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含奇冤書蔚受訓斥,生憐憫念恩傳詩箋

那夜歸家,丹青便一直悶在書房內,任誰喚,俱是不應。便是莫然帶了秋兒來,丹青亦是不理。書蔚不曾去找他,只掌了燈,在屋中等。誰知,果來了人,卻不是丹青,是苑兒。

苑兒一進屋,便見書蔚素服挑燈。燈火忽明忽暗,照着她的側臉,柔軟而悲哀的輪廓,像極了郁太太。

“大少奶奶。”苑兒輕聲喚道。

書蔚懶懶擡眸,亦不起身,無半點平日的端莊,倒像個随心随意的小姑娘。

“太太請大少奶奶過去一趟。”

書蔚緩緩點頭:

“好,我收拾收拾。萍兒,送送苑姐姐。”

屋中之人皆是一愣。

“大少奶奶,我是澗子。”澗子有些尴尬。

書蔚有些呆愣,只點點頭:

“哦,澗子。”

半晌,至了拙古齋,郁太太恰坐在堂上,翻着本《女論語》。

“娘。”書蔚喚了聲。

郁太太并不答話,自顧自翻書。苑兒早已退出去,只澗子還立在書蔚身後。

“你回去吧。”書蔚回頭對澗子道。

一時,屋中只婆媳二人,安靜得緊,只聞得書頁翻動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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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太太這才緩步靠近,書蔚垂着眸子。郁太太立在她面前,面色嚴肅,上下打量,猝不及防時,竟猛地将《女論語》砸向書蔚。書蔚一個踉跄,後退了幾步,眼眶霎時緋紅。

“你把我女兒草草嫁了?”郁太太死死盯着書蔚。

書蔚強忍着淚,是指拽緊:

“泊家,并非草草。”

“她娘亦不知!”郁太太趨步相逼。

書蔚跟着退了兩三步:

“長嫂如母。”

“是我看錯你!”郁太太冷眼看她,“她早晚要嫁,你竟容不得一時!她吃了十六年的苦啊!”

書蔚聞言,在忍不住眼淚,她猛地擡頭,一副淚眼婆娑像。

“娘!我做這些,可曾有半分是為着自己?丈夫嫌我算計,婆婆怨我心狠,我讨着什麽好了?自然,我盡可裝聾作啞,八面玲珑,但郁家,還經得起什麽?”

郁太太怒目相向,并不言語。書蔚冷笑一聲,向前行了幾步。

“呵!她有苦,我便盡是甜麽?遇着這荒唐事,我竟不能哭,亦不得怨。為着郁家臉面,我強忍委屈不回娘家,我的苦又同誰說呢?我不分晝夜、想方設法地救他們;竟逼死了萍兒!我忍了多少回,明諷暗谏了多少回?他們聽過末?他們在意末?娘!如今,我竟該被如此對待?”

“你不該自作主張。”郁太太道。

“娘不會答應,不是麽?”書蔚扯了扯嘴角,“即便知道,這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郁太太沉吟不語。書蔚做的一切确是為了郁家,這般識大體,怕是自己亦是不如。自己多少還會偏私兒女,而她,為着沒有私心,承受了太多。只是,這般的理智,卻也涼薄得可怕。

書蔚緩緩蹲下,撿起那本《女論語》,拍了拍塵土。

“便是這書中道理,我何處沒做到了?”

郁太太看着她,嚴厲而悲哀,她搖搖頭,只道:

“你做到了,盡做到了;完美得不近人情,完美得可怕。”

書蔚笑笑,顯出憐憫的神色,一時嘆氣:

“娘,你我所做,不正是同樣的事麽?”

“哈哈哈……”郁太太驀地狂笑,“報應!報應!”

自那夜起,郁太太便病下了,不似從前,此番,連床亦下不來了。書蔚與彤烏衣不解帶地伺候,而朱墨尚在禁足,對此事,是一概不知的。

她每日便是寫字作畫,剩下的時日,總是呆滞着,念恩喚她,只作充耳不聞。朱墨夜裏睡眠比往日更少了,總要三、四更的光景,方才肯睡下,不多時,卻又醒了,每夜總要折騰幾回,沒幾日,念恩也瘦了一圈。難得有睡熟的時候,也總被噩夢驚醒,依稀夢中叫過幾回“哥哥”,叫過幾回“念恩”。

有時念恩不忍看她,便跑至苑外,偷偷哭上半日,方才回去。誰料,這日念恩蹲在樹邊,徑自啜泣時,丹青驀地出現在面前。還是那襲月白長袍,還是那抹纖長身影。

他也憔悴了,眼睛凹陷,面部的輪廓更加清晰,清晰得有些嶙峋。看着,亦是許多夜不曾睡,只那風骨,依舊俊逸溫潤。

念恩緩緩起身,面上淚痕未幹,狼狽的很,只怔怔望着丹青。丹青不忍看她神情,默默望向不遠處的院子。

“你來做什麽?”念恩輕聲道。

丹青漸垂眸子,只道:

“便來看看,你也要攔麽?”

念恩不語,只看向別處。

丹青從袖口取出一張小箋,似有墨痕。念恩忙退了兩步,雙手背在身後:

“這是什麽?你想也別想!”

“如此,她會好些。”丹青道。

“你累她還不夠麽?”

“從前,我亦這般想的。只是,”丹青沉吟片刻,“早已卿我不分了,何來連累一說。”

念恩嘆了口氣,猶疑地伸出雙手,接過小箋,塞入衣袖。

“鬧到這樣的地步,你們還是,各自保重吧。”

言罷,念恩便轉身進了院子。只餘丹青一人,癡癡望着曜秋苑的粉牆。重門深鎖,看護嚴密,她的墨兒,孤獨地鎖在粉牆那頭。她是否,也正望着牆?望着,她望不到的他。丹青僵直着身子,不覺間,已滿面涕泗。

念恩剛進院子,便見朱墨只着件月白薄襖,立在牆根,望着牆發愣。她神色哀情卻又麻木,念恩又嘆了口氣,只輕聲道:

“小姐,随我來。”

二人進了寝室,念恩扶朱墨在案前坐下,也不說什麽,只悄悄将小箋放下,便側身出去了。

朱墨怔怔看着那小箋,它隐現墨跡,微滲墨香,那氣味,分明是與曜秋苑同樣的,那是寸相思。朱墨一時間只覺一股辛酸堵在心口喉頭。她顫顫展開來,是他!果是他!溫潤的行字,俊逸的筆鋒,世上只他了。

朱墨細細讀來,是一阕《十六字令》,只見他寫到:

門。

辜負青春多少人。

癡兒女,

無意落紅塵。

門?他常常望着門麽?是曜秋苑的門,是侬玉居的門,或是郁府一切的門?那些是咫尺,亦是天涯的門……朱墨執筆,又取了張蜀箋。那蜀箋,是丹青去四川帶回的;那筆,亦是他贈的“紫竹仙”。所用之墨,自是他親制的“寸相思”,是與他小箋上,同樣的墨。

朱墨提筆和了一首,寫到:

籠。

鎮日神思情獨慵。

重門鎖,

無語向南鐘。

寫罷,她撚着詩箋,看了許久,一面沉吟,一面落淚。哭得厲害些的時候,便拿絲帕揩眼淚。每每念恩進來,看着書案上新濕透的帕子,不覺心也漸漸軟了。她竟也主動把朱墨的詩箋拿給丹青。來來回回許多次,似乎成了習慣。只是,朱墨尚在禁足,她若頻繁出入曜秋苑,難免惹人懷疑。故而,念恩每兩日,便在曜秋苑外的古樹下,與丹青交換小箋。

這日晨起,朱墨想起丹青說的門,不覺便行到了正門邊。門自然是緊閉的,絲毫縫隙也不留,隐約聞得門外家丁低聲交談,也聽不清說些什麽。朱墨心道,多少是要笑話她一番的。

忽一陣風來,朱墨打了個寒噤。她瞧了瞧自己,原是只着了單衣。念恩正抱着件素綠長襖,趨步前來,忙替朱墨披上。

“小姐只兀自傷心,凍壞了身子,我如何向他交代?”念恩一面說,一面遞上手爐。

牆外杏花的枯枝,似乎是方才被吹入的。朱墨舉頭瞧了眼,遂随念恩回了屋子。次日,正是念恩為她二人傳箋的日子。朱墨作了首七絕,寫到:

杏枝蒙雪鎖蒙塵,窺探籠中百病身。

縱是枯殘無媚色,也當羨煞盼君人。

丹青看過詩箋,擡眼朝曜秋苑門邊枯杏望去。縱是枯殘無媚色,也是能去瞧她的,比不得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卻只得遠遠相望,偏生還被高牆阻隔。

“她的病,可是又重了?”丹青含淚問向念恩。

念恩嘆了口氣:

“你明知她是心病,何必問我?”

丹青不忍再問,後來,回了首憶春杏的七絕,詩箋中夾了片殘葉,朱墨記得,那回,她二人一同賞了入牆的紅杏,丹青寫到:

陽春初漲水波橫,杏影鮮妍到幾更。

料是莺莺琴引挑,乘香一越作張生。

這夜,朱墨讀罷,忽而笑了。如今,冬日的杏枝是無香了,哪裏還能做張生啊!

念恩猛地一驚,這是幾日來,朱墨頭一回笑。念恩伸長脖子,偷偷瞧了那詩,忽也笑了。

朱墨回頭望着念恩,道:

“你笑什麽?”

“大少爺可真是個癡人!”念恩笑着搖搖頭。

朱墨看着詩箋嗔道:

“詩癡!詩呆子!”

念恩掩面一笑:

“是情癡!”

朱墨驀地紅了臉,緩緩低下頭去。這般羞怯,是多久未在朱墨臉上見到了,念恩也算不出。這些日子,她只是日日以淚洗面,滿腹愁腸,滿腹愧疚。而這般純粹的、屬于少女的羞怯,是太久太久不曾見了。

“念恩,”朱墨輕聲道,“如今,我雖被禁足在此,卻是第一回,我愛他愛得這般放肆。”

“小姐,”念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你方才,說了個字。”

朱墨又紅了臉,她不理念恩,只寫到:

誰道愁情才是春,晚來一葉長精神。

隐深老樹空靈月,無意清風自在人。

她道:

“他既能在冬日寫春景,我亦是能的。”

念恩欣慰地笑了笑,出門去換茶水。剛行在院子,忽見牆上有暗影閃動,她猛地一聲尖叫,伴随着茶盤碎裂的尖利聲。又聞得牆根一聲悶響,只見巨大的黑影跌落。朱墨聞聲趕了出來,朝着念恩木讷的方向望去。

門外家丁早已聞得動靜,忙醒了瞌睡:

“裏面出了何事?”

朱墨只愣愣望着牆根。還是念恩機靈,向門外道:

“雪天路滑,小姐摔了一跤。”

“可要請黃大夫來?”

“不必了!”念恩忙道,“不礙事的,忙你們的去!”

那兩個家丁這才禁了聲。

念恩悄步向牆根移去,一面弓着身子瞧。朱墨怔怔瞧着,雙手扶住胸口。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很心疼書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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