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良辰美景月影如紗,斷井頹垣侬身似玉(2)
朱墨剎地恁了半晌,只見丹青呆立在窗前,神色飄渺。湘簾微掀,白衫上沾了些月色。那樣子,只教人莫名地心酸。
朱墨倚着枕屏支了支身子,緩道:
“哥哥說什麽呢?”
丹青聞朱墨的聲音,見她真真切切在屋子裏,也放下半顆心來。他只道:
“我……許是方才看花了眼,墨兒當我胡說罷。”
朱墨輕笑了一聲,又道:
“哥哥是太過挂心墨兒了。”
丹青只低頭不語,又踱步至她床前坐下。
“這麽晚了,哥哥還是回侬玉居,早些歇下吧。”朱墨道,一面輕喘了幾口氣。
丹青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依舊不說些什麽。
“熬了大半夜,大嫂和莫姐姐該擔心了。”朱墨見丹青不語,故道。
“已同她們說了,”丹青看了她一眼,“今夜只陪着你罷。”
“哥哥你瞧,墨兒已大好了。”朱墨望着他,擠出一個笑來。
丹青低垂着眼,許久不做言語。月光從窗棂透到地面,色是蒼白,幽冷寂靜。白瓷杯中的茶水,已然涼透了。杯口有層清潤的弱光,似化不開的寒玉。忽然間,他乍一聲沉悶的冷笑。
“到底,”他隐隐道,嘴角還殘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樣子,冷冷清清,深不可測,卻又風雅極了。他抿了抿唇,那唇和她的有幾分相似,單薄而蒼白,只道,“是我自苦了,當真無趣。”
他翩然起身,一個月白色的影。他不緊不慢地扶朱墨躺下,又替她掖好了被子,呼吸平靜均勻,神情溫和,好似他什麽也不曾多想。
Advertisement
“且歇下罷。”他道,轉身地如此自然,如此不經意。
而她被他掖地嚴嚴實實,再不能用指頭勾住他的衣擺。才行了幾步,他便頓住了,卻不曾回頭,正同那日她在自雨亭旁一般。他語氣溫潤,聽不出半絲起伏,輕聲道:
“明日,再同你大嫂來看你。可安心了?”
朱墨望着他,白衫隐隐,斯人渺渺,那只是一抹颀長的月白色,隔世彼岸,如此而已。朱墨緩緩閉上眼,将頭轉向床的內側,自語道:
“當真無趣。”
她雖是自語,但屋裏着實安靜,丹青也聽得極明白。罷了,便徑直出了曜秋苑。
曜秋苑,顧名思義,景致最盛時,應是秋日。而如今是夏夜,沒什麽可看的,都是些尋常草木罷了。蓮花自是最常見的,随處也見得幾潭白蓮。蓮下碧葉田田,用玉色瓷缸盛着,是朱墨喜歡的調子。秋千架下還見得些月季,卻是夜深花睡去,看不真切。這苑子,雖是新建的,到底清淡了些,竟不像小姐的閨閣了。
丹青出了曜秋苑,也不想回去,便在附近踏月漫步。只是今夜,形單影只,全不似去年的冬天。地上無霜,鼻間也無白梅幽香。只這月亮,朦胧如故,諷刺得很。
他行了不久,便見曜秋苑不遠處的山石上斜倚了一個淡藍色衫裙的女子,仔細瞧了,原來是書蔚。她執着纨扇,垂在膝前,眉目低垂。頸上的靛青玉珠串兒泛着幽弱的光,照着她呆滞的淺影。丹青想着,這麽晚了,她在此處做什麽?看她神情,又不像是觀景賞月,這幅顧影自憐的樣子,着實沒有半點像書蔚的心性。
丹青腳步雖輕,可夜裏是極靜的。書蔚聞聲,自然擡起頭望了過去,恰與丹青四目相對。他身子輕顫了一下,那日在飛橋水榭被罰酒,與他四目相對的是另一雙眸子,半含閑愁半含嗔。耳邊似乎還萦繞着那句“三杯足矣”。
丹青緩步朝書蔚走去,書蔚也朝他移了幾步。他看了書蔚幾眼,遂道:
“為何深夜在此?”
書蔚擡起頭,冷眼看着他,卻并不答話,只問道:
“今夜不是該陪着二妹麽,怎麽獨自出來了?”
丹青也不答她的話,聲音平和地不聞一絲波瀾,只道:
“你是來找我的吧。為何不進來,不是說有要緊事麽?”
書蔚輕笑一聲,望着不遠處的曜秋苑,道:
“你又不在家中,便是再要緊的事,也沒什麽要緊了。”
“明早,”丹青道,面上瞧不出什麽表情,“與我一同來看妹妹吧。”
“一同?”書蔚的眸子映出半分驚愕,俄而,她又低頭淺笑了一下,只道:“理當如此。”
罷了,丹青木然點了一下頭,雙手背在身後,便與書蔚朝侬玉居的方向去了。
次日清晨,丹青果同書蔚來瞧了朱墨,只是她還不曾起。念恩在一旁陪他們說了一陣子的話,左不過是朱墨的近況。她也問起郁太太,近日只顧着照顧朱墨,想去看望也沒個空閑。書蔚說郁太太的病不太重,只讓她好生照料朱墨,對拙古齋那邊倒不必憂心,好在苑兒也是個可靠之人。
丹青一直微笑着聽她們的談話,與平日無異。他朝朱墨床邊看了一眼,帷帳寂靜垂着,不見帳中之人。丹青起身,緩緩踱步而去,月白長衫如帷帳一般垂着,步履卻似有千斤重。他執起合着的折扇,輕撩開帷帳,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微隐在淡青的薄被上,似一方溫潤古玉。他直立着身子,形容翩翩,卻冷眼瞧着她。俄而,他似乎在向書蔚道:
“妹妹睡得好沉,着實安心。我們還是告辭吧,不要擾了她。”
書蔚不由得顫了一下,只覺丹青聲音極冷,是從前不曾聞到的。丹青平日也偶有心緒不爽之時,只此次,卻不像先前見過的那樣。他如此不露聲色,卻盡是寒意。
書蔚朝丹青點了一下頭,起身向念恩道:
“改日待她醒了,再來瞧你們。”
丹青将扇子移開,手背在身後,随書蔚離了曜秋苑。念恩跟在身後,送他們出去。
朱墨原也醒了一陣子,只是聞得人聲,便不願睜眼了。她聽得丹青腳步剛出房門,立刻支了身子下床來,雖有些吃力,卻也強撐着。她拖着步子至門邊,一手撐在門框,身子也半倚着,靠在門後。丹青若此時回頭看一眼,定能瞧見她,只是,那個月白色的背影,再不會回頭了。
朱墨明白,方才丹青在她床前說的那番話,并非說與書蔚,而是自己。他早知她醒了,果真,她從來也瞞不過他什麽。“着實安心”?到底是安心了,可也傷心了,寒心了。可又何苦呢?分明是自己将他推開,便是兄妹的情分也顧不得了。如今,他走得那樣潇灑,不留餘地,自己卻偏躲在門邊默然落淚,何苦來的?倒真像一個笑話!
念恩送了他們回來,見朱墨倚在門邊拭淚,忙迎了上來。她一面扶着朱墨向屋裏走,一面憂心道:
“小姐才撿回條命來,縱然夏日炎熱,也不該抵在風口呀!”
朱墨只不說什麽,也不忙着拭淚。念恩扶她在床上倚着,自己坐在床沿,遂道:
“我也瞧出來了,小姐定是又和大少爺任性了不是?”
朱墨不理她,只将頭默默偏到另一邊。
念恩看了朱墨一眼,搖搖頭,又好言勸道:
“昨夜我見大少爺出了咱們苑子,想着定是小姐攆的。我知小姐心思細,只是,縱使大少爺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惱了小姐,可到底還是小姐唯一的哥哥啊!小姐如此待他,是忘了老爺剛走時,他在太太跟前為你種種分辨,還是忘了他不知更深,夜裏快馬加鞭來芸清庵看你?小姐可還記得,前日他……”
“你別說了!”不待念恩說完,朱墨哭着打斷了她。她緩了緩氣息,又幽幽道,“如今,不同了……”
“我看得出,大少爺待小姐之心,沒有半分不同。”念恩頓了頓,“倒是,小姐你……”
朱墨擡起含淚的眸子望着念恩,念恩微嘆了口氣,又道:
“你近日總是避着他,其間道理我也猜得出幾分。只是,若為此,彼此間生了嫌隙,斷了這兄妹的情分,就不好了。再則,小姐若當真問心無愧,又何須這些虛招子呢?”
“呵!”朱墨一聲涼薄的冷笑,“你倒把我看透了!便是心虛,方才如此。他又豈會不知?”
“知不知的,哪有什麽要緊!”念恩接着道,“說句不怕小姐傷心的話,你還能在這苑子裏幾年?小姐不小了,還能一輩子守在郁家?待三年孝滿,這去或留的,也由不得小姐了。便是我們這些人,該去的去,該散的散,誰還能守誰一輩子呢?”
朱墨一邊聽着,暗自偷垂了許多淚,輕聲道:
“我只道你平日穩重,不料,竟是個極明白的人。”
“人一輩子不過‘生死’二字,哪有不明白的?只世人多愛裝糊塗,連自己也騙得團團轉罷了。”念恩望着朱墨道。
“是如此,”朱墨微微點了點頭,掩面咳了幾聲,又道,“我也不過這幾年的光景了,快則今年明年,慢也就三、四年間。到底……咳,咳咳……”
“好了好了……”念恩見她咳嗽不止,忙起身替她順氣,“也是我大意了,今早害小姐說了這許多的話。還偏惹小姐自苦。”
朱墨靠着枕屏,漸漸緩了下來,弱聲道:
“怨不得你。我知你憐我,他和我,到底也守不了一輩子。只這‘情’‘禮’二字,我怕是今生也參不透了。”
“發乎情,止乎禮,卻也道盡了。”念恩一面說着,替她倒了杯水來。
朱墨接過杯子,抿了口水,又咳了兩聲。她神情空靈,只幽幽道:
“我終究是不懂的……”
日頭漸漸大起來,照得荷塘波光粼粼,晃着教人睜不開眼。盛夏,畢竟太過于熱烈了,并非萬物皆可承受。那些曬枯的花草,便是最好的證明。這樣的天,一半枯木殘枝,一半欣欣向榮,人總是不願看到那些頹敗之物的。這便是蘇州郁家的盛夏了。
那之後的幾日,丹青都不曾見過朱墨,也不曾去過曜秋苑。朱墨也甚少出曜秋苑,便是郁太太那裏,她也少去了。郁太太起初還覺奇怪,只向書蔚詢問,到後來,她也不再多問了,身子倒是一日日好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乎情,止乎禮……哎……
話說,從明天開始沐清要斷更一段時間了~~感覺晉江水太深,然後丹青的題材也有些受限,我可能會換地方或者走出版~~~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關注……
也有可能過幾天就回來了……反正現在還是不确定的,所以先斷更一段日子……
有新動态我會通知大家的……謝謝大家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