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揭開

随着這部武打戲殺青，于孟奇的電影定檔了，從預告被放出很多人就開始關注，似乎只要有于孟奇的名字在，這就是一部值得期待的作品，宣傳方面自然也要一起跟上。

春時也需要配合宣傳，可随着電影流出的細節越多，尤其是在看過一遍電影的初版之後，春時的狀态開始變得非常不好，她會厭食會連續幾天的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時常驚醒，她沒和任何人說，只是有些事瞞不住，畢竟她整日精神不濟。

袁淼自然看出了異樣，但她以為春時是心理壓力過大，安慰陪伴都沒看用就勸她去看心理醫生，一次兩次的說，也不見春時有所行動。

“睡不着覺可大可小，你小心抑郁。”圈子裏這樣的事太多，袁淼不得不重視。

“為什麽不是躁郁，我聽說躁郁症是會打人的。”下意識臭貧的春時沒過腦子，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不應該拿這個開玩笑：“沒事的你放心吧，我自己心裏清楚。”

她不會的，從前都不會，現在就更不會了。

可除了春時自己身邊的人都免不了擔心她，柏明庭聯系她的次數明顯變多了，卻不會直言你為什麽狀态不好一定要個答案，連關心都顧及着她情緒的溫柔春時并不排斥，有時間就答應沒時間那也沒辦法，一直到電影正式上映那天。

首映式辦的熱鬧而隆重，各界人士都來捧場藝人就更是不少，于孟奇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強大的號召力，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願意來，便有點群星雲集的意思。

雖然之前出過事，讓春時以為她的事業就此可能要涼涼，可她最後竟然走過來了，被人認可的作品有了如今還成了讓無數人眼紅的于孟奇的女主角，這部片子被很多業內人士看好，都說封後也不過就是個時機問題。

首映會結束以後還有個慶功酒會，作為主角，春時難逃被敬酒的命運，而她向來擅長任命，推是推了推不掉的也就都喝了，總犯不着為自己那點破事得罪人，尤其是今天這種場合，不看僧面也得看于孟奇的面子。

快結束的時候柏明庭給她打電話，春時的聲音有點含糊，她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只對答如流，聽說柏明庭要來接自己，她想了想，同意了。

之後眼看着差不多了春時就找了個地方等柏明庭，可她找的這個地方讓柏明庭也找了好一會兒。她手機沒電了，自己都沒注意到，最後還是跟着來的韓助理聯系了酒店才終于把人給找到。

在剛走進包廂的時候柏明庭很意外，春時在喝酒，桌上擺的空瓶子已經有點壯觀的意思，而他從認識春時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她喝酒，更別說喝這麽多。

“你來啦。”柏明庭愣着的功夫，春時發現了他，轉過頭對着他笑，失去焦距的眼睛閃爍着潋滟的水光，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麽，驚豔的刺眼，好看的驚人，但看到這一幕的柏明庭卻絲毫沒有因此而産生的愉悅，是恰恰相反的。

他覺得，有些東西似乎已經達到了頂峰。

“喝這麽多。”走到春時身邊的柏明庭聞到了濃重的酒味兒，他下意識皺眉，頓了一下後問：“出什麽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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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麽事了？”好像沒反應過來，春時重複了一次柏明庭的問題，一邊念叨着一邊思考，說完了，自己也有答案了，咧嘴一笑：“沒出什麽事，只是我喝醉了。”

她倒是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可那笑容太快了，下一瞬就又被春時給收了回去：“我很讨厭喝酒，非常非常讨厭，甚至是痛恨，所以我現在痛恨我自己。”

狠戾在春時的目光中流淌着，不是一塵不變的，而是搖擺不定，不知道為什麽給柏明庭一種不應該讓她再繼續下去的直覺，讓他沒有接話，只強調：“我送你回去吧。”

“不着急，我們說會兒話。“可春時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作為一個醉鬼，她的力量算很大的：“我今天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說完了就又開始笑，還把手比到嘴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柏明庭被她拽着坐到春時身邊，正準備還是先帶她回去再說，可沒來得及：“我應該叫爸的那個人，殺了生我的那個人。”

聲音不大，可穿透力十足，柏明庭忘記了他本來要做的事，被釘在椅子上一樣，全憑直覺：“你說什麽？”

這句話的出現多半是因為不敢相信，并不是真的沒聽清，春時還在笑，一邊笑一邊說：“他吸毒，還酗酒，平常就有家暴的習慣，那天大概是吸多了或者是喝多了，直接就把人打死了。”

太平淡了，比起內容，春時的表情和語氣都太平淡了，連眨眼的速度都沒受影響，從虛無中的一點，慢慢轉到柏明庭臉上：“我是殺人犯的女兒。”

被陳述的事實是有意的強調，在這一刻柏明庭終于明白了，春時在警告他，讓他離她遠一點，他的那些追求，那些喜歡，都必須建立在這樣一個前提之下，艱深的仿佛來自靈魂般無法抹去，在考驗着曾經宣之于口的喜歡與愛慕。

他不能害怕，他必須全部接受，接受春時這個人也接受她會随之帶來的一切，往後的每一步都會帶着這個沉重的擔子，堅定就成了與輕松背道而馳的代名詞。

很多事終于有了解釋，春時就像是在公布謎底一樣，将這塊布揭開，讓柏明庭看她最深處的，也是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印記與傷痕。

柏明庭沒有忘記她來不及掩藏是的茫然，更記得她這段時間的頹然，而她壓根不去抗争，無比釋然的接受所有苦難的姿态，就像她天生與之為伍一樣自然。

“害怕嗎大少爺？”潋滟的水光依舊在，可那并不是眼淚，她甚至始終揚着嘴角，并且沒有多少勉強，卻讓柏明庭看的心髒顫抖，沒經過思考，也沒去考慮合不合适，只依照本能擡起手，去輕撫春時的臉頰，眉眼，他想将一些東西從她的臉上帶走，好像那樣那些東西就永遠不會存在了。

春時沒有拒絕柏明庭的動作，她的睫毛飛快的閃了一下，目光變得柔和，所有的殘忍和決絕在柏明庭靠近的瞬間都被收收斂了起來，近乎是用一種勸說的語氣在說：“你應該離我遠一點，我不值得愛柏明庭，我不值得你愛。”

把好的一面展現出來是人的本能，可春時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是那樣的，她的掩飾一層又一層，都和完美不沾邊兒，一直到最後，她還要很努力的證明，她是真的很糟糕。

柏明庭的神經崩到極點，不是緊張或者如春時所說的那樣‘害怕’，他在克制，一旦思維開始構想春時的過往和種種可能的經歷，就會讓他控制不住的覺得心髒緊縮，幾乎到達極限。

他不想表現出來，面對春時的傷口，他的心疼來的太晚追憶過去只會無處安放，只有這一秒和下一秒才是有意義的。

“不，你值得，你永遠都值得春時。”沒有高聲強調信誓旦旦，可他直視着春時的目光是堅定的，是坦然的，是真誠的：“你要記住這一點，我不害怕你，我愛你。”

最後三個字來的幾乎不需要思考，柏明庭将希望寄托于此，他希望這同樣是從人類最原始本能而來的情感能帶來光亮。

春時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那份柏明庭對她毫無保留的接納，還有不想言說的，為她過往經歷的痛惜，并不像柏明庭以為的那樣毫無意義，因為春時的眼睛彎了一下，有些東西就跟着掉了下來：“你真好。”

那是終于肯在一個人面前展露的脆弱，是在最後一層僞裝也脫下去的，全部的真實，春時一早就想說，柏明庭，很好。

之後春時沒有再抗拒，她很輕，柏明庭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将她扶出了房間，他被春時的話震撼，失去了本該有的警覺和判斷力，他不知道韓助理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始終站在門外，側耳傾聽，一直到柏明庭和春時離開之前，他才先一步，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春時的記性不差，只唯獨對小時候的事是特例，醫生說那是創傷後應激反應，在目睹或遭遇到強力刺激後身體自動屏蔽掉了某些記憶，那時候春時還小聽不懂也聽不明白，她只知道在她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就只記得一件事，那就是她叫/春時，其他的全部都是空白。

是一直到後來她漸漸長大，有些畫面才時不時的在夢中出現，鮮紅色的畫面伴随着女人的尖叫，濕滑的液體，混亂的争吵打罵，還有最後，冰涼的僵硬的手。

那是噩夢的開始，白熾燈下瘋狂的詭異的殘忍的，經過一個又一個夜晚的拼湊，逐漸變得稍微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原來在那一切發生的時候春時就在旁邊，她看得清清楚楚，睡夢中猩紅色的血液不在她的眼睛裏，而是在她的身邊，從溫熱，到徹底冰冷。

她也反抗過，哪怕是用她瘦小的身軀，不要命一樣的，可那力量太微弱了，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原來從那時起她就已經知道了，她有多麽渺小，能失去的東西，又有太多的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