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湖山石畔游園驚夢,花樹影下尋人覓情

正評詩魁,衆人又是一番閑話。書蔚忽笑道:

“原是你們不知,今日咱們中間是有一位壽星的。”

衆人聽書蔚言,無不好奇,皆左右相顧。書蔚拉起身旁端坐的書萸,道:

“我這妹妹,小名九九;正是重陽生的,故而名中又帶‘茱萸’的‘萸’字。”

衆人聽罷,都向書萸敬酒。坐得最近的莫然笑道:

“咱們這裏如今不僅有九哥哥,還有九妹妹了!”

衆人又哄笑作一團。不知誰有心翻出了書萸的詩箋,衆人傳來傳去,皆誇她字好。宜仁收回詩箋,笑道:

“她是女孩子中年紀最小的,可咱們的字,都比不上她。”

“陸三嫂說哪裏話?”書萸答宜仁道,“我可不敢當,不過是閑來無事常寫着玩罷了!也就你們還打趣我,若給外人瞧見了,豈不贻笑大方?”

“往日在家中,我只當你是個悶葫蘆,原也是會說笑的。”自芬笑道。

“這丫頭從小只和我親。”書蔚摟着書萸道。

宜仁又讀了一遍書萸的詩,只道:

“我見九九的詩也不賴,字尤好;咱們不如評她做詩魁,也算是她生辰的賀禮了!”

衆人都拍手叫好,又争相賀她奪魁之喜。

艾九诩只覺席間熱鬧得緊,加之酒勁又上來了,便起身出了菊圃,透氣醒酒去了。曜秋苑後院有兩株大銀杏,屆時已是金黃一片。落葉鋪滿了地,卻不叫人掃去。九诩踏在銀杏落葉上,有着綿軟的,充滿詩意的惆悵。出了曜秋苑後門,便見兩個看守的小丫頭在徑自賭錢吃酒。她們倒沒見着九诩,他也不和她們調笑。

此時,苑兒正從清菡瑤池邊的假山出來。見了九诩,便行禮笑道:

Advertisement

“艾大少,這是往哪兒去?怎不在屋裏玩?”

“出來醒醒酒。”九诩笑道,“姐姐怎沒在郁伯母那裏伺候?”

其實九诩年歲将近而立,比苑兒大了好些年,喚她‘姐姐’,只因她是太太的丫頭,少不得要尊重些。

“方才姨太太說有些胸悶,太太讓我陪她出來走走,剛姨太太打發我回去。大少不去看看牌局?艾太太贏得不少呢!”苑兒道,她口中的姨太太,便是張姨媽。

“我就不去了,姐姐忙去吧。”九诩道。

苑兒作一福便回拙古齋去了。見苑兒走遠,九诩遂緩緩入了假山。只見不遠處的石頭上坐了位挽髻的女子,清瘦的靛青背影,捂着胸口悶咳。那女子聞得腳步聲,猝然回頭,見是九诩,心下大驚。她忙支了身子站起走開。只聽九诩喚道:

“林姐。”

那女子驟然止步,緩緩回過頭來。不是寡居的張姨媽是誰!張姨媽長年寡居,形容清瘦,又不愛言語,都道是不食煙火的美人。九诩一步一步靠近她,她只低着頭,不置一言。

“林姐,”九诩喚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你,好嗎?”

九诩的話本是無意義的。丈夫早亡,寄人籬下,任憑誰也不會好。只是此時,他想不出別的話來。

張姨媽沉吟片刻,緩緩道來:

“好不好,都不是你該過問的。”

“聽苑兒說,你胸悶的毛病又犯了。”九诩并不順着她的話。

“你別問了。”張姨媽說罷,轉身要走。

九诩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不敢用力,怕她碎了。張姨媽驚異地看着他,忙掙開了。她倚在假山上,手捂着胸口,細微地喘氣。

“你再無禮,我便叫人了!”張姨媽警告道。

“林姐。”九诩又喚了一聲。

“孤男寡婦,這樣不好。”張姨媽閃躲着九诩的目光。

“你定要如此生疏麽?”九诩含淚望着她。

張姨媽憶起往昔種種,也忍不住淚光閃閃,她只道:

“你還不死心麽?”

“你叫我如何死心!必有心死,方有死心!”九诩道。

“他才走幾年,我這就守不住了?”張姨媽含淚道,“魏家沒有這樣的女兒。”

“當年,你不該嫁他。”九诩嘆道。

“我身不由己。”張姨媽亦嘆道。

“那些年,他待你好麽?”九诩見她面容消瘦,遂問道。

“好不好的,也說不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也就是了。”張姨媽道。

“張家人,待你好麽?”九诩又問。

“公婆都和藹寬厚,薇姑、蘋姑待我尤好。”張姨媽道。薇姑和蘋姑是指張姨媽的兩個小姑子,知薇和知蘋。

“你何必瞞我!”九诩看着她暗淡的神色,無奈道。

張姨媽只低頭嘆氣。張家人哪裏是那麽好的?公婆皆是治家嚴明之人,她平日裏少不得挨教訓。自己又是庶女,父親已故,靠不得娘家撐腰。薇姑潑辣任性,行事魯莽;蘋姑雖稍賦才情,人卻刻薄,恃才傲物,愛使小性子。

忽一陣風吹過,花移影動。米大的粉紅花瓣簌簌飄落,張姨媽的裙上已兜了些。她嘆了口氣,掃了掃裙上的花瓣,只道:

“你還不曾定親?”

九诩點了點頭。問道:

“你如何知道?”

“你年近而立,卻未婚配,外頭閑言碎語的,還少麽?”張姨媽道,又撣了撣花瓣,“好歹,也要顧惜着自己的名聲啊!”

“我扪心自問,心中唯有一人,實不忍再誤他人。”九诩看着她道。

“鏡花水月再好,終究,是無望之物。”她擡頭望着身旁的紫薇花樹,“倒不如它,明媚鮮妍,才是可尋之夢。除卻巫山,亦有雲也。”

“除卻巫山,縱使有雲,卻非吾所鐘。”九诩道。

張姨媽聽罷,驟然站起身,怒道:

“那你想如何!”

“難不成想在張家守一輩子嗎?”九诩也提高了聲音。

改嫁?張姨媽不是沒有想過,但那只是一閃念。魏家沒有這樣的規矩。艾家也決計不會接納一個寡婦。況且,世人的毀謗是可定生死的

“你能如何呢?”張姨媽一聲冷笑,戲谑地看着九诩。

九诩右手忽拍向花樹樹幹,又一片落紅成陣,風吹萬點,正愁人。他埋頭不語,默然蹙眉。

張姨媽紅着眼看他,手絹不停拭淚,輕聲怨道:

“我剛過些安生日子,你又來說這些!便都不要活了,那才幹淨!”

張姨媽語罷,是一片死寂。只落紅飄在空中,像那些莫名蹉跎的年華,美豔奪目,只是,過猶不及。

九诩依舊埋頭,他深吸一口氣,嘆道:

“本來,只想問問你過得好不好……不知怎麽的,卻說了那些話。我無心亂你安寧,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張姨媽凝視着他,他始終埋着頭。她拭幹眼淚,又抽泣了幾聲,便轉身離開了。九诩緩緩跪下,擡起頭,望着她腳步踏過的落花痕跡,碾碎的鮮花汁子像一滴滴鮮血,帶着死亡的氣息,是年少時光的祭品。

他恍惚間憶起他們初遇的時節,遠得如前世。那是一個春日,也是這樣的落紅翩翩。他随父親來拜見郁老爺,卻誤入惜園,邂逅了來探望姐姐的她。那時的她,穿行在飛舞的桃花中,笑靥明朗,步态輕盈,着了件荷粉色銀絲掐牙的春衫,環佩叮當,步搖幽鳴。

那些日子,他時常來郁家,見她也多了。那時的她,活潑善言,觀世事猶是獨到,也從不在乎忌諱什麽。他們雖無山盟之言,海誓之語,彼此卻早已心照不宣。誰知沒過幾日,她便嫁去了常熟張家,再兩年,便守了寡。

他怨過她,想以孤獨一生來叫她生愧。可怨着怨着,怨氣便沒了。心底的牽絆,卻越發深重,無法自拔。她已不是當日的她,他卻沉浸在自己的夢裏。秋兒滿月那日請來的戲班,唱了幾折的《南柯夢》。九诩想,他若是淳于棼,他願活在夢裏。也許,自己并沒那麽愛她。他愛的,只是當年那個笑靥如花的粉衣少女。他不願放下的,從來,只是自己的心。

但九诩心中清楚,他這一生,是注定孤寂了。他不會另娶他人,亦不會擾她的安生……

張姨媽自從假山出來,便徑直回了自己屋中,只叫丫頭岫雪回了郁太太,說身子不爽,不能陪她打牌了。岫雪是張姨媽從魏家帶去的陪嫁丫頭,後來配了個張家的管事,所以還跟着張姨媽。當年的事,她再清楚不過了。此時見張姨媽的模樣,她已猜出一二分。

夜裏掌了燈,又飄起雨來。南國的秋雨纏纏綿綿,昨夜剛停,今夜又是滴答一晚。岫雪鋪好了床,見張姨媽坐在書桌邊,望着窗外發呆。她上前,小心問道:

“太太,你可是見他了?”

“岫雪,”張姨媽幽幽道來,“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很可笑?”

“太太別胡思亂想。”岫雪勸道。

“他們明知姓張的有病,還叫我嫁他!”張姨媽恨恨道,忽覺胸悶,遂垂了幾下。

“太太快別胡說!”岫雪差點去捂住張姨媽的嘴,“這可是在人家家裏!”

“是啊,人家家裏!”張姨媽清冷地一笑,“我是個沒有家的人。魏家、張家、郁家,都不是我的家。”

“太太!”岫雪急道。

“我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還怕什麽?”

“太太的病,急不得。”岫雪安慰道。

張姨媽又一聲冷笑,只道:

“罷了,服侍我去睡吧!”

岫雪應了聲,便伺候張姨媽睡下了。她挂好張姨媽的襖子,回頭見書桌有些淩亂。岫雪熄了盞燈,走過去收拾。只見鎮紙下壓了張寫了字的紙,墨跡還未幹。岫雪抽出那張紙,細細讀來,原是一首無題七律。

岫雪讀罷,嘆了口氣,将詩稿夾在旁邊一摞書中,熄了最後一盞燈,也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沉醉夢中,不願醒來的人……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