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

等裴嘉悅重新回到餐桌上時，菜已經上齊了，杜楠和陳諾依然在聊天，并沒有先動筷子。

裴嘉悅有些過意不去：“抱歉，久等了。”

陳諾不在意地笑笑：“沒事沒事，來來來，開動吧！”說着先伸了筷子。

竹食的菜口味清淡，并不是當下年輕人喜歡的口味，不過對于嗓子不舒服的裴嘉悅來說卻是剛剛好。吃完飯，杜楠結了帳，開車先把陳諾送回去，然後載着裴嘉悅回家。

車上兩個人都沉默着沒說話，城市裏缤紛的彩光從車窗外流過，迷離又極致絢麗，像是在譜寫一曲頹廢的樂章。

第二日裴嘉悅照例去學校上課。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結束，裴嘉悅惦記着外婆的身體，立刻就給家裏打了電話。電話是裴母接起來的，很快就轉到了外婆手裏。

“喂？外婆啊！”外婆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因此裴嘉悅每次跟老人講電話，都會下意識地提高音量，“我是嘉悅！”

“诶——糯糯啊，”電話那頭傳來老人的聲音，“吃飯了嗎？”

糯糯是裴嘉悅的乳名，因為懂事後的她極其讨要這個乳名，所以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這樣叫了，只有外婆不習慣改口，還是一直糯糯、糯糯地叫着。

裴嘉悅當然不會跟老人計較這點小事。她耐心地回答着老人詢問的瑣事，叮囑外婆好好吃飯、注意身體，又一再保證了自己中秋會回家，直到耳邊的手機都發燙，才挂了電話。

應绮早就拎着兩盒盒飯過來了，見裴嘉悅在講電話就把飯擱在桌上等着，等到裴嘉悅終于挂了電話，就順口問：“給家裏打電話？”

裴嘉悅點點頭：“多謝。”

應绮擺擺手表示不用客氣。她是聽說裴嘉悅和杜楠昨晚一起請陳諾吃了飯，于是過來打探情況的，這會兒裴嘉悅得了空，她就八卦兮兮地問起昨天晚上的事來。裴嘉悅一邊拆盒飯一邊把昨晚的事情簡要地描述了一遍，拆開發現今天中午的飯菜偏鹹辣，頓時就沒了胃口。

“你說她還是單身？”應绮啧聲道，“她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都沒遇到合适的嗎？難不成真是跟杜楠舊情難忘？”

“我怎麽知道。”裴嘉悅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她有些嫌棄地拿着筷子把飯菜扒來扒去，最後夾起一塊排骨來咬了一小口，還是覺得沒胃口，就幹脆放下筷子喝了幾口茶，又掏出一枚喉寶來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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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绮看她：“你就不吃了？”

裴嘉悅點點頭，示意她随意。

于是應绮不客氣地從她的飯盒裏夾走一塊麻辣排骨：“那你看她和杜楠坐在一起，都聊些什麽？有沒有一起回憶往昔啊，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什麽的？言談間有沒有透露出什麽舊情複燃的苗頭？”

裴嘉悅小聲回答：“他們聊工作。”

“聊工作？”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應绮的意料，“他們倆在同一個公司工作？”

裴嘉悅搖頭：“有過合作吧，工作領域重合的地方比較多。”

應绮蹙眉：“這就麻煩了。你說這工作上的合作，說不好就得談上一兩個月，這今天見明天見的，指不定哪天看對眼就舊情複燃了。”她說着，把手中的筷子“啪”地一聲放下，對裴嘉悅正色道：“嘉悅，你可得注意了！這下咱可不能再慢慢來了，這要再慢下去，說不定人都該跑了！你得有點危機感知道嗎？危機感！”

裴嘉悅聞言只是苦笑。

應绮忙說：“我知道你一直都挺有危機感的，不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現在情況變了，咱們這戰術也得跟着變，不能再徐徐圖之，咱們得給他來個一擊必殺！”

裴嘉悅擡眼看她。

應绮說：“依我看，杜楠對你也不是全無感情的，你不如跟他挑明了說。”

“可是……”裴嘉悅依舊猶豫不決。她平日裏本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偏偏一遇到和杜楠相關的事，就變得分外糾結。

應绮又說：“我知道你怕告白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但你想想，現在他前女友已經回國了，如果你再不抓緊機會，難道等着他們倆人破鏡重圓？到時候他們整天出雙入對、你侬我侬的，你能受得了？”

見裴嘉悅還有些猶豫，應绮想了想，一咬牙：“實在不行，你幹脆就先生米煮成熟飯，以杜楠對你這個照顧勁兒，不怕他不負責。你呀，就找個把他灌醉，後面的事情嗎……嘿嘿！”

裴嘉悅起先還在認真聽她講，哪知越聽越不對勁，忙一腳踢在應绮坐的椅子腿上：“你胡說什麽呢？！”

應绮依舊是笑嘻嘻的：“好啦好啦，我不說總行了吧？我就這麽一說，你臉紅個什麽勁兒啊？都一個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了啊——”

後面的話全都被裴嘉悅砸在她臉上的包包堵了回去，應绮慌忙放下筷子奪路狂奔，兩人在教室裏打鬧了好一陣，等到重新坐下來的時候，盒飯都已經涼透了。應绮把剩餘的飯菜三兩口吃掉，見裴嘉悅那的盒飯基本上沒動過，就問：“你真不吃了？小心下午餓肚子啊！”

裴嘉悅搖頭，應绮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兩人收拾好東西回到辦公室，一個同事見她們回來，指了指裴嘉悅的辦公桌：“嘉悅，你男朋友給你送了飯來，放你桌上了。”

裴嘉悅一愣，果然見自己辦公桌上立着一個保溫飯盒。

“男朋友？”應绮眼珠子一轉，低聲問裴嘉悅，“你家杜楠送來的？”

“我也不清楚。”這個保溫飯盒很新，裴嘉悅在家中從未見過，不過除了杜楠，她實在也想不出還會有誰來給她送飯。裴嘉悅放下書本，打開保溫飯盒，拿出放着餐具的隔層，粥的清香就從飯盒中飄了出來。

“好香！”應绮湊過來看了一眼：“這是……青菜粥？”

“嗯。”裴嘉悅拿勺子攪了攪，慢慢喝起來。生菜、白米和肉沫混合在一起，既不會太過油膩刺激，也不會讓人覺得寡淡無味。

應绮就笑道：“難怪你不吃盒飯，原來是有好的在後面等着呢！”

喝完粥，裴嘉悅問一位習慣自己帶盒飯的同事借了洗潔精，把飯盒洗了晾在桌上，休息片刻又繼續下午的課程。

今天下午是暑期課程的最後兩堂課，上完後這一個教學周期就算是結束了，之後會有一個總結會，然後就要等九月初才會有新的課程了。今年的中秋就是在九月初，如果新的課程安排得晚，在中秋假期結束之前，裴嘉悅都算是放假，能早些回家去。

惦記着外婆的身體，裴嘉悅希望這次的假期能稍稍長一些，好讓她能回家多陪陪老人。

下午的第一節課上完，果然就有通知下來了。總結會定在下周三，也就是說從周四開始一直到下周末中秋假期結束，他們一共能有十一天假期。

裴嘉悅接到通知後就給母親打了電話，跟家裏說了這個消息。裴母接到電話時正陪着外婆坐在家門口聊天，立即就把裴嘉悅的話給老人轉述了一遍，老人聽了十分高興，接了電話又跟裴嘉悅聊了幾句才挂斷。

因為是最後一節課，第二節課快結束的時候，不少學生家長也趕了過來。裴嘉悅做了個簡單的總結，說明了結課和續課的問題，又耐心地跟每個家長分析了孩子學習上的長處和短板，而那些沒能過來的家長也要一一記下，好方便之後通過電話進行聯系。

等忙完後，窗外已經夜幕降臨了，裴嘉悅給杜楠發了條短信說明情況，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往外走。一走出門，就有車燈閃了閃，正是杜楠的車。裴嘉悅不知道他在這兒等了多久，忙上了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歉：“抱歉久等了，我該早些給你發短信的！”

杜楠依舊神色淡淡，語氣平平：“沒事。”看到裴嘉悅手裏提着的盒飯，又問：“粥喝完了？”

裴嘉悅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其實你不用——”

“不麻煩。”杜楠忽然把車停在路邊，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她，眉頭微皺，“在我面前，你不用說這些客套話。”

裴嘉悅被他看得臉上發熱，心裏仿佛有只小鹿在亂撞。迷離的燈光下，她恍惚覺得杜楠的眼眸中滿含着深情，令她不由自主地輕顫。

她想起中午那碗溫熱的粥，想起應绮的話。

——講真，要不是你一口咬定他另有所愛，我真覺得他對你有意思。

——依我看，杜楠對你也不是全無感情的，你不如跟他挑明了說。

裴嘉悅覺得自己心都快跳出來了：如果我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