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認罪
唐宸只覺得身體就像一艘在怒海中飄蕩的小船,從一個浪尖颠簸到另一個浪尖,怎麽也沒辦法平息。
偏偏浪水打在身上,卻像火一樣的熾熱,就像靈魂在飽受煎熬。
卻有一道目光在注視着他。
猩紅的雙眼,挂在天際,龐大的身軀陰影籠罩大地。那雙眼睛冰冷地藐視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蝼蟻。
然後一道火光,鋪天蓋地而來,驚得唐宸猛地醒了過來。
“檢查過了,他的身上沒有槍傷。”說話者說的是英吉利語,卻是一口的米國腔。
“我說了,我的手下是槍支走火,并沒有打中他。”吼叫的卻是亨特探長,“他沒醒,是他的身體有問題。”
唐宸睜開雙眼,發現他此刻還躺在小院的地面上。
他的手腳,卻已經被拷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邁克貝已經回來了,和他在一起的卻是四個外國人。
當中的一個,戴着白色的假發。
“他是英吉利駐星島次席審判長韋伯,擔任本次的主審官。擔任陪審團成員的除了邁克貝,還有三位分別來自法拉西、普魯世、毛羅斯的陪審員。”
說話的卻是大島,他搬了一張椅子,就坐在唐宸的旁邊。
看着唐宸,就像在看一只準備執刑的小白鼠。
“我在窗邊,目睹了兇手殺害倭國僑民松島楓子女士。”此刻做陳述的卻是常威,他面帶悲戚的說道:“在我報警後,被兇手發現,進入樓中試圖對我行兇,我撞破窗戶,又幸好警察及時趕到,才得以逃脫。”
“現場痕跡,基本符合常威先生的陳述。”邁克貝說道。
“願神懲治這個罪惡的靈魂,認定有罪。”法拉西陪審員說道。
“有罪。”普魯世陪審員說道。
“有罪,贊同現場處決。” 毛羅斯陪審員的一票,基本已經決定了唐宸的命運。
“下輩子,記得好好做人!”大島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輕輕拍打着唐宸的臉,像在跟他告別。
“我反對!”
說話的卻是邁克貝。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
“現場所有痕跡和口供,都指認唐宸先生為這起殺人案的兇手。”邁克貝說道,“但是基于一個理由,我反對現場處決,要求将本案押後執行。”
“有什麽理由,比真理和正義還要重要?”
韋伯看向邁克貝的眼神有些不善。
随着米國的崛起,在多個領域與英吉利産生了摩擦。
因此哪怕是在聯合政府內部,英吉利人對米國人的觀感并不好。
“唐宸先生,是米國國會勳章的獲得者。”邁克貝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認為唐宸先生,會是這起殺人案的兇手。”
米國國會勳章?
獲得者?
現場一片轟然,包括法拉西、普魯世的兩位陪審員,也顧不得法庭紀律,開始交頭接耳。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米國的國會勳章,在近十年也只頒發了三枚。”
“這個勳章,一般情況下不是不會頒發給外國人嗎?”
“也不是沒有特例的,在米國南北戰争期間,便有一部分楓葉國人憑借英勇貢獻獲得過這項榮譽。”
“邁克貝沒有理由會說謊,如果這個唐宸是美國國會勳章獲得者,我有理由懷疑今晚這起謀殺案件的真實性。”
大家看向唐宸的眼神都有些驚訝,特別是大島。
他不知道唐宸為什麽能夠獲得米國的這項最高功勳,但也知道事情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法拉西、普魯世的兩位陪審員的臉上,都露出了猶豫。
“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的!”
大島将嘴巴湊到唐宸的耳邊,惡狠狠地說道。
唐宸想回應,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嘶啞,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剛剛讓亨特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給你打了一針,藥效能讓你兩個小時內說不出話來。”
大島冷笑着說:“當然,看你這麽可憐,我還給你安排了一個有效的代言人。”
他做了個手勢。
小院的門敞開了,一個華裔青年男子走了進來,臉型和唐宸還有幾分相像。
“我叫唐宰,是兇手唐宸的堂兄,作為他的授權律師,我代表他甘願認罪。”唐宰說道,手裏還拿着一張授權書。
臨時法庭成員傳閱着他手上的授權書,認可了他的身份。
“唐宰先生,認罪的話,你堂弟很有可能被現場處決,就這樣子你們還要認罪嗎?”邁克貝疑惑地看着唐宰問道。
“願悔恨能洗清罪惡。懇求各位大人,能對他從輕發落。”唐宰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認罪。”
唐宸張開嘴想說些什麽,他的喉嚨卻嘶啞,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讓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一個小時以前,越青幫的人已經全部保釋出獄,去了唐府。
火赤鏈說要讓你們唐家全家富貴,我不能讓他失信。
不過那個叫唐宛的小姑娘,我很喜歡,覺得有必要讓她死得體面一點,就像這個院子裏的那個女人一樣。”
大島冷冷地述說着,就像一條毒蛇在噴灑毒液:
“還有你一個叫元寶的朋友,我也找人去招呼了。洪家人想在星島揚旗,沒那麽容易!”
元寶的狀況确實不太好,黑衣人的那一刀刺得很深,他根本不敢把刀拔出來。
否則傷口大出血,又得不到有效救治,他會死在這裏了。
當然,黑衣人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他被元寶一掌打在胸膛,吐了兩口血,這才把胸口翻騰的氣血抑制下來。
“離開戰場太久,我還是大意了。”元寶摸着肚子上的刀說道。
在他撕碎的衣服裏,露出的卻是一道道傷痕,幾乎遍布全身,看上去很是駭人。
“華人?”元寶問道。
“金門十三太保,尤複。”黑衣人兇狠地說道。“今天送你歸西。”
金門十三太保來自灣省,姓氏根據百家姓排列,名字卻都改為一個複字。
“無名小卒,我也懶得記。”元寶輕蔑道,“就憑你這條廢柴,還想送爺爺歸西?”
“誰跟你說我是孤身一人的。”
尤複拍了拍手掌,從四周又圍上來十幾個黑衣人,個個手持兇器。
“越青幫做事,知趣的快點滾!”
還有幾個黑衣人在周圍清場,驅趕那些擺宵夜攤的小商小販。
“殘軍敗将,連名字都要冒用別人的,居然還想耀武揚威?”元寶卻笑了。
在他們周圍的宵夜攤中,數十個打扮各異的平民百姓,不約而同地放下了筷子,看着走過來的黑衣人,表情異常的平靜。
“幹什麽?是不是想死?”黑衣人吼叫道。
“洪家人……華龍幫做事,手腳利落點。”元寶說道。
那些平民百姓,無論是商販、苦力、小職員,随着元寶的一聲令下,都從桌下抽出了一根擀面杖,朝着黑衣人的方向逼去。
一陣慘叫聲響起。
“金門十三太保……我呸!”元寶吐了一口口水。
“元寶,你身上的傷不輕,要馬上送醫院。”其他人關切地問道。
“不行,他們專門把我騙離唐府,事情沒那麽簡單。”元寶摸着肚子上的傷口說道,毅然轉身朝着唐府的方向走去。
黑暗的角落中,卻有人悄悄舉起了手中的槍。
一聲槍聲響起。
元寶的胸膛上綻起一朵血花。
一個隐藏在暗處的槍手,冷冷地吐了一口口水:“敢看不起金門十三太保,還洪家人,我呸!”
元寶倒在地上,眼神卻擔憂地看向唐府的方向。
他知道,在那裏還有一場惡戰。
唐府門口,綠皮成……或者此刻應該稱呼他為竹葉青,已經變得跟之前截然不同。
大俠正的拳頭打在他的臉上,血光蓬發。
竹葉青吐落一顆槽牙,絲毫不理會鼻子湧出的鮮血,騰身就朝大俠正的身上撲去。
大俠正的重拳,打在竹葉青的身上,勁道十足。
竹葉青卻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反倒抓住一個空隙,一把将大俠正的胳膊摟住。
他的牙齒閃出寒光,狠狠地咬在大俠正的手臂上,撕落一片血肉。
大俠正反身摟住竹葉青的脖子,想制住他。
卻沒想到,竹葉青毫不猶豫地從旁邊的手下搶過一柄長刀,狠狠地刺穿自己的小腹,然後插入大俠正的腹部。
未傷人,先傷己。
此刻的竹葉青,兇狠得讓人膽寒。
可以看到,他的眼珠已經發紅。
滿身的傷痕,反而帶給他極大的快感,吃吃笑着,說道:“讓我帶你下地獄吧。”
“你們知道,地獄是什麽樣子的嗎?”
唐府內,火赤鏈卻不慌不忙,一步步地朝着唐家的女眷逼去。
“你別過來!”
唐宛想起了什麽,在手包中搜索,拿出了一把勃朗寧袖珍手槍。
這是陳卡妮離開的時候,不放心她的安危,特意交給她的。
槍裏的子彈,卻只剩下三發。
要對付闖進唐府的三個人,看似已經夠了。
面對着槍口,火赤鏈卻沒有任何緊張的神情。
“人人都說,越青幫有金蟒銀環火赤鏈。
金蟒有擒拿鎖體,銀環有軍刺狠毒,你知不知道,我火赤鏈能夠踩在他們頭上,靠的是什麽?”
火赤鏈陰冷地笑着,柔聲說道:“夜深了,給你們看看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