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心百轉小樓引故曲,情千回後院識舊香

次日,朱墨梳洗罷了,焚了些伶仃香,又服了新藥,倒沒有平日的苦了。念恩見她今日心情不錯,便從腰間掏出一把鑰匙,擺在朱墨面前。朱墨見了鑰匙,驚了一下,倒也不說什麽。念恩看了她一眼,便問道:

“小姐的鑰匙哪裏來的?昨日可是趁我睡着,去了過去的院子?”

“我不是故意瞞你,你已見了這鑰匙!”朱墨分辨道。

“我記得,這鑰匙只在管家手裏,小姐哪裏來的?”念恩審道。

朱墨看了一眼念恩,輕聲道:

“這便是那一把。”

“家有家規,他怎肯給你?”念恩不解。

“你可記得那日咱們幫他打發了那尊‘菩薩’?他欠我一個人情!”朱墨正色解釋道。

“小姐,”念恩嘆了口氣,“并非我說你,你怎能又夜半獨自出去呢?若是出了事可怎麽好!你若非去不可,好歹讓我陪着啊!”

“在自己家裏,能出什麽事?”朱墨辯道。

“昨夜是大少爺送你回來的吧。我在院子裏聽到的動靜。”念恩道。

朱墨不語。

“小姐不是不理他了麽?”念恩反問道。

“我們并非相約,而是偶然。”朱墨道.

“偶然?”念恩搖頭,嘆道,“小姐還能經得起多少個這般的‘偶然’啊!”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朱墨微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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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心中不明白麽?”

“是你說,”朱墨辯道,“要珍惜兄妹的情分。”

“我的小姐!”念恩急得搖頭道,“那是晚上,是大半夜!”

“那我該如何?”朱墨驟然起身,又緩緩坐下,“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我究竟,該如何?”

念恩被朱墨一震,竟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方才道:

“也不能全怨小姐。”

“別說了。”朱墨正色道,“我自有分寸。”

說罷,朱墨便抱着琴上了閣樓。念恩嘆了口氣,擔憂地望着朱墨的背影。

華春閣今日得了封別院來的信,說是三姨娘的病又重了,要彤烏過去瞧瞧。彤烏才看過信,便拉着沁君朝拙古齋去了。

彤烏與沁君到拙古齋時,郁太太正在用早飯,旁邊是書蔚和丹青陪着。苑兒在桌邊布菜,萍兒在外物候着。

萍兒見彤烏來了,遂相迎道:

“三小姐好早!”

“萍姐姐,”彤烏急道,“大娘可用罷早飯了?”

“這不還用着麽!”萍兒道,看了一眼隔了簾子的裏屋。

郁太太在裏面似乎聽到了動靜,遂道:

“誰在外面?”

萍兒聞聲,半掀開簾子,回道:

“是三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郁太太道,又轉頭向苑兒吩咐道,“去多拿副碗筷來。”

苑兒微笑着點了下頭,俯身一福,便出了裏屋。她正見了彤烏,笑道:

“三小姐快進去吧。”

“有勞苑姐姐了。”彤烏向苑兒作了一福。

郁太太見彤烏進來了,神色慌張,遂道:

“先坐下。”

“多謝大娘!”彤烏作萬福,便坐下了,見了書蔚、丹青,便道,“大哥大嫂也在。”

書蔚和丹青都向她點頭微笑。

“看你急匆匆的,找我何事?”郁太太向彤烏問道。

彤烏輕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別院來的信,雙手呈予郁太太。

郁太太看了眼信封,苑兒已進來擺好了彤烏的碗筷。

“光看你我已知道了。”郁太太向彤烏道,“你娘身子不好,本該接回來照顧,可又怕舟車勞頓,反倒害了她。你素有孝心,去陪你娘幾日吧!”

“多謝大娘體恤。”彤烏謝道。

“讓你二姐也去,”郁太太道,“她從未見過三姨娘,也該去認認。”

“是。”彤烏應道。

“書蔚也去。”郁太太又吩咐道,“姐妹一場,也算我盡盡心意。”

書蔚點了點頭。

“只是,”郁太太向書蔚囑咐道,“她娘病着,腦子自然是不清醒;若說了什麽話,你也只當沒聽過。朱墨也病着,少讓她和三姨娘在一處,對大家都無益處。”

“娘放心,我定會照顧好二妹。”書蔚道,看了眼丹青。

“用罷了早飯,便各自準備去吧。”郁太太道。

衆人都點了一下頭,繼續用早飯了。

朱墨還不知此事,正臨小樓,撥琴弄弦。建曜秋苑時,這裏本不知作何用處,自朱墨入住,便成了琴室。琴室原也無匾,朱墨後題了“珏引”二字。她有一音沒一調地閑撥,隐約一曲《鳳求凰》;只一只手支着琴案,盡顯慵懶,倒也可愛。陽臺外的粉白花兒生得高,站在陽臺上恰好與花一個照面。

朱墨見那木芙蓉生得可愛,便随口淺吟:

“散調生香,花粉,落我衣裾。”

“散調生香!好雅逸的性子!”簾外傳來一女子的聲音。

朱墨回頭,遂道:

“苑姐姐來了。”

苑兒欠身進了屋子,向朱墨說起三姨娘的事,也把郁太太的吩咐說與朱墨。朱墨聽罷,點了點頭,道:

“這也是應該的,到底是三妹的生母。”

“我方才已讓念恩和淇芷打點着。太太房裏還有事,我就不多留了。”苑兒道。

“嗯,姐姐忙去吧。”朱墨把苑兒送到樓下。

淇芷滅了才念恩才焚上的香,正在朱墨卧房收拾衣物,也就過去住上三、五日,東西倒不多。朱墨進了卧房,看了眼她收拾的東西,只囑咐道:

“別的也就罷了,只是我那‘紫竹仙’和‘寸相思’需得帶上。”

念恩正捧了‘紫竹仙’和‘寸相思’來,笑道:

“知小姐不用外家筆墨,早備下了。”

朱墨安心地點了點頭,又道:

“你們打點着,我苑外去一趟。”

說罷,朱墨便溜掉了。念恩低着頭苦笑了一下,已然知她去往何處。

朱墨到了侬玉居,是萍兒出來相迎。

“二小姐怎麽來了?已打點好了?”萍兒從裏屋出來。

“有念恩她們。”朱墨四下望了望,問道,“哥哥可在家?”

“在後院呢!”萍兒答道。

“多謝。”朱墨說罷,便朝侬玉居的後院去了。

後院一片郁郁蔥蔥,葡萄藤已纏至廊下。紫綠的葡萄,顆顆欲滴。書蔚伸手摘了一顆兒,用手絹擦淨,遞與丹青。

丹青随手接過,問道:

“你們去住幾日?”

“三、五日而已。三妹或許久些。”書蔚道,倚着回廊,一手輕搖纨扇。

“東西帶齊全了?”丹青擡頭看了一眼書蔚,邊剝葡萄邊問道。

“萍兒打點着。”書蔚道。

“她對這些事倒很細心。”丹青點頭道。

“她跟我許多年了,很是穩重。只是一直沒幫她尋個好人家,心中多少過意不去,總以為是我耽誤了人家。”書蔚嘆道。

“你既說了,我也留意着便是。”丹青寬慰道。

“你別看她是個丫頭,這人卻是拔尖的。萍兒自小在我娘家從嬌養,也算是半個小姐。你尋的人不必富貴,只人品貴重,真心待她就好。”書蔚正色道。

“這是自然,你寬心。”丹青微笑道。

朱墨見書蔚在此,故藏在廊邊的假山後,方才聽得真切。到底是夫妻,私下說的話,也比別人親近許多。書蔚矜持,若是外人在,哪裏會有‘折葡相贈’的情味。朱墨若非今日在此處,也斷不會想到侬玉居竟是如此;縱然閑話家常,也滿是夫妻情誼。還說什麽“來世”呢?“今生”,便是個過不去的坎。于我于他,都是苦難。

丹青吃了那顆葡萄,又向書蔚道:

“我去曜秋苑一趟,也與妹妹道聲別。”

還不待書蔚應聲,丹青便起身繞到了假山後。書蔚見他已去,只得先回了卧房。丹青只顧往前走,也不看左右。朱墨倚在山洞口,伸出手指,一把勾住他的袖子,眼睛直直盯着他。丹青一回頭,大驚又喜。

“就這麽想和我道別?”朱墨偏着頭質問道。

“你何時來的?怎麽躲在這裏?可是在偷聽?”丹青靠近逗她。

“呸!”朱墨瞥了丹青一眼,“我成什麽了?你那些混話,我也不稀罕聽。”

丹青搖頭笑嘆:

“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偏又這樣!”

“罷了!”朱墨一臉傲慢,玩弄着折扇,“別也道過了,我走了!”

說罷,朱墨便直了身子。丹青一把扶住她的雙肩,只道:

“何時回來?”

“你已問過大嫂,又來問我做什麽?”朱墨抽離他的手,轉過身背對着丹青。

“一山作屏,兩般心思。你怎就不知了?”丹青繞到她面前。

朱墨看了丹青一眼,低下頭淺笑,将手中折扇往丹青身上一丢,便轉身從容離去了。

待已望不見她的身影,他緩緩打開折扇,一縷清幽的菊香入鼻。他想,這便是今年第一絲秋意了,夏日未歇,已覺清爽。扇上無字無畫,一片清潔;再無需多言,都盡在這一縷菊香中了。

他閉上眼,将扇覆在鼻邊……

作者有話要說: 葡萄事件……心塞……

最近沐清各種忙亂,總是忘記更新……閱者諸君,真是對不住啊……還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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