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清早進門，陸謙臉上戴個藍色大口罩。

路之遙吓了一跳，叫到：“謙哥！被人打臉了？還是從隔離區沖出來的？”

陸謙忍不住，擡腳就要踹他，被他扭腰靈活躲開了。班裏女生的視線都迎上來，充滿着擔憂關懷。

一聲聲軟言軟語的問候，他都沒理會。

陸謙徑直走到座位上，拉開椅子還沒坐下，就跟沈蘇賣慘：“我感冒了。”嗓音果然沙啞。

沈蘇擡眼看他，眼底閃過愧疚。沉默了會兒，幹巴巴地問道：“吃過藥了嗎？”

“沒吃。”

“那我去幫你買藥吧。”

昨晚突然大雨。補課結束，陸謙把傘塞給沈蘇，自己淋雨回家。雖然沈蘇根本沒想要他的傘，但畢竟是欠人情了。還害得陸謙病恹恹的來，她心裏有點內疚。

“我不吃藥，”他大半張臉被藍色口罩遮擋，眼睛一轉，還能笑得燦爛：“請你……不對，你請我喝杯奶茶，就一筆勾銷。怎麽樣？”

沈蘇先點點頭，又想說：“可是……”

“咳咳咳！”陸謙不惜啞着嗓子咳嗽去阻止她的推辭。

沈蘇果然頓了頓，轉而問：“你真的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陸謙強調：“我就是要喝奶茶。”

“……那好吧。”

上課鈴響。

陸謙坐在椅子上，心中甜滋滋地想：放學終于可以跟沈蘇約會了。

大課間，沈蘇叫的奶茶外賣分毫不差準時送到。

她拆開外賣塑料袋子，把奶茶放到陸謙桌上，松口氣般說：“我想說，嗓子疼喝甜的好像不太好。我讓店家做了無糖的，你如果實在不喜歡，還有糖包可以加。”

陸謙眼睛瞪着那杯褐色液體：“……”

路之遙死死壓住嘴巴，不讓笑聲漏出來。他肩膀抖得抽風似的。

透過口罩，他都能看見陸謙臉有多黑。

……

中午。

風吹得樹葉沙沙，一陣花瓣順着葉片飄落，被吹到泥土跟水泥角落裏。人群往食堂湧動着，走在暖融融的陽光裏。

路過操場，陸謙微眯着眼，腳步停頓：“你自個兒去食堂吧。”

他咳嗽稍好，摘掉了臉上的口罩。

“哦，要我打包什麽……”路之遙習慣性地點點頭，往前走兩步，反應過來回頭，激動地道：“那麽多天了！終于準備去浪了。去哪兒去哪兒。”

四中校風差、學費貴，但好好醜醜挂個“貴族學校”名頭。

學校的建造風景、教育設備和食堂都是一流的好，特別是食堂——上下三層，什麽吃的喝的都有賣。衛生幹淨，味道跟外邊店裏專門賣的美食比也不相上下。

他們以前總喜歡去食堂打包好東西，再帶去網吧或者什麽地方。

陸謙嗓子還啞着，不耐地道：“帶回教室！”

“啊？”路之遙滿臉不解。

“驚訝個屁，”陸謙拍拍他的肩，往他的相反方向走去，忽然心情好了點，“沒事翹什麽課。帶兩盒炸雞，記得多拿幾包番茄醬，錢回頭給你。”

“沒事不才要翹課嗎……”

目送他的背影，路之遙被他那種“我們不一樣”的神氣震懾到。

這啥……愛情催人上進？

可那可愛的轉學生還沒跟他家謙哥有什麽發展吧。

他摸了摸下巴，放棄思索，趕緊奔向牛肉蓋澆飯的懷抱去。

陸謙沒回教室，而是爬五層樓梯，去了藝體樓裏的室內籃球場。偌大的籃球場空蕩蕩，只有較輕的腳步聲。他探頭一看，輕松找到個熟悉的身影。

沈蘇平時吃完飯很快會回教室，睡覺或寫試卷。只有昨天，她臨近上課的點才回教室。本以為她嫌教室喧鬧，幹脆在食堂看書背單詞之類的。但他在食堂又沒看見沈蘇。

路過操場才猛然反應過來，沈蘇不是要練折返跑和足球嘛。

大操場太顯眼，她肯定是來室內籃球場練了。

這裏如果不是遇到某些下雨天的體育課，根本不會有人來。

籃球館裝修得極好，場地很大，牆壁雪白，地板是反着光的深棕色。四周還挂着幾米高的籃球明星照片挂幅，人像照片下面寫着中文英文的簡介。

昨夜下過一場大雨，館內高處的窗戶半開着，雨從窗戶打進來。清潔工也還沒來得及拖，地板上有不少雨水水漬。

以至于沈蘇跑步得很小心，怕踩到雨水滑倒。

陸謙站在樓梯口，大半身子都在暗處，沒有出聲打擾沈蘇。四下沒有別人，沈蘇又在悶頭跑步，他的眼神絲毫不用顧忌和收斂。追随着她的來回，靜靜看了半天。

心道，真是個小傻子。

那麽努力做什麽？

體育老師讓她鍛煉肺活量，因為太低不及格會麻煩，往上遞交的成績随便打是自己擔責任。

但如果沈蘇開口，讓父母随便打個招呼。像沈蘇這種不知道為什麽跑來四中的寶貝疙瘩優等生，所有老師都願意給她悄悄行方便。

至于足球的考試，根本就是怕女生太閑搗亂，體育老師随口的考試。

就算不會踢，不想踢，又能怎樣不成？

那麽努力幹什麽。

他看着沈蘇步伐越來越沉，跑到終點也再不折返，手撐着牆，停下來。她臉色蒼白泛紅，胸腔起伏着喘氣，皺着眉明顯心中不喜歡運動。

陸謙心裏有股奇異的感覺。站這兒看着她跑步，好像很有意思似的，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早上為那杯奶茶，他氣得都快發誓再也不理沈蘇了。

轉眼，又所有烏雲消散。

聽見身後腳步聲，沈蘇轉過頭。

幾步之外，陸謙手插在衛衣開衫的口袋裏，煙灰色潮牌衛衣，胸口紅牌經典小字母，步伐不快不慢，黑板鞋踩地板的聲音很小。目光對視，他立刻彎眼沖她燦爛一笑。

呼吸漸穩，沈蘇手從牆上松開站直，眼裏露出驚訝。

“她肯定在想，這牛皮糖是怎麽找過來的。”陸謙心中想着，臉上的笑容就愈加的燦爛。走到沈蘇身邊，抱着臂，往偌大的“詹姆斯”的球衣上一靠，站姿懶散。

語調也懶洋洋，面不改色扯謊道：“體育老師讓我來幫幫你。寶貝兒，會踢球了嗎？”

“不要叫我……”她微擰眉，沒有重複完，頓了頓：“真是體育老師叫你來的？”

“對啊。”

“不對。”她定定地看他，說道：“老師借給我球的時候，問過要不要找個同學幫我，我拒絕了。就算非要找人幫我，老師也會讓體委或者別的什麽人來。”

“聰明的小朋友，”他挑眉，順口又真情實意誇了句，說道：“那小聰明，你的練習成果怎麽樣了？足球踢給我看看呗。”

沈蘇今天的折返跑跑完了，接下來就是該練足球。

但陸謙杵這兒看着，讓她感覺頗不自在。不過，不自在也沒有辦法，籃球場又不是她家的。從角落裏把球抱過來，只能默念：無視，無視，無視他……

雪白的新足球放在藍色的橫線上。

她往後退三步，稍助跑，一腳使勁地踢在足球上。球飛很遠距離，撞到牆上再彈回來。

一點都沒有要跟地面騰空的意思。

她練了那麽多次，都做不到球騰空砸在牆面上，全是半貼地面滾過去的。

沈蘇習以為常地撿球，重新擺好，準備繼續練習。

看了兩次，陸謙忍不住出聲指點她：“寶貝兒，這樣是不行的。你不能用腳尖踢，得用腳背去踢球才好。”

沈蘇聞言微微頭，示意知道。

已經放棄糾正他莫名其妙的親昵稱呼了。

足球是要用腳背跟腳內側去踢的，她當然明白。但知道跟會還是兩碼事。腦子裏清楚，身體卻不跟着着行動，或配合的就是糟糕。

再次踢一腳，感覺還行。

球騰終于空些！卻歪斜誇張，根本進不了球門。

沈蘇覺得找着點感覺了。心想，球歪沒事，可以調好角度站，只要能騰空進網就行。

她抱着球挪到旁邊的位置，努力回憶剛剛的感覺。

太過專心，以至于沒注意到旁邊地板上有小灘雨水。沈蘇往前助跑兩步，左腳一下踩到濕滑的地板上。重心不穩，“啪叽”就摔倒了。

雙手撐地，沈蘇坐到地上怔了怔，才反應過來。

足球被她碰到點，慢悠悠地滾遠一段，停下。

陸謙一直注意着她。見狀吓一跳，忙大步跑過來。

“沒事吧？”他蹲下，上揚的眼睛盯着她。沒在她臉上找到疑似痛楚神色，不由松口氣。

然後雙手穿過她的胳膊下面，就像抱起摔跤的幼稚園小孩般，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沒…事。”沈蘇悄悄轉轉手腕。摔倒那刻雙手撐地板，手腕有點發麻。但他搭腰上的手，才更讓她無措。垂下長睫掩飾住尴尬，往後站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