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重要
小小的人兒拉着小小的少年在月光下行走,小小的臉上皺成一團:“皇兄,近日你為什麽都不來找涿兒?”
少年看人兒的臉都快成了核桃,擡手揉了揉,笑道:“皇兄要完成太傅交代的功課呢。涿兒很閑的話,把皇兄給你的那本書抄一抄也是好的。”
人兒癟嘴:“哼。皇兄就會叫涿兒抄書。”
少年摸摸人兒的發頂,爽朗地笑起來。人兒偷偷擡頭瞄了少年一眼,心頭一跳。皇兄生得真好看。
少年停下腳步,低頭向人兒疑惑道:“涿兒,你再說一遍?”人兒面上一熱,糟了,難道不小心把心裏想的說出來了?忙道:“皇兄,涿兒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詩,想着就念出來了。”
少年摸摸下巴,笑道:“哦?說自家皇兄俊比天人,皇兄竟不知蠡國何時出了這樣的詩句。”
原來全聽見了。
人兒抿着唇,閉眼叫道:“是!是涿兒自己這麽覺得的!”
少年微微一愣,拿手敲敲小人兒精巧的鼻尖,低聲道:“小小年紀就這麽撩人……我該怎麽做呢。”
人兒見皇兄星眸裏失了華光,不知怎的就有些慌亂起來:“皇兄……皇兄?”
少年見人兒有些手足無措,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角,忍不住笑起來。他蹲下身子嘆笑道:“方才的話叫母後聽見,可是要打你手心的。”
人兒為難地咬唇,擡頭看他一回又低下頭去不說話。
少年掂起人兒的下巴,指腹輕輕從人兒唇上擦過去:“涿兒,別咬……你會痛的。”人兒微瞠着桃花眼看他,小嘴微微張着,如水的唇瓣透着皎潔月光。
樹影搖曳。
人兒感覺到皇兄朝自己又靠近了一些,試探着輕聲道:“……皇兄?”
少年一頓,微微松開握着人兒手臂的手,眼中靡靡流光緩緩散去,須臾起身輕笑道:“涿兒,快些帶皇兄去罷,皇兄很想知道涿兒給皇兄準備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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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兒看着少年,靜靜看了一會兒,握緊那人的手,輕輕道:“……皇兄。”
少年道:“嗯?”
人兒下意識想咬唇,又放棄了這個念頭:“涿兒想要皇兄明白……皇兄是涿兒最重要的人。”人兒擡頭望定少年,“最重要的。”
樹影在少年面上顫動,讓人看不清少年在想什麽。
人兒覺得心上有些燥熱,不知道是為什麽。
少年突然掩住臉,低低道:“……你真是狡猾。”
雲氣沉浮,月影斑駁。
人兒剎那間看見少年臉上銀白的水光,失聲道:“……皇兄?”
他覺得心上火燒一般的疼,不禁低聲呢喃:“皇兄,你怎麽了——心口好疼……為什麽?”
他突然很想抱抱皇兄,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皇兄的身子好溫暖。怪不得皇兄以前那麽喜歡抱他,原來是這麽舒服的感覺……可是如今連皇兄來看他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了呢。
少年沒有開口。過了很久,緩緩擡手将人兒緊緊锢進懷中。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直到玉盤登頂。少年将人兒拉開,啞聲道:“走吧。”
人兒低着頭不敢看自家皇兄,低聲道:“嗯。”
……為什麽不敢看皇兄?這是怎麽了呢……
…………
少年小心地捧着手裏的小蛇,無奈地看着人兒:“這就是涿兒要給皇兄的生辰禮?”微微皺眉:“是不是太寒碜了些?”
人兒抿着嘴,偏頭看一邊:“這是涿兒找了很久、很久、很久的火雲灌!”他無意識地絞手指,“……皇兄你不要太過分。”
天穆訝道:“火雲灌?!”他急急蹲下身來攥起人兒的手細細檢視:“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天涿顯然氣還沒消:“涿兒百毒不侵,抓條蛇并非難事。”
天穆這才笑道:“皇兄一急就忘了。嗯……這火雲灌大補,皇兄帶涿兒去将這蛇熬湯喝,好不好?”
“……”天涿偏頭看一邊,“嗯。”
天穆笑,撫撫天涿瑩白的臉,袖中有梨花香氣緩緩溢出:“那涿兒抓緊皇兄,要飛喽。”
人兒輕輕抱住少年腰間,将頭倚進少年懷中,閉眼淡淡道:“……嗯。”
少年低頭看了人兒一眼,收緊手臂,溫柔笑:
“乖。”
人兒回手亦抓住了少年的指尖。溫溫的。寧定的。
涿帝醒來,瞧見自己正抓着某人的手,偏頭沉默半晌,淡聲道:“朕要吃——”喉間幹澀,頓了頓續道:“……火雲灌。”
天穆坐在床邊,面色青蒼,頰邊隐隐有點酡紅,長發些微有些散亂。
他緊盯着涿帝看,眸中華光爍目:“你躺了如此之久,我……”
“……”他掩唇輕輕咳了咳,“等着……我去做給你。”
涿帝躺在床上,無意識描摹着床頂龍帳上繡着的精致紋路。地板上沉沉的腳步聲由近及遠,驀的一頓。涿帝心裏一顫,正聽見物件與地板相撞的重重悶響。他霍然跳下床,狠狠甩過昏沉的頭,跌跌撞撞朝外沖去。
曹光正在門邊扶着涼穆王,這人氣色委實太差,竟然生生暈了過去,早先勸他回去休息,他卻不肯聽。
诶,這倆兄弟啊。
涿帝踉跄着到了跟前,神色太過凄厲,倒也沒一個奴才敢過去扶。
他半跪在地上,顫聲道:“……他怎麽樣?!”
曹光驚得雙膝跪地:“回、回皇上,涼……裴公子這幾日一直在皇上房裏為皇上調理身子,不曾好好休息,昨日染了病還徹夜照看皇上早已疲累不堪,現下見皇上終于醒了便掌不住暫時昏迷了……”
涿帝緩緩點頭,嘶聲道:“扶他回去。”
涿帝的目光一直在涼穆王身上,并未動過。曹光心裏有了計較,應聲“是”,小心翼翼将涼穆王扶回裏間,在龍床上安置好,方才輕手輕腳掩了房門出來。
涿帝倚在雕漆朱門邊,擡頭望天。橘紅的光印在他面上,映進他眼中,桃花眼中熏染了塵紅,像傳說中那三生石上的一滴淚。
曹光在身後躬身輕道:“皇上,已将裴公子安頓好,晚間老奴再把藥端來。”
涿帝“嗯”一聲,慢慢進了裏間。
曹光看着緊閉的房門,借着以袖拂面的當口老淚縱橫。
自涼穆王那個生辰起就深種的病根,涼穆王可算是為皇上祛除了,從此皇上不必再夜夜受那病魔的侵擾,涼穆王也已安然歸來。
裏間靜谧寧和,或許正是一段溫柔歲月。
曹光心中深嘆。
天道啊,老朽一生已無所求,唯有皇上,懇請手下留情,不要再讓他受累了。
即使來日要讓他堕入苦海,還請将那人留在他身邊。
宮門一層層關閉,沉沉的吱呀聲好似腐朽的樂歌。
天光散,似有風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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