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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之上,冷風呼嘯如刀,一道身影腳步深深淺淺拖行在雪地之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自曠野中擡頭,看見了不遠處高聳的山門。

空蟬派。

在十年之前,這還是整個正道宗門的首腦,是一呼百應的名門大派,但如今,這也不過是風雪當中被人遺忘的一隅。

突然一陣風來,大雪再度湮沒視線,風雪中的人緊了緊兜帽,咬牙加快腳步,朝着不遠處的空蟬派大門而去。

在這風雪中趕路的是一名少女,身上披着白色的狐裘披風,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着趕路而顯得十分狼狽,嘴唇蒼白而幹裂,雙目無神的看着前方,原本姣好的面容透出些許憔悴,只一步一步無知覺般往前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似乎永遠都到不了的山門,終于出現在了眼前。

透過那山門往後看去,前方是一座長長的山階,上面淺淺的鋪着雪,四周荒涼曠然,與方才所行過的路沒有任何區別。

這空蟬派立在眼前,只在山巅處聳立着幾幢空空蕩蕩的大殿高閣,卻連絲毫人煙氣息也難察覺。

少女不禁長嘆一聲,她無力似的跌坐在地,将被凍僵的兩手放在唇邊輕輕呵氣。

她盯着這延伸似乎沒有盡頭的長梯,像是在猶豫自己究竟是否應當繼續往前。

風雪似乎小了一些,頭頂懸起一輪無甚溫度的太陽,雪色卻在這陽光下晃眼了起來。少女微微擡眼遮在眼前,遲疑之間,忽聽得不遠處一道聲音平靜傳來:“迷路的?”

少女聞聲一怔,很快擡起頭來,循聲望去,才發覺就在那山門的後面角落裏,竟站着一個小姑娘。那姑娘看來也不過十二三歲,眉目精致漂亮,粉雕玉琢一般。她将一件寬大的道袍罩在身上,看來更顯嬌小羸弱,她懷裏抱着一把比自己還高的掃帚,靠在山門邊上,一雙眼睛漆黑澄澈,正不帶情緒的看着那少女。

那少女很快反應過來小姑娘的問話,輕輕搖了搖頭。

掃地的小姑娘便又問:“那就是來找人的?”

少女這才應下。

小姑娘認真點了頭,抱着那掃帚來到少女面前,朝她伸出手來。

少女愣了一瞬才伸出手任她将自己扶起來。那小姑娘扶起人之後就徑自轉身沿着眼前的臺階往山上走去,一面走一面頭也不回的道:“跟我來吧。”

她本就生得嬌小可愛,說出的話卻正經非常,頗有幾分少年老成的意味,先前那少女看着她拖着道袍寬大的褲腿認真往山上走的模樣,忍不住忘了方才一路的辛苦,竟彎着眼笑了起來。

少女連忙跟了上去,聲音輕柔的道:“我叫花晴,來空蟬派是奉爹娘之命來拜師的。”

前面走着的小姑娘沒應聲,似乎在認真的與那不合身的道袍下擺計較着。

花晴于是又上前兩步,到了那小姑娘的面前,開口又道:“你叫什麽名字,你是空蟬派的弟子嗎?”

“我?”那小姑娘聽聞此言,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我不是,我只是個雜役弟子。”

“雜役?”花晴腳步一頓,似乎不大相信。

小姑娘朝着眼前這臺階揚了揚下巴,随後瞥了花晴一眼:“喏,都是我掃的。”她說罷将花晴拉了過來,喃喃道:“我剛掃完的,別弄髒了。”

花晴沒料到會是這般答案,只得怔怔的“哦”了一聲,随後一路上果然小心了不少,沒有再将路邊的雪給蹭上山道。

這山道極長,小姑娘似乎不愛說話,再沒有主動開過口,花晴便在後面擡目看着她背影,兩人走了許久,總算是上了山,來到了空蟬派正殿外開闊的空地當中。

此處與外面一般荒涼,晃眼看去四周高樓雖多,卻連半個人影也沒有,小姑娘似乎也習慣了這般冷清的情景,聲音裏面不見波瀾,只低聲問道:“你找的是誰?”

“空蟬派門主,梅方遠。”

小姑娘朝着前方的大殿一指,揚眉道:“你往那邊走,自然就會有人帶你去見門主了。”

“哦。”花晴點點頭,茫然又道,“你不跟我一起去麽?”

小姑娘搖頭:“我還有事要做。”

眼見着那小姑娘要離開,花晴遲疑片刻,終于又叫住人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應道:“雲衿。”

“還有,別叫我小姑娘,我跟你差不多大。”雲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很是不滿的道,“我十五歲了。”

花晴似乎是沒有料到竟會是這般,怔了一瞬,等到想要改口之際,才發覺雲衿已經轉身離開一段距離了,她遠遠看着那人的背影,又是一笑,這才轉而朝着方才雲衿所指的正殿而去。

而另一邊,離開那處正殿之後,雲衿便一個人拎着大掃帚回到了弟子居。

弟子居在空蟬派的西邊,因為從前空蟬派弟子不少,此處更是房屋極多,分為了竹松梅三處,每處皆有百來間屋子,然而如今空蟬派人丁稀薄,這些屋子便都空了下來。

雲衿一個人走在空空蕩蕩的弟子居處,望着四周無數黑漆漆的窗口,尋了半晌,總算是尋到了自己所住的松字三十四間。

她打開門走了進去。

屋裏很是簡陋,不過一床一桌一凳,牆上挂着幾件舊了的道袍,桌上擺着個精巧的小瓶子,裏面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白梅。

将屋門合上,雲衿立即便将那件不合身的外袍給脫了下來,她看來瘦小,道袍遮掩下的皮膚卻是白皙漂亮,手腕精巧細致,卻非是幹慣了活的模樣。

她自牆上挂着的衣服裏挑了一件換上,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轉眼在屋內找了起來。

不過一眼,她便看見了橫在窗口,渾身都被纏滿了灰色布條的東西。

那東西像是根棍子,被灰布包裹得緊緊地,也看不出其中的模樣來,雲衿将那東西自窗口拿下來,便又将它倚到了牆角,随即喃喃道:“今天空蟬派來人了。”

“是不是很驚訝,這麽個鬼地方竟然也有人找過來。”她垂着眼,又在桌前坐了下來,托着腮,像是在等那瓶中的白梅綻放,“那人說是聽從父母之命來拜師的,這麽說來空蟬派總算是有新弟子了。”

說到這裏,雲衿不由一笑,纖細的眉揚起了漂亮的弧度:“這樣梅師伯定會十分高興。”

屋內安安靜靜的,除了她誰也沒有,她卻好似在與人交談一般,接着又道:“在這呆了三年,我們差不多也該走了,你說是吧?”

她說出這話,立即便扭頭往方才那放棍子的角落看去。

但角落裏空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什麽棍子。

雲衿毫不驚訝,不緊不慢的又朝那房間的窗口看去,便見窗口外面,一名空蟬派女弟子正路過此處,見了屋內的雲衿,她也不過是随意颔首,這便又離開了。

空蟬派裏面掌門加上弟子再加上她這個雜役一共也不超過七個人,在這七人當中,除了她和梅師伯,也就只有自外面路過的這一名女弟子了。

雲衿朝着那女弟子笑了笑,待得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才将笑容一斂,趕緊将不知何時又橫在窗前的棍子給一把扒拉下來,往桌上一放道:“你就這麽喜歡看靳霜師姐。”

棍子躺在桌上,沒動靜。

“每次訓話你就裝死。”雲衿拿手指戳了戳棍子,喃喃道:“你這把流氓劍。”她話音一頓,想了想又道,“也不知是誰将你養成這個樣子的。”

雲衿說到這裏,思緒又漸漸飄遠,良久,她才又回過神來,低聲道:“新來的弟子也是個小姑娘,跟我差不多大,挺漂亮的,看起來本是個大家閨秀,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空蟬派受這個苦。”

她說完這話,一眼看去,那棍子又不在桌上了,雲衿很快在門邊上找到了它。

“……”她将那棍子拎起來,搖頭道,“不出去,也不見那姑娘,你給我乖乖待着。”

棍子一溜煙從雲衿手裏飛了出去,自己好好挂回了牆上。

雲衿不禁笑了起來,這才終于松口道:“明天帶你出去見見她。”

天色已晚,雲衿要幹的活也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不過随意吃了些東西,便擁被入眠,直到第二天一大早。

雲衿是被一陣古怪的“咔嗒”聲給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來,才發覺那原本挂在牆上的棍子此時正立在床前,不住的敲着床沿。

雲衿揉着眼睛一把抓起棍子,将它扔到了角落裏,然後又扔過被褥将它給蓋住。

待到換好了衣裳,雲衿才終于将那棍子從被褥裏刨出來,恢複了精神道:“走吧,帶你出去看看。”

她先是将先前那掃帚的木柄給拆了,又将這灰布包着的棍子裝在掃帚上面,将其僞裝成一把普通的掃帚,這才帶着它走了出去。一路無言,雲衿很快來到了空蟬派寬敞的廣場上,平日裏空擋的廣場上,此時正有一人在舞劍。

空蟬派終年白雪皚皚,自是極冷,而空蟬派除了她,全派上下連帶着宗主門主一共六個人,皆是寧願在殿內冥想修煉也不願出來練劍的人,會精神這麽好大雪天出門練劍的,也就只有新弟子了。

雲衿走近那處,果然見練劍的人是昨日剛來那名叫做花晴的少女。

花晴應是已經入了空蟬派,穿着的是空蟬派白色的弟子服,舞起劍來飄逸空靈,确是好看,雲衿帶着那棍子在不遠處看了許久,花晴才終于結束了練劍,轉而回過頭來,朝着雲衿淺淺笑了笑。

雲衿沒料到她會理會自己,見了對方的動作,只得也輕輕颔首。

只是雲衿沒想到,那棍子似乎是看花晴練劍看上了瘾,第二日也瘋狂拍打着雲衿的床頭,強烈表達了自己要出門的願望。

于是雲衿又将它裝成一柄掃帚看了一天的練劍。

本以為花晴不過是圖個新鮮勁,所以才大清早在雪地練劍,雲衿也只當是看上幾天就不必再來了,卻沒想到花晴這劍一練,就練了整整一個月。這期間雲衿閑着也是無事,便依着那棍子的意思每日也都去看劍,她與花晴兩人雖無交流,但卻總會相視一眼,或是一笑,或是揮手,一來一去也稍有些熟悉了。

然而這日,花晴練完劍之後,卻沒有如同往日一般收劍離開,而是在猶豫了半晌之後,抿唇朝着雲衿走了過來。

雲衿沒有動作,只将雙目凝在往這處走來的花晴身上,不知她是想要做些什麽。

花晴走近了雲衿,這才笑了笑,拉着雲衿在旁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兩人随意寒暄幾句,她才試探着問到:“我看你每天在這裏看我練劍,其實你是不是……也很想修煉?”

“……”雲衿蹙眉,怎麽都沒料到花晴會往這處想去。

花晴見雲衿不語,只當是自己料對了,于是又道:“我聽掌門說你在空蟬派當了三年雜役了,你既然想修煉,為何不幹脆拜入空蟬派門下修行?”

雲衿聽得花晴的問話,才終于明白眼前這少女究竟想要說什麽。

她目光一瞬複雜了起來,聲音亦低了下去,搖頭道:“你想錯了,我不想修煉,也不想拜入空蟬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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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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