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沈蘇到食堂, 先走去洗手池。

她把水龍頭調到最大, 雙手接捧水，洗臉。

把籃球砸到臉上的髒灰洗掉，鼻子也沒那麽難受了。她把水龍頭關上，随手抹一把臉上的水珠, 排隊去買飯。

她獨來獨往，獨坐在食堂用餐。

忽然，面前多出現個餐盤。

沈蘇心下一動, 擡眼看, 卻發現是不認識的人。

“同學，我可以坐這兒嗎？”

她沒說話，轉眼去看旁邊空着的桌子。無聲地說拒絕。

對面的人當做沒看見，毫不在意地坐下來，說：“你一個人來食堂吃飯？”

他的搭讪很奇怪。

沈蘇正眼看他, 覺得眼熟, 仔細看看想起來了。他是顧菲菲的朋友，應該是男朋友吧。有過一面之緣，叫李賀松。

認出來，她就直接問：“你有什麽事嗎？”

“沒事，”李賀松怔愣下, 很快笑說，“我也是一個人來吃飯啊。”

沈蘇垂下眼，端起餐盤，挪到旁邊的座位坐下。

這舉動其實是很損人面子的。她平常絕不會這樣, 但對上李賀松假假的笑，心裏憋氣，就直接站起身了。

不知為什麽就有點煩躁。

李賀松着實意外，端着餐盤，都想跟着她坐過去了。才反應過來，沈蘇是讨厭他？

仔細想想，覺得沒有可能。

他長得不醜，五官端正皮膚白，個子又高。班裏大班女生都暗戀過的類型。

“你喜歡一個人坐嗎？對不起啊，那我不坐過來。”

“……”

“我叫李賀松，八班的，離你教室有點遠啊。你要喜歡看籃球，肯定就認識我，我是籃球隊的。”

剛被籃球砸臉的沈蘇終于擡頭看他一眼。

他還以為沈蘇喜歡籃球，笑容更大：“職高的人要準備弄籃球聯賽，到時候附近的學校都會參加，你要看比賽的話找我，幫你留視野最好的位置。”

沈蘇搖頭，說道：“不用了，謝謝。”

“不用客氣啊。”

“真不用。”

半響，他實在不知道講什麽了：“聽說陸謙在追你？”

“……”

沈蘇擡眼，直直地看進他眼底，李賀松微愣。

她垂眼，夾一筷子的番茄炒蛋塞嘴裏，加快速度吃飯。

原來他是讨厭陸謙。

讨厭陸謙，所以聽說陸謙追她，特意來跟她搭讪。

“你怎麽不說話？”

“……”

在李賀松極力想要讨好她的自言自語中。

沈蘇快速地吃完飯，端着餐盤遞給食堂阿姨，起身走人。

他跟陸謙看上去是同類人，其實完全不同。

陸謙笑起來比他好看得多。

也更能騙人。

沈蘇走在水泥路上，自嘲地笑笑，心想，她這是不是偏心啊。

笑完又很難受。

突如其來的很委屈。

——

下午的英語課剛結束。

沈蘇正收拾試卷，試卷突然被一只手抽走。顧菲菲看也不看，直接把試卷撕掉了。“嘩啦”一聲，撕掉別人試卷的人反而更激動。

上節是英語課，所以教室裏幾乎沒人在。

“你……”

沈蘇只說了一個字，衣領就被顧菲菲拽起來，她臉紅又泛青，眼中燒着火苗：“你去勾引李賀松？不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她身後跟着幾個低年級的小太妹，染着花花綠綠的發，帶着大到誇張的耳墜，興奮地道：“菲菲姐，怎麽弄怎麽弄，就在這裏打？”

“等會兒有人來，把她拖到樓上去。”

沈蘇聞言，猛地推開顧菲菲，想要往外跑。

顧菲菲沒想到她敢這樣，猝不及防撞到旁邊的桌子，後腰火辣辣的疼。

她剛跑出兩步，就被五個小太妹圍着抓住。

顧菲菲站穩，咬着牙給她一巴掌：“你他媽還敢還手？”

用氣之大，沈蘇直接歪過臉，耳邊嗡了下。然後，她像認命似地垂下眼，被幾人圍着、拉拉扯扯地帶出教室放棄抵抗。

剛出教室，沈蘇就死命掙紮起來，大聲尖叫。不停地掙紮。

吓得顧菲菲趕緊死死捂住她嘴。

剛下課，走廊上人不少，都望她們那兒看。

小太妹不知深淺，興奮地回：“看個屁！”

顧菲菲吼她：“閉嘴！趕緊來幫忙，你要把老師喊出來看啊！”

幾人趕緊把沈蘇推上樓去。

教學樓越往上人越少。

她們的教室在四樓，往上五樓整層都是社團的活動教室，平常沒什麽人來。

顧菲菲在前面拿鑰匙開門，後面幾人把沈蘇推進去。

活動室空蕩蕩，門關上，沈蘇眼前只剩下顧菲菲和五個不認識的小太妹。

心跳得很快，恐懼讓她背後發涼，同時腦子更加清醒。

她們有六個人——不會打架的她肯定打不過的人多勢衆。看來只能放棄抵抗，挨頓打。

沈蘇有種奇異的冷靜，判斷局勢。

只要她們不扒她衣服拍照，她就不反抗。

……

整個三年級，都知道年級大佬陸謙看上那個學霸轉學生。

立刻就有人去給他報信。

“差不多了，”顧菲菲腳往沈蘇手上踩下去，邊碾壓着，邊說，“快拍段視頻，不然我怕有人受委屈了到處亂說話。”

沈蘇感受着手背的劇痛，眼淚打濕睫毛。

她沒有想哭，眼淚還是湧出來。聽見她說拍視頻，腦中緊繃，只看見黃頭發的圓臉小太妹拿出手機來，笑得樂不可支，誇張的耳環在耳邊晃蕩。

是個塑料質感的黑環。

沈蘇臉貼着地上，眼睛半睜着，睫毛被眼淚沾濕視野模糊，但她還是能清晰看見她的紅指甲。

她們邊錄像邊大笑。

直到門被人用力地踹開。

“哐”一聲巨響，吓得裏面所有人都心驚。

她們幾人毆打完沈蘇，只有顧菲菲一人清楚陸謙會報複。但她還是想得簡單，以為他就算生氣，也只是狠狠警告。畢竟陸謙從沒對女人動過手。

“謙哥……”

顧菲菲看着踹門的人，有點讷讷。

幾個小太妹是旁邊職校的人，只聽過陸謙大名，還從沒見過他本人。不由挺激動。

“四中陸不謙？”

“謙哥，我是你迷妹啊。”

陸謙來了。

沈蘇瞬間睜大眼，費勁力氣，才半爬起來。

她手撐着地面，靠在白牆上坐穩。

看着他背着光走過來，仰着臉，對上他那雙充滿擔憂和戾氣的眼。她想對他笑下，又實在沒力氣，身上太疼，揚揚唇的力氣都沒有。

看見沈蘇躲在角落，身上到處是髒污，臉頰紅腫的樣子。

陸謙眼睛紅了，腦子裏有根弦一下蹦斷，嗡嗡作響。他不再去看沈蘇。

扭頭抓住黃頭發的小太妹，直接把她甩出去，然後用腳踹她肚子。聽着耳邊的尖叫聲，他把看情況不對想逃走的小太妹抓回來，一手一個。

顧菲菲呆在原地，手腳冰涼。她從沒看見過陸謙動手打女生。

剩下兩個吓得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陸謙一手抓一人的長發，把她們的腦袋猛地撞在一起，收拾她們比殺雞容易。眼中只有濃厚恨意，恨她們怎麽敢？怎麽敢動沈蘇一根頭發？

他還想把她們的腦袋往牆上撞。

沈蘇尖聲說：“陸謙，你住手！住手！”

她還站不起來，只能努力叫陸謙的名字，讓他清醒點。

陸謙回神，放掉兩個小太妹，依舊沒看沈蘇。

他走近顧菲菲，活動室就那麽大，跑也跑不掉，顧菲菲吓得尖叫起來。

他伸手拽她的頭發，一拳砸在顧菲菲臉上，擡腳猛踹她小腹。等手松開，顧菲菲直接捂住肚子倒在地上了。

他從上往下看着她：“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啊？！”

“對不起，陸謙……”顧菲菲痛得眼淚直流，動動唇，慌亂道歉。

聽不懂人話？

那就把她毀掉好了。

總好過蜷縮在角落裏的，他的沈蘇被毀掉。

陸謙轉頭看看四周。

戲劇社的教室空蕩蕩的，只有後排有四張桌子，放着各種各樣的道具。他走去後排，拖了張課桌往前走。桌上的道具全部傾落在地上。

“不要！陸謙，我是真知道錯了……”顧菲菲看見他把課桌舉起來，瞳孔微縮，眼淚因恐懼而紛紛滑落，“陸謙，你饒我這次……”

他一言不發，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黑沉沉的眼，鎖定着不停往後挪動身體的顧菲菲。

他想殺了我。

顧菲菲心裏只有這一個想法，并且為之瑟瑟發抖。

課桌高高舉起的那刻，她腦海空白，徒然地舉手護着頭。

“陸謙，你住手！”

顧菲菲睜開眼，就見沈蘇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起來了，她擋在她面前。頭發散亂，手背上還有一個灰塵腳印——是剛才被她踩出來的。

陸謙眼神晃動，心裏極難受，沉聲說：“沈蘇，你讓開。”

他說着要她讓開，卻已經先一步繞開她，想從側面把課桌扔到顧菲菲頭上。

沈蘇看出來，整個人快一拍地轉身撲到顧菲菲身上，用身體護着她。

“陸謙，我求你趕緊住手。”

“沈蘇，你想當你的爛好人，可以。”他随手砸下課桌，拽住沈蘇的衣領，雙手穿過她腋下，把她抱起來一直送到門外，“那我幫你好了。”

他站在門內，把沈蘇放在門框外。準備鎖門。

她在門外看不見，進不來。沈蘇繼續當她的優等生。

陸謙力氣極大，沈蘇根本拗不過他，只能看着他把門關上。最後關頭，她把手伸在門縫間，說道：“陸謙，拜托你冷靜一點！”

想關門，除非夾着她的手關。

陸謙胸腔起伏不定。

為她臉上的紅腫，身上的腳印，更為她那麽軟弱的性格。別人欺負她，她不還手，卻還想護着壞人！

“沈蘇，你當你是誰，割肉喂鷹的佛祖？你以為你能感化顧菲菲？”

望進他沉沉的眼底，沈蘇太着急，眼淚流下來，說：

“她欺負我，也不是你能打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