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喪公婆彤烏半了悟,論母子苦經營

這幾夜驀地寒涼,人易被驚醒,屋外飄着南國的雪,陰濕濕的冷。艾九詩的事再沒有回音,艾老爺也被關在警察廳,不讓人見。此事,若泊雍管不了,在蘇州便無人敢管了。艾太太病逝也驟然添了幾分,彤烏只強撐着。她怕哪一日,她終會撐不住。

這些日子,艾府周圍多了好些人,日夜不歇地守着。艾府上下人人自危,做事也沒了心思,彤烏自己亦是慌亂。一時間,整個艾府亂七八糟,一團晦氣。

這自然是不為外人道的。郁府知曉此事,已是兩日後。先前聞泊雍無法,便知是嚴重的事,誰知竟到此地步。九詩一人便罷了,如今艾老爺也無辜受牽連,他哪知什麽革命啊!艾家這搖搖欲墜的模樣,倒直叫郁太太憂心,唇亡齒寒的道理,誰不知曉!好在有個泊雍,否則此時郁家是否安然,卻是說不好的。蘭自芳跟着泊雍做事,好歹也保全着蘭家,不至有甚牽連。

這日午後,丹青來探郁太太的病。他一襲月白長衫,封了銀狐毛的領,還似從前一般的寵辱不驚。只是那般如玉的溫潤,卻顯得淡漠凄清,尤是那雙眼,寒玉似的冷。

郁太太見了他,忙問:

“艾家如何了?”

丹青見她焦急,只安撫道:

“沒什麽大事,娘別急。”

“艾府都被人圍着,還不是大事?”郁太太捶着床,只冷笑道,“也是!你心裏,這些算什麽大事?左右你妹妹是安然的!”

丹青一怔,又忙恢複了淡然,只道:

“早間書蔚與莫然去看了三妹,确是無恙。”

“呵!無恙!”郁太太心中一陣悲恫,“三丫頭苦啊!原以為經了前番之事,艾家小子是安分了,誰知他!還偏連累三丫頭!”

“咱們還能護着三妹。”丹青替郁太太拭去冷汗。

“艾家小子做的事,你鶴表妹也愛瞎參和!你舅舅那邊可有消息?”郁太太忙問。

艾家若出事,郁家至多斷個左膀右臂,不至傷及根本。若自己的娘家魏家出事,即便郁家得以保全,自己還有何立足之地?

丹青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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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在擔心什麽?好歹,兒子是會護着娘的。”

“你……”被丹青看穿心思,郁太太有些不知所措。

“舅舅來過信。說前些日子,在九詩屋中搜出鶴表妹的信,有人去家裏搜了一圈,沒搜出什麽便罷了。倒是鶴表妹,吓得不輕,日日待在家中,再沒出過門了。”

“怎麽吓成這樣?”郁太太記憶中,鶴飛是個最活潑最新潮的姑娘,她又問,“可是有人在家裏開槍?否則怎至如此?”

“娘,都過去了。”丹青道,“安心養病便是。”

丹青說罷,便要離開。郁太太猛喝住他:

“你叫鶴飛來見見我!就說我想她了!”

“娘!”丹青無奈搖搖頭,“待娘好些吧。鶴表妹才受了驚吓,娘如今的模樣,不是愈發叫她擔心麽?”

“是了是了,我病糊塗了!”郁太太猛點着頭,“你忙去吧!好生照顧家裏。”

丹青只點頭道:

“這是自然。”

罷了,他便出了屋子。方才的淡然,換做一臉凝重。鶴飛那回确是吓得不輕,只是有些話,畢竟是不敢對娘說的。事實上,自那日後,鶴飛便患了癫症,總疑心有人要加害于她,成日嘴裏喊的只那幾句,“他們殺我來了”、“我沒有革命”、“再不革命了”、“殺了革命黨”……家裏人不敢放她出房門,後來搜查之人,見是瘋子,也便作罷。

丹青正蹙眉間,忽見得莫然自牆邊而來,手裏牽着着秋兒。

“爹爹!”秋兒見了丹青,直直喚道。

丹青應聲,微笑着過去抱起他,随意問了幾句功課,秋兒自是對答如流。

算來,秋兒已兩歲有餘,披着月白的小鬥篷,俨然丹青小時的模樣。這些日子,唯一不見什麽變化的,似乎也只莫然了。自丹青鬧過,家中諸事,她皆不聞不問,一心只帶着秋兒。人皆道莫姨娘無用,也管不得什麽。只有丹青知道,她是真不在意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才是莫然。

“你去看過娘了?”莫然喚道。

丹青點點頭,伸手去逗秋兒。莫然又問:

“可好些了?早上姐姐還問呢。”

丹青嘆了口氣,頹然搖頭。

“你也別太憂心,好生伺候着,少叫娘操心,也就是了。”

“娘的病,一大半也是我的緣故,如今總不見好,實在于心不安。”丹青看着秋兒,“已負了自己,這家,別負了吧!”

莫然只笑笑。從前的郁丹青,何等自負高傲,如今,卻成了這模樣。她似乎有些不認得他,可又有誰,是不曾變過的?她自己,竟也是一個母親了,這日子,當真是好笑得很!

丹青忽覺額間濕潤,擡頭一看,原是下雪了。這雪清晨才停下,這會子又來了。丹青放下秋兒,着掩了掩他的鬥篷,催促着莫然回去。

恰此時,李管事卻從不遠處來,棉衣裘襖,活像個粽子。

“大少爺,正找您呢!”李管事一臉焦慮。

“說吧!”丹青嘆氣。

“警察廳的消息,昨夜裏,艾家老爺,去……去了……”

“什麽!”莫然一驚,一個踉跄,差些沒站穩。

丹青扶住她,又看看秋兒,只道:

“先回去吧,別吓着孩子。”

說罷,又喚了個丫頭送莫然母子回去。待走得遠些,丹青忙問:

“好好的人,怎就沒了?”

“老爺子歲數大了,警察廳的屋子哪裏是能住人的?早先又受了些折磨,昨夜雪大,聽聞是凍死的。模樣慘的很,”李管事五官全然皺在一處,一面擺手,“耳聞亦是不堪啊!”

“這般牽連,一個老人家亦不放過,是要做什麽!”

“方才艾家管事來過,艾家太太……也……也……”李管事再說不下去。

“怎麽?”丹青不敢相信。

“本來也病着,今早得知艾老爺的事,便不好了。憶憶恹恹,挨到午時,方才去了。”李管事一道一嘆,聞者傷心。

“九詩如今尚在獄中,若知家中這等變故,只怕……”丹青搖搖頭,又問道,“三妹可有事?”

“可憐三小姐,還強撐着。警察廳多少還忌憚着郁家,倒并未難為三小姐。”

“他們自知三妹不頂什麽用,犯不上與咱們結仇。此番動靜太大,娘那裏怕是瞞不住,我自會去說。”丹青接着道,“三妹一人太難,你多派些人去,好歹幫襯着。”

李管事自是點頭應承:

“不消大少爺吩咐,我媳婦已去了;大少奶奶那裏也已差人去說了。只是,二小姐那裏……”

“別擾她養病。”丹青忙道,“泊家身份尴尬得緊,此時她若去了,反倒落個裏外不是人,緩些時候吧!你去寧春園打聲招呼,叫他們別在妹妹跟前瞎說。另外,打個電報給泊雍,請他務必看好九詩,好歹留條命,別叫他亂來;如今,他是艾家唯一的指望了。”

“是,大少爺。”李管事應道。

“我收拾一下去艾家,辦完事便來尋我。”丹青一面吩咐,一面回曜秋苑。

李管事亦往寧春園去。

艾家的大門,一夜之間變得蒼白一片,是與雪同樣的色。周圍看守之人早已散了,偌大的院子,凄清得可怕。彤烏六神無主,只呆坐在堂上。她一身麻衣,鬓邊簪了雪白花朵,失了魂一般。丫環仆婦來來去去,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書蔚與彤烏坐在一處,下面垂手站着李管事家的,與艾家幾個管事媳婦。書蔚一件件事地吩咐起來,有條不紊,滿是郁府當家長媳的氣度。彤烏卻對任何事皆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一直呆恁着。

安排好諸事,書蔚這才推了推彤烏:

“三妹?你可還好?”

彤烏木然點點頭。

“哎……”書蔚道,“你是艾家的當家主母,方才怎麽一句話也不見說?日後她們如何肯服你?”

彤烏回過神,四周瞧了瞧,乍一聲冷笑:“呵!都這樣了,哪來的日後?”

“好歹艾公子還活着,他日歸家,見你如此模樣,叫他如何過意得去!”書蔚勸道。

彤烏驀地落淚,抽噎道:

“他回得來麽?那可是殺頭的罪!他要救他的國!可誰救他的家?臨了了,不也得服麽!”

“快別胡說!”見着來去的仆婦,書蔚忙喝住彤烏。

彤烏止了啜泣,再不言語。自嫁來艾家,與九詩自不是如膠似漆,到底有幾分互敬互重,相敬如賓也就是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他落難,自己也幫不上什麽,連家裏也照顧不好。每每思及此處,彤烏總是自責難抑。

前些日子,見艾家落難,家中不少不了辭工之人。彤烏哪經歷過這些,自是留不住人的。此番若非娘家幫襯,就那麽些人,自己又是個沒主意的,怎的應付得來?只怕是,艾家毀在自己手裏,也未可知,那罪過,可就大了。

“大嫂……”彤烏弱聲喚道。

書蔚隐隐約約聞得她的聲音,氣息微弱,便看向她。

只聽彤烏又道:

“我怕哪日,我若撐不下去……”

“你別多想。”書蔚忙寬慰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已叫人發電報給艾家大爺與靈芝妹妹,等人都來了便好了。你要記得,蘇州艾府這一脈,如今全指望着你,你若撐不住了,左右也不缺小人吃了艾府!”

彤烏低頭嘆氣。

“三妹,你如今是艾府唯一的少奶奶,再不是從前的三小姐。凡事,需得有自己的擔當啊!”

彤烏一驚,都不同了。艾府不是艾府,郁府也不再是郁府了,這世間萬物,都不同了。她望着眼前來來去去的人影,似乎都是與她不相幹的。她像個旁觀者,審視着一切,那些與她息息相關,卻又從不相關的一切。她只心道,自己是不願做三小姐的,亦不願做艾少奶奶。若只做個尋常的繡娘,為三餐而愁,為衣食而憂,不懂得什麽歡情薄情,世态炎涼,大抵,也是件舒心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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