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沈蘇回到家, 先把比較嚴重的傷包裹起來, 去洗澡換了身衣服。然後走到廚房間，随意拆開包方便面，放碗裏加熱水，在微波爐裏叮五分鐘。

拿出來, 捧到餐桌上。

剛吃半口，她扯動唇角臉還有點疼。伸手去摸，臉頰有點繃緊的火辣辣感。

倒黴, 真倒黴。

沈蘇想着, 心中突然還有點想笑的意思。

沒想到所謂“社會阿姐怒打小三”的戲碼，有天還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整件事都極不愉快，但滑稽和不真實感沖淡了難受。

她垂着眼，看着碗裏的羅宋湯味泡面，想着, 明天要怎麽跟陸謙道歉, 順便道個歉。

聽見玄關處傳來鑰匙開門聲。

她扭頭去看，想想問：“媽媽，你回來了？”

張槿“嗯”了聲，把兩個大行李箱先橫放進來，從鞋櫃裏換好鞋。她走進來看見沈蘇在吃飯：“怎麽在吃泡面, 你爸爸呢？”

“他好像有事，說今晚不回家吃飯。”

“最近嚴打貪腐，他倒還敢外面應酬。想早點退休啊。”

在城外建設工地監控一整天沒趕上回家吃飯的沈市長，吃着沙縣突然打個噴嚏。

她媽随口嘲笑完老公, 手裏拎着樓下便利店的袋子，邊掏出罐啤酒邊說，“吃泡面要不要配冰啤酒啊？不對，未成年不能喝酒。”

啤酒放到她面前又被收回來，又放過去，“不對，成年了，喝吧喝吧。”

沈蘇站起身，直接沒收掉她整袋啤酒，放進冰箱裏：“媽媽，你少喝點酒，明天還要上課的吧。長途飛機太累的話，趕緊洗澡睡覺。”

“我的囡囡，你別學你爸講話啊，他是老頭子，你是小少女。”

張槿聽見這種口吻就頭疼。

定睛一看，突然發現走前還水靈靈的女兒，怎麽忽然臉腫了：“囡囡，你的臉怎麽了？”

沈蘇神色不變，邊吃面條邊說：“班裏女生說，學校用的化妝品都是三無産品。”

“三無産品怎麽能給學生用，胡鬧啊。以後學校有什麽上臺的活動，你拿媽媽的化妝包去。疼不疼？看看明天會不會消腫，不然就要去醫院看了。”

沈蘇不說謊，她就是接句沒什麽相關的話，讓別人去誤會。

“沒事兒，根本不疼的。”

當天晚上，她趕緊偷偷用熟雞蛋剝開來滾臉，快點消腫。

去醫院可就不能騙人了。

黑燈瞎火，忽然有另外的人影摸進廚房。看見沈蘇，吓了一大跳：“乖乖，大半夜不睡覺，在廚房站着幹什麽？”

沈蘇眼明手快地把雞蛋放回碗裏，平靜地說：“媽媽，你不要半夜起來偷酒喝。明天幾點的課？”

張槿又被趕回去睡覺：“……”

……

夜裏，萬籁俱寂。

陸謙躺床上，夢裏夢見沈蘇。

夢見她柔軟白淨的臉蛋，長長睫毛下，蕩漾着水光似的眼眸。單薄直挺的身板，身材清瘦……還有軟糯溫柔的聲音，細細小小，一切都是纖細脆弱的。

只有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冰冷堅硬，對他更是無比冷漠。

夢裏，沈蘇正對他說：“陸謙，我最看不起你這樣的人。”

她拿下巴對着他，不屑一顧，臉上神氣得要命。

迷迷糊糊中，陸謙心中湧現一股強烈的怒氣。

他攥緊着拳頭，怒急攻心，氣得直接從睡夢中醒過來。

睜開眼皮，對着透着微光的褐色窗簾。他怔愣住，心頭火氣漸漸消失。

但她說的那句話，還是格外清晰和真實，刺耳得不行，直直刺進心裏，睡夢裏還不停地紮他。

陸謙一時又憤懑憋氣，想和她打架，把她欺負得哭出聲來。

夜裏寂靜，偶爾有輕微的聲音，也很快消失。

陸謙睜着眼睛瞪着窗簾，不知過了多久，怒氣消散。接着，微微慌亂，不可遏制地湧出些微的沮喪感。

她不喜歡他……這能怎麽辦。

從來沒人教過他。

——

翌日。

陸謙去學校，沒有上課。他找堆狐朋狗友，整天都在打籃球。打累了，中場休息。

季璟文抱怨說：“我女朋友不理我了。”

劉浩問：“吵架了？”

“沒，她昨晚給我發鏈接，打開是什麽，‘女生必備十支口紅。’”

“然後呢。”

“我也給她找了個鏈接發過去，‘男士最炫十種跑車。’然後她再也沒理過我。”

“……”

夏商商放學路過來看他們。

她站旁邊無聊地玩手機，翻白眼：“你存心的吧。”

“女生不都喜歡要禮物，”劉浩哇哇亂叫，痛心疾首地捂住心口，“是那新交的小學妹？我去，人家長那麽好看，要幾只口紅都不給買，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季璟文笑得揶揄：“女生都喜歡要禮物？那你想象下我們商商姐，她跟男朋友發微信要口紅。”

“我靠，怎麽有點點惡寒呢？”

夏商商舉起籃球，劉浩左躲右躲，球還是精準地砸到他身上：“去死。”

陸謙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

夏商商看不過眼，放下手機，皺眉說：“你說你什麽心理，不想看見沈蘇的話，來什麽學校？想看見她，又不肯去教室裏，您這是在跟男朋友生氣，等人來哄？”

路之遙笑呵呵看熱鬧。

陸謙擡眼看她，臉色不好看，說道：“我來學校只是想打籃球。”

“是嗎？”夏商商微偏偏頭，忽然站起來，“沈蘇要回家了啊，我跟上去看看。”

陸謙立刻轉眼去看。

放學時間已經過去很久，路過的零散的人群裏有男有女，就是沒有沈蘇。

他很快反應過來，就見夏商商正滿臉好笑地看着他。背着光，她紮起被風吹亂的長發，大笑說：“昨天沈蘇說，她很謝謝你幫她出頭。我忘記告訴你了。”

“你……”

“我什麽？大佬您不是不在意的嘛。”

“……”

陸謙還是沒回教室。他球也沒心情打了，在學校裏晃蕩半天。反應過來，已經習慣性地站到閱覽室門口了。

陸謙不由扯扯唇，從鼻子裏發出聲自嘲的輕哼。

走都走到了，他就推開門想進去坐坐。

閱覽室裏只有四張桌子，八張椅子。

靠着窗邊的桌子，最裏面的座位上正坐着位少女。她背脊直挺，纖細的手指翻過一頁書。面前攤着課本和練習冊，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不知道坐多久了。

亮眼的光從窗外投進來，延續到半張桌子上。讓她漆黑的發鋪上層金輝，光線下柔軟垂直又帶點褐色，柔軟纖細。

她的半邊臉在明，半邊臉在暗處。

目光原本是落在書頁上的。

門一被推開，沈蘇翻書的動作停下來。目光迎上去。

看見陸謙，她微怔愣下，繼而無聲地揚揚唇。眼角彎彎，臉頰梨渦微現。

陸謙手撐着門框，身形一頓。目光緊盯着那個笑，只覺得心被重重地砸了下，有點呼吸停窒。

沒想到她會在閱覽室裏。

她那麽對他笑……還是第一次吧？

忽然又想到夢裏，她的那種過分讨厭的眼神和語氣。回到現實。

他扶住門框，半響，揚唇嘲諷地道：“在等什麽？”

“等你。知道你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