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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葛蕤悲憤且悲憫至極, 于是物極必反,反倒起了惡作劇心思, 想看看姜秾知曉這次賦役法革新之中還存有更加髒惡的事實後, 那雙清澈見底眼睛會否被氣得猩紅。

結果卻是他自己先沒沉住氣, 并且直到散場時, 也沒能見到姜秾氣紅眼。

是姜秾不清楚其中腌臜和髒惡?不, 她知道得很。

賦役制度的演變是古代農業史中, 最為重要的知識模塊之一,何況是與賦役制度中重要一筆‘一條鞭法’、非常相似的‘條編法’?

有史為鏡,她不僅知曉眼前立即就看得見的腌臜和髒惡,她還知道若是施行不力——眼下看來是必然會施行不力了, 将會出現許多其他問題。

‘條編法’将賦役全都合并為一條了, 明确規定出了賦役銀多少的折算方法, 這有利于消除府縣擅自增加雜役雜稅,減輕百姓負擔。然而, 本意是好的,但任何制度想要起到其應有作用, 都離不開強有力的實施。

顯而易見,‘條編法’的實施力度……都不必去多作讨論, 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而已。不,按葛貢士的說法, 還在原先的湯藥裏加了一味毒藥。

在‘條編法’規定的賦役銀之外,額外增派,這一點恐怕避免不了。

當地府縣官府, 想要搜刮斂財,向治下百姓增派雜役雜稅,另行增加賦稅徭役的事情,以前做得出來,以後照樣會做得很順手。

還有‘火耗’問題。革新後的賦役法規定了只能納銀,而熔鑄碎銀的熔鑄過程中的‘火耗’,自然還是要由百姓承擔。于是在交納規定的賦役銀之外,又還要交納一定的‘火耗銀’。

至于火耗究竟是每兩一至二分,還是每兩二至三錢,或者更高,就看府縣官員或其上面官員的良心了。

所以,除了葛貢士暗示的‘銀貴谷賤’問題外,又還有額外增派和火耗問題。

姜秾知曉這麽多腌臜和髒惡了,她心中不會氣憤?不會對百姓悲憫?

無論是基于一個農學博士的尊嚴,還是一個農皇血脈後人的責任,或是其他什麽愛民如子的血脈天性,姜秾都是一個、在她自己看來目标明确的人,在旁人看來純善博愛的人。

她不氣憤?不生悲憫?哪怕是任何一個尋常人,都會氣憤、都會悲憫,何況姜秾呢。

姜秾非是不會氣憤,而是她生來就理性冷靜,又還有後天科研生活的鍛煉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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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現在泰山崩于前,她也只會繼續努力種田,多方想法讓糧食高産豐收,至少先讓身邊人即使在這危境之中,也能吃飽飯。

而這也是她僅能做到了。除了這些,她自己都知道,她的性格決定了,她不是還能去做其他事情的人。

而也恰好,周翠娘他們卧室中,那二十八大麻袋麥子分兩排摞在一起的麥子高牆,給了她自信。

以往她還擔心因為物質科技的落後,許多促使糧食高産的核心手段無法盡數施展,但如今她血脈內玄異的神農之力,卻是彌補了這道鴻溝。

且其他像綠肥、拌種劑、治病殺蟲液這些輔助糧食高産的手段,就算是在現有環境,也有簡易版可以施展。所起作用當然不能與她所在後世的時代相比,但也趕得上沈甜所在的時代了。

玄異的神農之力,彌補了物質科技落後的鴻溝,讓姜秾有了實現糧食高産最核心手段的信心。

作物轉基因先不必提,作物雜交,卻可以一試!

村裏所有人家田裏的麥子,幾乎都已經收進屋裏糧倉時,姜秾當初種下的那一塊晚播麥,才剛剛灌漿飽滿。

雖然有神農之力這個變量的影響,不能客觀分析其

原本的抗寒抗熱表現。不過,又為何不能用神農之力影響改造後的麥子,去做雜交的母本呢?當然可以一試。

或許,還能期望一下,不育系雜交後不宜留種的問題,神農之力或許可以彌補解決?

一般來說,在如今沒有基因幹預的條件下,雜交小麥首次種植會表現良好,但自留種二次種植時,可能就會出現一方面或多方面的表現下降的現象,像是不耐寒、倒伏、抗病蟲害弱、減産等。

姜秾覺得,或許可以期待一下,神農之力能夠将雜交作物的優良表現基因給穩定住,讓雜交作物也能留種。

這樣的話,她育出的良種,就能造福更多農人了。

于是這天,姜秾喊住夏五斤:“你常在縣城,認識不少人,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秾妹請他幫忙?這真是太讓人心花怒放了吧!“秾妹你說!幫什麽忙!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能否幫我收集一些來自南邊的麥子?也不是一定要南邊的,西南、齊魯和京城周邊的,都可以,只要是外地的都可以收集一些。”

“行!包在我身上了!只要是外地的麥子都行是吧?那稻子要嗎?”夏五斤毫不推脫滿口答應。

姜秾思考一瞬後回答道:“只要是外地品種都行。稻子……若是有,也幫忙弄一些吧,但要是帶殼的稻子,不是去殼後的稻米。”

北方大多地方都不适宜種植水稻,而後世重要的東北水稻産區,如今大部分還是一片林原。旱稻通常種植在夏季降水穩定的,熱帶、亞熱帶的山區和半山區。

不過溫帶少雨的旱地,也勉強能種植旱稻,弄點稻子回來試驗一下也無妨。

“好的沒問題!不過你這收集種子,是做什麽呢?想要選出收成好的種子,然後更換現在正種着的品種嗎?”夏五斤想到秾妹像是天生就會種田,看着也很喜歡侍弄莊稼,那想收集許多種子鑽研一番也不稀奇,于是猜測道。

姜秾想到自古以來,人們對雜.交動植物的抵觸,只回答道:“對,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夏五斤只是和秾妹眼神對上,就一下看出來她有所隐瞞。不過這也沒什麽,誰還沒點小心思了?轉而商量起另一件事來:

“我想将段木栽種香菇的法子,教給村裏的村民,你覺得呢?”以他對秾妹的了解,她一定會答應。

“可以,我沒意見。”雖果然沒出乎夏五斤的預料,但接下來……“你怎麽舍得了?上次不都還那樣摳門嗎?”

“……”夏五斤又一次感覺到了被話噎住後,無話可說的複雜心情。“我怎麽就摳門了?!上次從縣城回來時,不還給你帶回來了一包香甜的奶酪!?”

姜秾神色毫無波動,直靜靜地看着對面的人,不說話:……

夏五斤不過是咋呼一下而已,也不是真生氣。

“教會村民們用段木栽種香菇,對我們兩家的影響不大。段木香菇品相有憾,只能賣幹香菇,我們賣鮮蘑依舊是獨此一家。

而且,袁老板告訴我,袁管事帶話來,鮮蘑是物以稀為貴,幹香菇卻是多多益善。聽袁老板的意思,他們有廣闊的幹香菇銷路,似乎是賣往外地,可能是京城也可能是南邊,這都不知道。

所以教會村民們用段木栽培香菇,對我們的幹香菇幾乎也沒有影響。”

而且,他還能在村民與袁屋雜貨之間做中人,應該也能得些好處。

不過夏五斤覺得,這就不用說給秾妹知曉了!他本來就在秾妹心中是一個奸猾、愛財還摳門的人了,可不能再加一個盤剝鄉鄰的罪名。

姜秾覺得這就對了,“原來是對我們沒影響啊

。”

“……”噎着噎着,也就習慣了。“這次的‘條編法’,對村民們來說負擔太重,我們不伸出援手,怕是會遭鄉鄰的嫉妒惦記。不患貧而患不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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