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放假前夕, 人心浮動。

化學老師是個還在實習的小姑娘, 聲音低低，常年對着黑板給自己講課。她發現今天紀律格外的難管，說好幾次安靜都沒人理她。

“我有八倍鏡！我有！”

“有個屁用啊你打的着人嗎趕緊躲我後面！”

“西南西南！”

“……”

清早就睡覺的人少，他們都在忙着打游戲。有些老師的課玩手機要藏好, 有些老師就管不住人，大家都無所顧忌。

化學老師憋氣再憋氣，努力把課講下去。

“報告。”

化學老師瞥他一眼, 淡淡地說：“進來。”

遲到進教室的路之遙擡手揉揉眉心, 還沒有睡醒。

走過講臺想回座位，就看見有根線從老師的電腦連接到教學設備上，攔着路走不了。

他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好，別人都是默默繞路完事，他伸手就去把線□□了。

頓時, 電腦連接着的幻燈片暗掉。

“歐呦我擦……”前排看見這幕的人笑噴了。

化學老師轉頭看見, 頓時氣得胸腔起伏，破口大罵道：“你自己不想學習，不要影響別人行不行！”

路之遙低頭尴尬地望着手裏的線，解釋說：“老師，我走不過去。不是故意搞破壞, 這就給你插回去。”他趕緊把線插上。

重新連接上電腦還要花點時間。

“你不想學就回家，趕緊滾出教室！”化學老師攢着滿腔怒氣，全發洩到他頭上。

路之遙好脾氣地笑笑，道歉說：“真不是故意的……”

“沒想故意搗亂？那我問問你, 漂□□長期置露在空氣中的化學方程式是什麽。”

“不知道。”

“不知道就給我站着，站到下課。”

化學老師冷靜一點，沒堅持趕他出教室，而是讓他在講臺前罰站。意在損他的面子。

“……”

路之遙困得不行，滿臉倒黴樣，想靠着黑板睡會兒。

他垂着臉，獨自站在黑板旁，看上去竟然還有點可憐。

沈蘇輕聲問陸謙：“化學課是兩節連上，他要一直都站着嘛？”

“對啊，徐瑩瑩不會放他下來的，”他轉眼看着沈蘇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站就站呗，沈蘇，你那麽關心他幹什麽？”

其實他們那群人其實嘻嘻哈哈慣了，不怕丢人，班裏人又不會真瞧不起他們。

罰站就是腳酸點。

沈蘇攥着手裏的筆，垂眼避開他的目光，沒有說話。

因為路之遙突然缺根筋的樣子，太像太像那個人。

她沒辦法不在意。

陸謙見她臉上閃過那種複雜神色，像懷念更像暗悔。然後輕輕淺淺地笑笑，說：“不小心拔掉電腦線就讓人罰站那麽久，老師有點過了。”

她在撒謊。

至少不是全部的真話。

陸謙沒放過她臉上一點細微的神情。他抓耳撓腮地想知道，沈蘇心裏到底藏着什麽事，什麽事讓她從附中轉到四中。

什麽事情，讓她十幾歲就變成金剛心，獨來獨往。

他沒問，收回視線點點頭：“好吧。”

陸謙轉過身，懶洋洋地舉手說：“老師，路之遙回答不出問題是你講課太小聲，他聽不見。”

化學老師本就心情煩躁：“你對我講課有意見，那你自己上來講！”

“……”

說雞蛋不好吃他還得自己會下蛋？

陸謙強忍着沒有回嘴，揚唇笑了，竟然真的順勢站起來。

椅子劃過地面有拖拉聲。

班裏玩游戲的包都顧不上舔了，好奇地看過來。

他從路之遙課桌裏翻出沈蘇的筆記，邊翻開看邊走上講臺說：“行啊，我講就我講。”

陸謙一上講臺，身後就響起哄聲和淡淡鼓掌聲。

他拿起粉筆，照着筆記本的重點題目，真就認認真真地講題目。

“這道是典型陷阱題……”

一題講完，聽講的同學用看戲的聚精會神聽，發現自己還真能聽明白，不由興奮了：“我靠，謙哥真的強。”

“那麽多年，第一次聽懂化學題啊！”

掌聲在化學老師難看的臉色裏越來越響亮。

“老師，你講課講得是真的差，”他合上筆記本，在底下人的起哄歡呼聲裏，對路之遙勾勾手說，“就這樣。那我們下去了。”

路之遙也目瞪口呆，接着伸手，對他比了個心。

陸謙嫌棄地把手上粉筆灰抹他衣服上。

——

“商商姐，你把那麽勁爆的漫畫帶學校裏來不怕被罵？”

“什麽叫那麽勁爆？我靠，怎麽随便本漫畫都被你講得很黃。”

女生圍在夏商商座位旁，指着抱在一起親的兩位男主人公，樂不可支道：“就是很有顏色啊！”

夏商商帶着耳機，無奈地翻後一頁：“什麽年代了，你們還要跟我擠一起看本漫畫？自己手機上看去。

“诶，可大家一起看才有氛圍……”

她話音未落，一只手從衆人的頭頂往下，拿走雜志漫畫。

看着奪人眼球的彩色封面，冷笑說：“什麽時候這種書能帶到學校裏來了？”

衆女生沉默。

夏商商對上劉靜娴的眼神，不由眼角抽抽，明白漫畫得重新買了。

她也沒多話，攤攤手，無奈地看周圍人一眼。

劉靜娴翻開看看，見沒有什麽太兒童不宜的內容，便說：“你幫我放學前把練習卷全部收上來，少一張都不行，然後來辦公室裏拿漫畫。”

上課鈴響，她轉身去講臺。

夏商商有點意外，轉過臉問後桌：“還有要交的練習卷？”

“對啊，就早上發的那張。不過好像太難了還沒有人寫，怎麽可能全收齊……商商姐你自己寫了嗎？”

“……沒寫。”

——

下午的物理課有段自習時間。

夏商商手裏拿着試卷走上講臺，跟老師打過招呼，站講臺前說：“各位同學，本人的漫畫書不幸被扣押在劉老師手裏，得靠幹活才能拿回來。你們知道吧？”

底下輕輕笑起來。

“所以，廢話不多說，都把試卷拿出來，我們來核對一下答案。”

有人沒反應還過來。

“核對答案？”

有人很快反應過來，看着坐鎮講臺的老師，笑出聲：“不愧是商商姐。”

大家議論聲漸漸響起來。

“都不要講話了，把試卷拿出來。”夏商商幫老師管了管紀律，拿起一支粉筆，又抖下手裏的試卷，轉過身去，直接把自己寫的答案按序寫在黑板上。

說是“核對”答案，其實就是她把答案寫黑板上給大家抄。

衆人趕緊拿出筆開始狂抄。

正大光明抄作業。

物理老師坐在講臺前，根本不知道學生們的貓膩。

沈蘇起初真以為是在“核對答案”，等明白過來，不由目瞪口呆。

她見慣附中同學的為成績共同努力，為排名互相藏拙。還從沒見過四中這種，胡亂玩樂的一團和氣。

下課，抄完試卷的同學自覺往前傳。

夏商商簡單收齊所有人的試卷，轉身去找劉靜娴交差。

“收齊了？”

“全齊了。”

劉靜娴接過那疊試卷放邊上，打開抽屜，拿出那本沒收來的漫畫書，先不遞給她：“你的偏科想不想好好改善？”

“哦，”她頓一頓，想想說，“我加油。”

“你以後想幹什麽，都好好清楚。出國還是高考，留給你玩的時間不多……不是不多，是根本就沒時間給你放松了。聽你家長說，外面有在學托福班？”

“嗯。”

“那就好好學，別人這時候成績都拿到手了，你能緩半年，還能再緩多久？”

“嗯。”

夏商商跟陸謙不一樣，她也愛玩，但并不跟老師過不去，甚至還挺尊重師長。

劉靜娴對陸謙是針對對付，對夏商商更像存着嚴苛教育的念頭，想要她上進：“記得把生病落後的進度補起來，月考退步明顯的話，放學我就把你請去我辦公室裏學。”

夏商商垂着眼，露出苦笑。

“這種書先少看看，留到以後看也不晚。”

她反正沒答應。

夏商商接過漫畫書，說聲謝謝老師，然後随手翻兩下，腳步輕快地走去教室。

路過沈蘇的座位。

沈蘇寫試卷的筆一頓，視線跟着夏商商的背影，露出點好笑的神色。

她剛好像聽見，夏商商在哼唱，“Where the danger are double，and the pleasures are few……”

……這裏的危險多樂趣少。

夏商商忽然發現，路之遙總捧着研究的筆記本好像有點花樣。她伸手從他桌上拿起來，看着裏面清秀的字：“你哪裏弄來的，借我看看？”

“沈蘇借我的。”

“那算了，”夏商商本來也就是随口說說。

聞言立刻還給他，心想，跟她又不熟。

沒想到，沈蘇聽見轉過頭說：“你想看就拿去，我不介意的。”

“……”

夏商商忍不住走回兩步，疑惑問：“為什麽肯借給我？”

筆記做那麽好看，完整詳細又花心血，主人肯定特別愛護才對。哪兒有随便借別人看的。

“只是小事，而且你幫過我啊。”話中純粹不作僞。

長長睫毛，很黑的眼珠。眼光裏一點目的性都不露。

夏商商花半秒想了想，才反應過來，說的是送她去醫務室的那次。

她對上沈蘇的眼睛，突然就明白陸謙怎麽會栽她手裏的。

這小姑娘長得清純标致，按理說這種長相會容易越看越平淡，但她眉目裏透露着種冷靜自持，這股成熟感，渲染出獨特氣質來。

她說話的時候，又半點不像心機深城的人。簡單得跟孩子似的，小恩小惠都要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