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侬玉居藏各人心事,曜秋苑念兄妹情深(2)

“大哥!”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丹青聞聲,像是忽然回了魂,猛地回過頭去,看見的竟是彤烏。是了,是了,丹青想着,她從來只喚自己“哥哥”,哪裏會叫“大哥”啊!

彤烏見丹青半天不應聲,心生好奇,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打量打量。丹青的神情是有些奇怪,但還不到連彤烏都可以看出來的程度。他見彤烏走過來,才想起剛才沒有應她,于是禮貌地朝彤烏點了點頭。

“這麽早便來看二姐?”彤烏也禮貌地向丹青笑道。

“呃,是啊。”丹青平平地說道,“不過,她走了。”

“走了?”彤烏輕聲驚呼,“莫非……”

“去芸清庵了,”丹青接過彤烏的話,輕笑了一下,道,“娘也太過于心急了!”

彤烏心裏自是覺得難過的,卻又不好作什麽評說。若是承認大哥的說法,倒是在說大娘的不是了,自己既沒有那個身份,也沒有那個膽量;若是勸着大哥吧,倒顯得不近人情了,親兄妹分離,心中自然是有許多不自在的,況且那也是自己的姐姐,要是勸了,反而是自己沒心沒肺了。所以彤烏也只得一語不發,看看大哥還會不會說些什麽。

“三妹找墨兒所為何事?”丹青看出來彤烏的心思,便換了一個話題。

“倒也沒什麽,只是想找二姐說說話罷了。我是想着,二姐不愛出苑子,平日裏也難見一面,咱們姐妹之間,理應多親近親近才是。”彤烏道。

“你二姐為人倒是孤寂清高得很。有時是感到自在,可有時候……難過也是有的。你若能來多陪陪她,她定不會時常顧影自憐了。”丹青嘆道,“只是現下,卻沒有法子了。”

彤烏見丹青失魂的樣子,心裏亦是為他這般兄妹情深難過的;只是丹青又無意間将話題繞了回來,彤烏也只得小心地接下去了。她溜了溜眼珠子,又悄悄審視了丹青幾眼,便道:

“大哥也不必過于擔心了。二姐此番是為爹爹而去,定是有爹爹保佑的。再則,這廟子裏倒也清靜,對二姐的身子骨和心境也是大有好處的。何況廟裏的姐姐們也都是慈悲待人,二姐也受不了什麽委屈。大哥就放心好了。”

“這些的确是委屈不了她。”丹青苦笑着點頭,“罷了,三妹,既然墨兒不在,你也就先回去吧。”

“嗯,”彤烏應道,“那我就先走了,大哥也別難過了,咱們也是會去看二姐的啊!”

丹青閉上眼睛輕點了幾下頭,彤烏也就知趣地離開了。

彤烏其實一直也想不明白為何丹青會對朱墨超乎尋常的好。他們整整十六年不曾見面,要說是從小的情誼,是決計說不通的;或許是嫡親血緣的天性使然吧!難怪大哥待自己與二姐是那般不同;即使同為兄妹,那也是分親疏,分內外,分嫡庶的啊!其實這道理自己也早就明白了,但每每想起來,卻也無不感到錐心之痛。自己的生母現在還住在別院養病,也怪她身子太弱,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在這個深宅大院中連個相依為命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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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烏倒是去看過三姨娘很多次,有一、兩次是随着郁太太和郁老爺去的。沒有人敢把父親去世的消息告訴三姨娘,大家都怕她受不住刺激。她住的別院很偏僻,再加上自己的身子不允許自己常出門。彤烏想,只要丫鬟們不多嘴,也許自己的娘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父親去世的消息!彤烏不知道這對娘來說是好是壞,不過想起來也的确是很諷刺的。

自彤烏離開曜秋苑後,朱墨離開的消息就迅速在家中傳遍了,整個郁家大院怕早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書蔚正同莫然一塊兒吃着早餐。侬玉居的早餐很簡單,通常只是一碗清粥,幾碟清淡的小菜和糕點便足矣。丹青和書蔚都不是鐘情繁華的人,所以這樣清清淡淡的早餐倒是很合他們的胃口。只是今日,書蔚不知為何,胃口甚差,碗裏的粥竟是絲毫未動;偶爾雖吃上一兩口愛吃的小菜,卻也是一副味如嚼蠟的樣子。

莫然在一旁也吃得甚少,見書蔚如此,自己也不好吃太多。她心裏覺得奇怪,又不敢冒然問書蔚些什麽,也只好默默的。正當此時,萍兒走了進來,福身道:

“小姐早。莫姨娘早。”

書蔚擡起頭看了一眼萍兒,也不帶什麽表情,便問道:

“讓你給二小姐送的那支鑲金梨蕊的步搖,都送了嗎?“

“今早您說後,我立刻就去了。路上碰見了三小姐,她說二小姐今天一大早便去了芸清庵;我只當她是逗我呢,不想,到了曜秋苑只見姑爺一個人站在緊閉的大門前發呆。我想着,這梨蕊步搖是送不成了,也就帶着東西回來了。”

“既然二小姐都去芸清庵了,那丹青還站在那裏作甚麽?”莫然不解地問着萍兒。

“回莫姨娘的話,我看着姑爺挺難過的樣子,也沒敢上去請安!”萍兒道。

書蔚輕點了一下頭,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萍兒離開。萍兒俯身一福,便也聽話地走開了。

“我就不明白了,”莫然自言自語道,“太太怎麽就這麽着急把二小姐送走?”

書蔚聽見了莫然的嘟哝,看了她一眼,也學着她的語氣道:

“我還不明白丹青為何要在曜秋苑門口呆站着!”

“大少奶奶是心疼了吧!”莫然輕輕笑了笑,“丹青素來疼惜這個妹妹,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想來,他定是為與二小姐分離難過。”

書蔚仔細地看着莫然,眼裏略帶着疑惑,微笑道:

“他們也還真是兄妹情深呢!雖是十六年不曾相見,可二妹這一出來,他們竟是如此親密。”

“是啊!別說二小姐命苦,有時我還真是羨慕她得不得了呢!若是我也有一個哥哥,他定會待我這般好的。”莫然顯出豔羨的目光。

“噢,是麽?!你不覺得丹青待二妹好得有些過頭了麽?比待你還好呢!”書蔚輕笑道,雖是笑着,卻也難感笑意。

“呵呵,”莫然也笑起來了,“大少奶奶可真會說笑,哥哥待妹妹的好,哪裏會過頭啊!便是再好也不過分的!”

“你是這麽想的?”書蔚依舊笑着,卻微蹙着眉,表情看上去怪異極了。

“不然怎麽想啊!我是從小就被人販子賣到郁家來的,對自己的家人自然是沒什麽印象了。我倒是真希望有個哥哥,說不定他待我比丹青待二小姐還好呢!”莫然笑道。

“沒想到你的身世竟這般可憐,以前倒是從未聽你提起過。你既是從小就到的郁家,那你上次回的‘娘家’是……”書蔚想起自己嫁過來的那一天正好遇上莫然回娘家,算算日子,都快要兩年了。

“那不過是一個姐妹的家!之前她也在郁家做事,後來就嫁人了。我既沒有娘家人,也只好把她當做是我的娘家了,不然總是顯得冷冷清清的。”莫然不好意思地笑笑。

“既是這樣,妹妹不如就把我們蘭家當做是娘家吧!你我本是姐妹了,說來還比那外人要親幾分呢!”書蔚溫和地牽起莫然的手,早已不似之前那般嚴肅了。她也不過是覺得莫然可憐罷了,給她個虛空身份也沒什麽大礙。再則,莫然好歹也是郁家的姨娘,若是這般出身,不免失了郁家的臉面。

莫然聽書蔚這麽說,倒是有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擺手答道:

“大少奶奶,這怎的可以啊?我自己是什麽身份,我心裏也是清楚的。”

“怎就不行了!”書蔚笑道,“你是寧願認那外人做姐姐,也不肯認我了?”

“我哪裏是……”莫然急着解釋。

不待莫然說完,書蔚便又把話搶了過去,只道:

“這知道的呢,說是妹妹你妄自菲薄;這不知道的,還全當是妹妹你瞧不上我們蘭家呢!”

“您這是哪裏的話!既是如此,我答應大少奶奶便是!”莫然笑道。

“你以後也別‘大少奶奶‘前,’大少奶奶‘後了,聽着生分;以後啊,只管叫我’姐姐‘便是!”書蔚向莫然嗔道。

“是了,姐姐!”莫然親熱地叫道。

書蔚也高興地笑着。其實,莫然也不是不知道書蔚的用意,雖然書蔚沒有挖苦自己的意思,但自己心裏也自是有些不好受的。給莫然一個虛空的身份,對書蔚來說沒有絲毫影響;而對莫然來說,卻是一份“歸屬“。

“姐姐,”莫然看着書蔚,道,“不如,用過早餐之後,咱們去曜秋苑看看丹青吧,他定是難過極了。”

書蔚凝視着莫然,搖頭笑了笑,道:

“你真當他還在曜秋苑?”

莫然不解地看着書蔚,書蔚又接着說:

“定是在去芸清庵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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