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試探
漆黑的巷子裏,烏鴉勸說塗靈簪随自己離開,卻被她搖頭拒絕。
“扶搖身上有很多疑團,我想弄清楚。”對上烏鴉擔憂的目光,她嘆道:“你安心,若是實在沒了法子,我會全身而退來找你。或許将來會帶着你們尋一處安寧的地方,做個除暴安良的游俠,也不枉塗氏忠義的祖訓。”
烏鴉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密封的瓷瓶遞給她。
塗靈簪接過來聞了聞,不禁笑了起來:“千裏追蹤?憑這玩意兒,你當真可以随時找到我?”
烏鴉緩緩咧開一個笑來,在光影交錯的黑暗中顯得邪氣萬分。他沙啞道:“這本是我們刺客用在暗殺目标上的秘香,一次能保持近一月,只有專門訓練的金靈蜂能嗅到,哪怕百裏開外也能準确找到目标。”
塗靈簪将瓷瓶收進懷中,朝巷子對面的永豐樓望去,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各自散了罷。”
說罷,她拍了拍烏鴉寬闊結實的肩膀,“保重,後會有期!”
塗靈簪再回頭時,烏鴉已不見了身影。她笑了笑,轉身朝慶豐樓走去,正巧碰到李扶搖和李淮一前一後下來。
李扶搖別有深意地瞥了塗靈簪一眼,這才打了個哈欠,慵懶道:“回宮。”
李淮朝塗靈簪颔首,示意道:“本來打算讓你今日随本王出宮的,但陛下臨時起意,說是有些舍不得你,要将你留在宮中貼身伺候。能留在陛下身邊,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分,你便随他去罷!”
塗靈簪:“……?!”
李淮見她一臉訝然,以為她在害怕,便輕嘆一聲,壓低聲音語重心長道:“蕭姑娘,伴君如伴虎,今後你要小心行事。陛下性子是乖戾了些,切記莫要忤逆于他。”
頓了頓,李淮溫柔一笑,蕩開一層深不見底的眼波,溫聲道:“這半年本王都會呆在長安,若是姑娘遇到了什麽困難,或是陛下為難與你,你都可與本王來說,本王定将竭力相助。”
雖說陳王總是熱情到令人奇怪的地步,但塗靈簪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也讨厭不起來,她強忍住心中翻騰的喜悅,低聲朝李淮道了聲謝。
她正愁找不到機會接近李扶搖,突然間有了這麽一個貼身接近他的機會,塗靈簪高興都還來不及,因而并未發現轉身的一瞬,李淮緩緩收攏了笑意,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久久陷入了沉思。
……
第二日,塗靈簪就搬進了來儀殿,成了伺候皇上起居的大宮女。
來儀殿的格局還是三年前的老樣子,只是空蕩冷清了些。若是忽略秦寬安插在殿前的排排禁軍,這倒是個安寧幽靜的場所。
李扶搖身邊的大宮女,除了塗靈簪便只有一個叫冷香的姑娘,是張十分陌生的面孔,或許是秦寬派過來的眼線;大宮女之下,是二等小宮女十二人,清一色十六七歲的俊俏宮娥;再往下,便是負責雜役的三等宮女、嬷嬷若幹人。
那個叫冷香的大宮女帶着塗靈簪四處轉了轉,面無表情地一路指點她:“這裏是皇上的寝宮。皇上怕黑,故而通宵燭火不能斷,每晚都要由大宮女輪流睡在外間守着。還有,皇上喜靜,最不喜他人打擾,除非皇上吩咐,你千萬莫随意進出內間。”
寝殿的內間是一張垂着明黃薄紗的寬敞床榻,而外間放了一張僅容一人躺下的小軟榻,想必就是大宮女們值夜班的休憩之處了。
塗靈簪問:“晚上值班做些什麽?可要伺候陛下喝水起夜?”
“不必,你只需在皇上睡前把被褥鋪好,準備好茶水便可。”頓了頓,冷香又補充道:“哪怕你半夜聽到陛下房中有聲響,也不要貿然進出,否則是要掉腦袋的!”
塗靈簪一一記下,又問:“陛下喜歡的茶水是否是君山銀針?就寝前可要燃龍涎香?”
她記得前世李扶搖便喜歡喝三起三落的君山銀針,喜歡吃牛肉幹,衣服上總有淡淡的龍涎香……
誰知,冷香只是涼涼地瞥她一眼,帶着三分鄙夷道:“這些東西都不是皇上喜歡的。皇上喜歡喝烏龍茶,最喜甜食,尤其是禦品紅豆糕。房中的熏香也從來不點龍涎,而是檀香。”
聞言,塗靈簪有了一瞬的恍惚。
不可能,七年的耳濡目染,她不可能記錯。
記憶中,李扶搖的确喜歡品君山銀針,最愛吃牛肉幹,熏香只燃龍涎……而喜歡烏龍茶,喜歡甜食,喜歡檀香的……
——是她塗靈簪啊!
她愣愣地将手覆在胸口,那裏的心跳沉重而急促。
為什麽,為什麽李扶搖口口聲聲說恨‘塗氏餘孽’,卻又要日複一日重複做塗靈簪喜歡做的事,吃她喜歡吃的東西?
是在警醒,是在懷念,還是在忏悔?
冷香見她出神,便警告道:“我勸你不要自以為是,還是小心為妙。”
塗靈簪只覺得胸口發熱,半響才艱難道:“多謝姑娘指教。”
冷香點點頭,恢複了面無表情,不多說一句,不多做一分,仿佛只是一具美麗的木偶。
塗靈簪深吸一口,定了定神,問道:“一直是姑娘伺候着陛下嗎?”
“不是,聽說之前的婢女意圖謀害皇上,被處死了。我和玲珑是三年前才調到來儀殿的。”
“玲珑?”
“哦,她前幾日死了。”冷香轉過頭,陰恻恻地說:“夜晚給蓮池的錦鯉投餌時失足,跌進池中溺死了。”
……
來儀殿的四周處處有秦寬安排下的禁軍把守,連宮女太監們出入,也要被盤問搜查一番,與其說是保護皇上,不如說李扶搖被軟禁了。
更令塗靈簪沒想到的是,奉命監視李扶搖的禁軍頭目,竟是曾經自己的一個部将,名叫霍成功。多年來,霍成功忠誠老實,尤其對他那六旬老母至孝,沒想到最終還是反水,做了秦寬的爪牙。
不管霍成功是貪財也好,還是受制于人也罷,塗靈簪倒沒有多恨他,夫妻尚且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部将?只是看到眼裏,心中依然有些苦澀。
行動受限,李扶搖可謂是深居簡出。早晨懶洋洋上了朝,下朝後再按照秦寬的指示批幾本奏折,然後便是畫幾幅丹青,或者是喝着小酒欣賞宮伶歌舞,偶爾會陪秦煙、樓心月兩位美人在宮中逛逛,簡直樂不思蜀。
到了晚上,因為傳聞李扶搖十分怕鬼,來儀殿照例是燈火通明,塗靈簪會和冷香輪流守夜,連着幾日都相安無事。
這日,又輪到了塗靈簪值夜。
她掐準時辰,提前一刻泡好茶水,準備好溫水、毛巾,然後李扶搖就會打着哈欠,拖着慵懶的步伐進了寝殿。他系着松松垮垮的袍子,頭發半幹着,想必剛沐浴過了。
李扶搖随手接過塗靈簪遞過來的茶水,咕嚕嚕漱了口,然後吐在茶盅當中。
今夜他似是困極了,虛着眼,懶洋洋坐在堆着蜀繡錦被的床榻上,塗靈簪趕緊從銅盆裏擰好溫熱的濕毛巾,給他擦臉擦手。
李扶搖乖巧而慵懶的仰起頭,眼睛微閉着,平日那張過于輕佻乖戾的俊臉被搖曳的燭火鍍上一層暖意,長而濃密的睫毛打在眼睑下,微微抖動,如同一只慵懶貴氣的貓兒。
不可承認,三年後的李扶搖褪去少年的稚氣,有着令人驚心動魄的英俊。
柔軟的毛巾一寸寸仔細拂過他的眉,他的眼,他挺直的鼻,他緊抿的唇角,以及他十根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指……
塗靈簪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小子,能讓師姐親自服侍你,當真好福氣!
待塗靈簪倒了洗臉水回來,卻見兩只龍靴東一只西一只的被扔在地上,而李扶搖僅穿着亵衣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呼吸綿長,似乎已經進入了夢鄉。
塗靈簪一直把李扶搖當師弟看待,此刻看到他的不雅睡姿,也不覺得有多臉紅尴尬,只是暗自失笑。
春寒料峭,她輕手輕腳的把他的手腳放正,蓋上被褥,又找來幹毛巾,把他柔軟的黑發一縷一縷擦幹,這才悄悄走到外間,和衣而眠。
這晚,塗靈簪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十年前,李扶搖剛被封為太子那會。
或許是李扶搖太過聰明刻苦,秦寬似乎并不喜歡這個新冒出來的小太子,故而處處擠壓,李平秋生性軟糯做不了主,看到兒子在朝堂上吃苦受委屈也不敢做聲,只是囑咐李扶搖離秦寬遠些。
那日,塗靈簪照例去宮中指點李扶搖武藝,誰知在校場上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他過來。她去東宮找了一圈,最後在一棵老梨花樹下找到了他。
李扶搖背着她,盤腿坐在梨花樹下,雙肩微微顫抖,似乎在強忍着痛苦。而更令塗靈簪吃驚的是,李扶搖一邊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一邊将左掌放在粗粝的地面上不斷來回摩擦,直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染紅了身下飄零的梨雪。
他似乎在用這般自虐的方式,來排遣心中極度的恨與痛苦。
即使在夢中,塗靈簪也清楚的嘗到了心疼的味道。她忍不住朝李扶搖奔過去,李扶搖驚訝地轉過頭,用濕紅的眼睛瞪着她……然後,夢就醒了。
塗靈簪猛地睜開眼,四周燭火通明,她眯着眼呆呆望了房梁片刻,這才隐約聽到內間似乎有什麽響聲。
她坐起身,仔細側耳聽了聽,這才分辨出是李扶搖的聲音。
……是他極其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
“扶搖!”顧不得其他,塗靈簪幾乎是下意識沖進了內間,然後,她怔住了。
只見李扶搖背對着她坐在陰暗的角落裏,一手死死捂住嘴,牙關緊咬,而另一只手則緊握成拳,不斷地将自己的拳頭朝冰冷堅硬的地面砸去,不消片刻便皮開肉綻,殷紅的鮮血蜿蜒淌下,在大理石地磚上濺開朵朵血梅,觸目驚心。
夢境與現實重疊,塗靈簪只覺得心痛萬分。
少年時他便這樣,在極度壓抑時,總是會選擇用身體的疼來減輕心中的痛苦,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來使自己保持清醒。
感覺到身後有人,李扶搖猛地轉過頭,通紅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塗靈簪,目光狠厲,明明睫毛上還挂着淚水,但他眼中的殺氣卻前所未有的強烈。
塗靈簪下意識後退半步。那一瞬,她真的以為李扶搖會殺了自己。
而幾乎是眨眼的一瞬,李扶搖的瞳仁漸漸渙散,滿臉脆弱和茫然,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不斷顫抖,似乎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陛下,做噩夢了?”塗靈簪趕緊倒了杯水過去,蹲在他面前,又心疼又難過,手堪堪停在半空中,似乎想要觸碰卻又有所顧忌。
李扶搖哆哆嗦嗦的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一雙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似乎在試探什麽。
良久,他松開緊握成拳的左手,望着滿掌的鮮血,幽幽道:“你知道嗎,這宮裏有鬼。一個沒有腦袋的無頭鬼……”
他神經質地輕笑一聲,說:“……她害了我父皇,又要來向朕索命……朕害怕。”
“……”
塗靈簪撕下幹淨的裏衣袖子,幫李扶搖包紮好傷口,沉默半響,這才低而堅定地說:“不會的,陛下,別害怕,她不會來害你的。”
李扶搖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在揣測她的話是否可信。
片刻,塗靈簪抿了抿唇,忍不住問道:“你恨她嗎,陛下?”
話一出口,塗靈簪就後悔了。
她低頭,不敢對上李扶搖的視線。就當她祈求李扶搖沒有聽到,或是沒有聽懂她的話時,卻聽到李扶搖低啞的嗓音冷冷傳來:
“恨啊!朕最恨她了!朕最恨她了……”
一遍又一遍,恍若催眠,仿佛夢魇。
盡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再一次聽到這話,塗靈簪還是感覺到了一陣心痛,仿佛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嘴唇幾番張合,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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