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振興中華

元寶此刻，卻是坐在一輛小販的推車上，被其他人推着，趕到了現場。

離開宵夜攤的時候，他的身旁還只有數十人。

卻有無數的華人面孔，從黑暗中不斷的湧現，加入他們的隊伍。

這裏面，有路邊的商販，有碼頭上的苦力，有洋行的小職員，甚至還有一位牧師。

“振興中華！”

簡短的四字口號，在所有人的口中傳誦，讓他們渾身的鮮血變得炙熱。

來到唐府門前那條街道的時候，他們的人數也還不足三百人，遠遠要比圍在唐府門外的越青幫幫衆少得多。

但他們的腳步卻沒有停歇，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擀面杖，沖向手持兇器的越青幫暴徒。

他們的配合算不上默契，卻自發地組成了一個個五人小組，只一個照面已經将越青幫的人敲倒了一片。

而在他們的身後，仍源源不斷地有人在趕來，在黑暗中奔跑着，攥緊手中的擀面杖。

在離唐府兩個街區，一輛警車停留在暗巷。

不斷有人影，奔跑着閃過巷口。

“隊長，那邊似乎有動靜。”

車裏有三個警員，有個年輕的忍不住說道。

“不關我們事，上級吩咐了，讓我們今晚當聾子啞巴。什麽都不許問，什麽都不許管。”年長的那個懶洋洋地說道，将雙腳搭上了方向盤。

“那我們守在這裏，有什麽意義啊？”那個年輕的警員，咬着嘴唇，有些暴躁地解開領口的扣子。

“隊長，我去拉屎。”

一直沉默的那個警員，突然開門下了車。

沒等年長的警察發表意見，他便一路小跑着朝巷口跑去。

年輕警員猶豫了一下，也捂住了肚子，哎喲叫着。

他說道：“隊長，我忍不住了，我也要上廁所，肯定是今晚吃錯東西了。”

“去吧去吧，懶人屎尿多。”

年長的警察罵了一句，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年輕警員才跑出巷口，便疾速脫下身上的警服，塞進路邊的垃圾桶。

他從垃圾桶裏面抽出早已準備好的擀面杖，飛快地朝着唐府的方向跑去。

他沖得很快，迅速趕上了前面的身影。

那個身影的側臉，卻很是熟悉。

正是剛剛說要去拉屎的沉默同事，手中還拿着一根擀面杖。

“振興中華！”年輕警員只覺得渾身炙熱，大聲說道。

“振興中華！”對方默默地給予他回應。

在他們身後的暗巷中，那名年長的警察看了一眼巷口，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笑罵了一句，最終懶懶地坐在那裏沒有理會。

“老夫雖然六十上，弓馬頗熟血氣剛……”黑暗中，響起了《戰長沙》的唱詞。

在年長警察的座位下，靜悄悄擺放着一條擀面杖。

越青幫上千人圍在唐府之外，原本是威壓的态勢居多。

唐府的正門狹小，大俠正一騎當千，伫立在門口，能夠同時向他發動攻擊的只有兩三個人。

那些黝黑精瘦的安南青年，也沒有太着急。

來之前，他們便已經打探清楚了，屋子裏只有幾個女眷。

既然火赤鏈已經帶着兩個随從進去了，那些女眷自然是老大的禁锢，輪不到他們動手。

因此他們只能圍在門口，靜靜地看着竹葉青與大俠正的激戰。

“那個赤着腳的漢子，是華龍幫的人，叫大俠正。在附近的支那人當中很有名，據說很能打，又喜歡打抱不平，所以才有了大俠這個綽號。”有人看着大俠正評價道。

“大俠有什麽鬼用，就支那人那病恹恹的樣子，給一顆鴉片能叫你親爹，一個大俠能救幾個人？”

“回頭将他的手腳打斷，再灌他吸兩口，我包他大俠正，變成道友正。”

其他人議論紛紛。

“綠皮成上去了，聽說今天他吃大虧了，在衆目睽睽之下吃了一口狗屎……”

“吃了狗屎還敢站在這裏，是我早找地縫藏起來了，他也不怕丢臉。”

“綠皮成夠狠，敢拿刀插自己，看起來不比金蟒銀環差……今天他竹葉青的名頭要打響了。”

“老大說了，他要唐府全軍富貴。把唐府拿下，裏面的女眷，除了一個要給倭國的太君，其他的都由我們處置！”

越青幫的安南青年放肆地大聲交談着。

他們的眼中閃過火熱的光，嘴角的笑意卻帶着殘忍。

安南人雖然由于戰亂逃難到星島，這批青年人實際經歷過戰争的卻不多。

只是由于逃亡過程當中，資源匮乏，弱肉強食的天性在他們腦海中根深蒂固。

到了星島之後，欺辱看起來較他們更為柔弱的華人，也成了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

随着大俠正被竹葉青舍身的一刀刺倒，唐府的大門也終于向他們敞開了。

就在這一刻，所有的越青幫人，都覺得熱血上頭，攥着手中的刀，恨不得立刻沖進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他們的隊伍後方，卻無聲無息地傳來了一陣騷動。

“有一隊支那人過來了。”

“把他們打回去，想跟我們越青幫鬥，我看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越青幫的人大聲叫嚣着。

只是，形勢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雖然對方人數看起來不多，只是一個照面，越青幫的人卻倒了一片。

“擀面杖……我靠，支那人不是亞洲公認的病夫嗎？怎麽這麽能打啊？”

“還好他們沒下死手，不怕，我們人多。”

越青幫成立之後，一直有菊花會的支撐，又輕而易舉地将華龍幫壓在了身下，更有金蟒銀環火赤鏈的威名罩着，一時風頭無二。

只不過他們到底沒有打過幾場硬仗，在人員組織上也存在很大的缺陷。

随着金蟒銀環的倒下，幫派缺乏中堅力量的弊端也暴露無遺。

雖然人數衆多，卻沒有得力的幹将能夠将他們組織起來。

元寶他們最初趕到現場的不到三百人，以五人一組，相互配合，戰鬥力卻比越青幫強得多。

越青幫的人馬被華龍幫的人一沖，就潰散開來，只能一路後退。

“他們人少，我們繞後，拿刀幹掉他們。”

“大家跟我來。”

終于有人認識到，唐府門口這條不算寬敞的街道，阻礙了越青幫人數優勢的發揮。

他們吼叫着，組織了一隊人鑽進暗巷，準備繞後去襲擊對方。

只不過鑽進暗巷的這一隊人下場更慘。

他們在暗巷中穿梭，除了天上的星光，沒有任何的光源。

朦朦胧胧，只能看到前面不到一米的影子。

“把支那豬都殺死。”

領頭的安南人吼叫着，想鼓舞一下身後隊伍的士氣，卻悶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人一棍敲倒。

“有人襲擊？！”

安南人大聲吼叫着，然後被黑暗中不知道何處伸出的棍子敲倒。

與他們猴叫一樣的安南語對應的，卻是一聲聲的暗語。

“振興中華。”

“振興中華！”

跟在隊伍最後的安南人，看着前面的人一個個被敲倒，甚至看不到敵人在哪裏，就像恐怖電影中的場面，莫名地心慌起來。

黑暗中，他感覺到一陣風聲。

一條黑乎乎的大棍子，重重地朝着他的腦袋敲來。

他慌忙縮頭，用手中的棍子擋住。

沒錯，是棍子。

哪怕是越青幫，其實也還做不到每個人都發了刀具。

今晚的一千多人中，就有少部分人拿的還是棍子。

擋住了第一棍，黑暗中卻有更多的風聲響起。

這個安南人感覺到，許多棍子朝着自己的身上敲來。

他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道是腦子裏哪一根神經抽了筋。

又或者說是福靈心至，

他結結巴巴地，喃喃自語了一聲：“正……新……中華。”

風聲停住了。

有幾根棍子，甚至已經觸碰到了這個安南人的臉頰。

他可以想象到，這幾根要是打結實了，他以後別說罵人，哪怕是想要吃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顆大顆的冷汗，順着他的額頭流個不停。

幾乎沒有猶豫，他大聲地再次吼叫了一聲：“振興中華！”

這一次，字正腔圓，和其他人說的一般無二。

其實，安南自古以來也是華國領土，安南人當中能聽得懂華語、會說華語的也不少。

更何況他們逃難到星島也有一段時間了，跟底層的華人也接觸很多。

“耶稣保佑，這些安南猴子還想抄我們的後路，也不看看這裏是誰的地盤。”

安南人混在這些華人當中，慢騰騰地往前走，卻聽到身邊的一個華人在說話。

他轉頭看去，眼睛習慣了黑暗，已經能夠隐約看清周圍的情形。

這個華人身上的服飾，卻是一件神父袍子。

“你們耶稣也會打架嗎？”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問道。

“當然，槍杆子出政權，那個耶稣可是響當當的扛把子，當年在洋鬼子的土地上，打下敞大的地盤。”那個神父拍着胸膛說道，“我娘給我取了一個耶稣的名字，也是希望我像他一樣出人頭地。”

“你娘是聖母瑪利亞？”年輕的聲音笑虐道，對于聖經上的人物顯然有些熟悉，身體無意撞了安南人一下。

他腰間的硬物，卻讓安南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