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楚心言完全沒注意周遭是否擠滿了人,一心一意等候着太陽沖破黑夜升起的那一刻,如同她內心的渴望——早早走出漫長如黑夜般的等待,重見生命的第一道曙光。
“臺北又不是沒有地方看日出,為什麽非要跑來阿裏山?”黃品君毫無形象的打了一個大哈欠,剛剛入睡就被人家挖起來,此時她只恨不得眼睛一閉往旁邊一歪,當然不會留心女孩子應該有的形象。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啊。”這是她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裏有着她還未實現的夢想,在此之前,她只能自己先來這裏感受光明劃破黑暗的生命力。
略微一頓,黃品君側頭看着好友。“這跟你的生日有什麽關系?”
楚心言笑而不語,眼前不禁浮起多年前的一幕場景——
“謹哥哥,為什麽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因為上廁所,寶貝意外發現最愛的大哥哥走出屋子,自然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走出來,大地還籠罩在夜色當中,她膽小的緊緊抓着大哥哥,就怕有什麽可怕的東西跑出來。
“我要看日出。”他拉着她爬到牆頭上。
“為什麽要看日出?”
“當太陽沖破黑夜升起的那一刻,特別美麗。”
“是嗎?”
“你最愛賴床了,從來沒見過吧。”
圓嘟嘟像包子似的臉兒揪在一起,她痛苦的下了決心。“我以後不賴床了。”
“真的嗎?”他驚奇的挑起眉。她可是整個育幼院最愛賴床的人,明明已經醒過來了,卻一定要在被窩裏面磨蹭個幾分鐘才懶洋洋的起來。
“寶貝說到一定做到!”她是下定決心就會勇往直前的人,就好像大哥哥剛剛來育幼院的時候,嘴巴像蚌殼似的緊緊閉上,她為了讓他說話,使勁的纏着他,終于,大哥哥說話了,而他的聲音超級好聽。
“我都忘了寶貝是最有毅力的人。”
“以後我每天陪謹哥哥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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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天都有日出。”
對哦,她又沒天天看到太陽,沒關系,她很懂得如何變通。“謹哥哥想看日出的時候,我就陪謹哥哥。”
“寶貝對謹哥哥真好,謹哥哥以後帶你去阿裏山看日出。”
“為什麽要跑到阿裏山看日出?”
“那裏的日出特別令人心動。”
這是什麽意思?寶貝的疑問消失在升起的旭日中,打破陰暗的陽光如此溫暖,驅走大地的寒意,也為慵懶的身體注入活力。
“太陽出來了……”此起彼落的驚呼聲響起,喚回陷在回憶中的人。
是啊,太陽出來了,好美好美,柔和的顏色滲入其中,鮮明的橘光在紫黑色的天幕中漸漸綻放,大地群山也随之蘇醒過來……這真是令人心動!
“看到日出了,我們可以回飯店睡覺了吧。”黃品君趕緊抓起楚心言的手,從人群中鑽出來。
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要搭火車下山,她還是很擔心落在後面,擠不上火車,她就必須靠着雙腳走下山了。
“你不要急,又不是今天要回臺北,在你睡飽之前,我會悄然無聲,絕對不會吵你……等一下,我的東西掉了。”楚心言習慣性随手一摸,發現挂在背包上的布娃娃掉了,連忙掙脫好友折回去,還好很快就發現布娃娃的蹤跡。可是幾個腳印落在上面,髒了,教她好心疼,這可是她與謹哥哥相認的信物。
這個娃娃絕對不能弄丢了,她還是收起來比較安全。
因為人太多了,她又忙着收東西,沒留意腳下的路,踩到石子,還被人家擦身一撞,整個人往前一撲,眼看就要出醜了,好心人伸手勾住她,穩住她的身子。
“謝謝你……”擡頭看到那雙深邃淡漠的黑眸,她不禁一怔。
“沒事吧?走路要看路。”
回過神來,她朝對方揚起燦爛的笑容,站穩雙腳,再次道聲謝謝,快步離開。
俞熠皓失神的目送漸漸走遠的身影。如同朝陽燦爛明媚的笑容,與他記憶中的那抹笑容一樣令人心動!
“怎麽了?”劉毓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順着他的目光,沒見到什麽特別的。
收回心神,俞熠皓搖搖頭。“沒事。”他不知不覺又想起剛剛的笑容,除了記憶中的她,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笑容充滿力量,只是一笑,原本枯萎的大地又恢複生機,處處欣欣向榮……真好笑,不過是短短幾秒鐘,怎麽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是啊,那是一個充滿魔力的笑容!
“搞不懂你欸,為什麽特地挑這個時候跑來這裏看日出?”兩年前回到臺灣,好友就飛也似的跑來這裏看日出,這是第三次了。同一個時間,這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真是令人好奇!
“這個時候的日出很美。”
“阿裏山一年四季的日出都很美,但重點是天氣有沒有配合,才不至于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而根據各路人馬的經驗,賞日的最佳季節是秋季時分。”他高中就認識俞熠皓,可是對他的了解,一張A4的紙寫不滿,而大部分還是經由他家人得知,不難想像他這人嘴巴有多緊,難怪第一眼見到他時,覺得他全身透着一股神秘感。
“是嗎?”
劉毓祈擺了擺手,不想繼續抓着這個問題打轉,反正也挖不到更有趣的事,只是提醒他。“明年這個時候我是有婦之夫了,可沒辦法再陪你來這看日出哦!”
俞熠皓斜睨了他一眼。“你自己愛跟,又不是我缺伴。”
這會兒舌頭打結,劉毓祈嘿嘿嘿的笑了。是啊,就因為好奇嘛!想要看日出,總要先确定天氣狀态,可是熠皓不管不顧,就堅持這一天來阿裏山,也不給理由,難免教人心癢癢的想跟來瞧瞧,說不定他在這裏藏了一個女人……事實證明,是自己想太多了,至少這三次他沒有偷偷摸摸跑去見某個女人。
“去年就說要結婚,到現在還沒結成婚,你們兩個會不會太誇張了?”
提起此事,劉毓祈就很郁悶。“小敏堅持要做一件屬于自己的婚紗,可是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令她滿意的婚紗設計師,我也很急!”
俞熠皓微皺着眉。邵意敏特立獨行、嬌蠻難纏,這是認識的朋友都知道的,不過為了一件婚紗耗上一年的時間,這還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不難猜想好友此刻在想什麽,劉毓祈連忙解釋,“你又不是不清楚她,這是她的夢想——擁有一件獨一無二的婚紗,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新娘。”
他确實聽她唠叨過此事,可是真的很難認同。“如果她一直找不到滿意的設計師,你們永遠不結婚嗎?”
臉色一僵,劉毓祈的聲音變得有些緊繃。“不會如此的。”
“這是她不想結婚的藉口吧。”
“不是,她真的很努力在找婚紗設計師,不過她這個人很別扭,不是設計的婚紗合她的心意就好了,設計師也要讓她覺得賞心悅目。”
唇角輕佻,俞熠皓真是服了他。“你怎麽會喜歡這種刁鑽難纏的千金小姐?”
“小敏是刁鑽難纏,可是她充滿正義感,而且熱心助人。”
這倒是事實。他是因為毓祈認識邵意敏的,可是邵意敏不但熱心助人,還喜歡當紅娘,時間久了,還以為他們也是高中同學。
“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不會想個法子跟她定下最後期限嗎?”
“我是聰明人,她難道是笨蛋嗎?”
嘴一撇,俞熠皓只有一句話。“愛到卡慘死。”
劉毓祈大驚小怪的瞪大眼睛。“沒想到你也會說這句話!”
“這不是事實嗎?”
劉毓祈終于舉雙手表示投降。他們兩個究竟誰才是律師?為什麽老是他被堵得詞窮?“趕緊下山了,我還要回飯店吃早餐。”
楚心言是個充滿活力的人,每天最晚五點起床,起床之後就不會再躺回床上睡覺。因此好友看完日出回到飯店,用過早餐,倒回床上睡覺,她就帶着繪畫本來到外面的花園尋個地方坐下,開始畫起浪漫的婚紗。
她是婚紗設計師,如今還默默無聞,可是相信有一天人家會指定她,想要珍藏她所設計的婚紗……人生有夢真美,會激起人向前奔走的動力。
今天真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陽光燦燦,卻柔和得像慈母的手,很舒服,連帶着她的靈感充沛,手上的素描筆一刻也停不下來。直到她覺得肩膀僵硬,若再不活動筋骨,她很可能化成石膏像,才停筆休息。
擡起頭來,她準備伸展脖子,卻對上某人的鏡頭,不由得一怔,對方尴尬的連忙放下照相機,四目相對,又是一怔,唇角随即上揚,她跳起來,快步走到他面前。“你好,我們又遇上了,今天早上真是謝謝你,讓我免于出醜。”
“舉手之勞。”俞熠皓驚訝的程度不下于她,可是臉上始終淡然不露出情緒。早上那個笑容一直纏繞着他,究竟什麽樣的人才可以擁有這樣的笑容?記憶中的人兒相信生命本身就是一個美好的存在,眼前這個人呢?
“你住這家飯店嗎?”
“是啊。”
“真巧,我也住這家飯店,你是專程來阿裏山看日出嗎?”
“阿裏山的日出很有名。”
“阿裏山的日出真的很美,可是人滿為患,賞日的氣氛都打折了,不過,既然是名聞遐迩的美景,總不能自私的想要獨自擁有。”
俞熠皓臉上的表情轉為柔和。她一定是個很懂得自我安慰的人……
這時候楚心言的手機響了,她手機放在背包裏,手上拿着繪畫本沒辦法拿,只好厚着臉皮将繪畫本托給他,再翻出背包裏面的手機,走到一旁接聽。
他無意翻閱手上的繪畫本,只是不經意瞄了一眼,發現是婚紗,想到邵意敏正在找婚紗設計師,很自然的就拿起來翻閱。
楚心言講完電話,發現他正在看她的東西,連忙解釋,“我是婚紗設計師。”
俞熠皓不好意思的阖上繪畫本,遞還給她。“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翻閱。”
“不怪你,是我沒有将繪畫本阖上,再說,我設計的婚紗是要給人穿的,說不定哪天你經過某家婚紗店時就會看見。”
“你有沒有專門為新娘子量身打造婚紗?”
“當然有,不過我還沒有機會接到這樣的Case.”那些願意花錢量身打造婚紗的人,不是名人就是富家千金,通常不會看上她這種默默無聞的婚紗設計師。可是,她有一位名師,在名師力捧下,她的作品大大被采用,而且很受客戶喜歡,如今她欠缺的就是一個能正式出師的機會。
“你有名片嗎?我有一位朋友想要屬于自己的婚紗,正在尋找令她滿意的設計師,你們可以談一談。”
天上掉下來一個好機會,她忙不疊的掏出随身攜帶的名片,趕緊奉上。“如果有機會為她服務,我會卯足全力為她設計最美的婚紗。”
“我這位朋友很難伺候。”
“不怕不怕,我不怕不好伺候的客戶,就怕人家不給我機會。”
“我一定會将你的名片交給她。”這時,眼角瞥見劉毓祈隔着玻璃帷幕向他耍寶做鬼臉,他連忙向她道:“我還有事,不打擾你了。”
俞熠皓轉身回到室內,走到咖啡廳,此時劉毓祈也回到座位,兩人同時坐下。
“你不是要去外面拍幾張照片,怎麽跑去找女孩子搭讪?”劉毓祈好奇的瞅着他,沒想到這座冰山也會當起登徒子。
俞熠皓不發一語的将手上的名片遞給他。
“幹嘛給我名片?”他不解的看了名片一眼,瞬間,明白怎麽回事了。“原來這位小姐是婚紗設計師,不過,你怎麽知道?”他太了解好友了,他不想收人家的名片,就是硬塞,他也會毫不給面子的拒收。因此,他可以大膽推論,這張名片是熠皓向人家要來的。
“她在畫婚紗,你記得将名片交給邵意敏。”
眉一挑,劉毓祈很難相信他會做這種事。“你并不喜歡多管閑事。”
“我無意間看到她的作品,說不定邵意敏會喜歡。”
“你還看了人家的作品!”
“我不是說無意間看到嗎?”
“你這個人的危機意識很高,從來不相信無意間這種事,‘意外’和‘巧合’對你來說等于‘陷阱’,今天怎麽沒有懷疑這是人家設的局?”
是啊,從他成為俞家的大少爺,身邊就不時有“意外”和“巧合”。一開始,他并沒有将這些歸類于“陷阱”,可是先天的敏銳讓他幾次之後也就看明白了。不過也因為如此,他很确定今日的巧合不是陷阱。“若不是你今天提起邵意敏在找婚紗設計師,我怎麽可能留意對方是不是婚紗設計師?”
對哦!劉毓祈同意的點點頭。可是,這位大少爺今天太反常了,怎麽會對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如此親近?
“你以為我是糊塗蟲嗎?是不是人家設的局,我還會看不出來嗎?”
“你不要太小看女人了,有些女人很厲害,設下的局天衣無縫。”
“你想太多了。”
“這是你說過的話,凡事多留點心,免得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鈔票。”
“凡事是應該多留點心,可是不要當每個人都是心懷不軌的詐騙集團。”
劉毓祈的眼睛越來越亮了。真是不可思議,從來沒見過熠皓如此維護一個人,還是個只說了幾句話的陌生人……他的狗鼻子聞到一股不一樣的味道哦!“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跟一個女孩子聊得如此開心。”
“我們沒有聊天,只是說了幾句話。”
“要你跟女孩子說上幾句話不是很容易的事。”
“你喜歡将一件簡簡單單的事過度解讀,我也沒辦法。”
雖然凡事适可而止,但是這位大少爺真的讓人很想多敲打他幾下。“我一年內就會結婚了,你是不是也應該找個喜歡的女人?”
“你要結婚和我是否應該找個喜歡的女人有什麽關系?”
是沒關系……不對,這不是重點。“看到好友有佳人相伴,你不會羨慕嗎?”
“羨慕又如何?你以為找個喜歡的女人很簡單嗎?”
“不簡單,但也不是很難,你又不是成天不出門的宅男,只要願意注意一下身邊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找不到喜歡的對象?”劉毓祈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你啊,根本不願意給人家機會。”
俞熠皓沉默了。他心裏有個牽挂,哪還會看得見其他的女孩子?
“你的眼光高,能夠讓你看上眼的女孩已經不多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又要考慮這個、考慮那個,難怪你到現在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
“你不用替我擔心。”
“看到你一個人怪孤單的,怎麽可能不擔心?”
“你可以不要看啊。”
劉毓祈忍不住翻白眼。這位大少爺惹人生氣的本領真的很高!“我還真希望可以對你視而不見,壓力就不會那麽大了。”明明不想當風雲人物,可是走到哪裏都是閃閃發亮的那顆星,真是嘔死人了!
這會兒好像說什麽都不對,俞熠皓索性沉默以對。
“總之,難得你會注意到一個女孩子,說不定你們兩個會擦出愛的火花,你要不要試試看?”
“你想太多了……好了,這話題到此為止,你将名片交給邵意敏,至少先看過對方的作品,再決定要不要給對方機會。”雖然那個女孩子擁有令人心動的笑容,但不是他思念的人,就沒有任何意義。
如此費心幫助他,竟還裝模作樣說自己想太多了……算了,當事者想不明白,旁邊的人急也沒有用。“我知道了,看在你的面子上,無論如何會給對方表現的機會。”
這是在作夢嗎?她發過不少名片,可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拿着她的名片找上門……她甚至不記得曾經發給眼前這位小姐名片……難道是那天在阿裏山遇到的那位先生嗎?雖然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随便向人家要名片的人,可是她并沒有抱太大的期待,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他何必費心将她推薦給朋友?
深呼吸,靜下心,人家只是看她的作品,還沒有答應給她機會。
邵意敏很認真的看完楚心言的作品,滿意的點頭。“我很喜歡,新潮、浪漫,我的婚紗就交給你吧!”
楚心言怔住了。她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爽快俐落的人,若此人真的是阿裏山那位先生的朋友,應該很難伺候,不是嗎?
“有什麽問題嗎?”邵意敏笑着問。
“沒有,只是很不真實,好像在作夢。”
邵意敏聞言哈哈大笑。“你這個人真是直率,不過我喜歡。”
楚心言也笑了,不過她可不好意思說她不喜歡自己的直率,有時候太過直率,不小心就傷到人。“我這個人習慣坦誠。雖然我有一個很有名的老師,但我畢竟不是老師,在很多方面都無法與老師相提并論。很多名人千金訂制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高級婚紗,都會考慮設計師的知名度,花那麽多錢,不能不多一點計較。”
“我不在意知名度,哪個名設計師不是從默默無聞開始?最重要的是我喜歡,要不,我父母認識不少知名設計師,我直接找他們就好了啊。”邵意敏拿出鋼筆,在客戶資料單上面留下基本資料,還有關于婚紗的要求。
雖然距離成交還有一段距離,可是第一步算是成功的踏出去,楚心言大大松了一口氣。
看了一下客戶資料單,确定沒有任何疑問,同時在腦海捕捉對方期待的婚紗雛形,楚心言便伸出手說:“謝謝你願意給我機會。”
邵意敏伸手回握,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開玩笑似的道:“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我這個人很挑剔,雞蛋裏也要挑出骨頭來,幫我設計婚紗很辛苦哦。”
“通過越艱難的挑戰,就越能夠立于不敗之地。”
“你這個人很有志氣哦!”
“我會全力以赴。”
“我等你的電話,草稿一出來,OK了,就正式下訂單。”邵意敏拿起皮包站起身,手一揮,下一刻,人已經走到大門口。
楚心言見狀,立刻反應過來的跳起來追上去,不過,只來得及目送貴客坐上車子離開。
這位小姐還真是說風就是雨!
“怎麽傻了?接到訂單,這麽開心嗎?”黃品君笑盈盈的走到她身邊。
回過神來,楚心言保守的道:“這還不算接到訂單。”
“除非惡作劇,這個Case百分之百成交。你沒看到嗎?那位小姐很仔細研究你的作品,這表示她真的在尋找滿意的婚紗設計師,訂制屬于自己的婚紗。”
“我知道她不是來這裏惡作劇,只是……”這種感覺太不真實了!
高中因為認識品君,兩人成為好友,她假日得以來到“Jasmine婚紗公司”打工。秦老師——
品君的母親秦瑞音看見她對婚紗的喜愛,以及她在設計上面展現的天分,便收她為學生,從此她栽進這個浪漫的世界。她不但要學設計,還要學發妝造型,有十年的時間,她努力紮根,也得了很多贊賞,可是,仿佛有一座高山擋在前方,她始終難以突破,如今……
黃品君雙手往她的臉頰一捏,她吃痛的驚叫一聲。
“你幹嘛捏我?”楚心言驚愕的瞪大眼睛。
“會痛,這就表示不是作夢。”
她有個貼心的好友,可是,手勁未免太大了!“你知道夢裏挨打也會痛嗎?”
“真的嗎?”
“你感覺會痛就會痛,你感覺是夢就是夢。”
“我懂,這是感覺的問題,你現在覺得在作夢,很不真實。”
“也許等到草稿出來了,對方說OK了,我就會感覺到這是真的。”
黃品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對你深具信心,安啦,這已是囊中之物了。”
“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有信心?”
“你可是我媽咪最得意的學生。”
楚心言失聲笑了。“你根本是對老師有信心嘛!”
“我媽咪特別看重你,難道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好友嗎?如果阿貓阿狗都可以收來當學生,以為名師就會出高徒,我就不會學財務讓媽咪嫌棄我滿身銅臭味了。”黃品君沒好氣的撇撇嘴。
說起來很無辜,她不像媽咪,而是Copy到爹地的天分專長,這是DNA決定的,并非她想如此。
媽咪不嫌棄老公,嫌棄女兒,這像話嗎?
楚心言聞言尋回了些自信。是啊,老師很嚴格,無論對自己還是學生,若非她有才華,老師絕不會收她當學生,沒收她半毛錢的學費,還要傾囊相授,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其實你已經得到很多客戶的肯定,只是一直沒有遇到一個可以幫你打開知名度的伯樂。當初,媽咪也是因為遇到一個大有來頭的伯樂,從此靠着她廣為宣傳,人家就慕名而來了,也不需要媽咪再透過各種關系發名片。”
這個世界需要實力,更需要機會,可是機會絕對是給預備好的人。
“我相信你過去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功夫。”
楚心言戲谑的揚起眉。“今天嘴巴真甜,我是不是要請你吃糖?”
這個女人以為這樣子就可以打發她了嗎?“這個Case成交時,你要請客。”
“對對對,要請客。”
“請吃大餐。”
“……”
瞬間,楚心言被整間婚紗公司的人團團圍住,大夥兒你一句我一句,開始讨論上哪裏吃大餐。
這真是教人哭笑不得,他們的動作會不會太快了?“吃吃吃,你們這些人怎麽成天只想着吃?”
“吃是一種享受。”
“對啊對啊,有得吃,還是免費的,當然是一種享受。”
接下來又是一陣叽哩呱啦,她真想拿個東西塞住耳朵,雖然一群人湊在一起難免發生眼前這種情況,可是還沒發生的事就讨論得如此熱烈,真是不可思議。
楚心言悄悄移動腳步回到剛剛的會客區,回到先前的座位,将圓桌上的東西收拾整理好,回到三樓工作室的位子坐下來。
放好手上的東西,她很自然的拿出繪畫本,可是,這一刻的感覺還輕飄飄的,雙手顫抖得連筆都拿不穩……盼着那麽久的機會終于來到了,怎麽可能不激動?若是有機會再見到阿裏山的那位先生,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請人家吃飯……呃,怎麽越想越多?靜下心,這只是第一步,再下來要将婚紗設計出來,而這一步是最要緊的一步。
她用雙手輕拍臉頰,拿起筆,将先前腦中瞬間閃現的樣式畫下來。
無論何時,寶貝總是笑嘻嘻的,聽說,正是因為她有一張笑臉,育幼院院長相信她會為育幼院帶來歡笑,因此将她取名寶貝。
從來都是歡笑源頭的寶貝今日不笑了,還眉頭深鎖很憂愁的樣子,任誰問她,她都不發一語,唯有俞容謹沒有白費力氣問她,只是靜靜跟在她身邊,因為他知道她不是那種可以将事情一直悶在心裏的人,時候到了自然會主動道來。
果然,睡覺之前,寶貝再也忍不住,拉着俞容謹來到兩人平日最愛的角落——牆頭上。
“謹哥哥,院長說你外公要接你回家了。”
俞容謹早猜到她為了此事不開心。這個丫頭耳朵很尖,總是有辦法搶在院長宣布之前掌握到育幼院的大小消息。
“他願意給育幼院很多錢,但是我必須跟他回家。”
“你外公有很多錢嗎?”
“聽說他有很多錢。”
“他有很多錢,謹哥哥就跟他回家吧。”
“為什麽?”
“謹哥哥不是很想到國外讀書嗎?有很多錢,就可以到國外讀書。”
“我離開育幼院,寶貝會不會忘記我?”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謹哥哥,可是謹哥哥一定會忘記我。”
“我怎麽會忘記寶貝?”
“我聽說國外有很多漂亮的女生,謹哥哥看到她們就會忘記我。”
俞容謹忍俊不住的笑了,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傻瓜!不管有多少漂亮的女生,她們都不是寶貝啊。”
寶貝開心的笑了。“謹哥哥真的不會忘記我嗎?”
“我和寶貝來個約定,寶貝大學畢業三年之內,我一定會回來找寶貝。”
“大學畢業三年之內……那是幾歲?”
“寶貝二十五歲的時候。”
“我現在八歲……那不是還很久嗎?”寶貝扳着手指慢慢數來,數到十八,笑容凍結了,再數到二十五,眉頭也打結了,她不想跟謹哥哥分開那麽久。
“不管經過多久,謹哥哥說過的話絕對不會忘記,謹哥哥一定會回來找寶貝,到時候寶貝也要認得謹哥哥哦。”
咬着下唇,寶貝很難接受他們必須分開那麽久。可是院長也說了,謹哥哥回到外公身邊會過得更好,謹哥哥很聰明,有很多夢想,有外公幫助就可以實現……
她終于伸出手。“打勾勾,我們說好了。”
“是,我們說好了,打勾勾。”俞容謹很慎重的跟寶貝打勾勾,還蓋印。
俞熠皓回憶起離開育幼院的前夕。如今都過了十八年,還是苦尋不到寶貝的下落,她是不是還在等他?她是不是埋怨他不守承諾?她也經歷當初育幼院被拆除,孩童們不得不打散在各個育幼院的事嗎?如今,他只盼能盡早找到育幼院院長,從育幼院院長口中尋到寶貝的下落。
“大哥能不能教媽咪不要再舉辦宴會了?這是白費功夫。”俞熠安挨着俞熠皓在秋千椅坐下,平日柔情似水的笑臉此時變成了苦瓜臉。
俞熠皓收回思緒,微蹙着眉。“媽咪又要舉辦宴會了?”
“對啊,我看見媽咪正在拟邀請名單。”
“你沒有勸媽咪不要再舉辦宴會了嗎?”
“我說了,可是媽咪當作沒聽見。”
“你真的說了嗎?還是沒當一回事随便說說?”
“呃……總之,我說了。”關系到他們的終身大事,媽咪就會變得很難溝通,他哪敢太過強硬?硬碰硬,只會讓媽咪變本加厲,最後不但要辦宴會,還會逼着他去相親,所以,最多只能動之以情。
俞家老二喜歡當好人,挨罵的事能避則避,俞熠皓無意點破。“你都說了卻沒有用,我說了又有什麽用?”
“大哥就坦白告訴媽咪,你心裏早就有人了。”
雖然他不曾提過此事,但是這在俞家并不是秘密,至于他們如何得知,應該是從他擁有的某些物品,或者不經意之間流露的舉動窺探出來。不過,他又沒有将人帶回來,也沒鬧着要跟人家結婚,對家人來說,就如同不存在的人,因此此事自動被大夥兒忽視。
“我心裏有人又如何?媽咪又不是為我一個人辦宴會。”
“名義上說是為了我們四兄弟……不,老四還在美國,應該說是為了我們三兄弟,可是事實上,目标是大哥。”媽咪很清楚老大不結婚,後面三個更是管不了。
“你們兩個藉這機會找個對象定下來,媽咪也會很開心。”
“我們又不是沒有機會接觸到女人,不需要透過宴會認識女人。”
難道他沒機會接觸到女人嗎?俞熠皓不懷好意的問:“你心裏也有人嗎?”
“嗄?”
“你比我還排斥宴會。”他的身份無法避免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那只是必要的社交,因此他不在意宴會的目的何在。嚴格說來,許多宴會或多或少有着相親的用意,只是沒有擺在臺面上。即使是二十一世紀,門當戶對的觀念還是難免影響人們對另一半的挑選,尤其高門大戶更是如此。
“我……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那種場合。”
“我倒覺得你在那種場合游刃有餘。”
俞熠安難為情的一笑。“大哥別取笑我了,明知道我都是在演戲。”
“你真應該去演戲。”
“我們家已經有一個跑去當模特兒了,若是再有一個跑去演戲,媽咪的心髒恐怕會承受不住。
我可不想當個不孝子,還是別跟着跳到那個圈子湊熱鬧。”
“媽咪一向尊重我們,你跑去做巧克力做蛋糕,媽咪不也沒說什麽嗎?”
是啊,媽咪雖然很郁悶,倒也尊重他們,不過他偶爾會想,若是親生兒子,媽咪還是會一樣尊重嗎?他真不該對媽咪懷着這樣的猜疑,別人家的親生母親都不見得有她那麽好,可是,或許是他的遺憾,他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媽咪想辦宴會就由着她吧,她也是想熱鬧一下,爹地忙,孩子們也忙,家裏明明很多人,感覺卻冷冷清清,也難怪她想辦宴會。”
“熱鬧過後,還不是回到原來的生活。”
俞熠皓揚起眉。“你的心上人是誰?”
“……你不要胡思亂想。”俞熠安不自在的避開老大的目光。
“我胡思亂想嗎?”
“……既然大哥對宴會沒有意見,我也無話可說。”他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俞熠皓可不是那種喜歡窮追猛打的人,人家不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就好比他自己,沒有主動提起寶貝的事,是因為此事勢必在俞家引起狂風暴雨。執着一個此時不知身在何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