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謝父謝母喜出望外,匆匆披上睡衣就要下來,那架勢,簡直像是想把陸晝叫進來一同吃早飯似的。
謝糖皺了皺眉,放下手中還沒吃完的面包,站了起來,把書包背到身後,淡淡道:“我先走了。”
她出了別墅,陸晝站在臺階下面,漆黑的發梢還挂着清晨的露水,少年遙遙看着她,眸子裏有一些細微的期待和歡喜。
“早安。”陸晝揚起爽朗的笑容,給她打開車門。
可謝糖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繞過了他,徑直往外走。
陸晝開車門的動作僵了一下,手指握着車門把手緊了緊,他竭力不去在意,對司機做了個手勢,然後跟在謝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了謝家人的視野當中。
目睹這一幕的謝父謝母都有些吃驚,看這狀況,難道還真的是陸晝在追求他們的女兒,而他們的女兒反而對陸晝不冷不熱的?糖糖什麽時候這麽有本事了?
他們從樓上下來,沒能見到陸晝,但即便如此,一大清早,謝父明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笑着戴上眼鏡,坐到餐桌旁邊,對謝翩跹道:“翩跹,報紙拿給我。”
謝翩跹正咬着嘴唇,瞪着車子消失的方向,聽到謝父的話,她才回過神來,臉色發白地将報紙遞給謝父。
謝父也聽着車子消失的聲音,連月以來因為生意上的事情而緊繃的狀态都放松許多,他沉吟着轉過頭,對謝母道:“這周有空,你帶糖糖去買幾件衣服,好看點的。”
“我記得你很久沒有帶她逛過街了吧,你這個當母親的,也太疏忽了。”
謝父對兩個女兒的衡量都建立于利益之上,他将謝翩跹送去那所學校多少年了,謝翩跹都沒能認識上陸家那個圈子的幾個人,還欺騙自己說和陸少很熟。
而謝糖卻是短短不到半月的功夫就讓陸晝開始對她窮追不舍。
這下,即便謝翩跹再有天賦,在家中再受寵愛,謝父也不得不重新考量兩人的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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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母則是真正地偏心謝翩跹這個大女兒,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而謝糖卻是從小養在外婆家,并非她親手養大。
她心中對謝父突然變臉的做法頗有微詞,但是,的确,如果謝糖能夠攀交上陸家的人,那麽對謝氏帶來的利益只會不可想象。
她也不好說什麽,于是點了點頭,笑着道:“這是自然,等她回來我就帶她去。”
謝翩跹坐在一邊,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忽視了一樣,從小到大,在餐桌上,母親總是笑盈盈地為自己擦去嘴角,父親關注的事情除了報紙上的新聞,就是自己的學業。自己才是這個家裏的中心。
即便幾年前謝糖被接了回來,這一點也從沒改變過。
可現在,父親竟然讓母親帶妹妹去買衣服,提都沒提自己一句。
她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她頓時就擡起眼眸,眼圈紅紅地看了一眼謝母:“媽,我呢。”
“你也去。”謝母連忙對謝父道:“趁着這機會,給翩跹也買點好看的首飾吧。”
謝父側目看了謝翩跹一眼,眼底明顯流露出不悅,這女兒昨晚差點讓自己丢醜,現在還這麽不懂事?但他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帶姐妹倆一起去吧。”
謝母放心下來,給謝翩跹夾了一根油條。
但是謝翩跹垂下眼,眼底卻仍是一片陰霾……
不是她的錯覺,從前陣子落水肺炎之後,謝糖就宛如變了個人一般,先是奶奶,後是她們c班的那些同學,再然後是陸晝,所有人都站到了謝糖那邊。
現在,甚至連家裏的情勢都很明顯地發生了變化。
謝翩跹心中陡生一股妒意和焦灼。
從謝家小區出來,是一條長長的林蔭道,兩側法國梧桐掉了些葉子,鋪在道路兩側。謝糖握着書包肩帶,悶着頭往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走。
陸晝雙手插兜,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盯着她背影。少女的皮膚像雪一樣白,也像雪一樣冷冷淡淡。
他刻意放慢了步伐,才不遠不近地跟在謝糖身後。
他不明白,為什麽她那麽讨厭他,從頭發絲都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
陸晝停下腳步,立在原地。
沒了他的腳步聲,謝糖應該是聽得到的,但是謝糖壓根頭也不回,離他越來越遠。
陸晝定定站在原地,強忍住心頭泛起的洶湧的莫名難受與澀意。
片刻後,他努力勾了勾嘴角,像是剛才只是在系鞋帶一樣,重新擡起腳步,幾步走過去。
他輕輕拍了下謝糖的右肩膀,待謝糖朝右側看來時,他出現在謝糖左側,微微低頭看着謝糖,眸子裏閃耀着細碎的笑意。
“謝糖,這個給你。”他從身後變法術一樣掏出一只白乎乎的、肉奶奶的布藝兔子。
謝糖盯着這只兔子看了幾秒,看出是從娃娃機裏抓出來的。
學校附近的娃娃機很難抓,她經過很多次,這只兔子一直挂在那裏,因為太大,而卡口又太小,她見過有人投了上千個幣都沒搖下來的。她不知道陸晝是怎麽弄下來的。
她沒接,而是擡頭,蹙眉看向陸晝:“為什麽?”
陸晝一下子就把她這話理解為為什麽送她禮物。他眉宇中一向飛揚的輕狂和驕傲倏然消失幾秒,變成了赧然和害羞。
他視線移向別處,背着手踢了下腳下的磚道,竭力忍住愈發想要上揚的嘴角,佯作漫不經心道:“喜歡你才想要送你禮物,你可是我頭一回——”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謝糖:“抱歉。”
陸晝臉上笑意微微凝固,回過頭來看着謝糖。
“我不要。”謝糖将白色兔子放回到他懷裏。
陸晝臉上的飛揚消失,不去接,淡淡道:“送給你了就是你的,不要扔垃圾桶。”
謝糖道:“我不喜歡。”
陸晝也不知道她是在說不喜歡這只兔子,還是不喜歡他,可能兩者都有,總之這一瞬間,少年覺得自己有點可憐。他沉默片刻,才打起精神,勉強擠出笑容:“沒事,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的。”
謝糖心頭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麽和陸晝說才好,她以為陸晝是一時心血來潮,可沒想到,他反而更加窮追不舍。
甚至還出現在了家門口。
謝糖想了想,還是直接說出口:“你這是在綁架我,我父母對陸家趨之若鹜,你是知道的,現在他們會逼着我答應你。”
陸晝一愣,急眼了:“我沒想那麽多。”他不是故意的。
“那你把兔子收回去。”謝糖心中亂糟糟,繼續将兔子往陸晝懷裏還。
“不。”陸晝不僅不接,還把雙手往後放,一副你不要就扔掉的樣子。
眼瞧公交車快到了,謝糖微微有些心急,踮起腳将兔子扔在陸晝的肩膀上,轉身便握着書包帶走了。
“……”
陸晝遙遙看着她再次拒絕了自己,頭也不回地上了公交車。
陸晝被丢在了原地,肩膀上還趴着一只同樣被扔掉的兔子。
他盯着公交車,臉上神情冷下來,可幾秒後,又變成了頹然。他竭力想表現得冷冰冰、無所謂、很酷,可這一回他沒能做到。
他莫名覺得委屈,自己付出了這麽多,她全然看不到。即便不喜歡他,哪怕是把他當成別的普通朋友那樣對他笑一笑也好。
但沒有,他看得出來她讨厭他。
謝糖抱着重重的書包,走上公交車,四處看了一圈,沒找到可以坐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殘疾人專用座,于是她只好站在公交車中間,拉着吊環。
她竭力不去想剛才陸晝的事情,有點煩心地嘆了口氣,打開手機浏覽了下購入各種餐飲原材料的地址和聯系方式,早點賺到足夠的錢自立自生的事情得盡快提上日程,而目前謝糖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她覺得可以通過美食賺錢。
浏覽了幾眼,謝糖還是微微走神。
她對陸晝的拒絕已經足夠果斷無情,按照她所想,陸晝即便不是心血來潮,以他的驕傲和強烈的自尊心,早就該憤怒地放棄了,可怎麽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出現在自己視野當中。
自己除了避着他,好像也沒有別的好辦法。
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有別的喜歡的人了——把別人拖下水也不太好。
謝糖正亂七八糟想着,公交車就在下一站停了下來,走上來一個高瘦的身影,刷了下卡。
公交車一頓,她拉着吊環,書包太重,搖搖晃晃,被慣性帶得往前踉跄了一下。
在她快摔跤的時候,陸晝扶了她一下。
謝糖趕緊自己扶穩站好,擡眼見是陸晝,心中無奈,皺眉問:“你怎麽又跟上來了?你不是家裏開了車嗎,何必上公交車?”
她注意到陸晝手裏居然有一張粉色卡通的公交卡,他居然學會用公交卡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謝糖感覺不可思議。
陸晝一只手還拎着剛才那只可憐的兔子,看着少女仍是冷淡的眉眼,他從那天醫院憋到現在,憋了幾天的委屈和醋意到底是按捺不住,沒好氣道:“怎麽我就不能坐公交車了?只有你和藺決能坐?”
陸晝冷笑:“有本事你們就把全市的公交車買下來,全都寫上‘陸晝不準上’!”
“……”
無理取鬧。
謝糖沒再理他。
幸好,一路上陸晝也冷着臉不說話,遠遠站到了她身後。
兩人在公交車上晃晃悠悠,總算抵達學校。
學校裏正因為昨天文藝彙演的事情掀起了一些小小的風波。
謝翩跹走進教學樓的時候,就聽見走廊上說說笑笑的同學們的聲音中夾雜着兩聲“c班謝糖”的名字,她心中一個咯噔,下意識覺得不太妙,走進教室,後門處就有人探頭進來問。
“翩跹,昨晚穿白裙子彈鋼琴的是你妹妹沒錯吧?”
謝翩跹還以為這個外班的同學是要問自己昨晚演奏的事情,正揚起了笑意準備回答,可沒想到竟然是問謝糖。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勉強應了聲:“對,怎麽了?”
那個外班學生神神秘秘地說:“卧槽,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妹妹這麽漂亮,你們家藏得太好了吧,能給一下她的聯系方式嗎?”
“……”
謝翩跹臉色頓時不大好看,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不輕不重地把書包放下,咬了咬牙,才回頭道:“我妹妹性格內向,不喜歡認識太多的人,你要是實在想要她的聯系方式,自己去要吧,找我幹什麽?”
那外班學生看出來謝翩跹好像有點不愉快,倒也不知道為什麽,只當她大早上的有起床氣,于是飛快地溜了。
遠遠的,謝翩跹還聽見他們勾肩搭背地在談論着昨晚謝糖的演出。
……
謝翩跹指甲都快掐進了手掌心裏,她轉過身,沉着臉坐下,眸子裏全是惱火和妒意。
謝糖到底什麽時候學會彈鋼琴的,為什麽從來沒有在家裏表現出來?
昨天上臺之前,也沒有讓自己知道。
她到底……
楊笑笑從前排轉頭,看了謝翩跹一眼,見她臉色沉沉,不由得暗爽。
她早就看不慣謝翩跹和于雪嬌那群姐妹團了,雖然表面上對大家都很溫柔有禮,但實際上就是抱團,把一切不捧着她的人往外排擠。
這不,這幾天梁蘭沒為她跑腿了,就立刻被她們孤立在那個小團體之外了。
楊笑笑一直有點煩謝翩跹,覺得她因為長得漂亮、家世還不錯、成績也好,就自鳴得意,話裏話外貶低別的女生。
現在見到謝翩跹這樣子,她有種出了口大氣的感覺。
她忍不住笑着站起來,和身邊的女生高談闊論道:“你看論壇了嗎?昨晚有人拍了文藝彙演的視頻上傳了。”
謝翩跹皺了皺眉,朝楊笑笑看去。
楊笑笑對上她的視線,故意眨眨眼,像是開玩笑般地說:“翩跹,你妹妹好像要火了哦。”
“是嗎?”謝翩跹臉色愈發掩飾不住地黑了。
以前謝糖相當低調,從來不參加什麽文藝彙演,所以即便長得漂亮,也只限于這幾個班的人知道。
但現在……全校那麽多人都看見謝糖昨晚驚豔的表現了。
謝翩跹眼底一片濃濃的陰影。
謝翩跹知道,陸晝那邊自己算是輸了一籌了,但無論如何,自己的成績和天賦遠遠比妹妹要強得多,甚至是甩妹妹一大截,只要讓父母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的天秤就會重新偏向自己。
想到這裏,謝翩跹定了定神,翻開書本,決定好好準備這次一級鑒定師考試。
這考試本就很難,像任小豹和卓瑞兩位導師,也是二十多歲的時候才通過,通過了之後,才有資格來學校任教。
前年和去年,謝翩跹和孟子義等學校裏最為優秀的十名學生都去參加了,但是沒有一個人通過。
而今年,謝翩跹胸有成竹,她今年準備得很充足,這一回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她一定都能通過,到時候,成為了全校最輕就通過的人,必定能夠一鳴驚人,讓全班甚至全系都驚訝萬分……
她臉上的陰霾稍稍散去。
就在這時,教室外面有人叫她:“謝翩跹,輔導員找你。”
謝翩跹去了卓瑞的辦公室,卓瑞要說的也正是此次一級鑒定師考試的事情。
“謝翩跹同學,這次你一定要努力,我們班就指望你和孟子義兩個人了,你們倆都考了兩次,這是第三次,應該會比較有把握吧?”
“當然。”謝翩跹已經打起了精神,篤定道:“老師放心吧,我這次一定好好考,絕對一次性通過。”
“好。”卓瑞贊賞道,又給她打氣幾句,叮囑她一些注意事項。
此次一級考試就在周五,全系選出十個有資格的學生前往市中心參加資格考試。
去年這十個人有6個人是a班的,3個人是b班的,只有一個人是c班的顧英男。
按照常理來說,今年應該也就是這十個人,不會臨時變動。
因此謝翩跹從c班教室經過,又看到謝糖身邊圍着幾個女生在說話的時候,她心中的妒意有些抑制不住了,她定定地看了會兒謝糖,朝着c班教室門口走了過去。
她微微彎腰,對前排靠門的同學柔聲道:“能把你們班的顧英男叫出來嗎?”
雖然不知道謝翩跹叫顧英男是幹什麽,不過都是尖子生,應該是有什麽事吧,那同學就把顧英男叫出來了。
顧英男對謝翩跹也很熟悉,畢竟是兩個班的尖子生,經常一起參加各種競賽考試。
不過他對謝翩跹的認識也就僅限于此了。
“有什麽事嗎?”
謝翩跹覺得今天的顧英男情緒好像有點不對,即将去參加一級鑒定考試,他應該是緊張而興奮的,怎麽今天一臉淡然,甚至有一點點垂頭喪氣。
謝翩跹心中估計,他可能是在為這次考試擔心,于是溫柔地笑了笑,說:“這次一級鑒定考試,你和去年一樣,也去的吧。”
“我們在車上可以交流一下。”
“今年我還挺有信心的,你呢?”
說完,她似有若無地炫耀式地瞟向教室裏的謝糖。
門口的對話,謝糖應該聽得見——
她這個妹妹,應該連一級鑒定考試是什麽流程都不知道,因為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
想到這些,謝翩跹心理平衡多了,她又笑了笑。
可誰知,就聽顧英男微微煩躁道:“你沒聽謝糖說嗎?她在上次的月考中理論測試和實踐操作都超過了我,所以這次一級鑒定考試是由她去。”
“什麽?!”謝翩跹驚愕萬分,一下子沒控制住自己,破聲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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