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新嫁娘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連外面來了一群人都沒發現,更別說聽到初冬陽跟喜娘說話的聲音。
美人如玉,海棠春睡。
一大清早就被人擺弄得疲累不堪的商飛雪,壓根沒想過要端坐在新房床榻上等她的新婚夫君來,好不容易挨到伺候的人都退出內室,接着珠簾被放下,她便自己快手快腳地除去身上的飾品,脫下粉色的喜服,然後大剌剌地倒頭就睡,完全不管什麽洞房花燭夜。
不過她會這麽做是有根據的——一是局勢分析,二是尹承善的态度。
以局勢分析來說,這冬寧侯府是二皇子一派的,商清遠是二皇子的心腹,而這泷陽王府是四皇子一派的,尹承善是四皇子的忠臣,然後再加上尹承善那個晚上來勸退的态度,擺明了他不信任商清遠也不相信她,所以總結就是——尹承善今晚應該不會來了。
既然如此,再晚一點喜娘就會收到消息,然後一臉憐憫的通知她可以先睡了,倒不如她現在就先睡了,還省得要聽別人安慰自己的話。
說來也好笑,不知道商清遠是怎麽跟簡氏說的,從泉山寺回來後,簡氏不再百般找她麻煩,且今日她拜別父母之際,簡氏竟然露出十足燦爛的笑容,活像她不是去嫁人,而是快要在她面前斷氣似的。
大概簡氏是知曉了商清遠的意圖了吧……但這些事都可以等到她飽睡一覺再處理,畢竟在侯府警戒了好些時日,她幾乎沒有安穩的睡過一覺,這會兒雖是出了狼窩入虎窩,可到底她覺得尹承善只會防她不至于殺她,要不然他也不會刻意夜探侯府,是以她能安心的睡。
便是這樣的篤定,讓商飛雪一阖眼便沉沉睡去,連初冬陽闖進新房來了都毫無所覺。
乍見美人春睡的景象,初冬陽呆了呆,随即一抹笑意在她紅滟滟的唇畔綻開。
這個新來的商側妃當真有趣。
“王妃,這個商側妃真是太不懂禮數了,要不要奴婢替您告誡一番?”跟在初冬陽身邊的封嬷嬷開了口。
這個封嬷嬷是初冬陽母親的人,跟着初冬陽陪嫁進王府,雖說是忠心,但因初冬陽不想封嬷嬷往娘家帶話,惹得她母親不悅,是以她跟尹承善有名無實的事并沒有讓封嬷嬷知曉,這會兒封嬷嬷正為王爺納側妃的事感到不平。
也難怪封嬷嬷會不安,就封嬷嬷看來,王爺跟王妃向來相敬如賓,有時十天半個月王爺都不曾宿在王妃屋裏一次,如今王爺納了側妃,她生怕王妃在王府的地位不保,這才急着想給新側妃一個下馬威。
可她的一番忠心對初冬陽來說是多餘的,初冬陽莞薾一笑,并擡手制止了封嬷嬷,淡淡說道:“不用了,商側妃只怕是累了一天撐不住了,再說暫時歇歇也沒什麽錯處,咱們泷陽王府沒那麽大的規矩,累了還不讓人睡的。”
這話說着的時候,閃過初冬陽臉上的是一抹可疑的期待。她突然很想知道尹承善在瞧見新娘子睡着時會是怎樣的錯愕。
想到那情形,初冬陽樂了,連忙招來了身後的貼身丫鬟,低聲交代了幾句,接着又瞧了一眼睡得養眼的美人兒,唇畔的笑意越來越大。
“走吧,讓商側妃好好休息,咱們不擾她了。”初冬陽領着一行人回正堂去坐着等人。
雖然她不愛尹承善,但那可不表示她不了解他,再說了,她很清楚冬寧侯府跟泷陽王府是怎樣敵對的關系,所以她猜也猜得到尹承善今晚肯定沒打算進新房,十有八九會在書房安置。
縱然平素他就大多歇在外院的書房,可今兒個怎麽能同往常一樣,若是錯過這有趣的一幕多可惜啊。
就沖着這商飛雪一嫁入府就敢呼呼大睡、絲毫不在意尹承善的勇氣,她一定要推兩人一把,況且她是真的很期待這樣的兩人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王妃,您倒是寬容得很,可就怕有些人是不知感恩的。”封嬷嬷想要教訓商飛雪的心願落了空,又聽主子沒打算把人挖起來,這會兒仗着自己在老家跟過太太幾年,忍不住本哝兩句。
“嬷嬷跟了我這麽久了,還覺得我是不會看人的嗎。”初冬陽掀唇一笑,也不氣惱,只是淡淡說了聲。
說來這個王妃她當得不情不願,若是她可以選擇,倒寧願舍棄這名分,事實上她也不是寬容,只是她想要的尹承善給不了,偏偏封嬷嬷不能理解,不知她若真的愛上一個男人的話,哪可能讓小妾進門。
這會兒她甚至希望這個商飛雪會是個好相處的,興許在這偌大的王府裏她也能有個閨密排解寂寞呢,雖說這商飛雪是冬寧侯府出身的,可她直覺會在新婚夜徑自大睡的定是直爽女子,她不覺得對方會對泷陽王府不利。
她的直覺向來都是非常準确的呢!
“王妃想對人好,也得瞧瞧對方是什麽人,才進門第一天呢,便不守規矩,往後還不爬到王妃頭上……”
“沒事,不過就是個側室。”封嬷嬷那頭還沒抱怨完呢,初冬陽已不耐煩再聽,只是滿心期待地等着尹承善的到來。
從來她只見過尹承善那算無遺策、好像萬事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模樣,這回她還真想瞧一次他錯愕的模樣。
“王妃……”封嬷嬷覺得初冬陽的輕忽頗為不妥,還想開口再勸。
初冬陽因為見到了尹承善的到來而擡手制止封嬷嬷未竟之語,連忙迎上去。
“發生什麽事了?”尹承善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關心。
他知道冬陽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沒大事不會讓人打擾他,如今竟然特地讓貼身丫鬟去喚他,自然是發生了什麽棘手的事。
在前來的途中,他心裏還盤算着,莫不是商飛雪才入了府就惹事——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的臉色自是一片鐵青。
“王爺別着急。”初冬陽出聲安撫。
瞧她那笑盈盈的模樣,倒叫尹承善一頭霧水,“不是需要着急的事,你何故讓人請我來?”
前頭還有一些賓客未離席,他正忙着與那些人打交道、建立交情,順道替四皇子鋪路。
“妾身打擾了王爺,是妾身的不是,只是方才妾身心血來潮想來同商妹妹閑聊兩句,沒想到……”
“她怎麽了?對你不敬嗎?”尹承善皺起眉頭。
以他對商飛雪初見的印象,她是個态度沉穩、不急不躁的人,應該不至于這樣不分輕重才是,也是因為對她印象頗好,他才決定多給她一點時間的,難道真是他看錯人了?
那倒是,這種事的确難說,誰知道商清遠會不會養出另一頭笑面虎。
“那倒不是,只是妾身剛進新房就見商妹妹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我們一行人動靜不小,她卻連眼睛都沒睜開,妾身生怕商妹妹的身子有什麽不适,這才趕忙讓人請了王爺來。”
尹承善一聽就覺得奇怪,若真是如此,該請的人是大夫而不是他,看來她會這樣打啞謎是故意的。
思及此,他擡步往內室走,伸手拂開了珠簾,那珠子碰撞的響音此起彼落。
等他踏進內室,還來不及走近床榻前,就見睡得迷糊的商飛雪緩緩坐起身,呆愣愣地望着四周,像是一時之間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似的。
瞧她那睡得雙頰紅通通的模樣,哪有半點身體不适的樣子,尹承善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初冬陽。
但見她眸中那一抹含着笑意的光芒,他便知道她是存心讓他瞧見商飛雪不等他這個新郎便徑自睡着的事,想要看他錯愕發傻。
不過他也的确如了她的意,傻愣了好一會兒。
這個女人……真是……
尹承善沒好氣的瞪初冬陽一眼,初冬陽也不怕,只見她略略彎腰福身,不等他發話,便将閑雜人等全帶離新房,走之前不忘讓小丫頭關上門。
見狀,尹承善有些無奈。
他本來不打算來的,卻沒想到會讓初冬陽給拐來,但既然來了,他也不能像個無事人一般随着一行人灑脫離去。
這一鬧,可打壞了他一盤局。
今晚他本想稱醉不來、暫歇書房,接着以公務繁忙為由,待在外院幾日也沒人會說什麽,就算傳出去更不至于引起商清遠的不滿,可如今人都來了,若是無故離去,傳進商清遠的耳中,怕是要打草驚蛇。
沒先開口說什麽,尹承善打量起初冬陽替商飛雪準備的新房,倒是布置得頗為喜氣,且這座院子雖然不大,卻是獨立的兩進院,正屋這還帶了左右兩個耳房,他甚至聽下人說王妃特地讓人在這院子裏多打了一間小廚房。
看來冬陽當真是寂寞無聊得緊,什麽都想齊全了,只等人住進來。
說出去大概沒人相信,這迎妾進門,竟有正妻比丈夫還樂的。
“前頭散了?”見他只顧着東張西望,商飛雪只好自己開口。
“散了。”其實還沒,若不是冬陽差人來請,只怕外院那群賓客會鬧到半夜,想想他興許可以借口賓客未走,回到前院,可一看到商飛雪的模樣,不知為什麽,他不想走了。
沒有畢恭畢敬的滾下床伏地請罪,也沒有半絲的不知所措與慌亂,她的表現好似壓根不知道自己在新婚夜先他入睡的行為有多麽不敬,越看她這樣,他便隐隐升起一股不甘被忽視的情緒,步伐就更離不開了。
“喔。”商飛雪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但臉上就是寫着“我還想睡,你要不要哪邊涼快哪邊去﹂的意思。
雖說剛剛補了點眠,可她壓根還沒睡夠,只覺得渾身綿軟,而那床榻正無聲邀請她似的,要不是顧忌着尹承善還杵在這兒,她恨不得再躺下去繼續睡。
尹承善瞧出她望着枕被時的渴望,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憑着他的外貌,再加上他的身分家世,要不是他不願意,不曉得有多少千金閨秀願意嫁他為妾,雖說兩家關系的确緊張,可這女人完全無視他也就罷了,還視他為一只巴不得驅之別院的礙眼蟲子,就讓他很不能接受了。
想到這兒,尹承善自顧自地斟起了桌上擺放的甜酒,自飲了一杯,怡然得像是他準備在這睡下的樣子。
商飛雪瞧着,微眯了眼,着實有些看不透他在盤算什麽。
照理說,先前他會無賴般地夜闖侯府去警告她,擺明了不信任她、不待見她,言猶在耳,怎麽這會兒又像無事人般來到新房,像是他大爺今天納了美妾要來睡?!
奇怪,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害她大睡特睡的美夢就此終結?
“王爺累了一天,不去歇息嗎?”商飛雪試探性地問道。只見她不肯下床榻、曲膝抱着被子的模樣,便知她心中對周公那股濃濃的留戀與不舍。
“既然知道我累了一天,那還不快來伺候我安置。”噙着一抹笑意,尹承善又昂首飲盡一杯甜酒,這才挑眉望着她說道。
“……王爺今夜打算宿在這兒?”她的聲音略略揚高,顯然頗為訝異。
“你是我的側妃,為了你我家族的顏面,本王的确打算在這兒睡下。”尹承善把玩着手中空了的酒杯,果真瞧見商飛雪原本還勉強撐着笑意的臉逐漸變得鐵青。
她果然很不願意他留下啊。
嘴角挂着狐貍般的奸笑,他目光灼灼地直盯着她不出聲。
直到被那視線弄得心煩意亂,商飛雪這才胡亂謅了個借口,“王爺,妾身這幾日不方便呢。”
反正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方便,只有她自己知道。
雖說這次出嫁,簡氏硬是塞了幾個丫鬟給她當陪嫁,不過先前她一直不讓人貼身伺候,所以她說的是真是假,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那也無妨,本王就只是想跟你同榻而眠。”非常故意的,尹承善幾個大步來到床榻邊。
原本自信從容的商飛雪驀地一驚,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只怕她會從榻上直接跳下來沖出門。
“王爺,這于禮不合啊。”她猶自做着垂死掙紮。“就算是王妃,小日子來的時候也得為王爺安排通房美妾,妾身又怎能霸住王爺。”
像是沒聽到,他依舊步步進逼,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接着傾身俯在她耳際低聲道:“禮數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不需要這麽食古不化。”
話落,他人就大剌剌地往床榻一坐,顯然吃了秤砣,心意不改。
“王爺……”他的突然親近讓她的臉色一白,這次再也端不住原本氣定神閑的從容模樣。
“怎麽,你不願本王夜宿這裏,否則怎麽吓白了一張臉?”他終于有些明白為何龍笑滄以前曾說過逗弄美人樂無窮,原來這的确是頗能引起男人興味的事。
“妾身……妾身……”向來口舌伶俐的商飛雪難得吃癟,加之心思紊亂,硬是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脫身之法。
“雪兒別急,你慢慢說,本王正聽着。”伸手,他把玩起她那頭宛若黑緞般的長發,柔柔滑滑,宛若一匹上好的織品,讓人愛不釋手。
“王爺……”她氣得牙根疼,若不是不想在頭一天就把彼此的關系弄擰,她還真想直接将他轟出門。
逗人逗上了瘾,尹承善一時還舍不得結束這有趣的游戲,見她那慌亂卻又努力應對的模樣,繼續調侃,“本王知道你因為不能伺候本王而內疚,可是本王不介意,就單單只是瞧着你,本王也能感到舒心。”
“王爺可還記得婚前夜會之事。”她的語氣一沉,顯示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她本來就打好算盤,無論尹承善那天有沒有來找她,她都不準備承歡獻媚,而是打定主意以自己冬寧侯府庶女的身分讓對方提防自己、冷落自己,原以為那天尹承善來把話說清楚後,她可以更照着自己的計劃進行,沒想到這厮竟然變了!
好吧,若真不能如她所願,那她也不介意同尹承善鬧翻,讓他去遷怒商清遠,雖然這對她來說是下下策,這處罰對商清遠來說太輕,可是不能兩全時,她倒不介意玉石俱焚。
“記得,怎麽了?”看着她的臉色越發鐵青,尹承善的心情便越好。
“既然王爺記得,那王爺不覺得今後宿在王妃屋裏比較能安心?畢竟妾身可是冬寧侯的女兒,王爺真能相信妾身當晚所言?”既然不怕翻臉,商飛雪直接把話點明。
“若是本王不呢?”他悠閑反問着。
尹承善的話剛落,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已經抵在他的頸項上。
對商飛雪那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尹承善沒有驚慌,有的只是贊賞。
其實打從她的袖口閃現一抹銀色光芒時,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麽了,他不是躲不過,而是不想躲過。
不躲是為了逗弄,也是為了試探。
他想知道,這個懷着目的嫁給她的女子是否真如她自己所說的不會害他?他想知道,若自己給了這麽大的機會她會怎麽選擇?
“你看吧,我是不是叫你去王妃那比較好。”氣到一個不行,商飛雪也懶得跟他玩妾身王爺的游戲了。
說來她是下了一招險着,她是知道他身手的,也明白要不是趁着他自己近身又不察,她是沒可能威脅得到他,光想到這,她的手心都泌出汗了。
她現在的行為若是傳出去,只怕今上會氣得把她大卸八塊,怎麽說尹承善也是皇親國戚,哪容得她一個女子冒犯。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把她給逼急了。
“告訴本王,你為何執意嫁入泷陽王府?”彷佛沒感覺到有把匕首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尹承善還能從容的與她說話。
若是外人聽了,八成以為他們真在閑談。
“那晚我就說過了,我不會對王府、對王爺不利。”她話說得誠懇,但匕首還沒放下。
“這還不夠,本王要知道原因。”之前他只想防範她不會不利于王府,可現在他是真心想知道她的執着是為了什麽,雖說他已經猜到八成。
遲疑片刻,她緩緩道:“我嫁給你是為了複仇,只不過我的仇人不是你,我只需要你幫我演一出将計就計。”
聽她用将計就計這個詞,尹承善已經能确定她口中的仇人是誰,他沉聲道:“你的仇人是商清遠。”
見她點頭,他便信了。
其實知道自己要娶的是商清遠的庶女時,他已經讓人查過這貴族圈幾乎沒人知曉的商飛雪,方知商清遠說商飛雪的身子不好、在鄉下養病都是騙人的借口,這商飛雪打小就跟着她娘被冬寧侯夫人找了個由頭發賣了。
後來她娘親生病,兩人被趕出主人家,商飛雪為了給她娘親治病,又将自己賣入姓卓的人家當丫鬟,偏偏她娘撐不過幾年就走了,商飛雪繼續當丫鬟,接着沒多久商清遠就着人憑侯府勢力把她接回侯府。
本來在夜會商飛雪之前,他覺得以她的出身跟遭遇興許是不知道她自已被當棋子的事,沒想到她不僅知道還說不會害他,并執着要嫁他——先前他有遲疑也不盡信,畢竟她也可能被商清遠收買,選擇放下仇恨,只要富貴,可如今她完全沒想順勢從了他當側妃,便足以顯現她的真心。
想來她定是因為生母的事無法原諒商清遠,因此需要這招将計就計來複仇。
思及此,尹承善笑道:“所以本王可以假設你是本王的盟友?”
“至少不是敵人。”商飛雪淡淡說道。
她完全沒有想過要跟尹承善合作,她不需要盟友,她只想靠自己的力量一舉扳倒冬寧侯府,教簡氏跟商清遠後悔曾經這麽對她娘親。
“好吧,既然不是敵人,那可否請你将這東西移開?”雖是問句,但其實他已擡手直接用食指将匕首架開,因刀鋒頗利,他的手指立刻留下一小道血口。
見狀,商飛雪一驚,若不是她眼捷手快也退了幾寸,只怕他手指上的傷口會更深一些。
這男人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雖說大男人本就不該怕皮肉傷,但說到做到的人可不多,她所聽過的富家子弟大多是怕痛怕得要死,嘴巴很厲害,真見了血便要吓暈了。
“所以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了嗎?”她皺着眉問他。
“你所謂的共識是什麽?”瞧見她退了寸許的匕首,尹承善頗為滿意,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我不會害你也不會害泷陽王府,但我也沒辦法真……真當你的側妃。”她一雙水眸直盯着他道,似要确保他不會亂來。
像是毫不在意她那把匕首仍對着他,尹承善再次無視刀鋒有可能劃傷他,自顧自地起身,下意識的,商飛雪又将手往後退了幾寸。
見尹承善邁步往外走,商飛雪着實松了口氣。
當商飛雪這麽想的時候,尹承善突然旋身,給了她一記暧昧不明的笑,“你……很有趣。”留下這句話,他就走了。
這是什麽意思?有趣是什麽意思?!那他們到底是達成共識了沒有?
商飛雪愣愣地望着那消失的身影,不知為何,想起他臨走前的那抹笑,她竟……竟然覺得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瞧得見吃不着是吧……初冬陽現在的表情擺明了是等着看笑話的意思。
今早她得到消息,昨晚尹承善還是睡在外院的書房,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尹承善壓根對商飛雪沒有意思,不過守門婆子說尹承善是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的,所以她覺得啊,肯定是郎有意妹無情。
正因如此,她對商飛雪更有好感了,畢竟能治得了尹承善的人可沒幾個。
自古以來妾室入門都得照規矩侍立于主母身後,即便商飛雪讓人喚一聲側妃,可到底在正妻面前就是矮了一截,一早讓丫鬟收拾齊整了,她便趕忙來到主屋向初冬陽請安。
只是商飛雪還沒開口問好,初冬陽一見她出現便親昵的迎上前,像彼此多熟絡似的握住她的手。
向來不慣與人太過親近,商飛雪下意識縮回手,那一瞬間,初冬陽身邊伺候的嬷嬷丫鬟們都換上了怒容。
商飛雪感覺到也看見了,但她不甚在意。
她會來請安只因她還需要在王府待一陣子,待到商清遠有動作了,她做完她要做的事就會離開,既然不會久待,這些人的臉色她也不需要在意。
“放肆!”封嬷嬷覺得自家主子太過放任商飛雪這個妾室,忍不住張口低喝。
懶洋洋掃了封嬷嬷一眼,商飛雪沒說什麽,只對依然朝她笑得親切的初冬陽說道:“王妃恕罪,婢妾一向不慣與人親近。”
她語氣淡淡的解釋着,那丁點惶恐也沒有的模樣,再次入了初冬陽的眼,初冬陽不甚在意的說:“沒事,是我唐突,吓着妹妹了。”
自己這個妾室沒道歉,王妃卻先道了歉?且态度比她還好?
商飛雪突然覺得尹承善這對夫妻都有些古怪,讓她摸不着頭緒。
這時只見丫鬟打起簾子,尹承善緩步走近兩人。
“王爺,用早膳了。”一見尹承善進門,初冬陽忙不疊指揮丫鬟們布置早膳。
望着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商飛雪自然也覺得餓了,可她知道這些東西不是給她吃的。
她生母是姨娘,打小便知當人妾室得伺候完主母了才能去用膳,這是規矩。
雖然規矩很可笑,但她本就沒打算和他們同桌而食,便冷着一張臉站到初冬陽身後,并接下封嬷嬷朝她遞過來的筷子,準備替初冬陽布菜。
沒想到筷子才握住,初冬陽卻先一步将她扯向前,親切的同她說道:“妹妹昨兒個累壞了吧,定是沒好好用晚膳,快些一同坐下來用膳,我不用人伺候的。”
初冬陽的笑容幾乎閃花了商飛雪的眼,卻讓她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因為她完全弄不清楚初冬陽的善意所為何來,這種沒心理準備的事只會讓她更不安。
“王爺應該不介意妹妹同我們一起用膳吧?”初冬陽技巧性的按住想要起身的商飛雪,笑着朝尹承善問道。
瞧着商飛雪一臉的局促不安,尹承善漾開進門後第一個笑容。
她那怔愣失神的模樣倒挺可愛的,至少比昨天拿匕首抵着他時可愛多了。
“本王自然不介意,咱們是一家人,合該一起用膳,親近親近。”尹承善舉箸,夾了一筷子的菜到商飛雪的碗裏。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商飛雪不知該怎麽反應,忍不住望了初冬陽一眼,但見她笑顏未改,完全瞧不出半點不悅,她就更困惑了。
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是啊,妹妹同咱們是一家人,王爺可是很少這樣疼惜人的,看得姊姊我都嫉妒了呢。”嘴上這麽說,但初冬陽的笑容卻更盛,且這些話明面上是說給商飛雪聽,實際上更像是在打趣尹承善。
“婢妾不敢,還是王爺王妃先用,婢妾等會再用吧。”雖然口口聲聲以婢妾自稱,可是商飛雪的神情卻不見卑微,一點兒也沒有屈居人下的感覺。
“怎麽,你不敢與本王同桌用膳嗎?”見她起身,尹承善突然開口說道。
“婢妾不是不敢,只是不想。”對于他的挑釁,商飛雪原想隐忍,但見他眸中露出一絲輕視時,她忍不住地挺了挺胸膛回嘴。
“但本王只見你要落荒而逃。”
“我不會逃。”如果要逃,她一開始便不會上花轎。
“那就證明給本王看。”尹承善淡淡說了一句,接着就自顧自地用起了早膳。
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就教她心中來氣,這人怎麽就愛激她!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若是她此刻走了,便是落荒而逃,可若是留下來,這頓飯只怕是要食不知味了吧。
在這進退兩難之際,商飛雪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下,她低下頭看見是初冬陽在拉她,示意她別置氣快坐下。
不習慣讓人親近的她本想再抽手,可瞧見初冬陽那漾着真誠關切的眸子時,她竟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
舉箸,卻有些食不知味的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