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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這女子的相貌的确算得上驚為天人了。

再一看,這女子不僅有傾國傾城的貌,還有一副吓死人不償命的膽子。

就算他的嫔妃,也沒這樣的膽量啊?

他不由興致大起,一直沉珂在身的頑疾似乎也好了些,身子跟着輕松了許多。

他饒有興致地盯着羅錦心琢磨着,而羅錦心卻全神貫注地盯着他的臉看。當然,她可沒有興趣看這張灰白不再年輕的男人臉,她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症候來。

這兩個人就這麽面面相對,不錯眼地互相看着。身後的林珏,只覺得渾身有如長了刺一般,不舒坦地狠。

皇上雖然老了,可是那也是男人啊。就這麽盯着他的媳婦看,他真的受不了。

何況,他還是九五之尊,看上哪個女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他的媳婦又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性子還率真,又有一手懸壺濟世的醫術,這樣的女人,只要是個有眼光的男人都喜歡。

皇上見慣了環肥燕瘦,唯獨沒見過這樣與衆不同的女人吧?

一顆心,七上八下,讓林珏如有在沸水中煎熬着。

可正聚精會神望着皇上臉的羅錦心,哪裏知道林珏的心思?

她只管從眉毛到嘴唇,從印堂到下巴,一路往下,只要是臉上的部位,她一概都沒有放過。

師傅當年傳授她醫術的時候,告訴她治病一定少不了“望聞問切”。這首要的,就是“望”,自然不能少。

望了一會子,錦心放擡起頭來,正對上皇上一雙探究的眸子。

她不由有些疑惑:怎麽這皇上的眼神有些奇怪,就跟逮着一個什麽有趣的玩意兒一樣?

不過,她還顧不上這些,只管對着皇上,用一種幹巴巴卻非常幹淨利落的口吻道,“皇上,張開嘴巴。”

皇上想必是平日裏病得久了,性子也綿軟了許多,聽聞此話,乖乖地張開嘴巴。

錦心贊許地點了點頭,完全把人家皇上給當成了一個普通的病患了,話不經過大腦就順了出來,“對,真棒!”

皇上聽得那是一愣,等反應過來,唇角忽然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他都多大年紀了,還被一個小女子誇了一句“真棒”?

不過,這感覺倒是不錯。

不知為何,皇上竟然真的很是配合,乖乖地讓羅錦心靠近他,看向他的嘴裏。

林珏站在錦心身後,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盯着皇上那張開的嘴裏看,心裏泛起了一股酸意,直覺讓他差點兒就把錦心給一把拉起來,兩個人趕緊出宮。

他現在只想自家媳婦的醫術無人知道,只給他一個人治病好了。

一百八十八章 要命的媳婦

即使林珏滿腦子都是想着怎麽把錦心帶出宮,卻也沒有付諸行動。

常年在官場上打拼,他早就歷練出一套寵辱不驚的本事了。雖然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但是面上還是一點兒都不顯。

只是那隐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早已攥成了拳頭,狠狠地捏着,仿佛要捏出水來。

可是蹲在皇上榻前的錦心卻渾然不覺,她既不像那些太醫一樣跪着,也不像那些奏對的臣子一樣死板着臉。

這樣的錦心,讓皇上真的龍心大悅,比吃了靈丹妙藥還痛快。

不知不覺間,他看向錦心的目光也越發柔和,心裏早就已經明白了這個女子之所以被本朝三位最有權勢的年輕男人争奪的真相了。

這樣的女子,果真就得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來疼來愛,他那兒子,只可惜已有了太子妃了。而且,那太子妃還是林珏之姐。

林珏可是他非常看重的一員虎将,可以說,本朝的江山之所以穩固,不說完全是林珏的功勞,也得有一大半是林珏的。

林珏又正是年紀輕輕的時候,将來還得留給自己兒子使喚,他哪能讓自己兒子為了一個女人,就得罪了林珏?

況且,太子和臣子争奪一個女子的名聲若是傳出去,也是好看不好聽啊。

所以,他聽見了風聲之後,就把太子蕭裕叫到身邊申斥了一番。

好在這女人也算是有眼光,竟然放着當朝太子不選,誠親王世子不要,偏偏選中了一個異姓王的世子。

換做尋常女人,怕也是做不到的。

今兒他見了這女人,才發覺這女人真的與衆不同。

要不是他身子不好,年紀老了,不大好這一口了,也得把她收在身邊,就算是每天看兩眼,也是好的。

皇上胡思亂想着,眼看着錦心仔仔細細地看過了他每一個牙縫,方才把自己的嘴巴給閉上。

錦心也是納悶:這皇上可真是配合啊。難道是病得久了,實在是難以承受,巴不得早點兒治好,才會這麽信任她?

但不管皇上是什麽心思,她都要竭力給他治好病。

畢竟,她是個醫者。

醫者父母心,可不管病患到底是誰。

“望”過之後,錦心又毫不遲疑地問起皇上來,“皇上,妾身想問一問,您二便可還正常?”

此言一出,林珏那張臉刷地就黑了。

他現在真是後悔了,當時就不該帶着錦心進宮的。

早知道會這樣,他一個人來就好了。

哪有一個女人這麽問皇上二便如何的?

這讓他身為夫君的,情何以堪吶?

想當初,林珏也是光着身子被錦心給動刀子的。但事後,他時常忐忑,萬一錦心再遇上一個像他這樣的病人呢,萬一她也給人家動了刀子了呢?

他就是通過被錦心動刀子而喜歡上她的,那萬一別的男人也喜歡上她怎麽辦?

他這媳婦別看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可就是特有男人緣。

自打認識了媳婦之後,他就有些患得患失的,生怕這樣與衆不同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給惦記上了。

好在他戰敗了太子和誠親王世子,成功抱得美人歸。

但眼前的這個男人,老則老矣,卻是比太子還要令人望而生畏的皇上。

萬一皇上要是喜歡上了錦心,難不成他還得想法子對付皇上?

正天馬行空的林珏,被自己這可怕的想法給吓了一跳。

他趕緊收斂心神,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

耳邊就聽見皇上有些別扭地回道,“二便,有些不大正常。”

他還從未聽見皇上用這種別扭的腔調說話,林珏不由驚訝地擡起頭來,完全忘記了自己心中的不快。

只見皇上那一貫灰白的臉色中,有了一絲不自然的紅暈,像是一個毛頭小夥子,竟有些不敢正視錦心了。

林珏忽然覺得想笑,沒想到一向威嚴端莊的皇上,也會有這樣的一面,當真讓他大開眼界了。

他趕緊握着拳頭抵在下巴上,擋住自己已經翹起的唇角。

就聽見他那傻媳婦正一本正經地問道,“如何不正常法?小便如何,大便又如何?”

這連珠炮似的問題,着實轟得皇上有些狼狽。

就算是太醫問病情,也從未問得這般直白,都是問他身邊的太監的。

他雖是皇上,可到底也是個男人,這男女有別,林珏家的,難道不知道?

他頗為尴尬地扭過頭去,正要讓身後的高公公代為回答,卻不料對面的錦心忽然沉聲喝了一聲,“這個問題,皇上自己說就好。誰說也不如皇上自己說得對!”

正扭頭剛要張嘴的皇上一下子就愣住了,的确啊。這世上還能有誰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呢。

甩了甩頭,皇上坐正身子,不再忸怩,而是小心翼翼地答道,“小便有如豆腐腦狀,大便溏稀不成形,腰身處時常酸痛。”

聽見皇上答出來,身後站着的高公公驚訝得下巴颏子都快掉下來了:什麽時候皇上對一個命婦這麽和顏悅色了?

若說這羅氏,确實美貌如花。但對于皇上這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男人來說,也算不上驚為天人。

到底是什麽緣故呢?

高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饒有興趣地聽下去。

錦心接着問道,“皇上這樣的症候有多久了?”

“朕這病約莫五六年了,多少太醫都看過了,也找過江湖上的游醫,都沒有能治得好的。”

皇上一邊說着,一邊唏噓嘆了口氣,許是被自己這病愁得。

錦心問完了,又開始給皇上把起脈來。當然,她沒忘了囑咐皇上再有二便的時候,留給她看看。

從她嘴裏說出這樣的話來,差點兒沒有驚呆了這殿內的幾個男人,當然還包括高公公這般不男不女的。

不過看着錦心那一成不變的冰山臉,誰都沒有好意思發出驚呼聲。

只是林珏的心裏卻極不是滋味,他的媳婦怎能做這樣低賤的活兒?還要看皇上的二便,就算他貴為天子,那也是太醫的事兒,怎麽輪到他媳婦了?

可這樣的話,他卻不能當着皇上的面說啊。

說不定,別的男人,因為自己媳婦有了這樣接觸皇上的好機會,自己巴不得得把自己媳婦給貢獻出去。

但他天生就不是靠着媳婦吃軟飯的人,生怕自己媳婦被皇上給惦記上,雖然身子站在那兒巋然不動,但心裏卻七上八下,很是不舒坦。

錦心給皇上診完脈,心裏約略有數了。

這皇上可是患上富貴病了,這樣的症候,擱在尋常百姓家裏,祖祖輩輩怕也是沒機會得的。

但這九五之尊的皇上可不一樣啊,天天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還不用勞作,不得病才怪!

一百八十九章 陪着皇上鍛煉

羅錦心斟酌了一番,方才張嘴,“皇上,您這病是不是吃得多卻餓得快?身子還一天比一天消瘦?”

皇上被她問得一愣:這女人果真是神了,他可不就是這樣的?

他忙不疊地點頭,就見那女人拍了拍手,從他榻前慢慢地站起身來,沉吟着,“皇上,要想讓這病好起來,您可得聽妾身的。若是做不到妾身所說的,那妾身就沒有辦法了。”

這病可不是好治的病,只能控制緩解,卻沒有辦法根除。

皇上這麽多年被此病困擾,如今幾乎目不能視,形同廢人,自然巴不得有人能治好。

聽錦心說得鄭重其事,他也鄭重地點點頭,“王妃且請說吧,朕一定做到。”

“如此甚好。妾身怕皇上記不住,索性就寫下來吧。”錦心痛快地說着,眼睛已經看向了高公公。

高公公腦門子上卻見了汗,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錦心,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林珏也是眉心亂跳,實在是想不到自己媳婦膽大如此。

什麽叫皇上記不住?

就算皇上老了,也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他記不住東西的。

這不是要命嗎?

高公公向林珏投去憐憫的一瞥:沒想到林世子一世英名,竟然娶了個如此……如此說話直白的媳婦!

萬一皇上雷霆大怒,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兒。

兩個人正忐忑不安地等着,當事人羅錦心卻渾然不知所覺,只管催着高公公,“勞煩公公給我一份筆墨紙硯,我好給皇上寫方兒。”

皇上不開口,高公公哪裏敢動?

可是今兒皇上卻跟換了個人一樣,見高公公還愣在那兒不動,他回過頭就狠瞪他一眼,“還愣着做什麽?沒聽見王妃的吩咐?”

高公公被皇上的疾言厲色給吓了一大跳,忙不疊地躬身禀道,“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

轉過身就往書案邊跑去,因為跑得急,差點兒沒有栽了一個跟頭。

錦心詫異地看着這個六宮內太監裏品級最高的太監,很是不解:他到恒王府宣旨的時候,也是氣度從容的,怎麽不過幾個時辰,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她哪裏知道,高公公是被皇上那話給吓着了。

從沒有一個臣子敢和皇上這樣說話,更沒有一個臣子敢當着皇上的面兒吩咐他這個六宮都總管大太監。

可是這個女人卻做到了,他當真是見識到什麽叫做人外有人了。

高公公哆嗦着手拿來了筆墨紙硯,羅錦心就着身旁的烏木茶幾,提筆刷刷地寫了起來。

本朝的女子也是遵從“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戒條,尋常小戶人家的女兒,也不過是識幾個字,讀讀女戒之類的書,閨中的日子,大部分都用來做女紅針黹罷了。

不過那些書香門第的人家,女孩兒還是略識得文字的。

但像錦心這樣,提筆如有神的,還是很少見的。

皇上不由興致倍增,興致勃勃地背着手站在錦心身後看,就見那一行行的簪花小楷陸陸續續地從錦心的手下出來,每個字都是那麽端莊那麽秀麗。

都說字如其人,果真不假!

皇上暗暗嘆息了一聲,擡眸看向林珏時,那眸光滿是意味深長,“林愛卿娶的可是一位絕世佳人哪。”

林珏一聽這話,忙躬身回道,“皇上過獎了,賤內不過尋常女子,哪裏當得上絕世佳人幾個字?皇上內宮的娘娘個個花容月貌,那才是絕世佳人!”

被皇上這般誇贊自己的媳婦,林珏如芒刺在身,一點兒都沒有覺得榮耀無比,反而心裏跟打鼓一樣。

皇上都贊不絕口,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他恨不得此刻趕緊把錦心藏起來才好,可偏自己這個媳婦實在是慢熱,不知道這裏頭的厲害,一個勁兒地埋頭苦寫,讓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就差跳鍋裏洗熱水澡了。

錦心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只要一入了心,她就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了。她只把自己當做一個大夫,其他的除了病患,一概和她無關了。

都說專注的女人最美,此言果然不假。

林珏和皇上,兩個人四只眼都盯着錦心,只覺得這女人的側顏美得不可方物。

林珏雖然看着錦心,卻也提防着皇上,見他一個勁兒地盯着自己媳婦瞧,心裏越發不安。

但這些年在疆場上的厮殺也不是白來的,他手裏攥着本朝一半的兵力,在這樣的關頭,忽然就有了底氣。

只是他也被自己的想法給吓了一跳。

但若要他選擇,如果真有人對他的錦心生了觊觎之心,他不介意來個殺伐決斷,亂了這朝綱。

而皇上,卻也只有幹眼饞的份兒。

林珏的實力,他比誰都清楚。雖然覺得錦心這樣的女子只應天上有,卻也知道可遇不可得。

林珏在一天,誰都不能染指他的女人!

兩個男人各懷心思,看着錦心從從容容地寫滿了一張宣紙。

吹了吹上面還未幹的墨跡,錦心小心地遞給皇上。

高公公趕忙上前要接,卻被皇上給狠狠地瞪了一眼。

這一眼瞪得他莫名其妙,實在不知道自己哪兒又沒有做好?

往日裏,臣子們遞奏折什麽的,也是經了他的手的,今兒皇上為何要瞪他?

不過這話他也只能爛在心裏,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問。

錦心見皇上雙眸膠着在那張宣紙上,就上前走了兩步,一臉嚴肅地說道,“皇上,這是妾身給您開的食療方子和鍛煉的事項,您只要照做,這病就會變輕,甚至好起來。”

皇上已經把這張宣紙上的內容掃視了一遍,聽錦心這麽說,他雙眼發亮,抖了抖手中的那張宣紙,和顏悅色地瞅着錦心,道,“王妃寫的這‘八段錦’,朕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哪。既如此,就由王妃陪着朕鍛煉吧。”

殿內的林珏眉心一跳,不可思議地看着皇上!

來了。

他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皇上這是一步步設計着讓錦心往坑裏跳啊。

先是看病,再是鍛煉。

他把他的媳婦當成什麽了?

她可是堂堂恒王妃,不是什麽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宮女!

一百九十章 橫插一腳

林珏正想着怎麽委婉地回絕了皇上才好,忽聽外頭太監高喊着,“太子殿下駕到!”

接着,就聽珠簾回響,太子蕭裕靴聲橐橐地走了進來。

林珏拉着錦心轉過身來,夫妻齊齊下拜,“見過太子殿下!”

“起來吧。”蕭裕有些懶散地一擺手,看都不看林珏一眼,只拿眼掃了一眼錦心,就徑直往皇上身邊走去,“兒臣給父皇請安!”

他單膝跪下去,在皇上的貴妃榻前打了個千,一眼就瞧見皇上手裏拿着的那一張翰墨飄香的宣紙,脫口贊了一聲,“好字!”

皇上呵呵笑着讓他起來,像是炫耀一樣朝他彈了彈那張散發着淡淡墨香的宣紙,道,“裕兒眼光不錯,你倒是猜猜,這是誰寫的?”

蕭裕眼波閃了閃,認真地品評起那宣紙上的字來,笑答,“兒臣看這字,沒有男子的蒼勁有力,卻有女子的鐘靈毓秀,定是為女子所書!”

他說完這番話,就把目光定定地投射在錦心的臉上,眸子裏滿是驚豔。

這殿內只有錦心一個女子,這宣紙上的字還未幹透,試問還能是哪個女子所書?

皇上只管捋着三縷短須發笑,不住地點頭,“還是裕兒眼光獨到。這字可不是女子所書?裕兒可是猜出是誰所寫了嗎?”

他這是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一對父子的一唱一和讓林珏很是反感,明明就是錦心所書,這皇上還非得打啞謎,讓太子來猜,豈不是讓太子心裏又想入非非?

太子本就對錦心存着觊觎之心,如今見了錦心的字,恐怕更會心癢難耐,萬一再提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豈不是讓他難堪?

他陰沉着臉不吭聲,倒是錦心不想讓這對父子拿着她作伐了,昂首挺胸往前走了一步,朗聲道,“沒想到妾身的字竟能入得了太子的法眼,倒是讓妾身始料難及。太子實在是高擡妾身了。”

蕭裕本想着趁此機會在錦心面前賣弄讨好一把,卻不想被錦心三言兩語就給擋了過去,頓覺讪讪。

不過這樣好的機會他可不舍得任它溜走,蕭裕眼睛在那張宣紙上掃了幾眼,已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麽,不由訝然道,“沒想到羅姑娘竟懂得這麽多,不僅人美若天仙,這字也清秀絕倫,甚至這醫術也是冠絕杏林!”

蕭裕這番誇贊的确是發自肺腑的,不過他故意還沿用錦心未出閣之前的稱呼,的确讓人聽了心裏不舒坦。

林珏挑了挑眉,正要張口,卻被錦心暗暗地掐了一下手背。

耳邊就聽錦心那如出谷黃莺般的聲音響起,“殿下過譽了,妾身不才,讓殿下見笑了。只是妾身今早已被皇上封為恒王妃,想是殿下還未知曉!”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已經是正兒八經的恒王妃了,你還叫我“羅姑娘”,要麽你是故意的,要麽你就是本事不行,連皇上下了什麽聖旨都不知道!

這一番話打臉打得甚好,卻又讓人挑不出一點兒刺,聽在蕭裕的耳朵裏,愣是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呆怔了片刻,半晌才讪讪笑着,“是,是本宮還沒聽說,倒是該恭喜王妃娘娘了。”

他言不由衷地道喜,把“王妃娘娘”咬得咯吱作響。

錦心想,要是現在把桌子腿塞進蕭裕的嘴裏,估計也能被他給咬出個窟窿來。

林珏在一邊兒聽得直想笑,沒想到自家媳婦不僅醫術了得,嘴皮子也這麽利索。

若是換做別的男人,自己的媳婦這麽說太子,怕是尿都吓到褲裆裏了。可林珏只覺得無比地解氣,恨不得自己媳婦連看都不看蕭裕一眼。

反正太子要是怪罪下來,有他這個威武霸道的夫君給她撐腰,他才不要讓自己的媳婦受辱受氣呢。

看着這三個人之間暗波洶湧,坐在貴妃榻上的皇上把眼皮耷拉下來,好似昏昏欲睡,聽不見一樣。

只是心裏卻掀起了驚天駭浪:自己兒子什麽秉性,他還是了解的。如今吃了個啞巴虧,定不會放過林珏的。

這一對姐夫小舅子,真不知道該如何破解了。

不過眼下他沒有這麽多的功夫去管他們的私事兒,他只想着怎麽趕緊把自己的病治好了才好。

于是,看着有些尴尬的太子,他呵呵笑道,“朕今兒精神好多了,都是王妃的功勞。既如此,王妃幹脆現在就教教朕這‘八段錦’該怎麽練才好!”

被錦心給嗆了一頓的蕭裕也連忙打圓場,“是啊,兒臣也想見識一下什麽是‘八段錦’呢,學會了也好教給太子妃。她身子骨兒近來也不好,讓她跟着練練,也省得喝那些難以下咽的苦藥了。”

他故意拿林環說事兒,就是想把問題給岔過去,不讓林珏起疑心。

果然,他話音剛落,林珏就急得問起來,“殿下,我姐姐怎麽了?病了嗎?”

他這段日子光顧着忙他跟錦心的大婚了,倒是沒有抽出空來去看看姐姐。

姐姐雖身為太子妃,富貴尊榮,但在他看來,未必幸福。

蕭裕身為太子,身邊自然不缺如花美眷。那些側妃、良娣不說數不勝數,也有七八個。暗地裏和太子眉來眼去的貌美宮女就更不在其數了。

姐姐性子又太直,說話行事都不穩妥,就算生了皇太孫,若不是看在他的戰功上,蕭裕也不見得會善待姐姐。

自打他父王恒王戰死沙場,林珏就挑起了家族的重擔,這些年,他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為的就是讓母妃和姐姐過上好日子,不讓別人看低了。

可就這樣,太子蕭裕仍然和他争奪過錦心,這讓姐姐情何以堪哪。

一想起林環,林珏方才還陰郁的眸子就溫和了許多。

蕭裕見林珏的目光不再陰沉,就松了一口氣。

方才是他有些過急,才想着要在錦心面前賣弄。他倒是忘了,錦心如今已經名花有主,成了這個林霸王的王妃了。

要是惹怒了這林霸王,他撂挑子不幹,将來他的江山可就坐不穩了。

所以,他趕緊抛出太子妃來。果然,林珏就有些着急了。

所謂“關心則亂”,林珏只要想着林環,就沒有心思計較他剛才說了些什麽了。

看着林珏那雙比林環還要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蕭裕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連忙笑道,“倒沒什麽大病,不過是前些日子照顧小太孫累着了,這兩日有些懶怠罷了。”

其實太子妃哪裏是因為皇太孫而病了?

她是被蕭裕給氣的。

明明是她親兄弟看上的女人,太子蕭裕卻偏偏也相中了。這讓她一張臉往哪兒擱呀?

這随便換哪一個女人,她都不會這麽生氣!

只是蕭裕不僅不為她考慮,反而還當着東宮衆多的侍衛宮女太監的面兒呵斥她,這讓她還有什麽臉面?

所以,林環病倒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往日裏,她若是有個頭疼腦熱,早就打發人去給恒王妃送信了。

恒王妃接到信兒,就會進宮照顧她。

可如今,她是為了太子喜歡上羅錦心而拈酸吃醋病了的,又怪得了誰?

若是平常,她心裏要是有個不痛快,還能讓人帶信兒給母妃,母妃就會進宮開解她,陪伴她。

可如今,這讓人難堪的事兒,她哪裏有臉跟恒王妃說?

但憋了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洩,她哪裏善罷甘休?

所以,就算是病了,她也沒有放過錦心,每日裏都要罵上幾遍,才能出一口惡氣。

就連親弟弟大婚,她也找了個理由推脫了。

林珏打算等從養心殿辭了出來就去看看自家姐姐的,不料太子竟然告知姐姐病了。

他一下子就着急起來,恨不得一步飛到姐姐跟前,去寬慰她幾句。

皇上見狀,也忙關切地問了一句,“太子妃生了什麽病?裕兒,你怎麽不叫太醫看看?”

蕭裕被皇上一問,就攤開手無奈地笑了笑,“兒臣本打算請太醫院的醫正給她看看的,但太子妃自個兒不樂意,兒臣還能有什麽法子?”

話還未落,林珏那雙精致如鳳羽般的眸子裏,就跟噴了火一樣,直直地盯着蕭裕,恨不得把他身上給射出幾個洞來。

太子怎麽可以這樣?

姐姐可是他的結發妻子,她病了,他竟然由着她那樣?

若是換做錦心病了,他就算是不上朝,也得衣不解帶地守在她的榻邊!她病,他一定比她更難受!

林珏哪裏知道?

這世上,鮮少有男人能跟他一樣,能為自己的妻子做到這一步的!

被自己小舅子這樣看着,而且還當着自己心儀的女人的面兒,蕭裕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陰郁布滿了他的眼。

“姐姐病了,你還能由着她自己胡鬧?她不聽你就該來恒王府傳個信兒,怎麽也不見你派人去一趟?”

林珏有些發怒了,勢要問個究竟。

前些日子,皇太孫生痘兒的時候,姐姐雖然悲傷難過,卻還是活蹦亂跳的。

這才幾日,怎麽就病了?

林珏巴不得現在趕緊去姐姐的寝宮看一看,可皇上又偏不說讓他們走,還想讓錦心教他們練‘八段錦’,他怎能不冒煙發火?

蕭裕見林珏蹬鼻子上臉,竟然這麽質問他,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變得鐵青冷硬。

不過是一個異姓王,竟敢這麽對他!

要不是還指望着他給蕭家當牛做馬,他怎肯娶了林環那個潑婦?

要不是看在林珏還能征善戰的份兒上,憑着他這樣的口氣,信不信他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蕭裕眼內飛逝過一抹狠戾,卻在擡眸時,很好地掩蓋了下去。

他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後,嘴裏雲淡風輕地笑着,“玉堂,看看,你這是怎麽了?就算心急你姐姐,也不用這樣啊。”

林珏這才意識過來,自己的确太心急了。

他有些赧然地撓了撓頭,道,“是臣心急無狀了,請殿下責罰!”

“哪裏?本宮知道你也是心急你姐姐,這次就既往不咎了!”蕭裕大手一揮,看上去很是大度。

但他對林環那副不上心的樣子,還是讓林珏有些不快。

再怎麽着,人家也是太子,他一時也不能強迫他就回東宮。

皇上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飛快地劃過一道亮光,旋即又斂了下去。

他呵呵笑着打圓場,“林愛卿惦記親姐也是人之常情。這樣吧,就讓林愛卿跟着你去東宮看看太子妃,讓王妃留在這兒教朕練什麽‘八段錦’吧。”

他這話看似商量,其實已經把退路給堵死了。

林珏若是再倔強,那就是不識擡舉了。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林珏也不得不順着皇上給的臺階下,忙躬身行禮,“臣遵旨!”

他又看了眼錦心,溫聲囑咐道,“你在這兒好好教皇上,等我回來一起回府!”

錦心也知道此時要跟着林珏一起去看林環有些不合時宜,再者,林環也不喜見她,索性就留在這兒好了。

于是她輕輕地點點頭,道,“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前後不過是幾句簡潔的話,卻讓蕭裕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過是昨日才成的親,兩個人今日就近乎成這樣了。他和林環多年的夫妻,說話的語氣還客氣裏帶着一絲淡漠呢,哪有這樣平淡卻親密的?

他不由嫉妒起林珏來,這樣的好女人怎麽偏偏就讓他給碰上了?若是他能早些認識錦心,也不至于讓這霸王給搶了去。

說到底,還是他手段不夠狠辣,沒有逼林珏就範。

不過目前,他的确還不能奈何林珏。

他們父子的江山,還得靠林珏保着呢。

想到這兒,他很是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冷哼了一聲,轉身頭前娶了。

既然阻擋不了他們兩個成親,讓他們在一起的時辰少一些也是好的。

林珏就這樣跟着心有不甘的太子離去了。

空曠的殿內,就剩下皇上和錦心了,當然,角落裏還站着一個人偶一樣的高公公。

錦心看了眼正一臉期待的皇上,抿了抿唇,淡淡道,“皇上,您這病就得多動動才好。只是您身子弱,不能和侍衛那樣舞刀弄棒的,妾身只得想出讓您練”‘八段錦’的法子,若是能長久堅持下來,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讓您這病不治自愈!”

皇上聽得龍顏大悅,“一切都聽王妃的,王妃只管做去就是!”

有了皇上這句話,錦心膽子就大了許多。她當即甩掉自己腳上滿綴着珠寶的繡花緞子鞋,讓皇上也脫去朝靴,兩個人就那樣站在光可鑒人的青磚地上。

一百九十一章 姐姐發怒

正是三伏天,外頭熱得像是蒸籠一樣,殿內卻有些涼爽,特別是赤腳站在那光滑的青磚地上,更是覺得一股子涼氣從腳底板傳到了身上,一下子就覺得這天兒沒那麽難熬了。

皇上從小到大還從未這麽失儀過,打小兒,身邊的嬷嬷就教導他,貴為皇室中人,就得有皇室人的樣子,就算是三伏天,也不能光着膀子打赤膊,更不能赤着腳滿地跑。

那都是莊稼人泥腿子做的事兒,身為皇子,怎能去做這樣下賤的事兒?

就算長大成人,這樣的觀念還一直灌輸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的言行舉止都不能有一分一毫的逾矩。

即使老了,已經根深蒂固的規矩禮儀也滲入到骨髓裏,讓他無法改變了。

可是看着只穿着一雙白布襪子踩在青磚地上的錦心時,皇上不知為何就心動了,順勢就脫下了朝靴,和錦心并排站着,踩在了青磚地上。

沁涼的感覺從腳底傳來,皇上忽然覺得身上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剛要轉身和錦心說一句“舒服”,卻不料錦心已經站得筆直,冷着一張臉道,“皇上看好了,妾身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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