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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疏涼的話讓雲衿陷入了遲疑,片刻之後,慕疏涼才終于說出謎底道:“那個人是黑衣。”
鬼門黑衣。
原來他的真名叫做風遙楚。
想清此節,雲衿卻又不解道:“風遙楚沒死,你為什麽沒有告訴那位花枝姑娘,她看起來很……”
很難過。
雲衿這話沒有說完,因為她想起了先前花枝所說的那句話,她說風遙楚是被她殺的。
慕疏涼自然看出了她在想什麽,他擡起手,輕輕揉了雲衿前額細碎的發,低聲道:“身份不同,立場不同,道義亦不相同,對于花枝來說,風遙楚死了,她能夠毫無顧忌的愛他想念他,但他若還活着,他們就是敵人。既是如此,又何必告訴她呢?”
這話散在風裏,有些無奈,有些惘然,卻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雲衿擡頭看着慕疏涼,感覺到那人的掌心覆在她發頂,溫暖且溫柔。
“他們二人還會見面麽?”雲衿想了想又問。
“也許。”慕疏涼這般應了一聲,忍不住卻又笑了起來,“空蟬派的人果然都喜歡多管閑事。”
這話不是責備,因為他慕疏涼本身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喜歡管閑事的那個人,否則也不會所有人有事都想起來要找到他。
雲衿怔了怔,這才明白過來慕疏涼指的是什麽。她當年在樹林中逃命獨自居住多年,從不曾關心旁人之事,但在空蟬派久住之後,似乎也染上了點空蟬派衆人的習慣,總覺得有些事情非要弄清楚不可,有些東西非要看清楚不可。
說這話的時候,慕疏涼已經收回了手,雲衿覺得方才被慕疏涼揉過的地方被風吹得有些冷,有些不習慣,她擡手輕輕碰了碰發頂處,默然片刻才道:“就是覺得,有些可惜。”
說這話的時候,雲衿眸光在月下閃爍,卻是看着慕疏涼的。
世間總有許多可惜,惜花開即逝,惜紅顏易老,惜世态炎涼,惜有情人不能眷屬,惜此時……不能成長久。
。
慕疏涼也在看雲衿,不知他是否看懂了雲衿眼中複雜的情緒,只是片刻之後,他便又回過了身去,繼而道:“我們要在天亮之前進入祖洲,否則就如同花枝所說,要來不及了。”
雲衿自方才那一瞬的傷懷中回過神來,她輕輕颔首,亦步亦趨跟在慕疏涼的身後,“師兄可知去往祖洲的橋在何方?”
慕疏涼曾經說過,每一座島之間只有一條長橋相連,他們想要去往祖洲,自然必須要過橋。
然而這時候慕疏涼卻悠悠道:“我們不過橋。現在整個十洲都知道我們要去哪裏,這生洲橋頭的不過是十洲的一小部分勢力而已,我們若是從橋上過去,接下來祖洲橋頭等着我們的敵人絕對要比我們想的還要可怕。”
雲衿不解,慕疏涼回過身對雲衿揚了揚右手,他的手中,有一顆圓滑而泛着清潤光暈的石頭。
那或許并非是石頭,但雲衿卻不知那究竟是何物,它在慕疏涼的手中,其上有一面繁複精致的圖騰,似是一種古老的妖獸。不知為何,雲衿覺得此物有些眼熟,或者說這石頭上的圖騰有些眼熟。她盯着那東西,出聲問道:“這是什麽?”
“能夠召喚島上異獸的靈石,那些異獸會帶我們去下一座島。”慕疏涼說到這裏,自己也禁不住笑到,“我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不過它能夠幫我們離開這裏。十洲在島上,來去自是不便,有許多人不需要自橋上經過也能夠來回衆島之間,就是因為這個。”
聽得慕疏涼說起此事,雲衿很快明白過來:“這是桓羅告訴你的?”
“嗯,以前曾在信中看過。”慕疏涼點頭,接着指向不遠處的另一座山巒道:“我們去高處。”
一直到現在,雲衿才終于明白為何慕疏涼說出要去瀛洲尋找對付十洲島主的東西時能夠那般平靜,絲毫沒有要送死的覺悟。
因為他本就不是去送死的,他做這件事也并不瘋狂,他比誰都要冷靜,他早已經想好了對策。
這才是慕疏涼,縱然自旁人口中早已經了解了對方許多,但他仍是能夠帶來意外。
雲衿跟在慕疏涼身後往高處走去,遲疑許久,終于問出一個問題道:“師兄,這靈石,是哪裏來的?”
慕疏涼笑意微斂,微微歪頭看着雲衿,半晌才像是帶着些歉意道:“我從花枝那裏偷來的。”
這歉意自然是對花枝的。
花枝對慕疏涼的印象大致也與世人一樣,認為對方是天底下最正直的正人君子,所以才會看在他與風遙楚的關系上收留他一天,讓他們在那處養傷,卻沒有想到,這個正人君子居然悄悄順走了她的靈石。
所以去找花枝,也不只是為了躲避敵人而已,而是為了偷取靈石。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到了半山腰處,夜色如水,在這一片夜色汪洋當中,兩旁叢林漸漸稀疏,樹葉将視野還給天空,便見眼前驟然開闊,高崖之上,星輝漫天,無數飛禽異獸揚起巨大羽翼,自夜色中晃過,雲衿視線跟随着那些身影移動,很快便落在了高崖另一方的島嶼之上。
祖洲。
今夜無霧,他們站在此處,能夠十分清晰的看到對面的祖洲。祖洲與這兩日來他們所經過的幾處島嶼皆是不同,不管是炎洲還是流洲生洲,島上都有着山與樹,有的地方有些荒涼,有的地方卻滿是建築。
但祖洲不同,祖洲是一座十分古怪的島嶼,島上四面高聳着群山,而就在群山中央卻是深陷而下,遠遠地可以看見那處巨坑之中,四壁皆是洞穴,一條寬敞的山道自兩旁的山頂上旋繞着往下方延伸,經過坑中的每一處洞穴。而那些洞穴,每一處洞穴便是一處火光,數百道火光灼然閃爍,遠遠看去,島上半邊天際紅透,竟勝過天際繁星。
雲衿頭一次見到這般景象,她震懾于原地,久久無言,慕疏涼卻似乎早有思量,不過看過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朝雲衿道:“那座巨坑是十洲最大的囚牢,坑中的山洞便是囚室,當年老島主死後,新島主對衆人說出了自己進入中原的決定,十洲當中有一部分人心生不滿,十洲當中便發生了一場內亂。”
“這場內亂贏的人自然是新島主,那些不願意聽從他話的人有的已經死了,有的則被他關了起來。”慕疏涼站在星輝與火光交映之中,遙遙指着那處道:“他們就被關在那裏。”
聽見慕疏涼的話,雲衿終于自震撼中回過神來,她轉身看向慕疏涼,有些神情還有些疑惑:“師兄怎麽會知道這些?”
若是沒有記錯,慕疏涼昏睡的時候,這些事情還未曾發生,剛剛醒來的慕疏涼又怎麽會将這裏的事情了解得如此透徹?
慕疏涼再次露出了那帶着歉意的笑容:“我從花枝那裏查到的。”
雲衿:“……”看起來這一日來他們在那小樓中,慕疏涼實在是做了不少事情。
雲衿不知道花枝知道此事真相後會生氣成什麽樣子,花枝是看在黑衣的面子上讓他們進小樓的,但她覺得為了性命安全,黑衣大概短期內都不敢與花枝相認了。
“我本就猜測老島主離世之後,十洲定會出事,而出事之後,島主也一定無法将人趕盡殺絕。祖洲素來是十洲關押犯人的地方,島主想要處理這些人,也只能在這裏了。”慕疏涼很快解釋道,“所以我去花晴那裏查了一下,果然如我所料。”
慕疏涼的話讓雲衿心中微動,她很快問道:“所以你在那小樓裏翻出黑衣當年畫給花枝的畫,也是故意的……”
“引開花枝的注意,好讓她暫時無法發現我動了別的地方。”慕疏涼主動解釋道。
兩人繼續往前,慕疏涼接着道:“如今所有人都猜測我們會從橋上過去,所以現在祖洲的勢力一定都集中在橋頭上,如此後方囚牢定無太多人看守,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将那些人給救出來。”
雲衿明白了過來,面對十洲衆人,他們以寡敵衆,慕疏涼卻毫不擔心,或許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以寡敵衆。
他要救人,只有救出了那些人,他們才能夠借力對抗如今的十洲,還有那位實力深不可測的島主。否則憑他們二人的力量,根本無法與整個十洲對抗。
慕疏涼見雲衿神情,知道她想明白了,于是便接着又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樣叮當響着的東西道:“正好我這裏有幾串鑰匙,也許正好能夠打開祖洲囚牢的大門,我們可以去試試。”
“師兄。”聽到這裏,雲衿終于忍不住了,她眨眼看着慕疏涼手裏那幾串鑰匙,遲疑道,“這些,難道也……”
“我順手從花枝那拿出來的。”慕疏涼停了步子,回頭看雲衿,面上歉意更重。
“……”雲衿覺得這回的歉意應該是給黑衣的,因為經過此事雲衿實在不知道黑衣還敢不敢跟花枝相認。
。
前方離高崖已然不遠,慕疏涼又低聲安排了雲衿一些事情,兩人便不約而同沉默了下來。
而雲衿聽到這裏,也總算是明白了過來,為什麽當初慕疏涼說,若讓天下人發覺了他的真實面目,他們定會怕他。
這般智計,這般思慮,實在是叫人不得不怕。
慕疏涼似乎是察覺到了雲衿的心思,他似是無奈道:“覺得我很可怕?”
雲衿眨眼,在星光下認真看着慕疏涼的模樣,搖頭。
對于旁人來說,或許當真如此,但對于雲衿來說,卻絕對不會。因為她絕對不可能将慕疏涼當做敵人,她對他無比信任,與他一起,她又怎麽會怕?
“師兄讓人很安心。”雲衿道。
只要與他一起,能将性命托付,而無所畏懼,無所顧慮。這些話,雲衿沒有說出口。
慕疏涼笑了起來,星輝之下他眼底映着雲衿的影子,他拖長尾音“嗯”了一聲,轉而揚了揚手裏的靈石道:“那我們出發吧。”
他一把扣住雲衿手腕,兩人來到山崖處。風聲如嘯,身後樹影搖晃,慕疏涼将靈力注入靈石之中,只見得靈石清韻光芒再度釋出,就在那風聲越大林聲越噪之間,一道巨大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兩人面前。
那是一只渾身赤紅的大鳥,它于夜空降落至此,長長的羽翼鋪展開來,低低伏在地面,似乎在等待着雲衿二人上前。
慕疏涼牽着雲衿的手,将她帶至那鳥兒身前,先是送雲衿上去,這才又摸了摸那只大鳥的頭,随之坐上這鳥兒的脊背。鳥兒似乎對慕疏涼的撫摸十分滿意,有些舒服的叫了一聲,随之振翅而起,直入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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