後,下意識地就要走。
誰知繁盛話鋒一轉,攔住她後又道:“不過,只要是姑娘的事情,那主子再忙,也還有空的。”
聽了他這話,元槿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
想想剛才他的話。
昨日藺君泓既然這麽忙,為什麽還要去醉仙居一趟?
說起來他們談的國子監的那些事情,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元槿思量片刻後,終究是因為被春華的事情占據了思維,而無力多探究。謝過繁盛後,便在旁靜等。
繁盛側了側身,好似在避開那一句“謝”。又忙道:“姑娘往後可千萬別那麽客氣了。”
過來請人的是繁興。
他和繁盛一起,一路因了元槿往裏走。最終停在了藺君泓的書房前。
繁興親自推開房門撩了簾子請元槿進屋。
繁盛扯了繁興一把,揚了揚下巴,問:“爺的意思是?”
“姑娘可以進。”繁興低聲道。
饒是鎮定如繁盛,聽聞此話後也不禁面色微變。細細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很快又恢複如常。
兩人說話間的功夫,元槿已經走到了屋子中。
藺君泓早已在等着她。只不過,雖是在等人,端王爺手裏依然拿着一冊書卷在看。直到元槿走到房中,方才放到了一旁。
看到女孩兒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愁郁,藺君泓忙三兩步跨了過來,問道:“怎麽了這是?”
元槿就将春華的事情說與他聽。而後,拿出了秋實交給她的那片衣角。
藺君泓自然認得那衣裳。見到後,眼神瞬間寒如冰霜。
元槿就将昨日自己回了輕煙小築後,讓春華拿着東西往外走時的遭遇也和藺君泓說了。
“當時我們看到驸馬和徐姑娘在一起。至于旁的,卻不知曉了。”
她也是剛才坐着馬車往這邊走的時候,想起來的那件事。
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麽事情,值得一個驸馬去害了一個婢女。
而且,在她走後,春華有沒有再遇到楊驸馬他們,她也不得而知。
藺君泓沉吟片刻,喚了繁興來,吩咐他去京兆府一趟,找京兆尹禀報此事,說是公主府上一個丫鬟意外死亡,讓他們幫忙查探。
而後藺君泓又喚了繁盛來,将衣料交給了他,讓他去大理寺一趟交給賀重淩。
“切記,千萬不要打草驚蛇。需得私下裏尋了重淩。”
元槿這便曉得,為了讓楊驸馬“安心”,藺君泓竟是表面上依靠了京兆府來查案,實際上已經把事情悄悄托付給大理寺少卿了。
她這才心下稍安。剛才的惶惑和緊張,也淡了一點。
元槿知道藺君泓很忙,正打算立刻離去,誰知手中一暖,竟是藺君泓親自倒了杯茶到她手上。
水溫正好,摸着不燙不涼。
元槿一大早從家裏出門直到現在,都未曾喝過水,着實有些口渴了。到過謝後,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直到杯子空了大半,她這才悚然一驚,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個書房是他處理事務所用,并不是接待外客的書房。滿屋子裏,統共就這麽一個杯子。
而且,藺君泓好像是從他桌案上的筆墨旁拿了這個杯子來給她倒的水。
那這茶杯是、是……
他的?
元槿騰地下紅了臉,又羞又惱,趕緊把那灼人的茶杯擱到了桌上。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碟子裏沒了的那些苦瓜來。
恰在此時,藺君泓似是十分随意地拿起了那個杯子,一口将她剩下的茶盡數飲光。然後淡笑地看着她。
元槿的臉色變了又變。
半晌後,她看旁邊桌上有碟洗淨的果子,随手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皺眉,“好酸。”
“酸嗎?”藺君泓不解,“應當是好的才對。”沒人敢把不好的東西送他屋裏來。
“不信你嘗嘗。”元槿伸出手去,拿着那缺了一口的果子。
藺君泓作勢要吃。
元槿看他居然真的往那果子靠過去,趕緊收手,拼命往後退。
可藺君泓哪肯由着她?當即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不準她亂動,而後奪過果子,慢條斯理地在她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
“那麽甜你嫌酸?”
端王爺氣定神閑地又吃了幾口,将她之前咬過的地方一點不留地盡數吞入肚腹,這才眉端輕揚,笑道:“很甜。”
元槿咬了咬唇,別開臉,猛地轉身朝外走。
藺君泓大急,忙在她出門前一把拉住。
元槿低喊:“放手。”
藺君泓不管不顧地拖着她往回行。
元槿不住掙紮。
藺君泓嗤道:“你信不信,你再亂動下去,更過分的事情我也做得出來。”說着就要伸出另一手來摟住她。
元槿大驚失色。
藺君泓不忍心了。收回手臂,之前的指尖卻依然緊握着,拉了她回到桌案旁。
元槿扭頭,不理他。
看着女孩兒疏離的模樣,藺君泓心下忐忑。
昨天是他太急躁了。一看鄒元鈞那刻意保持的疏離模樣,他就覺得有些不妙。
特別是從鄒元鈞口裏套出話來,知曉鄒大将軍很喜歡高文恒後,心裏那種危機感更是達到了頂點。
——之前他總想着,和鄒大将軍好好談談,肯定能把事情辦成。
卻獨獨忘了一點。
如果鄒大将軍心裏有了更合适的人選呢?
這倒也罷了。
他最怕的,卻是在家裏人的潛移默化下,小丫頭也覺得那高文恒是最好的人。
如果連她都不在乎他了,那可真是……
一想到這個,藺君泓的心裏就難受得如同刀絞。
他幾乎一晚上沒睡,全部用來處理事務,好讓自己不再多想。
躺了一會兒後,還是沒辦法冷靜下來。最終起身,練了會兒武,回來繼續找事情做來分散心思。
好在這兩天的事情确實夠多。不然的話,都不用他使的。
直到她剛剛來尋他,他的心裏才稍微安定了些。
那麽大的事情,她只找了他來幫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這讓他很是歡喜。
他決定破釜沉舟。
不管她如何想,終究是先讓她明白了他的心意才好。
無論怎麽樣,他都不會讓人将她搶走。
元槿被藺君泓盯得心頭發毛。
偏偏他的手又緊緊握着她的,這讓她又有些臉熱。
——她再不願記起來,那些苦瓜、那些茶水、那個果子,也一直在她腦海裏繞啊繞的。揮之不去。
元槿愈發羞窘。拼命地想要抽出手來。
藺君泓沒轍了,冷笑道:“你再這麽着,信不信我回頭就把你不愛吃苦瓜全推給我的事情和鄒元鈞說了。”
元槿猛地擡頭。目瞪口呆。
怎麽有那麽無恥的人呢?
把個事情黑白颠倒地說出來,氣都不帶多喘一下的。
“還有那個果子,你覺得不好吃,非要我幫你吃掉,也可以和他說一聲。”
說起這個,元槿倒是有些心虛了。
雖然是試探,但這一次,的确是她主動的沒錯。
但她也沒想着他會硬搶過去非要吃了啊!
元槿仔細地看了他半晌,慢慢地別開臉。
明明從他的表情中知曉了他是故意吓她,她還是忍不住惱道:“王爺真是好本事。你若不怕污了自己的好名聲,就只管去吧。”
藺君泓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是在賭氣。
心下了然,他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欣慰的是小丫頭倒是知道他對她好。竟敢這樣當着他的面來試探他、駁斥他,而且,還說出這樣的話來,居然不怕他生氣,也不怕他真的照做。
心酸的是,即便這樣了,即便确認了他對她好、不會惱她,她還是要躲着他。
何苦來着?
他自會給她個永不變的承諾和應有的身份。
只是在那之前,她上有祖母虎視眈眈,旁有堂姐妹不懷好意。還有哥哥們護得死緊,遠在北疆的父親也另有打算。
他暫時,什麽都不能多說多做。
心知這個情形下,他就算表明心意,說得天花亂墜山盟海誓的,都不見得能頂用了,反倒更要惹了她不高興。
藺君泓心中苦笑着,硬生生轉了話題,說道:“你那個丫鬟的事情,需得過上幾日才能處理好。不知她的屍身如今在何處?不如放到義莊去,也方便讓大理寺的人去查探。”
元槿沒料到他居然還在不住地幫她考慮春華的事情。不由悄悄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誰知,她就這麽偷看了一下下而已,還被他捉了個正着。
藺君泓伸出修長五指,在她鼻尖上快速地極輕地捏了捏,哼道:“我什麽時候把你的話當兒戲了?你的事情,我哪一件不當做天大的事兒來處理的。”
元槿覺得這話有點耳熟。不過,記不起來他什麽時候說過了。
藺君泓根本沒指望過她還記得。
他斜斜地倚靠在桌案上,拍了拍椅子扶手,說道:“坐着。放心。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你不樂意,我再等等就是。”
元槿被他這篤定的語氣給氣笑了,“什麽再等等?莫不是等一等就能天上掉餡餅了不成。”
“即便不能讓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但日久見人心。是真是假,是說說而已還是君子一諾,總能讓你分辨得清。”
藺君泓笑笑,“那事暫且不提。你那丫鬟的事情,我還得再捋一捋。你要不要等?”
元槿知道他後面提的這個“等”分明和前面的不一樣。
不過,左右暫時跑不掉了,她非要站着也是自己受累。索性依他所言,好生坐了下來。
“春華的事情,真能查出來吧?”元槿似是在問。可是不等藺君泓開口,她又輕輕點了點頭,“應該是能查出來的。”
與其說是在問,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自我安慰一般。
藺君泓說道:“你不用擔心。既是人做的,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定然能夠查清的。”
他悄悄擡指勾着她背後的一縷發絲把玩着,凝神想了片刻,驀地一頓,忽然嘆道:“我記得那小丫鬟對小動物很好。你那小白貓,都是她在照顧着。”
說起這個,元槿驟然有些承受不住,眼圈兒一下子紅了。
她知道春華很好。
春華哪裏只是對貓兒很好?春華對誰都很友善。
她初到輕煙小築,旁人都和她不親近,處處提防。
唯有春華,幾日之後,便開始放開了心扉。
春華是真的在好好對她。她說什麽,春華都笑着應了,然後一一照辦。
可就是這麽個友善的好心的丫鬟,說沒了就沒了。
之前在旁人面前,元槿心裏再難過,都也壓着沒有說出口、神色還如以往一般淡然。
可是剛剛聽了藺君泓一句輕嘆,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端王才見過春華幾次?
他都記得那個丫鬟的好。
偏偏很多人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死了個丫鬟而已!
藺君泓也是有感而發。卻沒料到,自己的兩句話讓小丫頭眼淚都出來了。
馳騁沙場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端王爺,對着放在心尖上的人的眼淚,卻是手足無措了。
想抱着她告訴她,一切有他,她不必擔憂。可是,怕她氣惱,他不敢。
想握了她的手輕聲撫慰。但是,怕她不樂意,他也不敢。
焦急無奈之下,藺君泓只能擡起手來,将她眼角的淚一點點拭去。又心疼又心焦地口不擇言安慰她。
“莫哭莫哭。等下眼睛腫了,出去後旁人少不得覺得我怎麽欺負了你。到時候你豈不是更加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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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