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鬧崩

羅錦心出了屋子,帶着戰戰兢兢一直候在外頭的紫芝就往自己的院子裏趕,忙了這麽大半日的,早就累了,大病初愈後的身子還真的受不住了。

不防還沒到自己的院子,就聽後頭一陣急促的腳步響,奔着她這個方向來的。

她駐足回頭一看,卻是安言急火火地趕了過來。

她索性站住,等他跑近。

有些話必須得跟他挑明了,不然日後會惹禍端。

安言氣喘籲籲地在羅錦心跟前站住,一張白如冠玉的臉上起了一層潮紅,雙眉緊蹙,頰邊的肌肉急劇地抖了兩下。

安言算是長得不錯的男子,個子高挑,身量中等,放眼勳貴圈兒裏,也算得上數得着的了。

只是看在此刻的羅錦心眼裏,卻遠不如前世那般順眼。前世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心裏想着念着的都是他,甚至在自己被擡出去的那一剎,看到他戴着紅花牽着紅綢迎娶表姐的時候,心還跟碎了一樣絞痛。

現在已經看透,也就沒什麽感覺了。

“表哥找我有事?”見安言喘了好一陣子還不說話,羅錦心有些不耐煩了。

她身子酸軟,還想回去歇着呢。

站在這風地兒裏,她渾身凍得冰涼。

“妹妹還知道有我這個表哥?”安言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來,聽上去跟怨婦似的。

羅錦心聽着就笑了,他還是一副愛使性子的模樣,全然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表哥這話怎麽說?我什麽時候不認表哥了?”

明知道他是嫌她在男子跟前抛頭露面,羅錦心卻不想提。這其中的原委,怎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道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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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自己重生這件事兒,又怎麽能說得出口去?

安言見她揣着明白裝糊塗,不由怒了,額頭上的青筋直蹦,

“妹妹不用拿這話搪塞我,好歹妹妹也大了,有了主意,瞧不上我這個表哥罷了。只是你須明白,你在這府上住着,一應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這府上的?妹妹如今卻說這樣寒心的話,也不想想離了我們府上,你怎麽過活?妹妹早晚都是我們安家的人,何必非要把人都得罪了?”

安言這是真氣了,一股腦兒把自己窩在心裏的火都給撒了出來。

羅錦心被他這番胡攪蠻纏的話氣得眼前直冒金星,什麽叫“吃穿用度都是這府上的”?什麽又是“早晚都是他們安家的人”?

這是誰傳出去的?

她帶着父母留下的豐厚家産來的,并不是身無外物,什麽時候成了賴在他們家混吃混喝的人了?

這就是她從小認識的安言嗎?不過為了給林珏治病這件事兒沒有依着他,他就發這麽大的火?就這麽威脅她?

那要是自己真的嫁給他,豈不得日日受氣,天天被他揭着瘡疤?

氣極了的羅錦心,反而輕輕地笑了起來。

冬日的暖陽,灑在她幼滑細嫩的肌膚上,像是白瓷上鍍了一層釉,晶瑩剔透。

秀美的五官,因那輕輕一笑,越發的婉約柔和,說不出來的優雅美麗。

正在氣頭上的安言,頓時就看呆了,忍不住就伸出手來要觸摸上錦心的面頰。

卻不料羅錦心猛地往後一退,閃了開去,頓時怒目圓瞪,秀眉挑起,“表哥請放尊重些!誰是你們安家的人?我姓羅,帶着父母的家産,來外祖家住兩天罷了,不是那窯子裏的姐兒,表哥想摸就摸,想罵就罵!”

一席話,羞紅了安言的臉。

他讷讷地縮回手去,垂頭喪氣地嘆息了一聲,“好妹妹,你別往心裏去,方才是我一時氣惱,說了不該說的話。咱們還像從前那樣,不計較這些好不好?”

說着,就跟上前一步,伸出雙手來要攀住羅錦心的肩。

羅錦心又往後退了一步,喝命紫芝,“沒看見大爺今兒有些瘋魔了嗎?還不叫人把大爺給帶回去?”

紫芝忙抻長了脖子去喊遠處小路上走過的婆子。

眼見着面前的美人兒冷如冰霜,一分一毫都奈何不得,安言也就沒了耐性,雙手一甩,憤憤地轉身。

“妹妹可要想明白了,離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我母親這兩日還給我物色着要說一門好親呢,妹妹再這副樣子,到時候悔青了腸子也沒人理會!”

說的他好像是個金饽饽人人争搶一般。

羅錦心氣笑了,沖他轉過去的背影低斥,“表哥這話我聽不懂,舅母給你說親只管說去,做什麽在我面前提這個?我倒要問問舅母去,安家就是這樣的家風,在未出閣的姑娘面前,也能說親事不親事的話?”

安言沒能摸着那嫩滑的肌膚,又見羅錦心油鹽不進,自是沒了意思,氣沖沖地就走了。

羅錦心望着那個着急忙慌的背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身倚在紫芝身上,“咱們走吧。”

至晚時分,崔老太君身邊的榴花親自過來錦心的錦羅閣,吩咐,“老太太讓姑娘過去一趟!”

羅錦心知道外祖母來叫她,定是為了今兒白日的事兒,她也正等着呢,索性也就沒有換衣裳,徑直跟着榴花過崔老太君的正屋來了。

五間高大闊朗的門楣上挂滿了紅彤彤的燈籠,照得院子裏亮如白晝,像是蒙上了一層紅紗。

錦心随榴花上了漢白玉的石階,早有丫頭打起了銀紅撒花的軟綢簾子。

這個地方在錦心大病之前,哪日不得來幾趟?

重生一回,恍然前世今生,像是隔了許多年,再踏上這熟悉的石階,羅錦心有種想落淚的感覺。

進了屋,一股帶着淡淡檀香味兒的熱浪襲來,激得羅錦心身子抖了一下。

崔老太君并未在正屋坐着,榴花帶她繞過百子圖的紫檀底座的琉璃屏風,來到了崔老太君宴息起坐的起居室。

裏頭燒着地龍,暖騰騰的,讓一路走來的羅錦心身上出了一層細汗。

還未來得及解下外頭的披風,就聽當頭一聲棒喝,“跪下!”

原來崔老太君正盤腿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歪在大迎枕上,氣咻咻地瞪着她。

錦心不敢遲疑,趕忙雙膝跪地,結結實實地把頭磕在了地上。

青磚地面冰涼徹骨,冰冷的觸感,讓她身上的那股燥熱消散地無影無蹤,從腳底往上竄起了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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