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出嫁

漫天的火海裏,戚珏抱着沈卻靜靜立在那裏。所有寬慰的話語都變成了多餘,戚珏唯有一下下拍着沈卻因哭泣和傷痛而戰栗的脊背。

“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是她把我裝扮成哥哥的樣子騙到屋子裏。着、着火的時候她就是外面,我喊她的時候她不但不救我,反而慌慌張張跑遠了。”沈卻緊緊攥着戚珏胸前的衣襟,泣不成聲:“我、我沒有……沒有撒謊!都是真的,先生你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戚珏眼中一片心疼。

“先生,您真的相信阿卻嗎?”沈卻仰着頭淚眼婆娑地望着戚珏的下巴。

“相信。”戚珏道。

其實戚珏不是相信,而是知道。也正是因為他知道那場火是何氏放的,戚珏才會對沈卻悉心照料疼愛異常。要不然以戚珏涼薄的性子怎麽可能收留一個棄女,又傾盡所有将她養在身邊、捧在手心。

當年僅存一口氣的沈卻嘤嘤哭泣,那哭聲讓戚珏瞬間回到了五歲那一年。他雙目流血,跪在地上伏哭。然而他的父親只是随意揮了揮手,将他打發了。倘若當年鎮廣王及時為他尋醫,他的眼睛又哪裏會瞎?

她與他本來就是一類人——同樣被至親之人抛棄乃至殘害的人。

戚珏把沈卻捧在手心,日夜照料,瞧着她的傷一點點好起來,看着她一點點長大,又何嘗不是戚珏對自己的一種補償?

“阿卻,”戚珏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中已經澄澈一片,他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眼睛是怎麽瞎的嗎?”

沈卻仰着臉望着戚珏黑如墨玉的眸子,怔怔的。她知道先生的眼睛不是天生就瞎的,但是先生從來沒有告訴她究竟是怎麽瞎的。小時候她好奇地去問魚童、去問王管家、去問弦。可是他們無一例外地對她搖頭,并且告訴她:先生不介意別人說他的盲眼,但是介意別人問他失明的緣故。慢慢的,沈卻就不再問了。

“是被我的兩個親兄長摁在地上,親手将毒米分揉進我的眼睛裏。”戚珏語氣平常,就像說着別人的無關緊要的小事。

沈卻驚呼一聲,瞬間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

“小時候床榻上的毒蛇,飯菜裏的蛆蟲,被鎖在關着野狗的牢籠,長大後的刺殺、下毒、陷害……林林種種,十六年來,他們一共對我出手一百三十一次。”戚珏甚至輕笑了一聲,他說:“而這些都是出自我的親兄長,我的繼母,還有那默許的父親。”

“先生……”沈卻呢喃了一聲,她張了張嘴,發現除了一遍遍喊着“先生”,再也說不出來其他的話。她伸出白藕般的胳膊緊緊環着戚珏的脖子,原來他的先生也有這樣的過去。她總以為她的先生是天下頂完美的人,沒有人能傷他一分一毫。然而她的先生居然也經歷過那樣被欺淩的日子嗎?眼角的淚淌出來,這一次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的先生。

“傻孩子,別哭。”戚珏收起眼中極少出現的波動,他又變成了那個雲淡風輕的沉蕭君。

“這天下有很多人并沒有理所應當的被愛,他們遭受苦難,他們覺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他們認為所有人都欠了他,所以自暴自棄,悲天憫人。可是這樣有什麽用呢?除了讓仇者快別無他用。”戚珏聲音發冷,溫柔蕩然無存。

“我、我沒有自暴自棄,我、我會變得越來越勇敢……讓別人沒有能力再傷害我!”沈卻有些不安地說,話說到最後的時候,她充滿水霧的眼睛裏浮上堅定之色。

“那就證明給我看。”戚珏将懷裏的沈卻推開,“阿卻你聽我說,如果你不睜開眼睛尋找出路,我們兩個今日就都會死在這裏,被這場大火活活燒死。”

“不……我、我不敢看……”沈卻緊緊攥着戚珏的衣角。四周炙熱的大火讓她害怕,她只想靠近她的先生,一直躲在先生的懷裏。

屋頂一塊燃着的橫木斷裂下來,朝着戚珏的肩頭砸下來。

“先生!”沈卻驚呼一聲,她下意識鑽進戚珏的懷裏,緊緊閉着眼,藏在戚珏的懷裏不敢去看。

戚珏沒有像往常那樣抱住她。

鼻息間全是皮肉燒焦的味道,這種味道沈卻太熟悉了!她顫抖地睜開眼,只見戚珏的肩膀上的衣料已經燒着了,火苗将他半個臂膀繞環!

“不!先生你為什麽不躲開!”沈卻伸出一雙小手拍打着戚珏身上的火苗,火苗炙熱的溫度燙傷了她的手,可是她只是咬咬牙,并沒有再躲開。她只想奮力撲滅戚珏胳膊上的火苗。

“因為,我看不見啊。”戚珏苦笑。

沈卻一愣,她忍着心悸,擡起頭環顧四周才知道火勢有多大,她與戚珏站立的地方也将很快被大火吞噬。她望着戚珏燒傷的手臂,毅然握住戚珏的手。

她說:“先生,阿卻帶你出去!”

“好。”戚珏眉目漸柔,任由沈卻牽着往前走。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後,朝着隐在暗處的弦做了個“不要管”的手勢。

何氏趕到折筝院的時候,望着漫天的大火,幾乎是一下子癱在地上,她臉色異常的蒼白難看。

“夫人!您快起來!三姑娘不會出事的!”蘇媽媽趕過來,半拖半拉地将何氏拽了起來,又拼命對她使眼色。

“怎麽會突然着火了!”沈仁斥責折筝院的下人。

“姑娘、姑娘這幾日畏寒,屋子裏就點了碳火。晌午的時候姑娘有些倦了,說要小睡一會兒,不讓奴婢們守着,誰想到姑娘屋子的碳火會燒起來……”紅泥一邊說一邊哭。折筝院的下人跪了一地,囡雪臉色蒼白,她和家丁們一樣端着一盆盆的水撲向大火。

“沈卻!”本與殷二在外喝茶的沈休得到消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看着滿目大火,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奪了一個家丁手中的水盆,将水盆裏的水倒了自己一身,然後就要沖進火海裏救人。

“阿休!你站住!”本來全身無力倚靠在蘇媽媽身上的何氏猛地大喊一聲,她沖上前拉住沈休。

何氏大喊:“我的兒!你看不見這麽大的火嗎!你不能進去!”

沈休慘白了一張臉,一遍遍喊:“阿卻在裏面!阿卻在裏面!”

沈休像頭小牛地掙脫開何氏的鉗制,何氏一急,大喊:“你是你!沈卻是沈卻!她的命怎麽能和你相比!”

“放手!”沈休一瞬間冷靜下來,他轉頭冷冰冰地盯着何氏,那目光冷得像刀刃。

何氏一驚,心下凄然。她的兒子居然用那種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失神的光景,沈休已經往前走了幾步。

“不!”何氏大喊一聲,沖上去抱住沈休的腰,“你不能出事!我絕對不能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她又對下人們喊:“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攔下大少爺!我的阿休要是出了一點事,我要你們的命來償!”

一大群家丁和奴婢丢下水桶、水盆,沖過來圍住沈休。

沈休急得團團轉,他怒喊:“你們都攔着我做什麽!快去救火!救火啊!”

“先生!我們就快要出去了!”沈卻看着近在咫尺的門檻一陣欣喜,原來大火也沒有那麽可怕!她轉過頭,望着戚珏,一臉的邀功。

燒斷的木門倒塌下來,朝着沈卻的方向。

“當心!”戚珏一拉,将沈卻整個人拉在懷裏護住。

木門轟然倒塌在沈卻的腳邊,她有些後怕地攥住戚珏的手。她仰着臉,說:“先生,你撒謊,你就算看不見也可以出去!”

“是。”戚珏笑着承認。

沈卻皺眉,小小的拳頭砸在戚珏的胸膛,嗔怒:“你是故意不躲開的!還笑!瞧瞧你的胳膊都傷成什麽樣了!”

戚珏失笑,道:“倒也值得。”

沈卻怔怔地望着戚珏,鼻子有點酸。

“好了,我們出去。”戚珏半護着沈卻往外走,正巧遇見沖進來的沈休。

“沈卻!你有沒有事!”沈休看了一眼戚珏,然後伸手去拉沈卻,将她從戚珏的懷裏拉過來。

“我沒事。”瞧着一臉關切的沈休,沈卻忙說。可是被拽離戚珏身邊,隐隐讓她心裏有那麽一絲失落。她回頭去看戚珏,她的先生靜靜站在那裏,似乎望着她的方向。他胳膊上的燒傷灼傷了沈卻的眼睛。她的先生,只是為了讓她不再怕火,竟如此不顧自己的安危……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沈仁剛剛松了口氣,就看見戚珏被燒傷的胳膊,他驚到:“沉蕭君傷了?快去請大夫!快去啊!”

沈休怒道:“怎麽好好的就着火了?一堆沒用的下人!”

“好了哥哥不要生氣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嘛。”沈卻暖暖笑開,她的目光越過沈休,看着遠處立着的何氏。何氏似乎感受到沈卻目光,她看過來,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沈卻勾了勾嘴角,然而她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冷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一身是水的沈休,又看了一眼一旁關切戚珏的沈仁。緩緩低下頭,垂了眉眼,将眼中的冰冷一點點收起來。

有這樣一個毒害生女的母親,對沈休的未來很不好吧?而且說出來,她的父親真的會為她做主嗎?會因為她的一番話休棄何氏?會嗎?沈卻不知道。她本來就是個多疑不易相信他人的人。更何況,她還沒有弄清楚何氏推她入火海的真正緣由。

折筝院被燒毀了,沈卻住進了客房。自大火之後,她稱病沒有再出去過,自然也不會再見何氏。幾個丫鬟明顯感受到沈卻的情緒一日比一日低落。她們幾次去問,沈卻只是搖頭。沒多少時日,本就瘦小的沈卻又瘦了一圈。幾個丫鬟不知道何氏的事,只當她是因為要嫁給劉大這樣的人而傷心。

她們幾個沒有別的法子,只有更加盡心盡力的伺候着。

日子流水一樣地過,婚期臨近,整個沈家早已張燈結彩,處處鋪紅。人人見面先道喜,除了沈卻這邊。

大婚這一日一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下人們都睡着沒有醒來。

沈卻本來就沒怎麽睡着,所以有人拉她手的時候,她幾乎瞬間睜開了眼。

“先生!”她驚呼一聲,立刻坐了起來。

戚珏将食指抵在唇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沈卻立刻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她側着耳朵去聽,沒有聽見外間的動靜。還好沒有将外頭守夜的丫鬟驚醒。她微微松了口氣,低着聲音問:“先生,您來看我啦?”

“嗯。”戚珏點了點頭,将一個做工精美的檀木盒子推給沈卻。

沈卻将盒子打開,大紅的嫁衣看得她一愣。戚珏說過會帶她走,那麽她便信了。她沒有問過戚珏的打算,她只要知道她的先生答應要帶她走就足夠,根本不需要去問過程。

随着婚期的臨近,沈卻毫不擔心,反正她的先生答應了會帶她走不是嗎?

剛剛戚珏的突然出現,讓沈卻瞬間以為他來接她了!可是他卻給了她大紅色的嫁衣,縱使這套嫁衣再如何美麗,都不能讓她提起半分興趣。

她信他,可是這份信任仍舊帶着一絲小小的不安。

“先生,您要我嫁給劉大嗎?”沈卻仰着臉,聲音悶悶地說。

戚珏揉了揉沈卻的頭,說:“乖,去換上看看是不是合身。”

“曉得了。”沈卻悶悶應下,拿着大紅的嫁衣往屏風後去換上。

因為沈卻身量太小的緣故,原本為她準備的嫁衣是特意定制的,然而跟戚珏拿來的這一套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大紅色的嫁衣完全按照沈卻的身量裁制。發絲般的金線在嫁衣的領口和袖口繡着鳳求凰的暗紋。碎玉墜在腰間,行走間,帶着淺淡的流彩,大有光華流轉之意。

畢竟是個愛漂亮的小姑娘,沈卻縱使心裏悶悶的,仍舊在梳妝臺前的銅鏡前轉了個圈,銅鏡上映出少女皎好的容顏和小巧的身段。只是畢竟是個小姑娘,穿着大紅的嫁衣總是有一份怪異的感覺。

“來,坐下。”戚珏将梳妝臺前的椅子拉開。

沈卻依言,乖巧坐下。

戚珏立在她身後,用玉梳将沈卻的長發一點點梳理平整。

沈卻在銅鏡裏看見自己的長發被绾起來,她還能看見戚珏白色的胸膛,看不見戚珏的臉,讓沈卻有些不安。

“先生,我可以自己來的。”沈卻伸出手摸上自己的長發。

戚珏拍開沈卻的小手,說:“又不是沒給你绾過頭發。”

沈卻收了手,靜靜看着銅鏡中戚珏修長的手指貼在自己的發絲間,将她的長發一點點绾起來,露出白皙的玉頸。

“先生,你會帶我走的對不對?”沈卻小心翼翼地問。她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先生突然出現為她準備了嫁衣,又親自為她绾起長發,真的會帶她走嗎?

“嗯。”戚珏應下。

“什麽時候,今天嗎?”沈卻轉過身,望着戚珏。

“嗯。”

戚珏将雕着雀翎嵌着珍珠的步搖插在沈卻的發間,窗外的朝陽一點點升起來,暖融融的光照進來,照在沈卻的身上,為她小小的身子渡上一層光。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都帶着一層朦胧的醉意。

戚珏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上沈卻的面頰。

前世的時候,在沈卻大婚前一夜她跑到沉蕭府,靜靜站在戚珏的屋外許久。她沒有說話就那麽靜靜站在外面,望着窗上映出的戚珏的身影,不言不語。

他們兩個人之間本來就不需要任何言語。

直到黎明的光一點點灑下來,她才緩緩跪下,拜了三拜,然後輕聲說:“先生,阿卻走了。”

戚珏畫了一夜的筆終于停了下來,畫卷上是沈卻小時候趴在他懷裏用兩只小手擺出各種活靈活現的小動物。她仰着小臉,問:“先生,先生!你猜這是幾根手指頭?”

戚珏準确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後敲敲她的額頭,說:“小阿卻長大了,居然欺負我是個瞎子。”

沈卻就一臉認真地說:“先生,以後我做你的眼睛。”

戚珏猛地站起推開窗戶,沈卻寂寥的背影已經越走越遠。戚珏靜靜地望着她走遠,直到視線裏她的背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先生,先生?”沈卻縮了縮脖子,戚珏撫在她臉頰上的手指發涼,讓她略略不習慣。

戚珏從回憶裏回過神來,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前世,他并不是不懂她的求救,他更知道沈卻答應那門婚事很大程度是為了賭氣。可是那個時候,他真的救不了她,把她搶回自己身邊,除了讓她忍受整個鄂南城的風言風語,以及讓她與他一起陷入無盡的追殺中,他并不能給她安逸美好的生活。

畢竟,那個時候的他,已是将死之人。

還好,如今都不同了。可,就算今生拉她到身邊,仍然不能給她安定,戚珏還是決定牢牢将她攥在手心,再不允許她離開,再不放手。

外間逐漸響起丫鬟們起身穿衣的細碎聲響。

“先生……”沈卻略略不舍,她知道先生要走了。

戚珏彎下腰,輕輕将沈卻抱在懷裏。戚珏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沈卻牢牢禁锢在懷裏,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姑娘,該起了。今兒個可得早些起來,咱們……”囡雪邊說邊推門走進屋,她愣愣地看着一身嫁衣的沈卻。

沈卻怔怔地坐在梳妝臺前,望着半開的窗戶微微出神。

沈卻抿了抿唇,唇畔一點點帶了笑意。她轉過來望着囡雪,道:“我起得可比你早多了。”

沈家三女同嫁,道喜的人絡繹不絕。而整個後宅早就亂成一片,女眷們叽叽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嘴,生怕疏忽了什麽。

雖然沈家已經分了家,然而趕上三女同嫁的大日子,沈家還是決定将三個姑娘從老宅嫁出去。

此時,整個沈家的女眷幾乎都聚到了老宅後院裏。

“綠蟻,你見到沈休了嗎?”沈卻偏過頭,輕聲問。

“沒看見呀,今兒個這麽大的日子,大少爺也跑出去玩了嗎?”綠蟻伸着脖子四處打量了一番,又說:“要不要奴婢去找找大少爺。”

“不用了。”沈卻輕輕搖了搖頭,不知怎麽的,她心裏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覺。總擔心沈休闖出什麽禍事來。

沈緋、沈琉和沈卻,三個人都是一身大紅的嫁衣,她們三個人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依次從下人遞過來的茶托裏端了杯茶,說:“給祖母敬茶。”

“好好好。”沈老夫人依次喝了三個姑娘敬的茶,到沈卻的時候,沈老夫人的眼睛就紅了。

沈老夫人望着沈卻,說:“我的心肝,來祖母這兒。”

沈卻就乖巧起身,走了過去。

“孩子,委屈你了!”沈老夫人将沈卻摟在懷裏抱着,眼睛裏全是心疼。當她知道沈卻要代替沈緋嫁去劉家的時候,她是一百個不同意!直到沈仁與她徹夜交談,才讓她改了主意。可縱使這樣,她還是心疼沈卻這孩子。沈老夫人知道婚事不可更改,只好開了自己的庫房,将好東西一股腦填到沈卻的嫁妝單子裏。

這事兒可是讓白姨娘很是不高興,少不得到沈仁面前抱怨。處處寵着白姨娘的沈仁這次沒有聽白姨娘的,反而斥責了她一同,甩袖離去。

“祖母,阿卻會想您的。”沈卻伸出手,抱住沈老夫人,祖母是這個家裏為數不多真正心疼她的長輩。

緊接着,三個姑娘又依次從下人遞過來的茶托裏端了茶,遞給沈仁和何氏。沈仁和何氏的臉色都不太好,沈仁是處于愧疚和羞愧。他覺得愧疚三個女兒,更羞愧自己的無能。

而何氏的臉色蒼白如紙,她最近總是夜夜做噩夢,夢裏是無盡的大火。她站在火海裏大聲呼救,然而沒有人來救她。烈火焚身原來是這種一種疼痛,大火逐漸将她吞噬,她看見自己白皙的皮膚被燒得發黑!三千烏發盡數燒焦。她像個女鬼一樣聲嘶力竭地喊,她沖出大火,然而所有人看見她就跑!

那些人喊她是女鬼!沈仁推開她,連沈休也一臉嫌棄地瞪着她。

“母親,喝茶。”沈卻恭敬地将茶水遞到何氏身前。

何氏猛地站起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卻不住發抖。

“怎麽了這是?”沈仁拉了拉何氏的袖子,何氏環顧四周,發現整個屋子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她這才緩緩坐下。她接過沈卻遞過來的茶,然而她的手忍不住打顫,還沒有喝到茶水,手中的茶杯就傾翻了,滾燙的熱水濺了她一手一身。

沈卻及時起身避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何氏慌手慌腳地用帕子擦茶漬。

“怎麽這麽不小心!”沈仁輕斥。

沈老夫人也微微搖頭。蘇媽媽急忙趕過來,用帕子給何氏擦拭污漬。

何氏怔忪間擡頭,就望見靜靜站在一旁的沈卻那雙冷靜的眼睛。那是多麽澄澈的一雙眼睛,清潭之下,似不容許人亵渎的神聖。沈卻甚至勾了勾嘴角,對何氏輕笑。

好像有一雙手,從沈卻的眼睛裏伸出來死死掐着何氏的脖子,讓她不能呼吸。她猛地吸了口氣,将身子的重量倚在蘇媽媽身上,用盡最後的力氣說:“我回去換件衣裳。”

“去吧。”沈老夫人不悅地皺眉。

沈卻平靜的眸子輕輕轉了一下,帶着點不易覺察的蒼涼。

沈雲拉了拉她的袖子,說:“以後咱們還能一處玩是不是?”

“當然呀,我會時常回來找你玩的。”沈卻甜甜笑開,眼中的涼意瞬間消散。

“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還回來做什麽。”沈寧小聲說了句。

沈琉明知道沈寧這話是對沈卻說的,還是忍不住開口,她說:“再亂說話,我一鞭子抽死你。”

沈薇在一旁笑着說:“二姐不要生氣嘛,五妹年紀小,這話也不是針對你的嘛。”

“嗯,年紀小就是一切錯事的最好借口。她那話自然不是針對緋姐姐和琉姐姐,而是針對我的。”沈卻忽然開口。

沈卻輕輕看了一眼沈寧,無聲抿了抿唇。她當初是多傻才會覺得沈寧還小,只要她真心相待一定會重拾這份姐妹情誼。

屋子裏的喜慶似乎一瞬間冷淡了下去。

“沈寧!給你幾個姐姐道歉!”沈仁一聲冷喝,“你将來長大了也是要出嫁的,難道等你出嫁了也不再是沈家的人了嗎?”

沈寧梗着脖子,說:“我和她又不一樣!”

沈老夫人質問:“怎麽不一樣!你和你卻姐姐可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最最親的姐妹!”

“哼!”沈寧重重冷哼了一聲,說:“母親最疼我了,一點都不疼沈卻!母親只想燒死她,她怎麽會和我一樣!”

安靜站在角落的白姨娘眸子瞬間亮起來,她幾乎沖到沈寧身邊,抓着她的小胳膊,問:“你說什麽?你說你母親想燒死沈卻?為什麽?什麽時候?哪場火?”

“你這個下賤的姨娘趕快松手!你抓疼我了!怪不得母親不喜歡你!要害死你!父親就應該早點休了你!”沈寧緊緊皺着眉頭,揮舞着小手想要掙脫開白姨娘鉗制的手。

她并沒有發現,整個屋子的人都在她的話裏靜下來。

沈仁緩緩起身,冷着臉,說:“沈寧,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邊。說!”

沈仁一聲冷喝,吓得沈寧一個激靈,她有些害怕地望着沈仁,不住向後退去。她環顧四周,最最疼她的母親不在這裏,連十分疼愛她的緋姐姐也是一臉怒氣地瞪着她。

她、她說錯什麽話了嗎?可是她說的都是事實啊!

沈老夫人的目光凝在沈寧的身上,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去看沈卻的臉色。她看見沈卻靜靜站在那裏,安靜的不像話。竟是一絲一毫的詫異都沒有。她可以不傷心,怎麽可以不驚訝?

沈老夫人一點點從憤怒中收回心神,她穩了穩情緒,說:“童言無忌。”

沈仁不解地去看沈老夫人,卻收到沈老夫人一個警告的眼色。

一旁的米氏立刻笑開,說:“咱們寧丫頭是不是病了?奶娘還不給寧姑娘抱下去。今兒個可是個大喜的日子。”

米氏說到“大喜”二字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

劉氏和幾個年紀稍大的姑娘都複又笑開,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而奶娘早就白了一張臉,将沈寧抱了下去。

童言無忌,好一個童言無忌。沈卻嘴角的笑一點點發冷,完全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孩童。

她被戚珏捧在手心養了七年,成為最最單純無憂的女孩。然而,回到沈家短短的時日,讓她看懂了太多世态炎涼,她懂了許多以前從不懂的事情。她學會了隐藏,學會了虛僞,更學會了用極大的惡意去恨別人。

“吉時到了!三頂花轎可都在前院候着了!”老媽媽跨進屋,臉上的笑容明媚異常。

“快!快伺候三位姑娘把紅蓋子遮了。嗳,慢點,慢點,你這丫鬟別踩了姑娘的裙子。”米氏說。

“哎呀,姑娘這一對并蒂耳環怎麽少了一只,我回去取!”沈琉身邊的丫鬟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去取耳環。

整個屋子裏似乎在一瞬間亂了起來。

然而這種熱鬧,完全沒有擾了沈卻心裏的寧靜。她靜靜站在那裏,任由別人用大紅的紅蓋頭遮了臉,然後扶着她走出主屋。

她聽見陌生的、熟悉的聲音不停地道喜,她聽見不絕于耳的鞭炮聲,鼻息間都是爆竹炸開過後的味道。

她穿着戚珏給她準備的嫁衣,頂着戚珏給她绾起的發髻,一步步朝着花轎走去,心裏一下下默數:一、二、三、四、五……

也不知道要數到多少的時候,她的先生才會帶她走。

而這個時候,沈休正拉着殷奪躲在一處廢棄的小木屋裏,對着一個蒙着眼,渾身捆綁的男人拳打腳踢。

殷二将沈休拉出去,低聲說:“咱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好啊?他可畢竟是你妹夫!将來知道是你擒了他胖揍一頓,他能對你妹妹好嗎?”

沈休瞪了他一眼,說:“是誰說要幫我妹子出氣的?後悔了?”

“你可別瞪我!你那妹子瞧着就乖巧漂亮,整個鄂南城沒見過這麽可心的姑娘家。我說了和你一起收拾劉大一頓,怎麽可能後悔!”

沈卻忽然擡眼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殷二。

殷二被他盯得頭皮發毛,他撓了撓頭,問:“你這麽看我幹嘛啊?”

“要不然這樣吧!”沈休抓住殷奪的肩膀,說:“你不是說我那妹子可心嗎?等過幾年,你娶她成不成?”

“啊?”殷奪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啊什麽啊!”沈休一輩子拍在殷奪的腦門,“怎麽着,嫌棄我家妹子嫁過?我告訴你!不管我那妹子嫁沒嫁過別人,你能娶她都是你小子的福氣!”

殷奪認真想了想,說:“你想你妹妹以後跟劉大合離?我的天,這還沒成親呢,咋都想到合離了?”

沈休怒氣沖沖地說:“你懂什麽啊!我爹要把沈卻嫁給劉大,我暫時沒辦法阻止。可是再過三五年我長大了,長兄為父!我就可以替阿卻做主了!到時候我就把她接回家!你就說吧!到時候你願不願意娶他!說!”

看着沈休那雙像要吃人的眼睛,殷奪只好說:“好好好,我娶,我娶!”

殷奪覺得這事着實有點荒唐,可是他自小和沈休一起長大,兩個人的确做了太多荒唐的事兒。

他腦中又不由浮現沈卻的模樣,那一日她舞劍的身影就像一只蝴蝶一樣翩翩落在他心口。翅膀忽閃忽閃的,抖下一層麟米分。麟米分落在他的心上,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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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