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良辰美景月影如紗,斷井頹垣侬身似玉(1)
夜色越來越深,丹青一直守在朱墨床前,她卻沒有絲毫動靜。念恩也有些倦了,她勸丹青去休息,許多回了,他只不聽。淇芷趴在一旁的桌子打瞌睡,倒也不敢睡得太沉,不時支起頭來瞧兩眼,便又睡下了。曜秋苑像是墓室一般,安靜的可怕。
“念恩,”丹青忽然喚道,念恩驚了一下子,淇芷也猛地醒了。丹青又道:
“墨兒不是說過下雪之類的話麽?”
念恩微微點了點頭,深深嘆道:
“那時,怕是小姐病糊塗了。”
丹青搖了搖頭,眼睛像閃着幽微的光,只道:
“墨兒不是個糊塗人。你去取火盆來。”
“大少爺……”念恩懷疑地望着丹青,驚恐地審視着他,“你……”
“大少爺……怎麽也……說些胡話……”淇芷也驚道,上下打量着丹青。
“還不快去!”丹青急道。
“少爺,這麽熱的天,哪裏來的火盆啊?”念恩的語氣依舊是深深的懷疑。
丹青看着朱墨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憔悴,再顧不得許多。他立刻起身拿了個銅盆來,又取了伶仃香的香灰整個倒在裏面,放在朱墨床邊。念恩和淇芷都被吓傻了,以為丹青同朱墨得了一樣的病,不知如何是好。丹青記得,去年秋天他集了一袋子白菊蕊,墨兒出來後,便贈給了她,只是他不知她放在哪裏了。丹青一邊找着,一邊道:
“那袋菊蕊呢?”
淇芷和念恩都不敢答話。她們想着,今日朱墨暈厥前也是在找一些奇怪的東西,說是什麽畫。現下丹青又要找一袋兒“菊蕊”,這分明是同樣的症狀啊!丹青倒不察覺什麽,一心要找到那袋兒菊蕊。丹青想,墨兒先前要找畫,說不定菊蕊便在什麽畫旁。他走近畫簍,果然,一個白色系玉色絲繩的絹囊正挂在那裏。
丹青走過去,提起錦囊,輕輕撐開,取了些放在掌心,細細揉搓了幾下。那顏色,幹淨得叫人心疼。他又将菊蕊灑在添了香灰的銅盆中,讓一絲絲暖香熏着朱墨。
丹青細細盯着朱墨。她倒也沒有動靜,只是臉色不像方才那樣蒼白了。念恩與淇芷也相互攙扶着慢慢靠近朱墨的床。丹青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像先前一樣坐在床沿,雙手握着她的左手,溫和地看着她。念恩見朱墨面色稍緩,心也放下來一半,也許,大少爺的辦法起作用了。她站在丹青背後審視着他,不時又瞧瞧朱墨;忽然有些想哭,眼眶紅紅的。她只撇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覺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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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芷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卻也不敢問些什麽。她只見朱墨有些似動非動的樣子,遂目不轉睛地盯着,也生怕出了什麽差錯。
丹青感到朱墨的手有些微微回暖,遂握了握緊。他顯出淡淡的驚喜的神情,還帶着着若有若無的笑。也許是大喜過望,連笑容也不如平日靈活。他繃緊了神經盯着她,目光絲毫不敢轉移。
動了!動了!他捧着那只握在他手中的手,忽然感到指尖幾乎不易察覺的顫動。他又下意識的看了看她的臉,她的眼睛似乎在輕輕轉動。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遂向立在一旁的念恩求證:
“念恩,你看……”
念恩聽丹青喚她,連忙湊近了些,左左右右的盯着朱墨看。突然,朱墨眼睛又動了一下,只聽她驚呼道:
“動了!小姐的眼睛!動了!動了!”
淇芷聽見,也靠近了些,想看個仔細。她和念恩雙手緊緊握在一處,彎下腰,秉着呼吸,細細瞧着朱墨。
朱墨終究還是醒了過來,即使她至今也不知這到底是什麽緣故。大夫來也是頻頻稱奇。關于大夫以及家人當日的神情,她已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她醒來之時,便見丹青坐在床前,一副像是什麽寶貝失而複得的表情。朱墨半知半解地盯着丹青,不明就裏,也沒有心思去想這是怎麽一回事,一時也記不起。念恩和淇芷在一旁喚着“小姐”,朱墨卻也聽不真切,只呆看着丹青,倒不說些什麽。
丹青守了一夜,面上自是帶了些倦容,卻還朝着朱墨淺笑。
“你……”朱墨微微張了張口,聲音是極弱的。
丹青見她張口,便連忙将耳朵湊至她嘴邊。但朱墨只斷斷續續說了幾聲“你”,已無力再說些什麽了。丹青想着,她方才初醒,定是沒什麽氣力的,遂向她到:
“你先好生調養,別說話。好歹我一直在這裏,等你有了氣力,再說也不遲。”
朱墨望着丹青眨了眨眼,以示會意。
“小姐昏睡了一整日,想是餓了。我去做些清粥來,味道雖不比其他吃食,對養胃卻是好的。”念恩站在床邊向朱墨道。
朱墨倒沒做什麽反應,想來是聽得不真切的緣故。丹青讓念恩去了,淇芷也一道去幫忙。
那夜,丹青只坐在床前守着她,寸步不離。她也只看着丹青,神情太過純淨,像是什麽情感也裝不下。他們什麽話也不曾說,只就相互看着。自然,既是如此,什麽話也就都不必說了。
夏日的後半夜是有些微涼的,只是曜秋苑熏着火盆兒,倒叫人覺得是正午的天氣。朱墨見丹青滿頭大汗,着實不忍,遂将目光轉向床邊的火盆,示意丹青撤走。丹青見她已恢複了過來,料也無大礙了,遂随了她的心意。
那一晚,曜秋苑太過于安靜了。念恩和淇芷熬好了粥,還給丹青備了些小菜,朱墨大病初愈,自是吃不下什麽的,丹青見她這般,也想着陪她不吃了。倒是念恩和淇芷,更深露重的,卻白忙活了一場。丹青也是不願掃了她們的興致,遂讓她們将食物放在一旁的小幾上,說過一陣子再吃。
念恩知他挂心朱墨,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念恩和淇芷都不過十幾歲的姑娘家,熬了大半夜,身子是乏得厲害。丹青也瞧出來了,遂勸了二人去歇息。她倆起初是不肯的,一來擔心朱墨的身子,二來,雖說大少爺定會盡心照料小姐,但屋裏也總不能不留個使喚的人吧。後來見朱墨也讓她們下去,念恩才拉了淇芷去睡了一陣子。
待她們走後,丹青又坐回她床前。床前的青帳子有些微晃,大約是從窗口灌了些風進來,惹得燭光也虛虛實實的。
丹青看了她良久,輕聲道:
“燭火有些暗了,我去剪剪燈花。”
說罷,便要起身。朱墨身上是沒什麽力氣的,只好微微擡起手指,勾住他的衣擺,幽幽道:
“這樣就很好。”
不待丹青坐下,她又輕道:
“今夜月色如何?”
“還不曾看。”丹青道。他向朱墨微微笑了笑,走到窗邊,掀起湘簾,朝外面探了探頭。朱墨倚着枕屏,側頭望着他。
已是後半夜,月色最是朦胧,天邊的雲霧如煙。他眉眼輕擡,望着月亮,淡淡道:
“輕绡籠月,便是此時了。”
朱墨聽後,嘴角露出淺笑,是許久沒看過月色了。她哪裏料得今夜月色是如此,恰是賞月的時候。若是只身一人倒還賞得,何苦扯上他呢?偏他在這裏。若是他人,約或還可相伴,偏他是她哥哥,她嫡親的哥哥。
夜色已深,卻還留着這樣的月色做什麽?只教無眠之人望月徒嘆,亦或是如她這般,便是想看,也是看不得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到底是辜負了,當真可笑。
丹青見她許久不言語,遂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她側倚着床頭的枕屏,鬓發有些散落。屏中山水空靈,映襯着她也如此不真實,恍若一個影。丹青心頭猛然一緊,脫口而道:
“墨兒別走!”
作者有話要說: 良辰美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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