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姜半夏說的興起, 一溜煙将自己的想法出說來, 她随即便期待的看着陸玄, “怎麽樣?”
異樣不過片刻, 陸玄神色很快恢複了正常, 他平淡的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同意。”
一見人沒同意,姜半夏有些急了, “你稍微給我留點面兒啊大哥。”
“我兩都同生共死過了, 你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吧?我多不容易啊,你看看, 這脖子,這手,還有這腿”
說着說着還撈起了褲腿, 陸玄臉色一青, “夠了!”
他盯着她, 強忍着怒氣道:“沒人跟你說過,女子的腿,不能輕易外露?”
一時又忘了自己在哪裏了, 姜半夏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褲腿放了下去,“那啥我只是想給你看一下傷口而已。”
她嘀咕道:“那天為了跑回去,我還摔了呢,現在痂都還沒落。”
陸玄雙眸微動, 見人沒有吭聲, 姜半夏無奈的重新坐了下去,苦口婆心繼續道:“我也不是說賴着你, 相識一場,好歹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是沒事了,我離開的也放心些不是?當然了,你要是不稀罕,現在把承諾給我兌現,我也可以立馬走,這也不是不能商量”
一開始,陸玄只是想看看姜半夏肚子裏的彎彎腸子,聽人說着為了救他受的苦,他心底難免有幾分動容,結果見人留下來只是為了他的銀錢,把離開說的那般輕松自然,可把他給氣笑了。
他也說不出自己這是哪裏不開心了,總之,見姜半夏眼底心底都是承諾,他斂了斂目,冷聲道:“我千歲府的小姐,規矩樣樣不差,儀态須得上乘,你自問,可以麽。”
姜半夏聽完愣了愣,“可可我又不是真的。”
她只是個冒名的,還是暫時的,這些東西跟她有什麽關系嗎?!
陸玄面無表情的掃了姜半夏一眼,慢慢将目光收了回來,“千歲府的人不懂規矩,丢的便是千歲府的臉,既想擔這個名頭,便要有這個實力和承受的本事。”
姜半夏聽完頭都大了,她小心的看了人一眼,“那要不”
“你現在把帳給我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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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要美人兒了,你給我足夠的銀兩就”
能感受到對方不敢把話說的過于直白,可陸玄心底卻兀自冒出了一股無名之火,“沒有。”
他毫不猶豫否定了姜半夏的這個提議。
“你的人這麽多,你會沒錢?”姜半夏對此表示質疑。
陸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你被追殺,會在身上帶大批銀錢?”
說的也有點道理。
姜半夏肩膀一塌,“好吧。”
“那我在多呆一段時間,不過你可得給我一個最後期限,不能一直拖着。”
陸玄一雙桃花眼虛眯了眯,“你不信我?”
察覺到對方似乎隐約傳來一股危險的訊息,姜半夏心裏警鐘立馬響了起來。都說欠錢的是大爺,要賬的是兒子,她連忙對人讨好的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想着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對外面全然不熟,你給我個盼頭,我也好數着手指過日子不是?”
“你”這話當真是越說越氣人。數着手指過日子,這是多不想在他身旁待着?
陸玄氣急反笑,“好。”
他別過了自己的腦袋,此間先是吸了口氣,方沉聲道:“三個月。”
“三個月回到京城,該給你的,一分不少。”
如願達到目的,姜半夏心頭一喜,她朝前走了幾步,開心的看着人問:“真噠?”
眼前突然猝不及防出現一張笑臉,陸玄微微一愣,他垂在兩側的手握了握,很快拉回了他的思緒。
“不過。”
陸玄不動聲色的拿起了一旁自己适才放下的茶杯,水中水波微蕩,一如他此刻的內心。
姜半夏被陸玄陡然轉變的語氣弄得心提了起來,“不過什麽?”
陸玄不急不緩道:“你非我府中二小姐,待遇便得由主轉客。”
“呃”說了一圈又說回了一開始的問題,姜半夏臉色垮了一垮,急道:“大哥。”
“你突然撤了我名號不說,還給我縮減待遇,別人要怎麽看我?我這臉往哪兒擱啊。”
陸玄乜了眼姜半夏,“你這大哥倒是叫的挺順口。”
姜半夏讨笑道:“你看,我叫的順口,你聽的也習慣了,要不就這樣吧,暫時別改了。”
“千歲府小姐該什麽樣,我剛說過。”陸玄看似好心的提醒道。
“我學!我學還不成麽?”姜半夏被陸玄弄得沒了脾氣,她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我保證,我只要擔了你妹妹這身份,保證不給你丢臉,成不?”
“如此,可還有什麽要求沒?”
人自願留了下來,陸玄舉止優雅的呷了口茶水,“規矩難學,既然做了這個選擇,便不容有任何想要放棄的想法,你想清楚。”
姜半夏不以為意,“不過是個規矩而已,這有何難。”
姑奶奶高考都熬過來的人,還怕你這個?
陸玄将茶杯輕輕的放回了桌上,“好。”
“如此,午飯後你便開始學吧。”
“诶等等。”姜半夏突然想起了一茬,她下意識輕輕按住了陸玄正欲收回的右手。
陸玄垂眸看了一眼,“什麽事。”
“你說讓我學,我跟誰學你總得告訴我吧?”姜半夏歪了歪自己的頭,“我們如今這情況,你放心找個陌生人來教我規矩。”
“不放心。”
“那不就”
“無需外人。”陸玄拂開了姜半夏放在自己手上的手,打斷了對方的話。
“什什麽意思?”
陸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沒人比我更清楚這些東西。”
“哈?”姜半夏連忙掃了一眼某人的身子,“你瘋了麽!”
“你覺得你這身體現在還能折騰?”
陸玄緩緩擡起了自己的頭,“誰人告訴你——”
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的繼續道:“規矩要人手把手的教?”
“呃——”姜半夏被陸玄這話問住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對。
這人地位不凡,又出自後宮,想來說起規矩,确實沒人比他更熟悉。
“你确定你身體可以?”姜半夏到底還是有些不大放心,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擔心問了出來。
哪怕陸玄是太監這個事實不可改變,但作為男子,他依舊不喜歡聽旁人問這種話,這是對他這個人,亦或是本事赤裸裸的質疑。
陸玄的臉沉了沉,“可不可以,你屆時自然知道。”
“我累了,出去。”
本是好心,但沒想到把人惹生氣了,姜半夏有些無奈。但陸玄作為重傷病人,多休息并沒有錯,是以她也沒再解釋什麽,轉而颔首道:“那我把你送回床上吧。”
“不用。”陸玄冷着臉拒絕了姜半夏的提議。
客氣的不行,對方不買賬。在原地杵着的姜半夏轉了轉自己的眼珠,很快有了主意。
只見她幾步走了上前直接環住了某人的腰,根本沒給陸玄再拒絕的機會,反而笑嘻嘻道:“哎呀什麽用不用,妹妹照顧哥哥,天經地義,別不好意思了。”
“你”
陸玄的脾氣姜半夏也多少熟悉了一些,根本就是看着吓人,但實際還好。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姜半夏嘴角噙着笑,直接忽略了某人震驚的樣子,繼續道:“哥哥當心,你的腳可不能用力。”
“妹妹心疼哥哥,哥哥可要快些好起來。”
陸玄被迫的跟着姜半夏走着,再一聽人故作親昵的話,也不知怎麽回事,竟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難得看到陸玄這般模樣,姜半夏颔首偷偷笑了笑。
“來,哥哥,妹妹”
有時候,得意太早顯然不是什麽好事。這不,不懂收斂的姜半夏很快就收到了來自某人的警告。
陸玄緊緊的扣住了姜半夏的右手,他雙眸深邃的看着她,“不許再這麽叫。”
“痛痛痛痛”手腕上的力道漸漸加重,意識到陸玄的認真,姜半夏連忙斂了斂笑,哀嚎了出來,“你放開,我知道錯了”
陸玄聞聲松了一松。
看着已經紅了的手腕,姜半夏臉色一喪,“真的很痛欸。”
“開個玩笑而已,不至于這麽狠吧。”
陸玄自然也知道,自己這一下做的有些過了。
可是,那一聲又一聲的親昵傳入他耳時,他身體裏冒出的異樣之感,卻是告訴着他,他必須得做些什麽,才能不讓人察覺到他的變化。
心緒有些亂。陸玄坐在床上默了一會兒,有些疲憊的阖上了自己的眼睛,“你先下去。”
他要想想,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沒有斥責,沒有嫌棄,僅僅只是十分平淡的四個字,姜半夏反而無法判斷出陸玄此刻的想法。
氛圍有異,她識趣的“哦”了一聲,倒也沒再多說什麽,“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什麽記得喚人。”
“走了啊。”
陸玄毫無意外的沒有任何挽留,姜半夏對這個情況倒也不意外。讪讪的從屋子裏出來,她在門口怔怔的站了一會兒。
回望已經被她帶上的屋門,再一想到自己就這樣留了下來,姜半夏眨了眨眼,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明知道這人對旁人來說應該不是啥好人,指不定還真如他說的那般陰險狡詐,她怎麽一點不讨厭不說,還就這樣和人扯上關系了?
嘶——
奇怪……
姜半夏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然而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還沒用早飯,恰好肚子适時的響了起來,她也就斂了斂自己的心思。
不想了,這裏有吃有喝供着她,她去想這些做什麽。
收了心思,再一想到三個月後自己即将變得富有,姜半夏臉上很快便噙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果然風險和利收益是成正比啊,啧。
想她學規矩,那就學咯嘿~
念及此,姜半夏心情大好。當然,此時的她若是知道自己即将會面對什麽,恐怕便不會笑的這般開顏了。
由于要養傷,陸玄的這座院子十分安靜。這日一用了午飯,姜半夏懷揣着好奇和迫不及待的心,早早的就扣響了陸玄的屋門。
彼時陸玄正在看書,聽着屋外的動靜,他擡頭看了一眼。
姜半夏立馬沖人笑了笑,“我進來咯。”
這話也不是請示的意思,只是讓人知道她來了而已,說完話的姜半夏根本不等陸玄回話,便提腳小步的走了進來。
陸玄已經重新把目光放回了自己手上。
姜半夏端起了一張凳子規矩的坐在了床邊,她正了正自己臉色,“我來了。”
“無論要學什麽,我都準備好了。”
翻到最後一頁,陸玄頭也不擡的點評道:“心态倒是不錯。”
姜半夏微微一笑,“迎難而上嘛,不過是點規矩,這有何難。”
聽着這話,陸玄皺了皺眉,“你上過私塾?”
這個問題,先前他便想問了。
行為舉止粗鄙,獨居深山,全無女子溫婉,可偏偏有時又能說出一些大字不識的村姑不知道的詞,着實矛盾。
“呃”沒想到一些小細節被人注意到了,姜半夏頓了頓。
這要怎麽說呢?她肯定是沒上過私塾,但她上過九年義務,還讀過大學,肯定不會是文盲。否認的話,無法解釋為何她會偶爾說那麽些詞出來,但若承認,這明顯和她之前獨居深山的情況不符,且眼下她在學規矩,一旦承認,豈不是還得去學那些之乎者也亦或是三從四德?
噫——
一想到這,姜半夏心頭一抖,她的眼珠轉了轉,很快有了主意,只聽她否認道:“沒有。”
“那”
“就小時候聽我娘說過一些,記住了。”
頭一次聽着姜半夏提親人,陸玄放下了手中的書本,“你娘?”
姜半夏“嗯”了聲,未免暴露自己說謊的事實,她連忙垂眸眨了眨眼,趕在陸玄再次開口前掐斷了對方就着這個問題要發散到話,“不過——”
“我娘在我五六歲時便不在了”
從小雙親離異,姜半夏對父母的感情很少,偏巧這具身子的爹娘,她身體裏并沒有印象,想來應該是很早便已離世,是以姜半夏這話說的沒什麽負擔不說,更沒有什麽感情。這落在陸玄耳中,便像是她被勾起了悲傷回憶,以至于神色都淡了幾分。
五六歲便失了母親,陸玄心底有了幾分動容,他神色緩了緩,“那你爹”
姜半夏吸了口氣,慢慢把頭擡了起來,“我沒印象,應該早就不在了。”
果然一個謊話要用很多謊話去圓,別看姜半夏看起來面露愁容,其實心底早已崩潰了起來。
陸玄默一默,這個話題看起來不大愉快,他想了想還是改了口,“你今年多少歲。”
終于不提她為什麽會說那些話,也不提她父母了,姜半夏松了口氣,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回道:“十八吧。”
陸玄訝異的看了人一眼,“當真十八?”
姜半夏被陸玄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應該吧?”
“我在山裏住了那麽些年,也記不大清了,不是十八就是十九,八九不離十。”
這話姜半夏确實沒有說謊,她繼承下來的記憶就是這樣。說起來,她自己都佩服原主,如花的年紀,竟然耗在山裏不出來,想什麽呢!
世間女子十二三定親,十五六出嫁,十八還沒嫁人的,幾乎沒什麽人,不怪陸玄如此訝異。
見姜半夏對此沒什麽認知,他彎了彎自己的唇,“老姑娘了。”
“老姑娘?”姜半夏微微一愣,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确認道:“你說我是老姑娘?”
這身體才十八歲,就被說是老姑娘,姜半夏急的站了起來,辯解道:“我怎麽會是老姑娘?!”
“我才十八啊,女人十八一朵花,我怎麽會”
這擱現代,那還是剛上大學的年紀,絕算不上老,可說着說着話的姜半夏卻慢慢反應了過來,這裏不是現代,這裏更沒有大學。她愣了一愣,一些話慢慢咽了下去,頹廢的坐了下來,好笑道:“我竟然是老姑娘了。”
見姜半夏意識到了自己年紀的尴尬,陸玄眼底劃過一抹極淺的笑意,他不動聲色收回了自己目光,正色道:“千歲府的老姑娘,沒人敢取笑,無需擔心。”
陸玄這話把姜半夏的思緒從年齡落差的悲傷中拉了回來,看人似乎在安慰自己,她眨了眨眼,“我不擔心啊。”
“?”
姜半夏輕笑了一聲,“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才十八歲而已,別人要說老姑娘,随他們說就是,反正我知道我不老。”
姜半夏心态很好。她現在這身子十八歲,三個月後等她有錢了,她還能再浪好些年,來這裏又不是奔着結婚生孩子的,幹嘛把別人的看法看的那樣重。
“你”
瞧瞧瞧瞧,這番話哪裏是尋常女子會說的?也是這個時候,陸玄越發的覺得,自己要姜半夏學規矩這個決定,做的無比的正确。
“我怎麽了?”姜半夏無辜的看着陸玄,“我難不成說錯了?”
陸玄被姜半夏氣的面色一青,把臉沉了下去,“難道不是?”
懾于某人的威壓,姜半夏小聲辯解道:“又不是世人覺得對的,就一定是對的。”
陸玄冷哼了一聲,“目無禮教,強詞奪理。”
“我哪兒強詞奪理了?”姜半夏不服,“我本來就沒錯。”
她昂了昂自己的腦袋,看着陸玄道:“世人還說你陰險狡詐冷血無情,你是嗎?”
陸玄沒想到姜半夏會拿自己舉例,他的目光閃了一閃,眼眸漸漸深邃了起來。
“是。”毫無征兆的,陸玄冷聲回答了姜半夏的問題。
姜半夏聞言輕嗤了一聲,“是才怪!”
“你要是冷血無情,你還稀罕救我?”
“別逗了。”
“你”
“又想反駁我是不是?”姜半夏打斷了陸玄的話,她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猜你說了我信不信?”
這麽多年過來,經歷過滅門逃亡入宮一系列的事後,陸玄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漠到可以抗拒任何,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不過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他的心竟然會意外的顫上一顫。
世人怕他,懼他,恨他,竟還會有人,願意撇去那些流言,選擇信他。
被姜半夏目不轉睛的盯着,說不出為何,陸玄的心有些慌了。他快速的斂了斂目,沉聲道:“夠了!”
“你是來學規矩,不是來和我争辯的!”
早前幾次,陸玄的異樣由于收斂的快,姜半夏并未注意到,但這一次,她一直盯着人看着,哪怕陸玄情緒收斂的快,可到底還是被她察覺到了幾分變化。
她彎了彎的自己的雙眼,被斥責了也不生氣,反而心情不錯的附和道:“是是,小女子知錯,千歲身體還在病中,若是發怒傷了自個兒,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越是如此,便說明越有問題。
陸玄面色有些挂不住,他随手拿起了自己身前剛放下不久的書本便放在了姜半夏的頭上。
“欸——”
“頂好。”
頭頂他物,姜半夏擡眼看了看,“這這是做什麽?”
“你今日要學的第一件事,便是姿态。”陸玄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皺眉看着她,“頂着這本書,先坐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是兩小時,這個姜半夏還是知道,只是坐而已,聽起來不大難,可聽完陸玄的話,她卻是抓住了一個關鍵詞,“先?”
姜半夏心底咯噔了一下,小心的試探道:“難不成還有後?”
陸玄随手從自己的身側又抽了本書出來,“坐一個時辰後,再站一個時辰,先易後難。”
“哈?”
陸玄把自己手中的書本翻開了一頁,他沒有理會姜半夏的驚訝,反而繼續道:“這書你若是中途掉了,掉一次,十個手板。”
又坐又站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竟然還有體罰,姜半夏聽完震驚的站了起來,“怎麽還帶體罰的?!”
“啪噠”一聲,随着尋常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起身動作,地上驟然落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意識到什麽東西掉了,姜半夏身子一僵,床上的陸玄垂眸看了一眼,卻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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