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昏暗的房間裏看不見外面的星辰,只有一盞油燈光芒幽微,似乎随時将要熄滅。
黑衣滿眼無奈,摟着懷中的女子,不知該從何說起。
花枝脊背輕顫,似是隐忍無言,黑衣輕輕擡手,想要觸碰她比之從前消瘦不少的面容。
然而下一刻,銀光化作一道細線,在他眼前綻開。
他身子微顫,悶哼一聲,苦笑着蹙眉,仍是輕輕撫上了花枝的面容。
花枝面容蒼白如雪,眼中噙着淚水,唇角卻緊緊抿着,她任由黑衣的手落在頰邊,感受着他掌心微暖的溫度,聲音微顫道:“你不該認我。”
“我就知道……”黑衣無奈的搖了搖頭,身子微晃,低頭看向胸口,“見面就動刀子,果然還是原來的枝枝。”
一柄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鮮血順着衣襟不住落下,黑衣卻好似未曾發覺,只盯着握匕首的那只手,輕聲道:“還好你捅的是原來那個位置,不然……”他抹去唇畔落下的血跡,自嘲的笑了笑:“不然我就被捅成篩子了。”
花枝聽着這話,卻是絲毫也笑不出來,她一把抽出匕首,血光頓時濺出,落在她面頰之上。
黑衣因着這番動作微退半步,指尖擦着花枝的臉頰滑落,躬身又嗆出一大口鮮血。
花枝将匕首緊握手中,斂着眉頭往黑衣靠近。
“既然你沒死,我只能再殺你一次。”
黑衣半跪于地,長劍還握在手中,他沒有擡頭看花枝,卻知道花枝此時最細微的動作和神情。他輕笑一聲,不顧身上傷口,開口道:“你不後悔嗎?”
花枝腳步微頓,似乎想要聽完黑衣這句話。
黑衣用劍撐着身子站起來,接着又道:“十年前你以為我死了,這十年來,你就沒有那麽一次,後悔殺我……盼我還活着麽?”
“沒有。”花枝聲音冰寒,不帶絲毫情緒,她揮手甩掉匕首上滴下的血水,繼續往黑衣走去。
黑衣輕笑了一聲,身子搖晃,卻是再度橫劍而立:“那可惜,我現在也不像當年那樣好殺了。”
花枝沉眸看他染血的身影,“你以為你攔在這裏,他們就能夠平安無事麽?”
黑衣執劍的手用力了些,指尖有些泛白,花枝接着道:“你真以為這麽多年島主什麽都沒做麽?百裏先生與島主早就知道你們的目的了,十洲的高手,此時都在那密道當中等着,你以為他們進去之後,真的還能活着出來麽?”
“你以為攔住我就夠了,事實上我的目的,不過是要攔住你而已。”花枝身影倏動,已來到黑衣面前,她匕首抵在黑衣頸間,冷冷道,“只要你不在,憑那兩人,根本不可能取走東西。”
黑衣執劍的手不見有絲毫顫抖,他低垂着眼眸,依舊攔在花枝身前。
“你真的這樣以為麽?”黑衣輕嘆一聲,他一身衣服被血染濕,在黑色的布料上卻看不出太多痕跡,他擡起眼來,神色複雜的向着花枝道:“你果然不夠了解小慕那家夥。”
花枝神色微變,沉默片刻卻又道:“我只是更相信島主。”
她揚起匕首,角落的火光再次顫抖起來,屋中光線明滅,兩道身影再次交手在一起。
。
密道深處,雲衿正背着慕疏涼匆匆往前而去。
為了方便趕路,雲衿到底還是決定背着慕疏涼趕路,慕疏涼雖有些介懷,但因為事關緊要,也沒有他搖頭的機會。好在雲衿雖然個子嬌小,力氣卻不小,背着慕疏涼行了一路也未曾疲累,只是不斷往前而去。
狹長的密道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雲衿沉默的帶着慕疏涼往前,只覺得身側的石牆永遠都是同樣的模樣,眼前的情形也永遠是同一般景致,她不知道究竟要往前多久,只得不管不顧的繼續走下去。
背上的慕疏涼已經許久未曾出聲,雲衿有些擔心,終于忍不住開口喚道:“師兄。”
雲衿喘息着往前,卻只能夠聽見屬于自己的聲音,她只覺得心跳如同擂鼓,不斷的敲打着自己的意識,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何去何從。她沉默片刻,再次出聲道:“師兄!”
依舊沒有回應,雲衿不敢停步,只得一面往前,一面不住喚着“師兄”二字。
燈火晃眼,不住自身側掠過,雲衿不知道自己喚了多少聲,也不知道行了多少路,直到在急促的風聲與腳步聲中,終于傳來一個低弱卻清晰的聲音。
“師妹。”
雲衿猛然停步,怔怔站在原地,只覺得三魂七魄不知何時都四散而去,一直到此時聽見這聲音,才終于瞬間回轉。
她眨了眨眼,半晌未開口,只是沉默的再次往前而去。
背上的人似乎是笑了笑,氣息落在雲衿頸後,有些酥麻的感覺。雲衿腳步未停,卻與方才心境大不相同。
“師妹。”慕疏涼的聲音自耳畔傳來,他語聲帶着笑意,似乎兩人不是在密道當中奔逃,而是在明燈之下低聲聊着或久遠以前,或久遠以後的事情,“我想起來,當初慕家後院有一處密室,與這裏也有些相似,有一條很長很窄的路,那時候我年紀小,總覺得怎麽走也走不完。”
雲衿默然往前,片刻後才應聲道:“那是什麽地方?”
“慕家人閉關練功的地方,我也在裏面閉關過。”
雲衿聽着慕疏涼這話,想要說些什麽,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慕疏涼伏在雲衿肩頭,輕聲道:“說起來我在那裏面留了些東西,将來你若是有空,幫我去把它取出來吧。”
雲衿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她沒有立即回應,片刻後才搖頭道:“等我們成功拿到東西了,我陪你去。”
慕疏涼笑了笑,應道:“好啊。”
四下越來越靜,雲衿的腳步聲在長長的通道中回蕩,她雙眸定定看着前方,忽而又想起一事道:“師兄。”
“嗯?”慕疏涼低低應道。
雲衿正要開口,忽而牆角處晃出一道身影,雲衿語聲一頓,當即沉下臉來,本能的便舉劍去擋,蘊華劍還在鞘中,似是撞上了什麽堅硬無比的東西,只聽得一道巨響之後,身前一陣大力襲來,雲衿難以招架,帶着身後的慕疏涼旋身疾退數步!
密道中方才那處的燈火驟熄,一道魁梧身影自暗處走了出來,手中武器直指雲衿二人。
雲衿被那大力震得手臂發麻,很快緩住身形,看向那人。
那人手中的武器是一把刀,一把極寬極沉的雪亮長刀。
不過一眼,雲衿便看出了此人來歷,應是與仲峰桓羅一樣,來自元洲。
當初元洲人在空蟬派出現,雲衿也曾經查過元洲的事情,然而她卻從未見過與此人有關的事情。
因為方才那一照面的過招,雲衿只覺得體內氣息震蕩不已,喉中竟有血氣上湧。
對手的修為實在是太過強大,雲衿不知道此人修為究竟有多強,卻知道自己絕不能硬接此人攻勢,否則便是蚍蜉撼樹,毫無作用,她能夠做的只有以巧取勝。
可惜離開了祖洲,沒有那金池中能夠燃盡一切的金色毒水,否則她倒是能夠與之一戰。
如今他們在這密道當中,想要對抗此人,卻是麻煩至極。
雲衿蹙眉思索之間,那人長刀劃出晦暗弧線,已是再度砸來,四周牆面似乎也感受到這可怖一擊,随之微微顫動崩裂,滲出細小石屑。
見得這番攻勢,雲衿小心将慕疏涼護在身後,毫不遲疑舉劍出手,這一劍,卻非是斬在那人身上,而是落在了自己的臂上。
蘊華劍鋒利無比,瞬間劃破血肉,雲衿袖風掃過,血珠随之往那人面門而去,那人似是早已經知曉雲衿的出手,眼見血珠襲來,當即放棄攻勢,以長刀格開血珠,便要再進,然而這時候,慕疏涼已經抓緊時機在雲衿耳畔道:“往裏跑。”
雲衿毫不懷疑慕疏涼的決定,便在那人動作遲滞的瞬間,帶着慕疏涼往這通道更裏處而去。後方那人速度極快,長刀不住出手,将牆面與地面砸得破敗不堪,雲衿氣息微喘,出手動作卻是毫不遲疑,腳步不停往前方越來越明亮的那處而去,身後卻是以心神控制着不住離體的鮮血,将那執刀之人團團圍住,阻住他的動作。
然而那人修為太強,雲衿面色煞白,雙眸明亮如星,使進全力,卻也只能阻住那人片刻。
兩者之間,距離越來越近。
刀氣翻湧,已是快要觸到前方的雲衿與慕疏涼。
若是再這般下去,身後的慕疏涼被刀氣所重裝,身體定然承受不住,她就算是用盡全力,卻也無法護住慕疏涼。
如此,還不如轉身一戰,護住慕疏涼性命。
念及此間,雲衿輕輕咬牙,就在那越來越近的刀鋒快要襲向慕疏涼之際,倏然轉身,舉劍迎上對方攻勢!
長刀呼嘯,寒芒如席卷天地的風雪,将雲衿整個籠罩其間。雲衿先前耗力太多,又倉促迎接此招,不過是一個照面,手中蘊華劍便猛然脫手,釘入身側牆中。
然而那長刀來勢不減,依舊往雲衿襲來,竟是要沒入她胸口。
雲衿迎着這狂然一刀,避無可避,竟是擡頭往那人看去,雙眸湛亮若星辰,只将慕疏涼牢牢護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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