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敢不敢陪我一起

當天下午,林溪便搬了回去。林叔叔和陳阿姨看着我們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愛憐,而我的爸媽看着我的時候,神情卻甚是複雜。

我知道,他們與林叔叔們的立場不同。他們太愛我,也太疼我,他們舍不得我跟着命運的車輪駛向這個悲傷的方向,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一輩子衣食無憂、快快樂樂。

可是怎麽辦?這是林溪,這可是林溪……

林溪搬回來的那天,我們兩家都在林溪家裏吃飯。那頓飯吃得其樂融融,仿佛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沒有人提林溪的病情,也沒有人提我和林溪之間的糾葛。直到我自己一字一頓地開口,“我想和林溪結婚,過年之前。”

時間仿佛就在此刻定格,所有人停下筷子,凝神屏息。客廳裏的挂鐘滴答滴答響個不停,仿佛在與時間賽跑一般,誰也不想輸給誰。氣氛壓抑得可怕。

程阿姨的目光落在媽媽身上,而我媽卻與我爸面面相觑,臉色蒼白得不成樣子。

“我……”我正想繼續表明自己的決心,就被林溪出聲喝止了。

他大喊了一聲,“程一一!”

我欲言又止,瞪大了眼睛看他,他卻沒有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微微低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餐盤冷冷出聲,“你不要發瘋……”

“我才沒有發瘋!”我急得滿目通紅,再顧不得其他,張口就道,“爸,媽,林叔叔,陳阿姨,我跟林溪早就在一起了,在雲南的時候,我們就決定要回來結婚了。我們……”

“程一一!”林溪終于擡頭看向我。他板着一張臉,面色鐵青得可怕,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極為清冷堅決,“我後悔了,不要娶你了……”

“林溪!”

我這聲帶着些哀求的嬌喝顯然沒有起任何作用,林溪推桌而起,說,“我累了,先回房了,你們慢用。”

我看着林溪往卧室走去,就要起身去追,卻被爸爸厲聲喝止,他神情嚴肅,出聲嚴厲,他說,“一一,你不要任性!”

“爸!”我話一出,不覺便帶着些哽咽,“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如果,如果我只有兩天可活,我也想跟林溪結婚。這是我的夢,我一定要實現不可!”

說完,我顧不得看爸爸的反應,便追到了林溪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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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坐在床頭,神情哀恸,瘦削的身子挺得筆直,卻依舊是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我沖到他面前,蹲下身來,把手放在他的膝頭,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林溪,我說真的,我們結婚吧!”

“一一,你真的是瘋了。”

“人生難得能瘋狂幾次,”我笑了,“林溪,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瘋?”

林溪狠狠地将眼睛閉起,過了半晌才重新張開來。他的眼神裏再沒有了以往那樣的流光溢彩,此刻除了哀恸與悲傷,再看不出別的情愫來。我聽到他斬釘截鐵的聲音,“我不願意。”

“我才不信呢!”我把臉放在他的膝頭,喃喃道,“你只是怕拖累我而已……可是林溪,我不怕你拖累我,也不怕我的世界裏沒有你。但是我怕,怕我們明明都念着彼此,明明有時間在一起,卻偏要天涯遠隔。”

“一一……”

“林溪,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活,”我将頭擡起,直起身來,定定地看着他,“我有時候覺得,死,反而使最容易的事了,倒是活着的人,度日如年,最是難熬……”

他的唇畔溢出一抹苦笑,“你怎麽能這麽想……”

“所以,林溪,在我們活着的時候,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吧!把難熬的歲月,活得光輝璀璨,不是很好?”

林溪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因為瘦削而顯得格外的大的雙眼中眸光閃閃,帶着萬千情愫。我也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吐得清晰,“林溪,我想跟你在一起,無論多久,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結婚,這是我的夢想,我非要實現不可。”

“一一,你……你真的想好了?”林溪說着,終于顫抖着手撫上我的臉龐。我放在他膝頭的手上濕熱,是他的淚水。

我點點頭,“想好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就這樣靠中醫保守治療,也許……只能再活三五年?”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動了手術,很可能從進了手術室開始,就再也睜不開雙眼了……”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

“那麽,你還是要跟我結婚?”

我點點頭,笑道,“嗯!”

“那好,”林溪彎下腰來,與我額頭相抵,他緩緩開口,“我們結婚。”

我們的婚期訂在元旦那天,因為決定得太過匆忙,我沒有來得及通知蘇晴,卻也沒有覺得十分的遺憾。人生不易,該易于滿足,才能得到幸福。

我們的婚禮也沒有十分隆重,婚姻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不必多麽大張旗鼓地宣布給全世界聽。我把之前準備的那些大紅的剪紙從箱底裏拿出來,貼在我們的房裏。又把之前去廟裏求的符夾進林溪的錢包裏,不管靈不靈驗,總歸求一份心安。

我不知道在我跟林溪鬧僵的那段時間,他的身體是怎樣一種狀況。我們倆結婚之後,他常常與我笑顏相對,我卻總能察覺得到,他的身體,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衰敗下去。

早上起床的時候,他常常要凝神看我許久,下床的時候,腳步總是比較踉跄。

他很少跟我說他身體哪裏不舒服。我卻清楚地知道,他的視力在剛起床時總是很差,他的身體日漸頻繁地難以平衡。他的眉間常常聚成數條山川,眉頭常常擰成兩座山峰,那是他在強忍着劇烈的頭疼……

不知道多少次,我在夜裏突然驚醒,身下的震動讓我下意識地擡手把燈按開,然後便在溫暖的燈光裏看到滿頭是汗、渾身發抖的林溪。我驚慌失措地傾身到他面前,慌亂地拍着他的臉頰喊他,“林溪!林溪!”

在我幾乎要忍不住哭出聲來的時候,他突然睜開眼來,怔忡地看我半晌,這才擡起手來撫了撫我的臉,“一一,你怎麽哭了?”

我搖搖頭,“你還好嗎?”

林溪仿佛如夢初醒,“剛剛好像做噩夢了……吓到你了?”

我搖搖頭,忽而又點點頭,林溪突然将我攬在懷裏,下巴在我發頂摩擦許久,這才鈍鈍出聲,“對不起。”

他的嗓音裏帶着濃重的歉意,我搖了搖頭,問他,“什麽樣的噩夢,很可怕嗎?”

他卻突然笑了,“再可怕的夢,也總有醒的時候。”

這話分明很積極向上,我卻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渾身冰涼。我緊了緊手臂,“下次你再做噩夢的話,我早點叫醒你。”

我分明感覺到林溪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卻是須臾間便恢複了原狀,我聽到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好。快睡吧……”

這樣的情形接連發生過多次,每次我緊張兮兮地把他叫醒,他都會在醒來之後笑着将我攬進懷裏,先是說“對不起”,然後帶着笑意跟我說,“一一,有你真好。”

他的聲音很低,在寂靜的夜裏分外清晰,明明就回蕩在我的頭頂,我卻覺得格外的蒼茫遼遠。蜷縮在他的懷裏,我能感覺到他身上那涔涔的冷汗,柔軟的睡衣汗濕了一片。他緊緊地箍着我,手上的力量很重,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

噩夢……真的是很可怕的噩夢。

我輕輕地撫着他的背,“林溪,我給你唱首歌吧!”

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好。”

自此之後,我再也沒有在夜裏喚醒過他。因為我終于意識到,這種噩夢是喚不醒的,越是努力去喚醒,便越是痛苦越是可怕。我要怎樣才能喚醒一個清醒而現實的噩夢呢?

林溪他哪是在做夢,他分明是在忍受噩夢一般的頭疼。我将他“叫醒”之後,他總是滿臉笑意地對我,可是那層笑意那樣脆弱,在昏暗的燈光下都能碎得一塌糊塗。我開始裝睡,開始對他那邊的一切佯作不知,疼痛本就難熬,若是強自忍着,只會更加痛楚,我……我不能與他分擔,又怎能做他的累贅,幫他增加負累?

長夜漫漫,鋪天蓋地的黑暗洶湧澎湃地席卷而來,我感受着林溪那邊傳來的顫抖,不知道怎樣才能熬到頭。

直到有一天,林溪跟我說,“一一,你知道嗎?我的外公,就是得的這個病。”

我身體一僵,遲疑道,“然後呢?”

“他動了手術……你也知道,開顱手術,總是比較危險。他的腫瘤雖是良性的,但由于位置長得太靠近主要神經,動起手術來風險很大。他……他進了手術臺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林溪……”

“所以我才堅決不去醫院動手術,一心想着,靠着中醫治療,如果足夠幸運,能康複了最好。如果不行,那也能撐一天是一天。”

“嗯。”

“但是現在,我卻在想,趁現在病情還不是很嚴重,不如動一下手術。現在的醫療水平比外公那時候好多了,再說了,有你在,我運氣總不會太差。”

剛開始聽的時候,我還一心的緊張,後來聽到了林溪這麽甜蜜而又有些直白的稱贊,我還是有些害羞地嘟囔了一句,“我哪裏……”

“一一,你知道嗎?”林溪打斷我的話,看着我,突然笑了,“很早之前我就經常頭疼。只是當時,我只以為是工作太累的緣故。直到陪你去了雲南,然後被狗咬,回來之後被你勒令着去體檢,這才知道,原來是腦子裏長了一個瘤。”

我心裏一緊,果真是體檢的時候發現的……

又聽林溪繼續道,“幸好當時發現得早,一直吃着中藥控制着,要不然,不一定現在成什麽樣了……”

“嗯,”我點點頭,轉口卻又焦急道,“可是,動手術風險太大了……”

“但凡是手術,總是有風險的。但是一一,我不想就這麽眼睜睜地等死。以前跟你……還好,可是現在,我總奢望着能多活一段時間。”

我怔怔地看了他許久,終于緩緩開口,“好,如果你決定好了的話,我聽你的。”

林溪笑看着我,将我摟在懷裏,我聽着他堅強有力的心跳,兀自開口,“但是有一點你得答應我,無論怎麽樣,我們都要努力,要努力的活着……如果,我是說如果,手術不是很成功的話,你不可以自暴自棄!我們都要努力活下去……”

林溪撫了撫我的頭發,說了聲,“好。”

那個時候的我,依偎在他的懷裏,還以為一切都會過去,只要動了手術,徹底摘除了腫瘤,一切就會很美好。再也不用日日戰戰兢兢,不用跟噩夢做無休無止的戰鬥。我們兩個可以攜手一起直到白頭,在陽臺上喂鳥養花曬着太陽鬥嘴玩笑……

卻終究是過于樂觀了……

2016年已經過去了一大半,算起來,他已經在這裏昏睡了将近兩年,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一切都能像童話故事裏講的那樣,該有多好。睡美人被下了魔咒,卻只需要王子的一個輕吻,她便能蘇醒。

可是我的林溪,你要怎樣,才肯醒來呢?

這兩年來,發生了很多事。蘇晴提前走出了大山,與她遲來的白馬王子,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唐糖把我們的小店經營得很好,現在已經開了兩個分店了。她的父母再也不對她進行催婚、逼婚,因為她有一天突然對一個青年才俊垂涎三尺,正在渾身解數地窮追不舍。而徐陽,他也已經找到了真正值得他傾心相待的姑娘……

我還是每天到醫院來,給林溪按摩,陪林溪聊天。兩位媽媽總怕我辛苦,喊着不讓我這樣操勞,我卻總放心不下,每天不到醫院去看看林溪,心裏就總懸着一塊巨石,吃不好,也睡不着。

我跟林溪約定好的,我們都要努力,要努力地活着,要努力去創建屬于我們的美好生活。

我相信,他也跟我一樣,在努力着。

我也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只要我們不放棄,就總還是有希望的。

我是這樣相信着……

蘇晴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白白淨淨的,可愛得不得了。

這天,我到蘇晴家裏吃過滿月酒,一身喜氣地坐上公交,趕往醫院去。

正站在公交車上看着窗外怔忡出神,冷不防低頭時看到有一個小偷把手伸進了我的包裏。我當時驚了一跳,吓得大聲尖叫。

周圍的人聞聲循來,卻在看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默默地低下了頭,各幹各的去了。

小偷在下一站下了車,我沒有丢失任何東西,也算是虛驚一場,沒什麽損失。

倒是車裏的其他乘客,在小偷下車之後不久,紛紛驚叫起來,“我的錢包怎麽不見了?!”“我的手機哪兒去了?”

我嗤笑着坐到醫院,下了車。見了林溪,我問他,“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因果報應?”

林溪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沒有給我絲毫回應。我按摩着他的手臂,突然覺得未來十分光明,不覺笑道,“所以說,我們這麽努力,又從來不曾傷天害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按摩了一遍之後,我把臉貼在他的手心,喃喃道,“林溪,你知道嗎?蘇晴生了一個兒子,白白胖胖的,好可愛的!我在想,如果我們生一個,應該也會那麽可愛的……你說讓我給我們的孩子取名字,我已經想好了,男孩就叫林朝陽,女孩就叫林晨曦,我要讓他們都像晨間朝陽那樣,充滿生機與活力地活一輩子……”

“可是林溪,你都睡了多久了,怎麽還不醒呢?”

我把臉貼在他的掌心,一個人自問自答,說了好久好久。待回過神來,林溪的掌心已被我的淚水濡濕了一大片。

我直起身來,轉身抽了紙巾,就要去給他擦手,卻仿佛看到他的手指突然動了……

我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看他的手,是真的!他的手在動,是他的手在動!

“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裏就完結啦~後面會有幾篇番外,嗯,作者菌不想騙大家的眼淚的,快告訴我你們沒哭你們沒哭!畢竟林溪醒了不是*^o^*大家都有各自的歸屬~

還有,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追文到現在辛苦了~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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