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感受到她的閃躲，陸謙本應該順勢紳士地松開手，再說點別的話帶過話題。

知道正确做法，可偏不這樣。

他手臂一拉，稍稍用力，足夠讓沈蘇猝不及防地跌進他懷裏。眼中閃過一絲笑容，還假模假樣地驚訝：“怎麽了，是不是疼得站不起來？怎麽跟調皮小孩沒兩樣，那麽平的地還摔跤。”

“……”

沈蘇沒說話，心中莫名憋着氣，用力去推他。

然而也不知陸謙是上哪兒練的功夫，底盤賊穩當，她每次推他都推不動。沈蘇擰眉，欲更用力地掙，陸謙突然松開摟在她腰間的手。

沈蘇踉跄了下，差點再次撲倒他懷裏。

她站穩，心頭莫名火大，想了半天，罵他：“你煩不煩啊！”

長睫濃密，一雙墨水似的眼瞪得很大，蕩漾着惱怒的光。

良好教育決定沈蘇不可能說出髒話兇話。她天生細聲細氣、軟糯輕柔的嗓音，憋半天的怒斥，就跟輕飄飄羽毛樣，根本無法撼動陸謙這種厚臉皮。

只能撓着人心癢癢。

沈蘇自己沒自覺。

她說完，還立刻後悔了。覺得自己這種拿陸謙出氣的行為很不應該、很沒禮貌。

沈蘇從來不喜歡運動，跑步和足球讨厭，任何運動她都不喜歡。強迫自己去練習就夠煩了，偏偏認真練習，也看不見有任何的長進，難免讓人急躁又喪氣。

而且這一跤确實摔得太丢面。

被陸謙激了句，她就拿他撒氣。真的太不對了。

沈蘇看看他，遲疑着，想說聲抱歉。但陸謙的目光直直盯着她，讓她話不太說的出口。

“說真的，摔得疼不疼？”陸謙眼角彎彎，看她別別扭扭的樣子，心中其實已經狂樂了，繼續逗她，“為什麽不說話，生氣了？那我給你随便打一頓出氣好不好？”

“……”

她垂眼盯着地板，默不作聲地調整心情。

然後擡眼，剛想跟他說聲“對不起”。

陸謙一直注意着她的臉色，對上她更加嚴肅的目光，還以為把她弄生氣了。

沈蘇不生氣他就想惹她生氣，見她一聲不吭，又擔心她真被氣到。

他忙收斂笑意，作出可靠的模樣出主意，正色道：“其實足球不用練。老師本來就是擔心女生太懶散，拿考試來吓唬吓唬你們的，班裏就沒有幾個女生能踢起來。知不知道，小猴子？”

沈蘇抽抽唇，她這輩子還沒被人叫過猴子。

忍不住說：“你可不可以別亂叫。”

陸謙順口答應：“好的，寶貝兒。”

“……”

見沈蘇啞口無言，陸謙翹翹唇，又忍着笑：“肺活量也不用擔心，測不好不要緊，劉靜娴會幫你把成績改好看的。而且，體育老師讓你單獨再去測，應該就是那意思。”

一千二還是兩千二，不就是圓珠筆尖多個轉彎的弧度。

沈蘇聽他說完，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臉上沒有露出絲毫詫異，不動聲色，好像陸謙說的她就早知道的。

“但我還是該練練。”

說完，轉身去把球撿回來。步子走得不快。

陸謙快步走去，從看戲變成擠到她身邊：“你看着啊，我給你做示範。”

他低頭，腳尖輕輕勾球，邊說着：“腳背這樣，瞄準球的底下部分，不要以為中間踢最能用力就最好。其實也不需要太用力……”

陸謙手還随意放在身側，原地一腳，足球就飛得高高往牆上撞。

沈蘇看得一呆，問道：“是不是你力氣大？”

“不是。空中球不需要多大力，不然球會直接越網的。”

他幫她把球撿回來，放到藍色橫線上。摸了下她的發，很快松開手又退後，說道：“你試試看，別憋着想怎麽更用力。要踢對球的地方。”

沈蘇看了眼站旁邊的陸謙。

她自己其實有個小忌諱：特不愛別人碰她的臉跟頭發。小時候親戚們叫她“囡囡”摸她的頭頂，她都會扭頭躲開。而現在，她都快适應陸謙的親昵動作了。

她邊垂眼踢球，邊分神想：得注意離他遠一點。

球被踢中底部後立刻揚起來。雖然只騰空一小段，沒達到老師的半個球網高的要求，但已經是沈蘇練習那麽久最成功的一次了。

沈蘇看着咕嚕嚕滾遠的白色足球，有點愣住。

旋即反應過來，心頭砰砰地跳，不敢相信那麽容易就把足球踢起來了。

陸謙三兩步上前，把球撿起來扔回給她：“挺好，再試試？”

忙再試一次。這次足球直接高揚過大半個球門高度，撞到牆上。

沈蘇心中狂喜，之前白用功的苦悶瞬間消散，差點原地蹦跳起來，再看着陸謙都覺得充滿感謝和無比順眼。

剛剛離他遠點的念頭，存在不到半分鐘就忘到天邊去了。

“陸謙，謝謝你！”

她謝完，慢了一拍，又認真地說：“剛剛…對不起。剛剛你扶我起來，我還拿你撒氣。”

陸謙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一瞬怔愣。

他長得帥且有錢，還習慣高調，身邊當然總圍着各式各樣的女生，可愛不可愛的都有。但他從沒遇見過沈蘇這樣的。

漂亮女生的嗔怒，本該就是讓男生哄的，才不管占不占道理。

她真情實意跟他道歉，好像真做錯什麽似的。擡眸認真看着他，眼底清亮溫和，好像太過黑白分明了，他的身影映在其中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心下一動，竟微錯開她的目光，片刻之後，擡眼重對上她的眼眸。

陸謙回神，恢複懶散地笑：“哎，我剛才可傷心了。”

沈蘇沒來得及多說什麽。

他突然忍不住，擡手捏她的臉頰軟肉。手上捏着，眼睛還盯着看，就像在試她是不是肉體凡胎做的。指腹感受到柔軟的觸感，更加舍不得放開。

還很惡趣味地把她的臉往裏捏，動作不輕不重，沈蘇的嘴不由嘟起來五官歪掉。她伸手去拉陸謙為非作歹的手，可細細手腕怎麽比得過陸謙的力氣。

頂着沈蘇憤憤的目光，陸謙不由笑出聲，絲毫不虛：“瞪我？道歉的誠意呢。”

“……”

好不容易松手，他又順勢摸摸她的發頂：“行啦，原諒你。無論做什麽都原諒。”

不喜歡被碰頭發跟臉的沈蘇：“……”

她瞪他，陸謙反倒是笑。

半響，沈蘇只好無奈地笑笑。算了，反正她脾氣好。

——

放學補課。

閱覽室的管理員坐在電腦前，頭也不擡。

大概沒有比這兒坐着跟輕松的活了，挂着市圖書館分館的牌子的閱覽室，來借書的人估計一月也不會有兩位數。統共六排書架七個分類，四張桌椅。

沈蘇跟陸謙并排坐在裏面的靠窗位置。

他寫完題目，把試卷推給旁邊的沈蘇過目。她看幾眼，覺得沒有問題了，說道：“後天的聯考應該沒問題。我整理好了一份重點，你記得再看看。”

沈蘇從書包裏拿出透明文件夾，遞給他，想想又說：“其他幾門課我也整理好了大概範圍，你要拿去看看嗎？”

對的，後天好像是要考試。聽班裏前排人念叨，好像是好幾個學校都要跟附中一起考試，做人家學校的高難度試卷。

“沒事，你自己好好複習，”陸謙才不想連別科都得好好學習，忙扯開話題，“附中的考試很難嗎？”

“就是你最近練的水平。”

“哦，那麽難？”

“難嗎？”沈蘇看他一眼，“你不是做得很好。”

她随口的話，讓陸謙心頭微松，竟還有絲輕飄飄的得意感。

陸謙的理科本來就不算差，成績難看是因為不在意不想學不答題。本來稍稍認真，就足以跟上沈蘇的補習進度，誰知道她給他出的題目都難得不行，且越來越難。

差點以為沈蘇在整他。

為了讓自己顯得很聰明，他使勁做出不難的樣子，背地裏硬是翻書苦學。

陸謙隐約覺得，自己為撩妹下的功夫也太大，都有點像傻叉了。

他打開文件夾看了眼，見裏面居然是幾張自制的練習卷，不是簡單的大綱。

“你還為我研究附中的考題？”

沈蘇怔了怔。

陸謙只是随口調侃，見她沉默，不由精神一振。被他說中了？

沈蘇教他也教的真上心，他能察覺到，是半點敷衍都沒有的那種認真。

認真也是種感情，還是純粹度很高的感情。投入的感情越多，越是難以抽身，到時候量變成質變，她就整顆心淪陷于他了。陸謙在心裏美滋滋地想。

沈蘇整理好試卷，想了想，說：“因為我是附中轉來的。以前的數學組長是我的老師，他喜歡在聯考時候把試卷出很難，專門出冷僻題，不至于超綱，但會很難。”

每次聯考，附中學生的平均分也不會太高，別校更慘不忍睹，平均分離及格線差一大截的那種。

“好惡趣味的老師。”陸謙啧了聲。

旋即反應過來：她既然原來是附中的學生，怎麽會轉校來他們四中？

附中跟四中可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本來以為轉學是沈蘇父母工作原因。

他收起沈蘇給他的文件夾，邊假裝随意地問：“沈蘇，你是本市人嗎？”

“是啊。”

“那怎麽連附近的書店都不認識？”

沈蘇準備拉書包的手一頓，垂下眼睑，也沒什麽所謂的告訴他：“我原先住在淮南路。剛搬到這兒，對這一帶路不熟悉。”

淮南路就是附中學校的位置，周圍全是學區房，每平方的價格被炒到天上去。陸謙開了個小差，很俗得想，萬一她家裏很有錢，他闊少的優勢不就蕩然無存？

旋即認真思索，附中人幹嘛轉來四中。

高考移民也不只移半個市區啊。

沈蘇沒等他想出所以然，也沒等他問出來，就整理好東西，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陸謙只能坐着，甕聲甕氣地道：“走吧。”

他不能跟上。

閱覽室就在行政樓後面，難免偶爾會有各種老師出現。他們早就約定三章，來和走都分開行動，不能給別人看見。

陸謙知道低調點明智，但還是不爽。

從前交往過的女朋友喜歡跟他每時每刻秀恩愛，惹他煩得不行，沒幾天就分手了。但沈蘇這樣低調，好像他很拿不出手見不得人似的，反差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