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切割

那天春時睡了可以說是她那段時間最好的一覺，混亂在她被柏明庭帶上車之後就停止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噩夢在這天并沒有來打擾她，等春時再睜開眼睛，都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第一件感覺是口渴的不行，春時準備去廚房給自己找杯水，剛走出房門，和柏明庭來了個臉對臉，準确點說是眼睛對下巴，春時一愣，剛睡醒的腦袋有點不夠用。

“喝水。”柏明庭把杯往前一遞，春時以緩慢的動作低頭接杯子喝水，終于回過神來了：“你怎麽在這兒？”

“不放心你。”所以就在這守了一夜，柏明庭很直接，直接到春時無言以對，無奈的笑容就這麽出現在臉上。

柏明庭讓助理買好了粥，在春時去洗漱的時候柏明庭給她熱了一下，昨天喝了太多酒現在春時的胃還有些不舒服，一口熱熱的粥喝下去之後她深深嘆了口氣：“我活過來了。”

美好從一口粥開始，也可以從一句話結束，春時似乎不覺得這種時刻應該緩一緩，最起碼把這頓遲來的早飯吃完，就這麽就着粥和小菜，一邊吃一邊說：“昨天我說的都是真的，不是醉話。”

她還要強調，好像是怕誰忘了，也壓根不想這事就這麽在粉飾太平中仿佛未曾發生過，那點認真和偏執，把傷口反複給他看的對自己的殘忍，柏明庭感受到了，也明白春時的用意，她把思考一道口子，同時也豎起高牆，把很多東西擋在外面，其中就包括柏明庭對她的情感，可他并不讓她如願，對于她此刻的直白沒有排斥，也不說勸慰的話：“我知道，我也都記得。”

他沒想過逃避，他只說：“但我不在意。”

“你只是你。”他也強調，同樣的認真而偏執。

他們終于把最深的傷痛展露給了彼此，春時是帶着推開對方的力氣，趁着那一點似乎本就存在在她血液中的瘋狂，直接掀開自己，你來看看吧，我有多不堪，你不是喜歡我嗎？現在還喜歡嗎？

這些都是她的潛臺詞，柏明庭一句不落都聽清楚可，然而在清楚的同時，他拉住了春時來推她的手，那力量是柔軟卻滿是韌勁的，和他的人一樣，但不容拒絕，也不希望被懷疑。

春時沒懷疑他，她拿着勺子，裹帶着米香，對柏明庭點頭：“我相信你。”

和剛剛如出一轍的語氣，符合早晨的氣氛，讓裏面的臺詞和其中所涵蓋的意義變得無處落地，只能懸在半空中，反而更容易被看清，被一遍遍回味。

原來剛剛那一句就是最後的警告了，後面便是春時自己，坦坦蕩蕩的站在那裏，終點就在這兒，而她本就不曾懷疑，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值得這樣的信任，對春時來說，這個人一定是柏明庭。

于孟奇的電影算是發揮的很穩定，雖沒有屢破票房紀錄但已經足夠亮眼，作為一部并沒有過多商業化去取悅觀衆的電影，這樣的成績已經很好。無論是從拍攝角度還是演員的發揮都取得了不俗的口碑，尤其是春時的表現真的可以用亮眼來形容。

她在電影裏經常都是蓬頭垢面的形象，沒有好看的衣服也完全沒有妝容的修飾，只唯獨那雙明亮的眼睛中的堅持和善良從未變過，像希望的光在折射，這是于孟奇希望的，他需要這個角色有一張好看的臉，那點殘留的能被一眼看破的美好才能讓每一個畫面都透出猙獰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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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看過的人都覺得這是一部有內容不空洞的電影，可以一看再看，還有思考的餘地，不然就連讨論都會顯得力不從心，而每每想到春時那個角色最後的結局，就會自然而然的勾起幾分傷感來。

上次宋利的那部《星空》已經讓跟多人認可了春時的演技，那麽現在的那部戲算是讓春時徹底的站穩了腳步，身為女主角她的角色在電影中的分量很吃重，不能說成敗都看她一人，但确實與她的表現有很大關系。

春時頂住了那份壓力，也扛住了這部電影最重要的那根大梁。

專業影評人的誇獎層出不窮，春時微博的粉絲數量也在持續上漲着，只是偶爾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長久以來都有傳言說春時是一路靠潛規則上位的，和很多富豪男明星等等的糾纏不清，柏明庭只是其中之一，這次她能出演于孟奇的電影也被說成是她和于孟奇關系不明，甚至有記者當面問過春時或者是于孟奇，但他們的态度都是不予理會，這種空穴來風的謠言并不值得回應。

最近袁淼的電話幾乎被打爆，嘴上說着煩但她每次接起電話的時候臉上都是挂着笑的，耐心也比以前往足了些。

當然都是來邀約的，但春時并不想這麽快就接下一部戲，她想先緩一緩，可就在他們為了票房破六億而去慶功的時候，于孟奇和春時說了件事，蔡曉岚導演希望他能幫忙搭線和春時見上一面，明年她有部電影，不知道春時感不感興趣。

蔡曉岚春時是知道的，是位女性導演，拍戲以細膩浪漫出名，她拍的電影就算不署名只看內容也能輕而易舉的分辨是出自她的手筆，算是風格很強的導演，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不喜歡的人就能難接受，春時算卡在中間的那一類，蔡曉岚有幾部電影她反複看了好幾次，但也有幾部是看到一半就會睡着的，她現在也不想先入為主，既然于孟奇都來做中間人了春時怎麽也是要見一見看一看的，一切就只以劇本為主。

不過就在于孟奇與春時說完蔡曉岚的邀請之後，第二天袁淼也給春時帶回個本子，大制作導演也是絕對的國內頂尖，男主角已經定了是人氣與演技兼具的楚海洋，累計票房破百億的人物，可想而知這部戲的水準，他們公司的資源有參與投資，袁淼給春時争取到一個女配的角色，女一號是影後獎杯傍身的南易霖，說是女配其實兩個人戲份差不多，無非就是個番位問題，也不用非得去争這個名頭。

“要我說你還是選這個，藝術片你都拍了幾部了你自己算一算，一部比一部慘，适當的也換換風格。”袁淼有私心也有純商業的考量，但她說的也的确是事實。

春時沒說什麽，只把劇本拿過來翻到有那個角色的部分看了起來，袁淼看她确實有認真考慮的意思，挺滿意也不打算打擾她，去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回來一邊回微信一邊陪春時看劇本，原本挺安靜的一個上午，急促的電話鈴聲毫無預兆的響起，就這麽憑空撕出一道口子，所到之處都是被打破的狼藉。

很戲劇化，春時眼睜睜看見袁淼在一聲驚訝的質疑之後，裝有咖啡的杯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沒拿穩，卻在這個時間點上，留下了讓春時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的久久凝視。

于是她就知道了，有事發生，還是件挺大的事。

那個電話就像是一個開關，之後袁淼的電話就沒再有停歇的時候，春時的手機也跟着湊熱鬧，此起彼伏交相呼應，春時沒去管，就這麽伴随着兩道鈴聲對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的袁淼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的聲音起到的效果不大，因為袁淼好半天都沒回答她，一直到她自己恢複過來，再看過來的時候，春時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憤怒，質疑，以及一些晦澀的茫然。

“你說你是孤兒，這一點我早就知道，那還有其他的嗎？你還有其他事情瞞着我嗎？”袁淼的聲音暗啞，甚至艱難，春時一聽，呼吸慢了慢。

她其實已經知道答案，可她表現的一切如常般淡然，轉身拿過手機，不去管那些電話，第一次進微博的時候竟然沒進去，又嘗試了一次之後才成功登陸，還是多次提示網絡異常，可也足夠讓她看到，也明白了。

她的身世被扒了出來，徹頭徹尾毫無保留，哪一天她的母親去世哪一天她從病房中醒來，哪一天她的父親被通緝哪一天又被人發現吸毒過量死在破舊的小巷子裏。

接着才是那個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春時作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被送去了孤兒院。

微博因為這件事而癱瘓了，同時癱瘓的似乎還有袁淼對春時的信任，他們合作多年，大小事情也算經歷不少，袁淼可以和她同甘苦共患難，可她沒想到春時竟然還有這麽多事情不曾告訴過她。

“你讓我怎麽說？”春時能理解袁淼的心情，那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當然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她笑了一下，放下手機回視着袁淼，那些震驚氣憤，忐忑茫然都是應該出現的，春時理解，她接受着。

她真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就算她知道這個世界總會給你驚喜，可這件事倒是個例外了。

因為連她自己都并不清晰，模模糊糊的幾乎和單純的噩夢只有一線之隔，如今倒是別人幫她把一切都梳理的更加清楚明白了。

袁淼沉默着點了根煙，春時注意到她的手在顫抖，接着就拿着手機去書房了，在衆多電話中她有選擇的接起一個，似乎是公司打來的，門關起來也把聲音徹底的隔絕，春時聽不見。

身邊的手機還在響，就好像無數人都在找尋她，她有多麽不可或缺一樣，春時不是很相信，因為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麽她從哪裏來，就不會變得這麽重要，他們應該只關心她想往哪裏去。

春時沒像袁淼一樣做選擇，所有的電話，她一個都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