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見故人彤烏說天命,添心事書蔚勸結親
蘇州春意越發濃重,整日莺燕聲聲,花紅柳綠,襯着粉牆黑瓦,随處一眼,便是一幅工筆。自沁君嫁人後,書蔚便另派了個丫頭給彤烏,原是書蔚屋裏的,很是懂事,名曰“汀芳”。
彤烏聽她報過名字,愣了半晌,待汀芳喚時方才回神。彤烏只道了句“芳字不好”,她素不愛使喚生人,汀芳過去也落個清閑。多心之人卻總愛無事生非,有說彤烏與書蔚有嫌隙,不願用她送來的人;也有說沁君攀上高枝,叫彤烏心寒之類;還有說彤烏小姐脾氣大的。
彤烏是最聽不得這些,從來事事謹慎隐忍,便是不想叫人說閑話。如今,不過換個丫頭,也能生得這些是非,哪能叫人不恨?
加之彤烏性子軟弱,也管不得人,那些委屈也盡是往肚裏吞。這般時時氣郁,不過兩日便病下了;至第三日,已下不得床。
沁君三朝回門之時,剛入郁府,便覺一番凄涼。府中春景與過往無異,不過幾日光景,庭院往來,卻冷清了許多。從前衣香鬓影,笑語不絕,今日已過了惜園,卻只見得零星幾個人影。
聽聞,太太病得嚴重,大少爺日日沉在書畫中,大少奶奶管着家事,鮮少出門;而二小姐,尚在禁足,也見不着人,聞說是又病了。沁君哪裏猜到,彤烏此番竟也病得如此厲害。
沁君亦與往日不同了。她身着鮮豔的衣裙,珠翠滿頭,紅光滿面,與郁家有些格格不入。她為妾氏,自芳是不必陪着會親的,他本也想同來,只是蘭老爺蘭太太一番勸阻,到底作罷。好在自芳心疼沁君,除了必須的金豬,還備下了不少回門禮。如此一來,沁君臉面上也好過些。
沁君身邊帶了個丫頭,喚作“扇兒”,扇兒将沁君的回門禮單遞與汀芳,便退去了外室。恰是彤烏吃藥的時辰,沁君遣了汀芳,自己如往常一般伺候彤烏吃藥。
倒是彤烏推卻一番:
“如今你身份不同了,自己也帶個丫頭;這種事,我喚汀芳來。”
彤烏只笑道:
“三小姐是要跟我生分了麽?也不是什麽粗苯活計,這些我還做得來。新來的丫頭難免毛手毛腳,過會子小姐吃完藥,我去與她交代些許。”
“難為你還惦記着。”彤烏道,“近日氣候無常,受些風寒也是常事,你且自保重些。”
沁君點點頭,又道:
“方才來華春閣的路上,竟不見什麽人,敢是都躲起來了?”
彤烏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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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府中,病的病,鎖的鎖,丫頭們都忙着照拂,自是鮮少出來了。到底冷清些。”
“從前四少爺愛玩,莫不是也病下了?”沁君問。
“并非如此。四弟如今是肯用功了,日日請了先生教。有時夜裏還能聽見他讀書之聲。他如今也不想着和九哥哥去南京了,那些仕途經濟學問,大抵是有些用處的。”
“待四少爺出息了,免不得一番熱鬧。”沁君笑道。
“有出息固然是好,但人平安才是第一要緊的。”彤烏嘆道,“家中經了這些事,我也算看明白了。郁氏一族男子中,大哥是最有出息的,如今是個什麽下場?外邊處處對他指指點點,便是家中,哪裏沒幾個背後說閑話的?若說二姐的才情,莫道別處,家裏姐妹總是佩服的,如今又怎樣了?”
彤烏言語間,神色無奈,竟不自主地落淚了。她又道:
“咱家從前,有風有化,那般受人尊敬。如今卻都成了笑話,倒沒一人念郁家的好了。”
沁君從未見她如此,加之心中有愧,忙掏出手巾,好言相勸:
“三小姐理他們呢!不過是些拜高踩低之人,何必同他們過不去?”
“并非我計較,只是想着唇亡齒寒罷了。”彤烏又抹了兩滴淚,“九哥哥年下也不曾來一回,偏是過了十五才來。可算是拜年麽?你且看,連艾家亦是這般薄涼,何況外邊?”
沁君嘆了口氣,道:
“到底,艾公子待小姐好,樂得獨善其身也就是了。”
彤烏搖搖頭:
“我自小遠離生母,一身性命全系在郁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哪裏有甚麽獨善其身的說頭?”
沁君不知如何接話,心下又有些難過,只呆盯着彤烏的藥碗。
彤烏始覺尴尬,也不知為何,今日竟說了這麽多話。沁君如今已非郁家人,何苦叫她知道這些?
彤烏遂勉強破涕為笑:
“你瞧,我也是病糊塗了。你是新嫁娘,我怎麽在你面前說這些?快別說我了,說說你吧。”
不說傷心的事,沁君自然樂得接話。她只笑道:
“我有什麽可說的?他家規矩大得很,我想着,不如回來伺候三小姐。”
彤烏掩面淺笑:
“這話可是不正經了。那有少奶奶不做,偏愛伺候人的?”
“三小姐打趣我呢!”沁君道,“說來,他倒是對得起我的。只他爹娘,架子極大,面上雖是和善,我也知他們心底是瞧我不起。如今準我入門,大抵也是郁家和大少奶奶的面子。”
“你也別太妄自菲薄,他對你好,也就是了。這天底下,哪有處處稱心的事?忍一忍也就過了。”
“是。”沁君點點頭,“小姐從前便和我說過,我也記着。”
主仆二人又閑話一陣,便吩咐廚房被飯了,又喚人往各房請人。郁太太病着,便是好着,自然也是不來的;去請太太,不過是一番尊重。丹青沒那心思,朱墨尚在禁足,緋玄亦被先生留住。故而,至飯時,來的也只書蔚、莫然二人。
回門飯吃得這般冷清,沁君心中難免不是滋味。只是,她心中亦知,書蔚能來,已是莫大的臉面。沁君從前是個大丫頭,如今也不過是姨娘,到底配不上少爺小姐們都來。
她心中傷感,面上卻也笑容可掬。書蔚問了蘭府境況,沁君也一一答了。食至半晌,書蔚忽提起書萸:
“這些日子,你可曾見過四妹妹了?”
沁君憶起書萸模樣,在郁家見過一回,前兩日敬茶時亦見過一回。那是個不大愛笑的女孩子,好不好相與卻也說不好。她遂道:
“是見過一回的,只是四小姐矜持,不大出房門。”
書蔚點點頭,只道:
“她性喜沉靜,并非故意相避,你別見怪。”
沁君笑道:
“自然是了,女孩子如此,才得個賢良的名。”
飯罷,書蔚托詞有事,便離去了。倒是莫然,平日不見她與沁君有甚交情,今日卻陪到午後沁君離開。大抵是有些相憐相惜,都是做姨娘的,丈夫再憐再愛,到底矮人一截,一生也擡不起頭來。
書蔚自華春閣出來,便有一步沒一步地閑走。初春的天氣,溫和怡人,時而又帶着冬天遺下的涼,在沉醉暖軟時,猛地叫人清醒。
不覺間,卻是到了曜秋苑。書蔚擡頭望着那行楷的牌匾,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是侬玉居的字跡,是牡丹扇上的字跡。自朱墨禁足,書蔚便未踏足過曜秋苑。不想見到的景,不想見到的人,不想見到的字跡。只是,即到門口,不如進去瞧瞧,畢竟,有些話還沒說,有些事也還沒做。
書蔚強打着精神,步至曜秋苑門邊。看守的家丁見書蔚過來,只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應對,只道了聲“大少奶奶”。
書蔚颔首微笑,一副大家氣度,道:
“我進去瞧瞧二小姐。”
說罷,便要進去。家丁忙攔住,急道:
“大少奶奶留步,太太吩咐了,沒她的允許,任誰也不能進去。”
“怕我吃了她麽?”書蔚道。
“大少奶奶體諒。太太說了,別人便罷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尤其不行。”家丁低頭道。
書蔚輕笑了笑:
“我不過進去看看我妹妹,她身子總不好,若是耽誤了,豈是你們能擔待的?如今太太病重,我料理着府中之事,好歹,你們總別叫我為難才是。”
說罷,書蔚褪下一只玉镯,遞到家丁手中。那家丁忙推辭道:
“大少奶奶使不得,您快去快回也就是了,斷不必如此。”
“你們長日辛苦,照應着二小姐,這點東西,也是應得的。”
見書蔚如此說,家丁再不便推辭了,遂放了書蔚進去。
一進曜秋苑,那股子荒涼,卻是說不出的。正是初春的天氣,萬物複蘇,曜秋苑枝桠也生了芽,景致花草與郁府別處并無異樣,可偏偏是此處,叫人覺得寒冷凄清。
淇芷服侍完朱墨吃藥,正端了藥碗出來。她見書蔚在此,猛地一驚,未飲完的藥灑了大半。書蔚趨步上前,瞧了藥碗,又瞧瞧淇芷。淇芷忙俯身一福,道了句:
“大少奶奶。”
“我不過來瞧瞧二妹,許久不曾見,總有些不放心。”書蔚道。
淇芷心道,自然是不放心了,那夜大少爺越牆而入,任誰也不會放心了。
“怎麽,她不肯吃藥?”書蔚指着托盤上打翻的藥碗。
淇芷搖搖頭:
“我們小姐從前确是不愛吃藥的,如今也肯了。只是,良藥苦口,小姐身嬌體弱,到底有些難以下咽!有時飲下的藥,也都吐了出來。這在從前也是有的。”
書蔚望着藥碗嘆了口氣,道:
“你去忙吧,我進去瞧瞧她。”
罷了,淇芷便退了下去,不時回頭看一眼書蔚,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她想着,書蔚、朱墨二人在一處,到底不妥,待擱了藥碗,定去廊下候着。
書蔚掀了簾子進去,一股藥香撲鼻,她順手拿絲帕掩了掩。朱墨吃過藥,正倚在床頭枕屏上讀書,聞得腳步聲,眼也不擡,只道:
“回來了?”
“二妹,是我。”
朱墨猛一擡頭,竟是書蔚。她遂将書塞在枕頭底下,弱弱道了聲:
“大嫂。”
“多難得啊!”書蔚笑道,“你還認我。”
朱墨一臉難堪,只不住低下頭。書蔚替她掖了掖被子,遂在床沿坐下。
“你的病如何了?大夫怎麽說?”
“是長年積下的,還吃着從前的藥。多少比前兩日好些。”朱墨一字一句回答,不敢多一字,亦不敢少一字。
“是心病吧。”書蔚搖搖頭,“你別怕,我并非來興師問罪的。”
“大嫂說哪裏話?本是我對你不住,如今受怎樣的苦,也是該的。”
“如今,母親将你禁足在此,你今後是如何打算的?
朱墨搖搖頭,呼吸有些吃力:
“我能有什麽打算?唯一打算過的事,也是人所不齒的。”
“也對。”書蔚道,“如此,你倒不必在此處禁足一輩子。現下母親病體乏沉,她百年之後,你哥哥做主,你豈有出不來的?到那時,怕是我也管不得這許多,便了了這條命,倒也清淨。”
朱墨一口氣悶在胸口,皆化作眼淚流了出來。她一面道:
“大嫂何至說這樣的話!我再不孝,總不會盼着母親死。真到那時,我便自行了斷,随了母親去。左右拖着這副身子,茍延殘喘,受盡冷眼,倒不如圖個幹淨。哥哥做主不做主,倒也不幹我什麽事了!”
書蔚見她呼吸急促,忙道:
“好妹妹,原是你會錯了意。死不死的話,怎能随意挂在嘴邊?我說這些,不過是想讓你有個打算,也不至後半輩子受人白眼閑話。”、
朱墨粗喘着氣,卻道:
“大嫂有話直說。”
書蔚一邊扶着她,一邊道:
“你今年十八,也不小了。泊家少爺在京為官,與我家是表親,人品自然是信得過的,模樣才幹,雖不說數一數二,卻也是鳳毛麟角。他家世背景,與郁家可稱門當戶對。左右,你二人還有婚約未行。你看……”
朱墨一口氣上來,猛咳了兩聲:
“咳……咳咳……大嫂怎的說這話?爹爹仙逝,未滿三年,屍骨未寒,如今談及婚姻之事,咳……咳咳……”
“你快別急。”書蔚撫着她的背,替她順氣,“我去祠堂問過了。還求了支簽,族中皆道可行。”
書蔚說罷,便從袖裏取出支簽來:
“你瞧。”
朱墨推開那支簽,望着書蔚:
“大嫂心意已決,又何須問我?”
“到底是你的事,又是娘的意思,我哪裏能擅自做主?”
“是該做個了結了。”朱墨點點頭,“牽連了那麽些人,到底,還是只有做兄妹的緣分。可是大嫂,便是我願意,我這病怏怏的身子,又出了這樣的事,人家卻未必肯。”
“那你便不必理會了,只要你點頭,此事可成。”書蔚道。
“大嫂果真神通廣大。”朱墨笑道,扯了扯嘴角。
書蔚亦低頭一笑:
“你們如何想我,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郁家門楣。只有你離開郁家,他才會真正死心。”
“大嫂錯了。”朱墨道,“他死不死心,原不在我。可大嫂需告訴他,這一嫁,只當我死了,從此,再不要挂念了。”
書蔚一時有些動容,拉起朱墨的手:
“好妹妹,我替郁家謝謝你。”
朱墨輕輕抽回手,輕得如一縷煙。她別過頭去,只淡然道:
“我當不起。”
書蔚嘆了口氣。自她進來已過了許久,再待下去怕是不妥,她遂起身告辭。朱墨只側過身去,佯裝睡着。書蔚搖搖頭,再不言語,徑直出了房門。淇芷在門外候着,恰與書蔚一個照面,淇芷只低頭讓路。書蔚看她一眼,卻道:
“如今,念恩走了,二小姐近身的丫鬟只你一人?”
“是。”淇芷有些唯唯諾諾。
“好生照顧你家小姐,有你的好處。”說罷,書蔚便去了。
淇芷見書蔚走遠,遂向屋裏瞧了一眼,只見朱墨徑自落淚。眼見着手帕濕了一方又一方,淇芷也不敢進去了,一個轉身,去了別處。
傍晚時分,澗子帶着兩個小丫頭來曜秋苑。朱墨不愛理人,還是淇芷打圓場道:
“還是大少奶奶心細,午後聽說小姐跟前的丫頭只我一人,這便送了兩個伶俐的妹妹來。模樣也生得好,難為大少奶奶費心。”
澗子笑道:
“人可是我帶來的,怎麽只謝大少奶奶,卻不謝我?”
淇芷笑道:
“好妹妹,請你喝茶便是了。”
淇芷邊說邊拉了澗子出去,一面回頭道:
“你們陪二小姐說說話。”
罷了,屋中只餘朱墨與新來的兩個丫頭,她們俯身一福,齊聲道:
“二小姐萬福。”
朱墨冷笑自語:
“什麽小姐!”又道,“你們叫什麽?”
“我是浣紗。”浣紗道。
“我是浣雪。”浣雪道。
朱墨遙遙頭,只道:
“西施浣紗,可憐是個任人擺布的。浣雪,也隐着薄命的意味。不好。”
“還請小姐賜名。”浣紗機靈,道。
“我是個愛清淨的。你便叫‘洗月’,”朱墨指着浣紗,又指向浣雪,“你便叫‘澧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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