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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變成這種局面?這到底……
星寧好想重重嘆口長氣,可惜不行,如果她真的這樣做,那就實在是太……該怎麽說好呢?
雪上加霜?
雖然她現在坐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就已經有雪上加霜的感覺。
唉!她在心裏偷偷嘆氣總可以吧?
在臺北東區、以高檔歐洲宮廷式裝潢著名的高級西餐廳裏,坐着誠惶誠恐的她、優閑自在的韋禮特,還有下班時突然來找她的堯震菲,一頓飯在“最高品質靜悄悄”中來到可愛的甜點尾聲。
甜點造型很可愛,也很好吃。
可是,三人之間的氣氛一點也不可愛,說大眼瞪小眼都還算是輕描淡寫,肅穆、暗潮洶湧好像比較貼近現實一點。
氣氛真的好尴尬,她拿起水杯,狠狠灌下一大口。
沒料到堯震菲會突然來找她,三人在公司門口碰頭時,全都狠狠一愣,然後她禮貌性地問道:“要不要一起來?”
結果就變成現在這種令人想把自己隐形起來的局面。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自己開口邀請堯震菲時,韋禮特立刻射來的視線銳利到讓她瞬間飙出一身冷汗。
見他們用餐到了尾聲,服務生走過來詢問,“請問需不需要加點甜點,或是別的餐點呢?”
“不用。”堯震菲說。
“要。”韋禮特說。
“嗯……”她還在想,這裏的甜點實在好誘人,不過一想到用餐氣氛,她決定還是搖搖頭比較好。
可是,等等,她好像聽到有人說……要?她立刻困惑的大皺眉頭,渾身吓出一身冷汗。
剛剛有耳鳴聽錯,還是……不會吧?她雖然搖頭,可是嘴巴卻不聽話的說要,是這樣嗎?
服務生微笑着看向韋禮特,飛快從懷裏拿出電子輸入器。
“再來個巧克力冰淇淋,上面要灑滿核桃碎塊。”韋禮特快速瞄眼雙眼瞬間刷亮的星寧,嘴角微揚,不疾不徐地開口詢問,“另外,這位小姐剛剛點的橘香蛋糕跟水果塔有外賣嗎?”
他從高中就注意到,她非常喜歡吃甜點跟糖果,尤其是巧克力、冰淇淋、核桃,三者綜合起來更是她最無法抗拒的美味!
“有的,先生。”
“請各給我兩份,外帶。”
“好的,結帳時會一并給您。”
服務生一離開,星寧立刻轉頭問他,“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喜歡吃甜食?”
“是給你的,你不想吃嗎?”他自信一笑,有把握她會喜歡這道加點甜點。
“是有點想……”她吶吶地開口,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堯震菲。“可是你們都吃飽了,這樣會害你們等我,我還是不……”
“別擔心,我跟堯先生正好可以聊聊天,你慢慢吃你的,沒人催你。”
韋禮特話剛說完,服務生馬上端來加點甜點。
星寧低頭看眼顏色漂亮的巧克力冰淇淋,還有上頭邪惡的核桃碎塊,拿起精致的小湯匙,有所顧忌的看看他們。
不想給她壓力,堯震菲給她一個放輕松的微笑,開始打開話匣子。
“這已經是第二次跟你不期而遇,很巧。”
“是很巧。”韋禮特露出特有的性感淺笑,随後态度随性地補了一句,“但也沒那麽巧。”
聞言,她立刻被巧克力狠嗆了一下。
韋禮特在說什麽啊?
“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韋禮特皺眉,從懷裏掏出深色手帕,伸手想幫她擦去嘴角沾上的巧克力。
見他逼近,她陡然瞪大雙眼,身子往後縮了一下,下意識快速看了眼堯震菲。
幸好他只是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沒有太大的反應。
察覺她的在意,韋禮特臉色重重一沉。
在幾乎完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他又恢複原先輕松的态度。
“我自己有餐巾。”她連忙抓起原本放在大腿上的餐巾,順勢擋掉他令人措手不及的逼近。
“那不好,髒,用我的手帕。”他眼睛眨也不眨,一手抽掉她擋在身前的絲質餐巾,迅速替她抹去嘴邊的巧克力。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透過質地柔軟的手帕,能感覺他溫熱指尖輕輕擦拭過她嘴角,他靠過來,兩人一度十分靠近彼此。
怦、怦!
他是故意的嗎?她都跟他說過了,自己正在考慮跟震菲交往的事,結果他還給她上演這一出?
萬一震菲以為他們“有什麽”,怎麽辦?
“你們感情很好?”堯震菲看着他們,面無表情地問。
她聽到,整個人立刻從椅子上彈跳了一下。
糟糕,他真的懷疑他們“有一腿”了!她馬上瞪向韋禮特,上次把她拉去買糖果已經破壞過他們一次,現在又來這套?
他只想把她當成朋友,她沒話說,那是他的自由,她雖心痛,依然可以咬牙接受,可是他一直搞破壞到底有何居心?
“我們高中時曾經交往過。”韋禮特潇灑一笑,高大身形往後一靠,雙手伸長放在歐洲宮廷式古典椅的椅背上,模樣慵懶自得。
聞言,她粉唇微張,湯匙如實反映了她當下的心情,匡啷一聲重重跌在瓷盤上。
韋禮特他--瘋了嗎?!
他居然能毫無負擔地對震菲說出這種話?他明明知道、知道她最近正在考慮的事,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高中嗎?”堯震菲摸摸下巴,狀似沉吟。
星寧見情況不對,馬上跳出來解釋,“只有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
聽見她撇清似的申明,韋禮特胸口堵悶,唇線抿緊,低哼道:“卻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又來?!她胸口冒出怒火。
“我們是交往過,不過那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多年的時間好像太長了,長到有些感情應該已經能夠成功轉化為其他東西,例如--友誼。”她無暇顧及正在盤子上融化的冰淇淋,眼神警告的飄向韋禮特。
韋禮特沒有躲開她的視線,反而抓住機會深深望進她眼底深處,恨不得透過這記眼神,讓她了解他的心。
他一面專注的緊盯着她,眼底快速閃過一抹痛楚,一面低沉揚嗓,“沒有,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其實很少,至少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少。”
否則他不會因為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結婚,而心痛了整整四年,且這種痛只會越來越深!
聽見他的話,她的心頭輕輕一顫。
他知道什麽了嗎?就算兩人分手,她還是默默喜歡着他,至今都十幾年了,她很确定晴媛跟愛祝絕對不可能洩漏這個秘密。
還是她自己露出馬腳了?
堯震菲見星寧完全無法招架他的攻勢,伸出手,輕拍她肩膀一下,緩緩揚嗓道:“不過,時間總能帶來改變。”
聽見堯震菲的話,她稍微松了口氣,轉頭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
韋禮特見狀,臉色倏僵,嘴角抿成嚴苛的一直線,冷冷吐道:“時間不能帶來改變,只有行動可以。”
半圓形時尚銀白色外殼、鮮紅色座椅的VIP座位,擁有适度的隐密性,卻同時可以飽覽整間“龍舌蘭”。
眼前桌面擺着剛才從餐廳外帶的甜點,足以容納十人的位置,目前只在中間坐了她跟他。
端坐在曾經令自己痛苦不已的“龍舌蘭”裏,為了符合此時心情,星寧點了一杯“深海炸彈”。
服務生端來,她仰頭,一口氣喝光後,馬上又招來服務生,再點了一杯“新加坡總司令”。
服務生一走,韋禮特的大掌輕輕貼上她的後腦,溫柔引導她轉頭看向自己,他微微皺眉,低沉揚嗓,“為什麽要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因為他的碰觸,星寧的心跳偷偷加速,凝望着他沒有玩笑的神色、沒有調侃的目光,她詫異的瞠目結舌。
“之前你來這裏喝得比我更兇,打電話催我快點過來時,還一一細數自己喝了什麽,難道你……”她秀眉緊皺,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心底快速掠過一絲怪異。“忘了?”
“我忘了。”他直接承認。
連自己上禮拜的某個夜晚喝了什麽酒他都不記得了,更何況是遙遠的五年前?
不過,對她來說要記得比較容易,畢竟那才幾個禮拜前的事。
“你喝了很多。”她見他一副真的忘得一幹二淨的模樣,眉頭皺得更深,輕聲提醒道。
“是嗎?”他揚高右眉。
“非常、非常多。”她點點頭,用力強調。
他不在乎自己五年前有多糟蹋身體,現在只在乎--
“酒不好,今晚我只喝這一杯。”
“你只喝這杯?”她再次有種被雷打到的感覺。
“你不信?”他微微一笑。
“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這副難以理解的可愛模樣令他發笑。
看見她的反應,他這才知道自己以前在她心中有多荒唐。
她望着他笑容裏充滿寵愛,感覺一陣熱氣緩緩升上臉頰,感覺就像有火在燒一樣。
“等一下他們來拱你喝,你說不定會喝掉一整瓶威士忌加上一堆調酒。”她說。
“說不定我連這杯都不喝,臺風好像真的登陸了,剛才來的路上風雨好大,等一下還要開車送你回家。”
掌心還輕貼着她的後腦,他必須把每一分理智調到最高極限,否則他怕自己會失手把她誘人、剛吃過巧克力的櫻唇直接壓向自己。
他不能再犯錯,即便是任何一丁點小差錯他都不能犯!
“你跟他們碰面卻打算滴酒不沾,只因為等一下要送我回家?”星寧覺得自己的呼吸道正嚴重阻塞,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為什麽突然對她這麽好?
如果他的這些舉動是出現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前,她一定會高興到當場落淚,可是他怎麽可以在做出那樣的申明後,又對她說出這些話?
他這麽做,只會讓她覺得心裏好酸、好痛……
她都已經準備好要徹底忘記他,邁開站在原地十多年的步伐,接受全新的感情,結果他卻一次又一次拉住她,扯住她的心,不讓她離開。
他到底是在玩什麽把戲?還是他想要看她瘋掉,甚至在他面前徹底情緒崩潰?
“很怪嗎?”
他渾厚的嗓音傳進腦海,她暗自深吸口氣,不讓早就亂成一團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經過十幾年的訓練,她應該已經學會如何把情緒滴水不漏的隐藏起來,不是嗎?
“一點都不怪。”星寧聳聳肩,扯動唇角勉強露出一抹微笑。“你只是變得超級不像你。”
聽懂她的幽默,韋禮特低低笑開,迷人的男性笑聲從他胸腔裏發出令她腿軟的震動。
一陣低笑過後,他整個人感覺又更放松、更自信,也更讓她難以抗拒。
後面這一點不只她注意到,整間酒吧裏的女性顧客,已經開始往他們這裏投以注目禮,先迷戀的看着他,然後略帶敵意把她從頭到腳快速打量一圈……
面對這種情況,星寧其實早就很習慣了。
按照以前的劇本,等一下肯定會有幾個這裏最漂亮、最有自信的女人來跟他搭讪,然後他會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把她遠遠抛到腦後,和美女們聊得很痛快,甚至是調情。
結局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他跟某個美麗女人突然不見,另一種是她負責把喝很多的他送回家。
察覺她飄遠的思緒,韋禮特收斂表情,炯亮黑眸緊盯着她的臉,她卻渾然未覺,隐隐的憤怒與驚恐情緒突然揪住他。
她在想什麽?那個姓堯的?
“不準想他!”
他咬牙,手掌略微施力,強迫她更貼近自己一點,直到兩人的唇瓣相隔不到一公分。
他無法忍受她在他身邊,心裏卻想着別的男人,尤其對方還是她未來老公,那個讓他痛不欲生整整四年的競争對手。
“什麽?”她困惑地看着他。
不準想誰?他嗎?
“在我身邊的時候,可不可以請你專心點?”他緊緊盯着她,猩紅痛楚爬滿全身,四年來所受的折磨,突然一口咬上他。
他閉緊嘴,狠猛倒抽口冷氣,努力平複體內翻湧而起的痛,故做輕松地開口,“……不要老是想一些有的沒的人。”
“誰是‘有的沒的人’?”她問。
他在說他自己嗎?
韋禮特選擇不回應。
“你該不會是指震菲吧?”她被迫只好自己亂猜。
“所以你真的在想他?”他的心重重縮了一下。
她這次沒有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在乎,可是--她真的不懂。
“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一下,雖然我記得自己跟你說過了。”她很不願意一再重申這件事。
每次她提起這件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會變得很凝重,可是不提不行,一方面是因為他,另一方面是她想藉此提醒自己。
“嗯哼?”
猜得出來她想要說什麽,他用力甩開視線,松開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屏住呼吸,等着迎接她那些傷人的宣告。
“我正在考慮跟震菲交往的事,剛才在餐廳……”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剛才三人尴尬的相處情形,她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在震菲面前表現得很親密,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他說他們之間不可能,他也不想……心口又開始隐隐刺痛起來。不想……跟她在一起,而現在玩弄她的感情、破壞她跟別的男人約會,他覺得很有趣嗎?
他不讓她接着往說下,甩開的視線突然直勾勾的盯住她,手掌扣住她手腕,輕松一扯,立刻讓她重心不穩地跌進他懷裏。
“那我呢?”他雙眸用力瞅着她,目不轉睛。
“什麽?”她心跳一連漏跳了好幾拍。
他一向無所謂、潇灑自在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可怕,仿佛壓抑多年的苦瞬間在他身上爆炸開來。
星寧拚命深呼吸,胸脯因為又驚又怕而起伏着。
他怎麽了?
“我問--”他知道自己吓到她了,雖然心中翻湧的情緒仍未平複,厚實胸膛也因極力壓抑和掙紮而劇烈起伏,但表情已經收斂許多,提口氣,緩緩揚嗓,目光依舊緊迫盯人的凝望着她。“我呢?”
“你喝醉了嗎?不對啊,你今晚連一滴酒都還沒喝。”她喃喃自語着,歪着頭,眼睛眨呀眨。
他沒讓她閃過這個問題,伸出另外一只手,貼上她的背,輕松将她一把攬向自己懷裏,兩人幾乎快要正面相貼。
“星寧,為什麽你只考慮他,我就……不行嗎?”他望着她,語調僵硬又苦澀。
這陣子追她追這麽勤,他不相信她完全沒有感覺。
如果沒有,她也不會一天到晚拿出正在考慮接受那個姓堯的事當做武器,往他肉做的心口猛戳!
每聽她提起一次,雖然臉部表情和态度勉強能夠強裝鎮定,但他的心會痛,她知道嗎?
她詫異地張大嘴。
他這是在測試她,還是正在開什麽奇怪的玩笑嗎?
“你當然不行。”她不解的一口否定。
“為什麽?”他喉嚨瞬緊。
他居然反問她為什麽?
她看着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困惑。
“反正你就是不行。”她維持原本回答。
“高中時可以,現在就不行?我要一個理由。”他雙手扣住她的肩,眼眸緊緊瞅着她。
“你自己說過的話,難道你忘記了?”她擡起雙手,肩微聳,輕輕撥開他的鉗制。
“說過的話?”他一臉愕然,濃眉緊皺,思忖兩秒鐘後,露出恍然的表情,雙掌再度輕捏住她肩頭。“星寧,剛上大學時我只是個乳臭未幹的笨蛋,再說,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不是那時候,是之前,在這裏。”她搖搖頭,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跟他打啞謎。
如果他繼續說這些奇怪的話,她會把當初自己聽見的話全盤托出,如此一來,說不定他們會連最基本的朋友都沒得做。
她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拜托,不要逼她……
韋禮特大皺其眉。之前,在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他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五裏霧中,伸出雙手想擁抱她,她卻離自己好遠、好遠……擋在他們之間的鬼東西到底是什麽?
原本他以為自己回到能夠贏回她的最佳時機,可是這陣子和她相處,他卻漸漸驚覺現實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
媽的,五年前他到底幹了什麽好事?怎麽可以把她……推得離自己這麽遠?!
她望着他錯愕不已的神情,感覺他好像真的忘記自己說過什麽,也許她該給他一點時間恢複一下記憶,然後終止這個禁忌話題。
她不想跟他撕破臉。
她對我來說太沒挑戰性,也失去新鮮感,我跟她之間做一輩子朋友是最好的狀态。
腦中突然閃過這句話,深深刺進她心底。
星寧站起身,雙手不自覺悄悄握成拳頭,柔聲道:“你慢慢想,我先去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