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生愧思斷難斷,朱墨起疑欲語不語

“他們可走了?”書蔚才起身,坐在菱花鏡前梳理頭發。鏡中見萍兒放下剛打來的熱水,在床邊整理床鋪。

聽書蔚這麽一問,萍兒忽僵在那裏不敢動了。她輕喘了幾口大氣,理了理情緒,繼續理着床鋪,笑道:

“大少奶奶說誰?”

“你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麽?”書蔚一邊挽髻一邊道,“他一夜未歸,可書房燈火通明。”

“大少奶奶……”萍兒抿了抿嘴唇,緩緩行至書蔚身邊,鏡中的書蔚瞧不出什麽表情。

“大小姐……”萍兒道,她已許久不曾如此喚她。才來郁家時,還改不了口,可時日久了,便再沒喚她大小姐。如今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這個樣子,我害怕!”萍兒看着鏡中靜如止水的書蔚。

“有什麽好怕的!”書蔚勉強笑笑,又不住問,“幾時走的?”

“天……天剛亮……便走了。”萍兒怯生生的。

“怎麽,”書蔚起身去更衣,“只一夜的功夫,你竟連話也不會說了?”

萍兒低頭不語,只服侍着她更衣。

“你昨夜沒閑着吧?”書蔚笑笑,“都聽到些什麽?”

“他們……不過是品詩畫、論絲竹。”萍兒道。

“然後呢?”書蔚窮追着。

“二小姐她……她在大少爺的榻上睡着了。”萍兒在書蔚身後理順衣擺。

“大少爺呢?!”書蔚猛地轉身,直直盯着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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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萍兒急忙道,見書蔚已放下半顆心,遂輕聲道,“只在榻沿坐着。”

書蔚深深舒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

“布早飯吧。”

莫然懷孕辛苦,自然貪睡些,如今還沒醒。書蔚也沒心思叫她,行至飯廳,恰遇見丹青回來。他步态輕盈,滿面春風,看起來,比往日更加溫潤如玉,風姿卓越了。

書蔚見她這般,心中忽生暗火,向他酸道:

“你也知回來!”

丹青一愣,便知是昨日的事,遂道:

“昨日妹妹來取譜子,路上寒氣重,她身子又不好,便留她在書房了。”

“她留她的,何苦你陪着?”書蔚道,已在桌前坐下了。

丹青自知對她不住,也不能辯駁什麽,只随她坐下了。書蔚看了丹青一眼,屏退了左右,放下了碗筷。

丹青見人已散盡,嘆了口氣,神色凝重,遂道:

“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說。”

書蔚理了理衣衫,端坐道:

“你今後還會在侬玉居過夜麽?亦或是,日後侬玉居要多一人了?”

丹青垂頭不語,她的問,他無法回答。書蔚,書蔚,她是他的妻,是他無法逃避的義務。可為何,每個與朱墨暢談共度的夜晚,即使靜坐不語,也從不曾想到她?他的妻,才貌雙全,品格端重,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偏他得了她,偏他誤了她。如今她端坐在他面前,如此質問他,情何以堪?

不堪!不堪!本就是不堪的!那些理智,将他從昨夜的美妙裏拉了回來。可為何,即使不堪,他卻自覺美妙異常,卻如此戀戀不舍?可眼前的人,才是他的妻。

書蔚見他不語,淚在眼裏打轉,哽咽道:

“我剛嫁來時,我們,不是很好麽?”

丹青擡眼望着她欲哭的顏,忽覺得她好遙遠。依稀記得新婚那夜,他擁着她,腦中卻是一聲聲琴音,他的情絲被牽引得柔軟。當時不知為何,如今,是越發清明了。

“書蔚,”丹青嘆道,言語中是說不出的沉重,“我,對不住你。”

“我不要你對不住我!”書蔚失聲喚道。

“我給你自由。”他低聲道,她輕嘆。

“若是別人,盡可如莫然一般。我不是嫉妒的人。只她,”書蔚哽咽了,又嘆道,“你到底知不知你們在做什麽!”

丹青依舊不語。

“這是……”書蔚忽頓住了,那兩個字,她說不出口。

“逆倫。”只聽丹青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書蔚反倒不知所措了,只緊捏着衣角,嘴唇咬得發紫。

書蔚說的沒錯,他從未深思熟慮過。母親心思缜密,當日将她送去芸清庵,已是警告。這樣的事,沒人願意接受。墨兒想得太容易,那并非幾句口舌便罷了,那,是衆叛親離。即使他無謂,可她呢?從此無家可歸,千夫所指,墨兒啊!你如何受得!

書蔚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只道:

“你就是不為我,多少體諒體諒莫然吧!她還懷着你的孩子啊!”

孩子!他目光一怔。是啊,已是快當爹的人了。孩子,何至于背負他的罵名?這事情,原是那麽多的牽連,再不只他二人了。

“幸未鑄成大錯,”書蔚勸道,“你別再執迷,早斷了吧!”

斷?如何能斷?他未嘗沒有試過,可皆是無用。若是別人便罷了,斷了也就斷了。但那是他妹妹,是與他骨血相連,魂魄交織的人,如何去斷?要他蝕骨剖心,還是斷魂絕命?

終是人倫,要他們斷絕;也是人倫,讓他們千絲萬縷,無法斷絕。

丹青深深嘆了口氣,也不擡頭,只木然看着地上,道:

“這些話,你別同她講。”

“那你呢?”書蔚輕聲道。

“給我些時間。”丹青依舊木然,“昨晚的事,不會再有了。”

書蔚再不說什麽了,她無法直視他,只希望,他說到做到。那樣,她會當做一切都不曾發生。她心中憋悶,她是他的妻,是她的嫂子,憑什麽受這樣的委屈?但又能如何!她已是郁家的人,這一生,都盡在郁家了。她嫁他,心甘情願,心滿意足,當年背負着多少祝福啊!如今這般,不是他不好,只是他的心思,她永遠不會明白了。

“你們這是怎麽了?”莫然挺着大肚站在門口,一臉茫然,“大清早的,怎的這樣的面色!”

二人皆擡頭看了眼莫然,情緒太重,說不出什麽。

莫然走進去坐下,以為是他們鬧什麽別扭,想轉移話題,遂道:

“聽聞二小姐昨日在咱們這裏睡的,她可走了?”

她此話一出,丹青與書蔚都繃緊了弦。丹青深吸了口氣,緩了緩情緒,道:

“一大早便回了。”

“一桌的東西,你們怎麽不吃?”莫然說罷,自己吃了起來。她擡眼偷視他們,一面不住往丹青和書蔚的碗裏夾菜。

書蔚看了眼丹青,驟然起身,冷言道:

“我吃好了,你們吃吧。”

她才說罷,便徑直出了飯廳。書蔚快步繞過回廊,早已筋疲力盡。她身子一軟,倚在朱紅柱上,終究沒有忍住,掩着面不住落淚。

早飯罷了,莫然急忙往曜秋苑去了,本是打着讓朱墨來勸和的主意,誰知朱墨也不知緣由。

“你平日和你哥哥最親近,他沒和你說麽?”莫然問向朱墨。

朱墨心想,定是大嫂不樂意她在侬玉居過夜。這麽看來,她是知道了?朱墨忽然心跳得快了,向莫然問道:

“大嫂說什麽了?”

“我也沒敢直問,旁敲側擊的,兩人都不肯說。”莫然擔憂道。

“莫姐姐別憂心,想必也不是大事。夫妻間小吵小鬧的,不是常事麽?”朱墨深吸了口氣,想抑制住不安的情緒,“再有一月,你就要生了,怎能總胡思亂想呢?”

莫然低頭撫了撫自己鼓起的肚子,淺笑道:

“也是了,我懷着他,情緒總不好。倒是叨擾到你了。”

朱墨的目光躲避着她的肚子,小心地問道:

“大嫂她……可說起我?”

莫然搖搖頭,只道:

“你?他們先前的話,我也不知。我見連萍兒都被趕了出來,更是無從打聽了。”

“哦。”朱墨應道。她面色忽爾蒼白,一片木然。

莫然見她神情怪異,有些心慌,以為是自己方才失言,只無措道:

“哎呀,你也是個多心的!他們夫妻間的事,與你何幹?自然不會提到你了。就是鬧別扭,還怪到你頭上不成!也是我着急,才來找你說,竟忘了你是個七竅玲珑的心腸!”

莫然見朱墨不做言語,只茫茫望着前方,眼神空靈,似乎一整個世界都無法入眼。她擔心是自己惹了朱墨,這會子,早已後悔來這一遭了。

“與我何幹?”朱墨木然癡語道。

莫然恐她自怨,遂接話道:

“自然是無關了。你萬萬不要多想!”

“無關……”朱墨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聲音微弱。

“二小姐?”莫然擔憂地喚道。

朱墨忽轉過頭看着她,一雙流波目,含着熱淚:

“可我……”

朱墨剛開口,只見念恩闖了進來,急喚了她:

“二小姐!”

朱墨聞聲,猛地醒悟過來,方知身在何處。

“二小姐,”念恩走近了,“快将早上的藥喝了。莫姨娘也在。”

莫然沖念恩點了點頭。

“我們小姐心思多,吓着姨娘了吧?”念恩笑道,“她和你鬧着玩呢!”

朱墨怔怔看着念恩,一瞬間回過神來,向莫然笑道:

“方才見姐姐憂心,想逗逗你。姐姐受驚了。”

“哎!”莫然長長舒了口氣,“也罷!既然你無事,我也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念恩送她道。

“姐姐慢走。”朱墨也聞聲附和了一句。

念恩倚在窗邊,見莫然完完全全出了院子,方向朱墨道:

“怎麽這般不謹慎?差一點便說了出來!”

朱墨低頭嘆息:

“方才……多謝你。”

“那倒不必。”念恩忽冷言道,“我也不想讨這樣的好。”

朱墨低頭不語,心知念恩還怨她。勸她的話,自己沒有立場去說,只默默飲盡了藥。

念恩見她飲罷,遂端了藥碗出去。正巧撞上淇芷進來,念恩也不理她,直直走了出去。淇芷一臉不解地回頭望她,只自語道:

“這是吃火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久不在這邊發~~今天每隔一小時發一章~~~完本可以在榕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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