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沈蘇下山時候,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她慢慢地走着路, 樹梢投映着森白月光和橘黃燈光,一邊走着,一邊用手背擦眼淚。

如果有人看見,肯定會被獨自出沒在一座座墓碑間沈蘇吓到。

六點之後掃墓人就漸漸稀少, 七點之後,山上基本沒人了。走到山腳下,她發現門口賣花籃花圈的老人, 也都早早收攤回家。

沈蘇手腳發麻, 渾身沒什麽力氣,一種虛弱感從心中蔓延。

水泥地坑坑窪窪,她踩到塊凸起的石頭,腳底一滑,整個人軟軟地栽倒在地。傘倒在前方。

膝蓋劇烈刺痛, 倒在下着雨的地面, 臉頰貼着泥水沙石。

她絕望地閉上雙眼,有幾秒,腦海閃過再也不想爬起來的念頭。沒有掙紮的力氣。

好沒有用的沈蘇。

不清楚在地上趴了多久。沈蘇突然被人從背後拽着衣領,然後感覺整個人一騰空,被人從地面抱起來。她心裏驚慌, 還沒站穩就說:“謝謝……”

擡眼,她從森白月光下看清楚面前的人,話頓住。

“……你怎麽在這兒?”

“當然是來掃墓的,”陸謙眼前看着狼狽不堪的沈蘇, 不禁蹙眉,彎腰去撿她的雨傘,“看完朋友了?怎麽沒有人來接你回家。”

“哦,我自己打車走。”她接過雨傘,竭力的風輕雲淡。

“這裏白天就打不到車,你得往前走幾公裏,走到蘇葵大道才能坐到出租車。”

她嗯了聲,“我認識路的。”

“你認識路?”他語氣有點低,身上沒帶餐巾紙,只好拿袖子去擦掉沈蘇臉頰的泥水,說道,“等等跟我一起走,有人來接我。”

墓碑登記的大廳旁邊,有片六角亭,是僅有的挨着高大建築物,沒被斜雨打濕的座位。

沈蘇被陸謙拉到六角亭裏去。

沈蘇後知後覺,擡眼看他,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來看朋友的?”

像她那麽大的年紀,明明來看長輩才是最正常的。

陸謙沒有說話。

半響,他決定實話實說:“昨天回家,我打聽了下陸琴揚的事。然後,知道她葬在了這裏。”

三中的老大殺了人,被抓進去了。附中學生被殺,學校竭盡全力壓下去。

之前聽說過出事情的新聞,只是模模糊糊沒什麽真實感的唏噓。

沒想到,遠在天邊的事,忽然變成身邊人的切膚之痛。

“……”

沈蘇聲音沙啞,很平靜地說:“那你是專門在這裏等我?”

“不是,我習慣在沒人的時候來掃墓,沒想到你也還沒走。”

“嗯。”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沉默片刻,陸謙忽然問說。

沈蘇擡眼看他。

他目光順着她的臉龐,慢慢往下看,泛着淡粉意眼皮變成內雙,長長下睫毛被淚水弄得淩亂,臉色唇色蒼白如紙。

衛衣胸前濕掉一大塊,膝蓋位置,連球褲都顯出擦痕。那跤,摔的得多疼?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發生了什麽事,從頭到尾,你總得找個人講講。一次就好,我不會說出去。”

陸謙受不了她的眼神。烏黑的眼眸,蕩映着深淵的陰影,好像丢掉大半的魂。

他伸手,毫不在意濕淋淋的她,把沈蘇抱在懷裏。

聲音極為溫柔:“你把全部都悶在心裏,真的不太好。”

她只覺得周身一暖,耳旁的風雨聲靜了靜。

手腳軟得沒力氣,竟也沒有推開他。寒冷感漸漸消失。

“陸琴揚,”她剛說完這個名字,嗓子又啞了。

悲痛過後,只有四肢無力和麻木窒息感。

沈蘇心頭微動下,有些想講講,講講陸琴揚這個女孩兒。

她就打起精神,閉着雙眼,說道:“她幼稚園就和我是同桌,總喜歡黏着我……”

“她很聰明,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孩子,就是不喜歡學習。但我管她管得很緊,明明知道她不喜歡學習,還逼她陪我念學業壓力大的附中。她愛玩愛熱鬧,在附中很不習慣。”

年紀很小,陸琴揚就長得漂亮,還會跳舞,又不愛“情商高”的講話做事。班裏女生嫉妒她排擠她,她也不屑一顧,就只是黏着沈蘇玩。

雖然聰明,但她對學習沒有半點興趣。每每都是靠沈蘇的考前補習拿個中游成績。

後來小生初,再中考。

每到關鍵時刻,沈蘇管她學習都會管得特別嚴。陸琴遠為了跟沈蘇同校,也就沒有怨言的拼命學,最後總能考進最好的學校裏。

附中是全市頂尖的高中,學霸紮堆,她到底不可能跟沈蘇一樣分到尖子班。兩人的班級隔了層樓。

附中又是學習氛圍濃厚,萬事都以成績排名來衡量的學校。

沈蘇跟她連午休都是不同的時間。

陸琴揚在班裏沒有朋友,沒有相同愛好的人。她被學習壓力逼得恹恹,慢慢認識一些校外人,逃課逃學出去玩。

三中的謝宇奇街舞跳得很好,長得帥,也很會玩。

沈蘇知道這個人,是在發現陸琴揚早戀的時候。

陸琴揚在沈蘇面前總是裝乖,她不想讓沈蘇擔心,而且清楚沈蘇肯定持反對意見。

她甚至早上逃課逃學,晚上翻牆回學校,跟沈蘇一起去吃飯。

把她瞞得很好。

有天她玩爽了翻牆回來,被正結束開會的大批老師經過看見。

隔天記過,在國旗下念檢讨。沈蘇才知道她幾乎天天逃學的事情。

操場上,聽見隔壁班人說陸琴揚跟外校人談戀愛。

沈蘇其實并沒有反對。不高興是真的,但好朋友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就算早戀掉成績耽誤學習,她也不會越過線去指手畫腳。

直到有天,陸琴揚被附中的學長告白了。

不知為何被謝宇奇知道,他找人帶着鋼棍,直接在學校門口把那個學長打到骨折。

就連匆匆趕來的老師,身上都挨了幾棍。

這種事在沈蘇眼裏簡直前所未聞,令人發指的。

她于是逼陸琴揚跟謝宇奇分手。

一個做事情那麽沖動暴躁不顧後果的人,就算對你再好,長得再帥,也絕對不是什麽好男朋友。

那麽多年的友誼,沈蘇深知自己在陸琴揚心裏的地位。她小時候父母離婚,在學校又被排擠,從始至終身邊只有沈蘇。怎麽可能選跟沈蘇鬧掰。

沈蘇沒在她的眼淚裏心軟。

打着為她好的名義,逼陸琴揚分了手。

六角亭外,下大半天的雨停了。

講了半天話,沈蘇嗓子越來越啞,緩了緩,輕聲說:“分手之後,謝宇奇纏着陸琴揚要複合,他不甘心這樣就被分手。揚揚她……就騙他說是因為他又窮又沒前途……很多傷人的話。”

陸謙抱她的手臂越緊了緊,輕拍她的後背。

他一直沒說話,僅以陪伴來安慰。

他清楚事情的結局——

“最後,謝宇奇說有話要說,過後絕對不糾纏,把她騙去三中。那天我被老師留下來謄成績,錯過她兩個電話,等我看見短信,跑到三中找到她,她已經躺着動不了了。”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的身體裏有那麽多血。”

“她的周圍全都是血……”

沈蘇的身體顫抖,咬緊牙齒,努力保持鎮定:“她就倒在講臺跟前排課桌中間,朝着教室門口,等我來。我來了,可沒辦法救她。”

“她虛弱得話都講不動,救護車又怎麽等都等不來。”眼淚又撲簌簌落下。

“我踩在血裏,幫她捂着傷口……那個教室的燈打不開,我連她的臉色都看不太清。”

沈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張臉都是冰涼涼的淚水,抽泣着說:“……她對我說,‘沈蘇,你哭得真醜,我一點都不想看見。’……地上那麽多的血,她身上還在流血,不管我怎麽用力捂,血都不停地流出來,到處都是……”

陸謙光聽着,心裏就很不好受。

他從口袋裏摸不到紙巾,只能擡手,用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剛擦掉,她的眼淚就又湧出來,滾燙的。

沈蘇邊哭邊想,陸琴揚躺在地上,也是那麽幫她擦眼淚的。明明連話都說不太清,還努力地擡手,要幫她把眼淚擦掉。

她的手冰涼涼,怎麽握着都沒用……越來越涼。

沈蘇靠在陸謙懷裏,他的體溫溫着她。

沈蘇嘆口氣,累到極致反倒放松下來的神經,語氣溫和,有點絮絮地說:

“她有時候很呆的,有點缺心眼,走在平地上都能摔跤,還連摔兩次的那種。”

“我就仗着她喜歡我——我們從幼稚園就是同桌了。她怎麽可能放棄我,只好去跟男朋友分手。她求我說,能不能緩緩,她男朋友情緒不穩定。”

“我以為是借口,反而更嚴厲地逼她去分手。”

她攥緊手,眼淚不停往下掉,恨得牙齒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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