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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次日拂曉,藕花初醒,韓家的船便抵達藕花村的渡口。接韓朱的人竟從水路而來,間接說明陸路已藏伏危險,不得途經。
韓朱雙眼上蒙着紗布,嘆雲劍對他造成的傷害還未恢複過來。他被自己的兩個侍從小心翼翼扶上渡船,卻是始終面朝岸上。
送他的是俞昭母女和丁杏子,此時俞昭身負嘆雲劍,身着輕裝,手提行囊,身旁還跟着一匹駿馬,一副整裝待發欲遠行的裝束。
今早韓朱就聽到了一些異響,他甚至隐約聽見俞母的哭泣聲、俞昭的安慰聲。敏銳如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待俞昭前來給他的眼睛上藥時,他猛然将之禁锢在懷。
俞昭舉着紗布與藥,在他懷裏也不鬧,只笑着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臉:“不過是回個家而已,你就這麽舍不得我?”
這句話讓韓朱大腦一時空白,本想好的問題全部煙消雲散。他蹭了蹭俞昭的秀發,憋出一句無比矯情的話:“我怕下次回來,就見不到你了。”
戳他臉的手指停住,韓朱聽見放東西的聲音,正納悶着,懷中人卻動起來。一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一點溫濕在他臉上輕輕一印。
猝不及防的一吻,令韓朱整個人為之一僵。而俞昭則得以脫身出來,取過藥劑塗抹于紗布上,又将紗布慢慢覆在韓朱的雙眼上,邊弄紗布邊笑他:“瞎擔心什麽啊,我說過會回來的呀。”
木槳劃水之聲,将韓朱從回想中喚醒。冥冥聽到一陣離去的聲音,他驀然朝向岸上。
“阿昭……俞昭!!”
全力呼喊,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岸上的丁杏子看着默默跨上駿馬、疾馳而去的俞昭,搖了搖頭。
韓朱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無力”。他半倚在侍從們備好的軟毯上,茫然良久,而後徐徐且威嚴問道:“我父親的腿傷怎樣了?”
“回三少爺,家主已無大礙。”一侍從忙道。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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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挽蓮歸,血痕沾衣濕。沒想到韓朱失蹤三個月,回來後居然也會寫歌頌女人的詩了!”
龍躍茶樓,念了好友剛寫下的詩句,陳仰甚是驚奇,忍不住拍拍尚在發呆的韓朱,哈哈笑道,“不過‘血痕沾衣’多少有點兒詭異,應該是‘水痕沾衣’才貼切吧?”
韓朱被他拍得驚醒過來,掃了眼自己寫下的詩句,心中一跳,匆匆将其劃去,“你說得對,我重新寫一遍。”
伊人挽蓮歸,水痕沾衣濕。
距離離開藕花村,已過去半月有餘。起初幾天韓朱眼睛還疼得厲害,一醒就條件反射高喊“阿昭”,下了床便尋向柴房,弄得他自己都尴尬好一陣。如今倒算緩過來,恢複了原先世家公子的逍遙生活。
但要說不想起俞昭,那是不太可能的。
韓朱心知他回來的那天早上,俞昭好一通收拾是為前去綠央山做準備。天歡蓮生長于萬毒的綠央山,唯有對毒草相當熟悉的醫者,方能勉強在山中生活一兩日,運氣差點甚至連半日也待不下去。
之所以只能待如此短的時間,自然是因為山中還有毒蟲猛獸。如果不會武功,于山中撞見這些棘手的家夥,即使立即落荒而逃,也有被趕上毒倒吃掉的危險。
他心裏後悔不已,早知道應該讓父親派一些好手随阿昭一同進山……不,根本不用阿昭親自去!
也不對,他應該不承認自己懷有先天之症,那樣阿昭就不會想着去綠央山冒險了。都是他的無知啊……
可他又要怎麽樣才能猜到,俞昭和他父親竟有那樣的約定?更何況,即使猜到也來不及阻止了。
見他又在發呆,陳仰很是好奇,扳過他雙肩就是一陣搖晃:“回魂了三公子!這麽出神,你在想女人啊?”
韓朱邊随他搖晃邊搖頭,為自己辯解:“不是想女人,是想我內人……”
陳仰突然就頓住了。他盯着韓朱,目瞪口呆好一陣,大概覺得以韓朱這副懶懶散散渾渾噩噩的性子,根本就不會正經地說出“內人”二字。
韓家韓朱三公子難道不該單身逍遙一輩子嗎?這樣才符合人設好不好!內人是個什麽鬼啊!
“不是內人,是我未婚妻。”發覺好友目光灼灼,仿佛要把他吃了,韓朱自知失言,忙改口,“她去做危險的事兒了,故我才如此擔心。”
哪知陳仰更不依不饒,他大聲道:“做危險的事?有沒有搞錯?韓朱你是個男人啊,怎麽能叫自己的女人去涉險?”
所幸此時的雅間只有他二人,韓朱只好報以苦笑。他倒想替俞昭涉險,但是,他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搞不好進綠央山的是韓朱,出來的只剩了一副骨架。
“多久了?”陳仰忽然又問他。
韓朱莫名其妙:“什麽多久了?”
“你和你未婚妻啊,當然是相處多久了!”陳仰白了他一眼。
“三個多月吧……大概。”
“好看嗎?”陳仰嘿嘿一笑。
“……”這下輪到韓朱翻白眼了。不過他的眼睛還沒好全,恐翻白眼會疼,他幹脆直接踢了陳仰一腳,“好不好看都是我的人,關你什麽事?”
“哎呦喂!三公子見色忘友啦!”陳仰故意痛呼,一溜煙跑出雅間,估摸尋茅房解手去了。
想起俞昭的事,韓朱心情本就不太好,此時又被好友一通狂轟亂炸,腦子更亂了。他伸手取過茶杯,卻突然發現茶水不知何時傾倒出來,恰好将他新寫的“伊人挽蓮歸,水痕沾衣濕”浸得模糊不清。
十六
“三少爺!三少奶奶來了!家主叫小的趕來給您帶個話!”
一個冒冒失失的韓家侍從闖入正吟詩作畫的雅間。一眼瞅見正執着畫筆的韓朱,侍從忙不疊禀告。
所有公子哥都愕然一陣,而韓朱則霍然起身,不顧只畫了一半的丹青,幾步走到侍從旁,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又驚又喜:“你說什麽?阿昭……來了?!”
侍從一愣:“三少爺,小的不知‘阿昭’是誰……”
“速速備車,回去!”韓朱話剛落又改口,“不,不必備車!給我一匹快馬,我自己回去就是!”
“是是!”侍從來不及歇息,又馬不停蹄地沖下去尋馬。
“韓公子,出什麽事了?”有公子哥不解地問。
“問陳公子吧,他知道。在下先失陪了!”韓朱直接把鍋丢給陳仰,自己急急離開了雅間。
面對諸位好友投來的目光,陳仰尴尬地咳嗽一聲,拿起一旁的折扇扇了扇:“說來話長,要不就由仰去點些茶點,咱們慢慢提?”
十七
一路策馬狂奔,很快到了家中。
草草向父親請過安,問清俞昭去向,韓朱急忙趕去自己的住處。
未至門口,便聽人于房中笑:“将衣服放這裏就好,我自己會換,不用麻煩你們。”
又聽一婢女顫聲問:“那、那婢子們給少奶奶把血衣漿一漿……”
“不用了。”俞昭正微笑搖頭,背上一暖,一個人牢牢撲在了她身上。
衆婢女愕然,而後齊齊行禮:“婢子見過三少爺!”
“你們都先出去吧。”韓朱吩咐。待婢女走盡,他才放開俞昭,皺眉看着她一身染血的布衣:“你又殺人了?”
“來時被幾個鲲幫的人截下,順手殺了。”俞昭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陸路比水路省時,天歡蓮采下後放不久,需盡早配成丹藥。”
伊人挽蓮歸,血痕沾衣濕。不想再逢時,還真應了他的詩句。
與她相看良久,韓朱偏了偏目光,“你知道這裏是我的房間嗎?”
俞昭一愣,環顧四周,不禁失笑:“原來這是你的房間?怪不得布置得這麽儒雅。我是一點也不知道,師父讓婢女帶我來這兒,我就跟着來了。”
韓朱深吸一口氣,鼻中盡是淡淡的血腥味:“父親難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歡與人同居了嗎?”
頓了頓,“還是個女人。”
再一頓,“還是我內人……”
好歹也新弄個房間給俞昭啊,這麽急着讓他倆同居,父親大人你心裏在想些什麽啊?
一頓一頓之時,面前的醫者已不見。韓朱怔了怔,忽見屏風後有人影閃動,而婢女拿來的新衣服也不見了蹤影。
“我先換身衣服,穿着血衣很不舒服。”俞昭的聲音從屏風之後傳出。
這時韓朱終于忍不住,對着屏風就喊:“那你也總得沐浴後再換衣服吧?你這樣不是白換嗎?給我穿好血衣出來,我這就去叫人拿木桶與熱水來……”
十八
緊閉房門,墨筆在硯臺中舔了又舔,聽着撩水聲,感受着氤氲霧氣,韓朱托着額角郁悶不已。
他的智商降了好多,到底是為什麽?他究竟發了什麽神經,讓自己的房間成了澡堂??
男女授受不親呢?男女有別呢?他到底在發什麽神經?若是讓這事傳出去,着實不僅僅是丢他的臉了啊!
“韓公子,過幾日我就得回村去了。”出浴聲響起,俞昭輕輕道,“最近天氣不好,病人一增多,杏子一個人會忙不過來的,而且她也對付不了鲲幫的人。”
“鲲幫?”韓朱眉頭一鎖,“難道鲲幫又要襲擊藕花村嗎?”
“不太清楚。我已與師父提過此事,師父說會委托人前去保護村子。”俞昭開始換衣服,“我必須要盡快回去了。”
“你等等,你回去是要殺人?”韓朱沉聲,“鲲幫的人,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是這樣嗎?”
沉默一陣,俞昭道:“是。”
“所以你也還要去鲲幫,找匪首報仇雪恨是吧?”
似是想回避這個話題,俞昭模棱兩可答:“視情況而定。”
“那你答應我的呢?”韓朱提高了聲音,“你說過,采回天歡蓮就跟我成親,難道你想反悔?”
他實在怕俞昭真的腦子一熱,提劍殺上合息山。不知道為什麽,韓朱一點也不希望她這樣做,一點也……不希望聽到她出事的消息。
“阿昭,你既然自幼習劍,那我就給你講個道理吧。”思忖片刻,韓朱繼續道,“習劍之人,心如鐵鑄,下好的決心死也不會悔改。有人将他們稱為‘有劍心的人’,意思其實是諷刺習劍之人冷血無情。”
“有劍心固然好啊,一點也不會為外物所動。可是你知道嗎?”他感覺自己的鼻音無端重起來,趕緊輕咳一聲,“以劍為友的人,是世上最孤獨的。但我認為,有劍心并不意味着冷血。”
“我相信你不是冷血的人。所以阿昭,你萬萬不可做傻事啊!”
話至最後,韓朱摸了摸眼睛,晶瑩自指尖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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