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六:皇帝駕崩

火紅的太陽緩緩從東面升起,第一縷陽關照進來時,鐘聲響起,響了三下,沉重而緩慢。瞿嬰從她身邊站起來,背着她擺弄皺了的衣擺。阿九看不見他的臉,只聽見他淡淡的說了句,“你先回去吧。”

再無其他。

瞿嬰出了門就走了,阿九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一種單薄的感覺,說不出來的凄涼,又好像沒有,他的步子邁的很穩,一步一步的。

一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阿九才起身。

出了殿門,又想不起要往哪兒走。昨夜是入了夜來的,又是長随領路還有瞿嬰,也沒怎麽記路,今日就不一樣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阿九想找個人問問,可是一路上遇見的太監丫鬟都是行色匆匆,還沒等她靠近,就走遠了。

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問了路,那太監就走遠了。彎着腰一步一步的小跑。阿九有些莫名其妙。

順着小太監指的方向,阿九走了好久,看見了不少人。她怕惹事,盡量靠着邊走,不過,也沒有誰去注意她。

馬車還等在正陽門外,阿九過去時,春來就迎上來了。

他也沒多問,讓阿九上了馬車,就往回趕。阿九還別扭着不肯上去,最後春來搬出了瞿嬰,阿九才作罷。上了馬車,阿九才反應過來,瞿嬰一直和她在一起,什麽時候吩咐過這些?暮的又想起昨夜裏的瞿嬰,壓在她的脖間吮吸,濕糥的舌尖掃過,像是爬過一群螞蟻,癢癢的,讓阿九戰栗。

今日裏馬車走的是正大街,阿九這才能看見它的真面目,但是近日的街上沒多少人,清冷了不少。下車時,阿九忍不住的問了春來,在對方一臉的驚訝中,才得知,老皇帝駕崩了。

阿九突然想起來早晨的那幾聲悲怆的鐘聲,似乎現在還在腦子裏盤旋,久久散不去。又回憶起遇到的那些人,行色匆匆,還有他們的服飾,都換上了灰白色的麻衣。這些,都被她忽略了。

阿九突然想起了陶遠,那時兩個人站在大街上争論,還說老皇帝時日不多,不久必然有動蕩,沒想到,這麽快這一天就來了。

瞿嬰作為司禮監的掌印,留在了宮中。

此時的宮裏熱鬧非凡。王皇後跪趴在老皇帝的禦榻前哭的稀裏嘩啦的,貴妃趙從婉緊跟其後,其他的妃嫔公主跪了一地。再往外的殿裏是披着孝服的文武百官。

瞿嬰站在一旁,看着王如瑩臉上的淚珠不停的往下掉,臉頰簇紅,一時花了眼。萬俟州在位四十又三年,在他還是太子時就娶了王如瑩,那時她爹還只是四品官,而萬俟州也是個不太受寵的皇子,一晃就又快五十年了。

萬俟州十六歲迎娶王如瑩,十八歲登基,王如瑩一下子就從王妃成了國母。如同萬俟州一樣,那些昔日裏王府的小妾,沒一個入了宮,沒一點手段是不行的。萬俟州與皇位之間隔着一個嫡太子,一個受寵貴妃的四皇子,還有他最小的一個弟弟萬俟宏。最後卻是他登基了。裏面的彎彎繞繞,皇家的隐秘私事誰都不清楚。

瞿嬰想,這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呢?

正想着,王如瑩就擡了頭看他,五十歲的女人保養的如同三十多一樣,臉上只擦了些淡粉,在其他人眼裏看來,應該算是不錯了。可是瞿嬰卻覺得有些惡心。

“瞿掌印,”她開口,立馬有人上前來攙扶她,王如瑩手裏拿了一塊帕子,把臉上的淚漬擦幹淨,又恢複了國母的莊重,“昨日夜裏,是你在聖上的寝宮裏,聖上,”她頓了頓,眼淚又掉下來,“聖上的身體還是不錯的,太醫都收了會好起來,怎麽就突然,突然走了呢?”說完又嗚嗚哭起來。

“照皇後娘娘的意思,可是咱家謀害了聖上不成?”瞿嬰一針見血的指出來。

“那聖上怎會去的如此,如此···”

“如此急促,甚至來不及立遺诏?”瞿嬰含了笑說完,那眼裏的笑實在是刺人。

“瞿嬰你大膽!”

“聖上駕崩,皇後傷心欲絕身體不适,來人,還不快把娘娘扶下去休息。”

“瞿嬰,你···”

一出鬧劇之後,就準備喪禮儀式。

嗣皇帝、皇室成員、百官軍民服喪服二十七日,停止娛樂、婚嫁活動。

靈柩中的大行皇帝,接受宮中備極哀崇的喪禮儀式:發喪、宮中舉哀、沐浴、飯含、入斂、發引。在這過程中,以嗣皇帝為首的舉哀成員按禮儀官的指揮,高聲哭、踴(頓足)。

瞿嬰突然覺得,其實萬俟州挺悲哀的,王皇後給他生了個兒子,長到十二歲的時候騎馬摔死了。後多年無所出。趙從婉是後來選秀入宮,還沒幾年便在宮裏站穩了腳,夜夜恩寵,偏偏生不出來,生不出來就算了,還不讓別人生,能生出來的全是公主。生出來的皇子全都莫名暴斃。如今躺在這兒,底下跪的是清一色兒的公主。

人人都知道,皇帝死的那一晚,喊了瞿嬰進了殿內,可沒人知道說了什麽。

天氣逐漸炎熱,氣溫升高。一切從簡。

萬俟州在殿內停了五天,每天定時換冰換水,可是,還是發出了一股子味道。夜裏守夜的人躲得遠遠的,捂着鼻子不想靠前。

瞿嬰站在殿外看着,有些想笑。那靈柩裏的人,活着的時候是九五之尊,人人都想湊上去,可是一死,什麽都成過眼雲煙了,他最寵愛的嫔妃在算計着,最疼愛的公主在害怕,賞識的大臣在徘徊着準備站隊,現在就連最低等的太監也要捂着鼻跑遠。哦,對了,他瞿嬰也是太監。

身後跟着的是太和殿的大太監張左權,上前了一步問他,“大人,要不要去訓斥一聲?”

瞿嬰看着那兒孤零零的棺杶,舉了手制止他,“不必。”就讓他孤身一人好了。

第六天,就擡了往帝陵裏去了,至于飯含充耳,大殓小殓全都省了。

那天從早起就聽見了鐘聲,一直響一直響,阿九問了綠蘿才知道,這是鳴鐘,皇帝駕崩,宮裏及各寺廟鳴鐘三萬下,以表悲切之心。

瞿嬰是在第七天回來的,阿九吃了晚膳已經睡下了,模糊間被人抱起來,她一位是府裏進了賊,驚慌之中睜眼看見了瞿嬰,他疲憊不堪,雙眼發紅,像只野獸,有些可怕。他低了頭就咬阿九的脖子,使了勁兒,咬的阿九痛哼了一聲。

阿九靜靜的讓他咬,血液又流出去,她想起那天晚上的瞿嬰,也是這樣,突然的咬過來,問她知不知道問什麽。

瞿嬰說,阿九是他的解藥。

瞿嬰吸完了血起身,阿九木木的看着他,突然出聲,“爺,你別咬我了,我每天給你放一碗吧。”

說完了阿九起身,看見了瞿嬰發紅的眼慢慢褪下,變得黝黑。

這幾日閑的無聊,阿九去了書房,沒找到她要的東西,又自己去街上買回來了。幾本醫書,還有幾本時下盛行的劇本戲折子。

她識得字不多,但還是看見了她要看的。醫書上清清楚楚的寫着男女之別,那顆心還是有些抖,盡管不願意去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甚至那戲折子上還圖文并茂,糾纏在一起的男女,肌膚盡現,阿九紅着臉把那些不入流的東西壓在床鋪之下。還有每晚,胸口的隐隐作疼,如今的胸前似乎又長了一點,也不知是不是與每日裏後廚端來的食膳有關。

也許瞿嬰只是想讓她補補身體,給他養血,沒想到卻養到了胸前去了。

之前并不知曉時,阿九對瞿嬰對她的一舉一動會感覺惡心發顫,覺得他如傳言那般心懷不軌,而知了真相,又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阿九再面對他,突然有些別扭。

瞿嬰什麽也沒說,開了門走了。

第二日,阿九還是沒看見瞿嬰,綠蘿說他一早又進宮了。楊荃端了煮的粘稠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東西給她,說是瞿嬰吩咐的。阿九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喝了。

瞿府裏實在是沒什麽事可做。綠蘿來找他玩,拿了一堆針線之類的,非要教阿九和她一起繡,阿九紅着臉拒絕了,閑聊着時,阿九看着低頭繡花的綠蘿,她穿了件水紅的薄紗勾邊裙,挽了兩個小圓坨的發髻在腦邊,可愛的緊。

阿九出了神,問她,“你們女人可真好看。”

綠蘿聽了這話擡起頭,本來是想羞澀的笑一個,卻發現阿九盯着她的胸前不放,惱羞成怒,粉拳砸過去,怒斥她,“你,你流氓。”說完東西也不要了,紅着臉跑了。

閑着的春來恰好來串門子,見了大笑,“哈哈阿九,看不出來啊,怎麽要不要和兄弟幾個去樂呵樂呵?”

阿九起身拍了拍衣褶,“好啊,去哪兒?”

這瞿府并不是所有的小厮都是太監,只有司禮監的人才是。

來這才幾日,但是阿九和他們混的也還熟了,一是男人間沒那麽多勾心鬥角,聊得來,二是阿九人還不錯,再加着她這個“爺的貼身小厮”的身份,自然是被人巴結上趕這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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