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陳年往事

可惜喬露這“年華姿”形态沒維持多久，就被一個滿場跑的孩子給撞碎了。

她這次倒是沒有被撞倒，即使高跟鞋磨得她生疼她都忍住了，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然而她的隐形眼鏡被撞了出來。

可能是不習慣戴隐形眼鏡，挑尺寸的時候沒挑到合适的，直徑太大導致滑片，被小孩這麽一撞就撞掉了，還一下撞掉兩個。

就算找回來也戴不上去。

眼下的問題是，喬露眼前模糊一片，她要怎麽找到回去的路？

“喬露。”

五米外，一坨銀灰色的人影走過來，喬露聽出了沈禦風的聲音。

沈禦風看見喬露使勁地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地辨認他的樣子。

那樣子有種莫名的呆萌感。

沈禦風忍俊不禁，走過去問道：“你怎麽了？”

見他過來，想到剛剛許南煙那輕蔑的語氣，喬露忍不住擡手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睛，語氣中不自覺就帶上了點嬌氣。

“隐形眼鏡被撞掉了。”

沈禦風怔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他聽來，喬露就跟在向他撒嬌似的。

聲音不知不覺地軟了下來，“那我帶你到沙發上坐着，喊年叔叔來？”

“嗯。”喬露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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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禦風伸出手，“把手給我，我牽你過去。”

喬露擡眸看他，她不是第一次這樣看他，卻是第一次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認真地看他的眼睛。

其實以前沒發現，桃花眼好看是好看，但瞳仁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睛更好看。

她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不知不覺地就露出一抹笑來。

喬露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沈禦風的手下意識回握，兩手緊緊交疊。

許南煙在陽臺吹了一會兒風，回到宴會廳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沈禦風和喬露兩人牽手的畫面。

氣憤和羞惱只一瞬間在她眼中閃過，她緊咬着下唇，把所有不甘壓在心底。

她不會輕易放棄的！

————

這次酒會實際上是年慶豐的一個老友舉辦的，他會來參加也是給老友一個面子。

知道喬露不小心被碰掉隐形眼鏡之後，年慶豐帶着她跟老友打了個招呼便驅車回家。

車子行駛平穩，往窗外看去，路燈一個一個往後倒退，在喬露看來，只是一個個模糊的光點。

“爸，你看上去，不太喜歡沈叔叔？”喬露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年慶豐從鼻子裏哼一聲，似乎對喬露提到的人十分不屑。

“他啊，奸商一個。”

“我沒跟你說過吧，我跟那奸商曾經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喬露驚道。

怪不得你倆看起來就是老相識的樣子。

“那為什麽你們後來就沒聯系過呢？我都不知道你跟沈叔叔認識。”

年慶豐又哼一聲，“認識什麽認識，那人高中時候就一天到晚什麽都跟我争，什麽年級第一班級第一競賽第一籃球賽第一……你爹我就沒見過這麽煩的人。好在沒跟我争老婆，不然非打斷他的狐貍腿不可！”

喬露沉默着，合着他是因為沈叔叔的存在體會不到“高處不勝寒”這種“孤獨感”才煩的？幼不幼稚了點？

“高中的時候跟我争也就算了，你跟沈家那小子跟你同年出生，比你大半年。當時你媽跟你沈阿姨關系好，我跟你沈阿姨也是同學，還常常到他家去。”

“結果等你出生之後，那兩口子來探望你媽，還帶着沈家那小子來看你，那老狐貍一見你就跟黃鼠狼見了雞似的，哈喇子掉了一地，非說要讓沈家小子跟你結個娃娃親不可。他倒想得挺美！你才出生沒幾天就想把你拐了去當兒媳婦！”

喬露被這陳年往事唬得一愣一愣的，這麽算起來，她和沈禦風原本還很有可能成為青梅竹馬的？

這爹又是怎麽回事？把別人比作黃鼠狼也就算了，哪有人把親閨女比作雞的啊？！

年慶豐還憤憤地說：“我一氣之下就把他們轟走了，你倒好，就過了二十來年，還是跟沈家那小子玩在一塊了，華姿還簽到他公司去！可把那老狐貍得意壞了！”

喬露啞然失笑，嘴上嫌棄人家嫌棄得不行，其實心裏還是非常珍惜這個老同學的吧。

她還有一件事非常好奇，“你剛剛說沈阿姨是媽媽的朋友……”

喬露話沒說完，就見年父臉上出現落寞的神情。

“是啊，你媽跟她關系特別好。那時候我跟沈光繼兩個人都特別忙，他忙他的房子，我忙我的珠寶，幾乎都沒什麽時間來陪家裏人，她們兩個就常常結伴去逛街喝下午茶看電影順帶罵罵我們兩個不着家的人，好歹時間也就這麽混過去了。”

“你媽媽去的那天，你沈阿姨也在。”

黑暗中，喬露依稀看見爸爸眼角有淚光閃爍，她鼻子一酸，險些也要哭出來。

“對不起，爸爸。”

年慶豐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淚珠，“沒事，只是忽然想起了你媽媽。不知不覺，她也去了二十年了。”

蘇轼曾給亡妻寫過一首詞，第一句就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對于爸爸來說，已經二十年了。

對于她和年華姿而言，也是二十年。

“自那之後，我們兩家就很少有往來了，我猜你沈阿姨是怕到我家來會觸景生情，也是怕我見到她會觸景生情吧。”

……

一路再無言，喬露在年慶豐進房前喊住他。

“爸爸，我和姐姐也很想媽媽，如果，你能夢到媽媽的話，能不能替我們跟她說一聲，我們很愛她。”

蘇轼詞中下阕寫道：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還有，爸爸，我們也很愛你。”

……

喬露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沒睡着，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打開門到走廊上，走到另一扇門前，輕兩下重三下地敲門。

這是她和年華姿小時候定的暗號。

年華姿今晚也到秋山莊園來了，這會兒估計還沒睡。

果然，沒一會兒，年華姿便打開了門，她穿着酒紅色的絲質睡衣，臉上還敷着一塊面膜。

“幹嘛？你做噩夢了？”年華姿問道。

喬露跟着走進去，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她床上。

“我睡不着。”

年華姿想也不想就說：“那肯定是得相思病了。”

“……”

年華姿轉過身來，即使扶着面膜也掩不住她的她小小的驚訝，“我猜對了？”

“……”

臉上控制不住地開始發燙，她原本過來不是因為這事，結果被年華姿這麽一說，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禦風。

第一次見面的他、為她出頭的他、騎自行車載她的他、給她下面條的他……一個個“他”剎那間都清晰起來。

“哦，那我接着猜猜，那人該不會是沈禦風？”

“……”

喬露心想年華姿也別當什麽一線女星了直接去算命得了。

“你怎麽猜的？”

年華姿撕下臉上的面膜，随手扔到垃圾桶裏，對着鏡子照來照去。

“我聰明的腳趾頭告訴我的，連它都知道你身邊也就沈禦風一個男的。”

喬露在心底跟黎緒說了聲對不起。

“行嗎？”

年華姿回過頭就見喬露坐在床上仰頭看她，無奈笑道：“你問我行不行有什麽用啊？他要真喜歡你，我還能棒打鴛鴦不成？”

她熄燈爬上床，躺在喬露身邊，“別想那麽多了，睡吧，早點睡個好覺明天早上就直接打個電話問他的意思，喜歡就談，不喜歡就找下一個。”vx公號：books186

喬露也躺下，側頭看她，“你當初也是這麽問候昱景的？”

年華姿難得還不好意思起來，嘟哝一句：“小孩子別多管閑事。”

喬露輕笑一聲，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她聽見自己問：“姐，你想媽媽嗎？”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她以為年華姿已經睡了，卻在進入夢鄉前，聽到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想”。

————

一家人難得在一起吃一頓早餐，劉姨樂呵呵地準備了一大桌子早點，年父看起來也十分高興，報紙也不看了，專心吃起早餐。

可這樣和樂融融的時光終究還是被一位不速之客給打破了。

劉姨一臉為難地領着哭哭啼啼的年慶媛進來。

桌上三人都注意到了，年慶豐和喬露都停了下來看向年慶媛，只有年華姿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又專心喝起粥來。

年慶豐見她的樣子就不是來做客的，還是道：“大姐，大早上的，有什麽事嗎？先坐下來吃個早飯？”

年慶媛沒有理會弟弟的邀請，一屁股跪坐到地上就開始嚎哭起來。

“慶豐啊，慶豐啊！露露！你們這次一定要救救小傑啊！”

年慶豐一看她的動作就坐不住了，厲聲道：“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你這個樣子算怎麽回事？劉姨，去吧她扶起來。”

劉姨連聲應着，忙去把年慶媛扶到沙發上坐着。

年慶媛還在哭，“慶豐啊，小傑被人騙了！被騙了整整四十萬啊！現在那個人卷走了所有的錢跑路了，還有人要告小傑，說要讓他坐牢，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年慶豐聽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實在頭疼，“你把前因後果說清楚，你光讓我去救他，你不說清楚我怎麽救。”

喬露緊咬下唇，攥緊拳頭。

年華姿冷哼一聲，把手上的勺子“哐當”一聲往碗裏一砸，盛了粥的碗被一下砸翻，裏面剩的半碗粥都灑了出來。

她冷眼看着年慶媛，“大姑，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