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體育課每周只有一節，大家先在操場做點簡單運動，其餘時間基本都是自由活動。春光明媚，放松放松成天盯手機看的眼睛，換換腦子，也讓太陽曬曬快僵硬的肩膀。

幾小撮幾小撮的聚人在一起，分成小團體，懶懶散散的往操場走去。

陸謙走在沈蘇身邊，跟她興致勃勃地扯着各種話題。三句話裏，她大概答一句，就也足夠他說一路的了。頭頂太陽暖融融，兩道樹葉沙沙作響。他眉眼裏的戾氣，全都化作明朗幹淨。

唇邊挂着笑，勁說些抖機靈的話。

少女冷淡着臉，偏頭，忍着不想笑，還是抿出了點笑。

……

最近幾節體育課一直在進行各種測試。上周是短跑和體前屈，這周又要量身高體重、測肺活量。集合完畢，大家排隊進體育館裏。

女生測身高體重的時候男生也在旁邊，身高體重都測完，報給體委登記。

嬉嬉鬧鬧着，場面熱鬧非凡。有的女生上體重秤前，會大聲斥讓男生轉過去。也有人小聲地把自己的體重報輕一點。

按學號測，沈蘇排在最後一位。

她從體重秤上下來，再上身高秤，穿好鞋子。

給體育委員報數據：“40Kg，身高162。”

陸謙聽着直皺眉。才剛八十斤？也不怕被風吹跑了。

路之遙看見他豎着耳朵聽的樣子，不由樂了：“謙哥？你咋還偷聽人家妹子的隐私。”

“邊兒去，”他挑眉，壓低聲音嘲道：“你眼神這麽溜，怎麽不去瞧妹子。”

路之遙哼哼唧唧：“就我們班那些，一個比一個潑。惹不起惹不起。”

他們瞎扯兩句，也都按着學號排起隊伍來。女生測完男生測。男生們麻溜多了，一個個上稱下稱，再報數穿鞋，很快輪到陸謙。

他一上去，女生的目光頓時迎來。

“哇哦，我謙哥有一米八二诶。誰說他只有一米八的？”

“不瞞各位，我昨晚找人蔔了一挂，卦象上說，我老公是個一米八二的帥氣小哥哥。”

“啊，好巧啊好巧，我也是。”

“你們昨晚的夢裏還真是什麽都有。”

“……”

沈蘇聽她們的議論，微揚揚唇。

覺得自己上了個假高中。

所有人都測完身高體重，就換場地，大家三三兩兩離開館內。

體育館的門口已經擺好了測肺活量的儀器。課桌邊上左右兩個紅水桶，一個空着，另一個半桶水裏漂浮着消毒過的半透明塑料吹嘴。

依舊按照學號排隊，女生在前先測。

肺活量基本都是兩三千。

輪到沈蘇的時候，她從水桶裏撿起吹嘴，甩下甩水，默默深呼吸。

插上試儀前，她再次深呼吸，放到唇邊吹。用盡全力。

結果，不到一千。

體育老師瞥了眼：“重新測一遍，吹嘴用力貼緊嘴巴，不要留縫隙。”

沈蘇垂着眼睫，點點頭，依言再次吹了一遍。

然而憋紅臉，彎着腰吹盡肺裏的氧氣，數值依然只有可憐的一千出頭。

體育老師見狀重新擺弄了下儀器，說道：“再試試看。”

沈蘇又吹一遍。沒有意外，還是一千出頭。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小測肺活量都很差。小學還被老師要求去醫院檢查肺部，但并沒有什麽異常，身體很健康。就是單純的肺活量差。

“你這樣子不行的。省那邊的體測，不及格是很麻煩的事情。”

但具體什麽後果，體育老師含糊着沒說。他轉身，先把體育委員叫過來，說道：“你去拿球，男生去籃球場打籃球，女生在操場上練足球。”

等安排好事情，才說道：“沈蘇，你…你去操場往返跑，一周時間把肺活量練上來。再過幾天數據就要交上去，想給你補測也沒機會了。”

沈蘇沒辦法，只好點頭。

陽光下，似乎是校田徑隊的同學在練長跑，一雙雙球鞋踩跺，操場上塵土飛揚。

沈蘇不想打擾到別人。

她走了半天，目光流轉，終于在沙坑前找到小塊操場空地。連忙走過去。

她其實覺得一個人練往返跑挺傻的，幸好周圍沒人。

沙坑的長大概有四十米，距離也剛剛好。

“加油吧，”她握緊手深呼吸，在心裏說。

折返跑真的很累，特別是對耐力不好的人來說。跑八百米甚至是一千米，前面好歹有個終點，至少給體力耗盡的人面前留點希望的白光。

折返跑卻沒有終點。好不容易跑到盡頭，就得吃力地轉彎，昏頭黑暗的繼續跑。

幾個來回之後。

兩腿發軟，沈蘇臉色發白，氣喘籲籲地彎腰。一時頭腦空白，自己都忘記數到第幾個來回。

“這才四百米啊。”

沈蘇直起身子，轉頭望去。

只見陸謙背靠牆站着，手插在衛衣口袋裏，一動不動看着她。

他單手拿着個足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跟沈蘇目光對上，就揚唇笑着，迎着光，一步步走過來。“跑不動就休息吧，老師讓我給你拿個球玩。”

拿個球玩？

他拿手裏的足球白白亮亮。忽然一擡手，把球抛給沈蘇。

沈蘇往前半步接到球，想了想問：“是不是足球也要測試？”

不然為什麽讓她練折返跑還要練足球。

陸謙挑眉，有點意外她的敏銳，笑着說：“對的。估計就在下星期吧。”

她是轉學生，其實上學期女生就在練習足球，期間玩玩練練，快有兩個多月了。體育老師開始就說過這個要考試，考足球的射門。

沈蘇抱着球，不由苦着臉。問道：“要考什麽？”

“很簡單，只是射門。站在球門前，把球踢進去就好。”他看了眼沙坑的長度，補充道：“距離跟這兒差不多，但是球要騰空進球門才算。你要不要先試試？”

沈蘇猶豫半天，點點頭。

把球放下，她往後退三步，再往前，一腳把球踢出去。

球直直往前才不到五米，就歪成四十五度，滾進邊上的沙坑裏。

沈蘇：“……”

陸謙詫異地睜大眼睛。

他看着沈蘇不甘心的再試，醞釀半天，再次一腳把球斜踢到沙坑後面。

——還不如上次呢。

她小跑着去撿球，背影垂頭喪氣。

陸謙知道這樣會有點欠扁，可能惹惱沈蘇，又實在是忍不住。他單手撐着牆，放聲大笑，哈哈聲響亮天際，最後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做什麽都從容淡定、聰明伶俐的小姑娘，踢個足球居然能那麽笨手笨腳。

沈蘇跑到沙坑前，站住，小心踩着沙子，把滾到沙坑中間的足球撿回來。聽見笑聲，轉臉，眼裏閃過一點羞赧。垂眼盯着白色的足球，有點無措的煩惱。

陸謙擡手揉揉自己快笑僵的臉，嘆道：“真像。”

“像什麽？”她臉龐微微泛紅。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書呆。典型又标準的。

他自顧自笑了半天，只挑好話哄：“……像個斯文的讀書人。古代的君子嘛。”

沈蘇抱着球，看他臉上的笑就知道話不可信。半響，悶悶地道：“你能不能走開啊。”

“不能。”沒商量餘地的口吻。

沈蘇臉上露出一點為難。旁邊有人看着，她真的感覺很不好意思。

見他眼裏燦爛的笑，她不由無奈地搖搖頭。

只能盡力無視旁邊“看戲”的陸謙。

沈蘇把足球放在邊上，準備先練她的折返跑。折返跑好歹不需要技巧，忍着體力耗盡的微微窒息感，不理發軟的雙腿，悶頭跑着就是了。

陸謙站着看了會兒，給她出主意，喊道：“一個來回高擡腿，一個來回折返跑怎麽樣？”

不擅長運動的人，總覺得自己運動的樣子會很笨拙搞笑——事實也多半如此。

沈蘇看着好像淡然，其實還蠻在意面子的。

她心裏糾結，覺得這大概是好建議。高擡腿跟折返跑同時進行的話，增加些變化，也不容易跑不下去。而且練高擡腿貌似對踢足球有用。

在面子跟效率間躊躇，沈蘇賢明地改高擡腿了。

她餘光不去看陸謙，很掩耳盜鈴的催眠自己：反正又沒人看着。

陸謙看着她雙腿交擡，身體有點晃悠悠，也不怎麽得要領的跑法，唇角弧度越來越大。覺得她不得章法的高擡腿跑步，晃着馬尾辮，簡直是幼稚園裏蹦蹦跳跳的小朋友。

平時那冷靜又小古板的斯文人外表破碎。

他心裏剛嘲完像她幼稚園小朋友，轉念又想道：這才有小姑娘的樣子嘛。

“喂。”陸謙肩膀被重重一拍。

他剛轉過臉，還來不及揚眉表不悅，體育老師就一股腦把說完話了：“你去跟那小丫頭說下，禮拜五的班會課結束就趕來體育館。時間等不及……還有，足球也好好練，下節課就考試。”

他都沒怎麽正眼看陸謙，話說完，再次拍拍他肩膀，急匆匆走了。

陸謙：“……”

只給那麽點時間，就讓人把肺活量提幾百，還要練好足球。

這老頭，他自己覺得可能嗎？

陸謙算了算，忙沖他的背影喊：“這禮拜五才兩天啊！練個屁！”

體育老師沖他擺擺手，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