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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援及趙秀希望李政昀官複原職,能以彼之力對抗劉建安。因為李政昀雖然勢大,但畢竟他沒有取代趙氏皇室之意,而且将靈運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條;但劉建安的做法,卻是引外國之力謀朝篡位,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下,趙援派趙雪前來勸說。
畢竟,趙雪是如今皇室中,唯一讓李政昀有所愧疚的人。他愧疚的并不是辜負了她的情意,而是當年明知她情之所系,又與她交情不菲的情況下,算計了一把她的父親及弟弟,奪了她姓趙的權力。
雖然李政昀認為這是趙氏虧欠他父母的,但這與趙雪本人卻是一點關系也沒有,她也算是無辜的受害者。
在趙雪的斡旋下,李政昀答應了官複原職,不過他卻沒有立刻動身回到京師,畢竟他千裏迢迢來到西疆,可不是來玩的,仍有許多安排尚未完成。
所以在趙雪将兩人密談的結果傳回之後,就像由底部攪動了京師最深的那潭水,表面只有淺淺的漣漪,裏頭卻是波濤洶湧。趙秀得到了一份密文,一份能将牢裏支持李政昀那些大臣全撈出來的密文;而趙援則是暗自動身,不知不覺地出了京城,一路向西。
在真正毀滅性的大浪掀起前,西疆的情況相對平靜,由于趙雪遠來是客,加上她深居簡出,李政昀在公忙時,便會陪她在督師府裏的花圜走一走。因為是公開場合,倒沒有什麽避嫌的問題,只不過看在季采樂眼中很不爽就是了。
她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趙雪是來談公事的,千萬不要一把沖上去把她推進湖裏,要忍耐……忍耐……
為了怕自己忍不住搞破壞,季采樂索性避得遠遠的,然而她又不真的那麽放心讓那對奸夫淫婦……喔不,是郎才女貌的兩人獨自相處,于是便成了李政昀與趙雪在涼亭裏賞雪談天,而季采樂遠遠地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扔着石頭在結冰的湖面上,看能不能把湖面砸個洞,滿足她搞破壞的心态。
「其實,本宮真羨慕她的真性情。」趙雪早就注意到季采樂了,不由得掩嘴一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在臉上,單純不欺,樂觀開朗,遠川你真好運氣,竟尋到如此佳人。」
「她還羨慕你呢!一天到晚嚷着要把楊玉環痩成趙飛燕,令我恁是傷神。」李政昀沒好氣地一笑,餘光也瞄了一眼扔石子扔到開始打水漂的季采樂。
趙雪愣了一下,才明白李政昀的意思,更是忍俊不禁。不過看到李政昀目光中的寵溺,一顆芳心又沉了下來,感慨地道:「她還有遠川為她傷神,而本宮卻只能為自己傷神。」
「長公主有事不妨直說,若在下做得到的,自是義不容辭。」李政昀這倒不是向美人獻殷勤,只不過趙雪在他心中是十分特別的存在,是他少數承認的朋友。
「遠川你可知道,劉建安拉攏比薩國的佐登王子,除了在劉建安登上王位後,許以各種好處之外,其中還有一項密議,便是把本宮嫁給佐登王子。」趙雪嘆了一聲。「或許是本宮自私吧?本宮本不欲見你,這些世俗争位之事也與本宮無關。然而牽扯上了這樁事,本宮只好答應皇弟,親自來你這兒跑一趟。」
「待我為解決西疆之事回到京城,你的事自然也迎刃而解了,何須傷神?」他為趙雪斟了杯熱茶。「來吃吃桌上的點心,忘卻那些煩心事吧!這些點心為迎合你的口味,是特別請胖丫頭設計的。」
季采樂遠遠地便看到李政昀替趙雪斟茶,心頭酸溜溜的,李政昀別說替她斟茶了,別跟她搶食物吃就不錯了!
趙雪輕拈了一塊蔬菜烤餅,這是季采樂參考現代的比薩做成的小點心。趙雪秀氣地吃了一口,眼兒一亮。
「好別致的味道!」一向胃口不佳的她,也食欲大開,又端起一碗熱甜湯,裏頭摻着五色花瓣,吃得她眉開眼笑。
「胖丫頭也只有這種才能了,你多吃點。」李政昀見季采樂設想出來的點心,居然能讓趙雪這般欲望淡薄的人都食指大動,心裏也頗為她驕傲。
然而看着這一幕的季采樂就不是這麽想了,她憤憤地拿起石頭又往河裏一扔。
臭男人,笨男人!居然要她為情敵設計菜單,簡直嘔死人了!幸好她之前已經偷吃了一大堆,勉強也算彌補了一點內心的不平……
「吃得多了,都坐不住了。」胃口小的趙雪滿足了口腹之欲,便站起身來,悠悠地走到湖邊,離瘋狂扔石頭的季采樂更近了。
「公主如此注重養生,倒與一個只會大吃大喝的胖丫頭有所不同。」李政昀也走過來,調侃的目光微微偏向季采樂。
兩人立在湖邊,看上去好一對璧人。趙雪想到了以前在禦花園裏,兩人便時常這般并肩而立,任暧昧的氣氛流淌,不由得臉色微紅。這倒不是刻意勾引或什麽的,只是本能反應,畢竟她對他仍有情意。
或許是這細細的飄雪容易勾起人的愁思,李政昀似乎也想到了一樣的情景,不過在他心中的感嘆,卻是遠遠大過其它的情緒。
季采樂臉色臭到幾乎圓臉都皺成肉包了,此時她心情之惡劣,一顆一顆丢石頭已不足以平撫,她氣得搬起一顆臉盆大的石頭,往湖面一扔。
匡!嘩——她這顆巨石終于将湖面砸了一個大洞,濺起好大的水花,湖底的魚甚至跳了起來,趙雪因此吓了一大跳,腳步一個不穩,就要落入冰湖中。
「長公主小心!」一旁的李政昀與季采樂同時驚叫。
李政昀沒想太多,本能地伸手扶住趙雪。此時一個黑影撲來,是季采樂知道自己闖禍了,竟也匆匆忙忙想來救人。結果趙雪被李政昀扶住,季采樂反而直直的沖向湖裏,一腳踩上結冰的湖面,往外滑了老遠,狼狽地四腳朝天亂抓,居然還順手抓了只恰好跳上來的魚……
「胖丫頭!」李政昀想跳下去救她,卻被趙雪攔住。「放心,她沒事呢!自己站起來了!你再下去,怕湖面要塌了!」
李政昀這才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用衣袖将自己起了紅疹的手背蓋住,卻見到季采樂一頭亂發,懷裏抱着條魚,臉兒被凍得通紅,一跛一跋的在結冰的湖面上試圖爬起,表情不知是餘悸猶存還是無可奈何。
一個忍俊不禁,他突然朗聲笑了起來。這丫頭真是太有趣了,吃醋還能弄得自己這麽狼狽。而趙雪見他笑得放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微微一笑,只是笑容裏帶了點心酸。
她,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忘形的一面,這也只有在季采樂面前會顯現吧?
此時,馮光突然由一旁走來,嚴肅地道:「大人,歷王爺求見。」
李政昀止住笑聲,「他到了嗎?請他過來吧!」
由于知道趙援的來意,這時候李政昀自是擺足了架子,讓趙援來見他。片刻後,季采樂在湖上滑來滑去,都還沒上岸,趙援帶着劉芷露等一行人已來到李政昀身邊。
「李師!」趙援行了一禮,才看向趙雪,打了個招呼。「皇姊。」
李師這個稱呼,代表着趙援認為自己的角色是他的弟子,已是完全的服軟,不記恨往事。
「你攜家帶眷來了嗎?」李政昀卻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劉芷露。
「上回芷露無意沖撞李師,本王特地帶她來向李師賠禮的。」趙援說道。
劉芷露上前一福。「妾身向李師賠禮了。李師與家父雖是對立關系,但當年芷露追随王爺流落在外,就已經放棄過去的身分了,請李師不要介懷。」
哦?如果劉芷露真的這麽值得信任,趙援又如何會将她帶來?放在京師不是更好,還可以牽制劉建安?李政昀淡然一笑,頓時明白了趙援的想法。把劉芷露帶離京師,就是因為對她不放心,怕她暗地裏向劉建安通風報信才是真的吧!
「逝者已矣,那些舊事就不必再提了,本官是個好人啊!」李政昀淡然一笑,接着話鋒一轉。「王爺這回來身有要事,不如屋內詳談。」
「好的。」趙援點點頭,他知道趙雪已經把李政昀這邊都搞定了,感激地對着趙雪道:「這些日子,麻煩皇姊了。」
「皇弟無須多說,這些是本宮應該做的。」趙雪高雅地一笑。
由于趙雪仍與李政昀并肩而立,趙援總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很是懷念,不由得笑道:「皇姊氣色看來比在京師時好多了,看來你在李師身邊果然不一樣啊……」
「皇弟你怎麽取笑本宮!」趙雪橫了他一眼,難得露出小女人姿态。
這時候,可憐的季采樂終于爬上岸了,身上除了雪,還沾了些泥,手上的魚倒是死抓着不放。這條魚害得她如此狼狽,一定得宰了當晚餐吃!
李政昀還沒開口,趙援卻注意到她,仔細地看了一眼,才訝異問道:「你是……當初跟在李師身邊的小官?怎麽變成女人了?」
「皇弟只注重國家大事,一些宮裏的流言絮語倒是忽略了。」趙雪暗示着趙援,其實季采樂才是正主兒,她趙雪即使貴為長公主,卻進不了李政昀的心房啊!
「這位季采樂姑娘,可是前光祿寺卿,唯一在我們靈運王朝當過官的女子呢。」
「我明白了,原來你就是季采樂,害李師丢官的那個人。」趙援見過季采樂,卻不知她的身分,如今才恍然大悟。
如今京裏對于季采樂與李政昀之間的暧昧謠言滿天飛,還有說季采樂是私奔的。趙援看了看身材圓滾滾,渾身髒污手上還抓條魚的謠言女主角,再回頭看看自己高貴典雅的姊姊,簡直就是農婦與仙女的差別,不禁別有他意地笑道;「哼哼,不足為慮,不足為慮……」
不足為慮個頭!季采樂在心裏做了個鬼臉,以前只覺得這個趙援有點機車,現在才知道他根本是非常機車!所以她壓根不想理他,抱着魚便轉身離去。
雪越下越大了,一群人也轉向了屋內。趙氏姊弟由下人領着走在最前頭,而李政昀則是默默地退到了最後頭,突然開始狂抓自己的手臂。
馮光不明就理地看着他,之後恍然大悟道:「大人,你剛才碰了長公主?」
「她差點滑落湖裏,事出突然不得不伸手扶她。」李政昀雙手又紅又癢,對于自己的體質也是頗為無奈。
馮光想到剛才季采樂那狼狽的樣子,突覺好笑。「大人救了長公主,卻讓某個胖丫頭在結冰的湖上掙紮,只怕有人又要吃醋了!」
「呵呵,我有讓她安靜下來的方法。」李政昀得意地笑道,抓着手上的疹子揚長而去。
馮光卻是不以為然地嘆道:「老愛這樣玩,那丫頭又死心眼,大人小心自找苦吃啊。」
自從趙援來了之後,季采樂更見不到李政昀了。他成天都在忙一些神秘兮兮的事,偶爾出現,身邊也總是伴着趙雪,令季采樂越發無精打采,卻又不知如何突破困境。
難道她能拿根狼牙棒攔在趙雪面前,大吼這男人是她的?還是一棒把她敲昏,然後扛了李政昀就走?
更氣人的是,李政昀好像覺得吃了她就萬事太平了,也不再和她解釋什麽,明知她會吃醋,更像是故意整她似的和趙雪成天黏在一起,看得她都快被自己的酸味給嗆死了。
這日好不容易雪停,季采樂在大廳、書房及花園都找不到李政昀,心想他或許出府了,便悶悶不樂地在花園裏閑晃,考慮着是不是再往湖裏扔幾顆石頭抓魚,還是再下去溜冰算了……
「季姑娘?」在她恍神的時候,背後突然有人出聲叫她。
「王爺?」季采樂回頭,意外竟看到了趙援,直覺說道:「督師大人不在這裏,他應該出府去了。」
「本王不是來找李師,而是來找你的。」趙援說明了來意。
「找我?」季采樂一臉茫然,她不覺得自己和趙援有什麽可說的。「有什麽事嗎?」
趙援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本王就開門見山說了,你是一個侍女,而且曾是待罪之身,連累了李師被眨官。如今李師或許能官複原職,重新成為內閣首輔,你覺得你配得上他嗎——」
季采樂聽得大翻白眼,忍不住打斷他。「等一下等一下,這招老套了!我配不配得上他,也不是你這外人來說吧?」
想不到她竟如此回應,趙援愣了一下,續道:「這……本王只是覺得,李師滿腹經綸,若要與他談天論道、吟詩作對,需要同要飽讀詩書的伴侶,生活才有情趣。你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官位還是買官而來,如何與李師并駕齊驅……」
「你是嫌我沒有文化就是了?你又怎知我不會吟詩作對?雲想衣裳花想容,此地空餘黃鶴樓,兩岸猿聲啼不住,一江春水向東流……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少小離家老大回……」季采樂劈裏啪啦地扯出一大堆詩句,連她都在心裏佩服自己怎麽這麽厲害。
趙援聽得啞然無語,這叫吟詩作對?這姑娘到底該說她根本不懂詩,還是懂了太多詩?
「算了!我明說吧!」他知道與季采樂不能用平常的方式說服,便試圖動之以情。「其實我是在勸你。我皇姊趙雪是王朝第一美女,才貌出衆,國色天香,她與李師才是天作之合。李師當年曾說過,與公主分離是一種遺憾。你只是剛好在這空檔出現,填補了李師感情上的空白。但現在皇姊回來了,若你仍不識相做他們的阻礙,到最後傷心的恐怕會是你自己。」
季采樂聽得小臉都沉了下來。所以,李政昀保護着趙雪的人,說不定同時也保護着趙雪的心。在趙雪來了之後,他與自己的親熱十分隐密,平時的交談也不若以往熱絡,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傷了她的心。是否在他心中,她便不需要保護了……
趙雪出現之後,種種差別待遇她都忍了,可是當這傷疤赤裸裸的被揭開時,還是很丢臉,還是很痛。
「你才半路殺出來的野豬哩,見了人就撞……」她不悅地低聲咕哝着,最後長嘆口氣,試圖為自己挽回一些什麽,「如果督師大人對公主真有情意,那麽他們郎情妾意,我又能造成什麽阻礙?如果督師大人對公主沒有意思,那麽就算沒有我,他們也不會在一起,不是嗎?」
趙援搖搖頭,面露同情。
「你知道今日李師是與皇姊一起出去嗎?皇姊說想散心,李師便主動陪同。李師對皇姊的保護,超乎你的想象。」他說的可全是實話,無一句編造。「皇姊赴西疆替我向李師傳話完,早就可以離開了。但劉建安威脅要将她嫁給比薩國的佐登王子,李師為了阻止這件事,便将她留在西疆就近保護,還承諾會為她解決這樁婚約,像這件事,李師沒有告訴你吧?」
「我……」季采樂心頭一揪,她确實什麽都不知道。李政昀與趙雪之間的親近及秘密,都是把她排除在外的。
趙援臉色有些哀傷地道:「你說我恐吓你也罷,提醒你也罷,我因為娶錯了人,讓自己痛苦了好幾年,我不希望李師和我走上一樣的路。」
「你終于有句話像人說的。」季采樂深吸口氣,即使信心已被打擊得七零八落,仍鼓起最後的勇氣,認真地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今天是督師大人說他對公主有意,希望我成全他們,那我一定掉頭就走,不會構成他們之間的任何阻礙,這樣可以嗎?」
趙援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粉碎她所有勇氣的話。
「但是,李師是個重情義的人,你陪伴他這些日子,甚至私奔與他,他不可能抛下你的。他如今顯然心系于皇姊,若因為你要讓他在皇姊與你之間做抉擇,那才會是他最大的痛苦……」
李政昀複職的聖旨很快地下了,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傳遍了京城,令衆官百姓嘩然。不過贊同的聲浪遠大于反對,因為這陣子劉建安的倒行逆施已搞得整個靈運王朝烏煙瘴氣,人人怨聲載道。反之李政昀治理國家時,民安富足,且他奸臣的形象早因幹清門的布告稀釋很多,所以他的複職簡直是衆望所歸。
而李政昀顯然不想給劉建安應變的機會,在他複職聖旨下的同一天,他也同時發了好幾道命令。
首先就是放出獄中那些被劉建安誣陷的官員,若已被處決者,給予其家屬優渥撫恤。而一些劉建安後來提拔的官員,查出一點兒不法的蛛絲馬跡就立刻撤官,甚至下獄。趙秀因為有了李政昀做後盾,行事大刀闊斧,一點兒也不給劉建安面子。
反正這一招劉建安以前也用過,還差點瓦解了李系的人馬,現在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緊接着李政昀做的一項決定,更是大快人心,傳為美談——他正式拒絕了比薩國的佐登王子對長公主趙雪的求親。
由于在民間,百姓一向謠傳李政昀與長公主郎情妾意,相配得很,這一次李政昀複出,每個人都覺得他是來為長公主解決婚事的問題,因此他深情重義的形象一時間又風靡了人民百姓。
這些謠言除了在京師瘋傳,也往四方天下擴及,很快地,也傳到了季采樂耳中。
這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她已經深深動搖,不再一味的盲目相信李政昀要了她,就是要選擇她當一輩子的伴侶了。
畢竟,他沒有說過一句喜歡她的話,卻承認過自己很欣賞趙雪;這陣子他也天天與趙雪出雙入對,她季采樂在他眼中像透明的一樣。更別說趙援的話确實打中了她的死穴,會不會李政昀只是不好意思說,不願殘忍地在兩個女人中做抉擇,反正古代是三妻四妾,他不說清楚正好通包……
季采樂覺得受不了了,要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殘忍!她決定去找李政昀問個清楚!
前晚她就向馮光打聽到了李政昀今日要赴邊關的軍營督師,因此在他出發前,季采樂便急匆匆地趕到前庭,果然看到李政昀正要上馬車,他身邊甚至還站着趙雪,正替他披上一件披風。而另一匹馬上坐着趙援,旁邊還有劉芷露,弟弟媳婦倆一起調笑姊姊的濃情密意,弄得趙雪羞怯不已,還要李政昀替她解圍……
季采樂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活像不小心闖進別人家裏的陌生人。
他們讨論的話題她不懂,他們看她的眼神,是質疑。
「胖丫頭,你來做什麽?」李政昀皺眉問。
他冷淡的态度令季采樂打了個冷顫,他不是一向溫文儒雅的,何以如此無情了?
「我……」不過也算她反應快,立刻編了個理由。「我聽說你要出遠門,這一去好久不能回來,我想來送送你。」
「不用了,有長公主在就好了。」李政均直言道。
季采樂心都涼了,有長公主在,她就什麽都不是了嗎?
「李師,你這婢女真有趣。督師府如此多奴仆,若每個都要來送你,這前庭可能裝不下吧?哈哈……」趙援原本就對季采樂很有意見,說話就更損了。
「我……我想跟你談談好嗎?就我們兩個人,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季采樂豁出去了在衆人面前要求他,她知道自己若不趕快把他的情意弄清楚,她一定會瘋掉。最近的她郁郁寡歡,一點都不像她了,她好讨厭這樣的自己。
李政昀沉吟了一下,方道:「我知道你要談什麽。」
季采樂覺得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判她的是死刑還緩刑啊……
「但現在不是好時機。歷王找過你的事我也知道了。那些事情可以等我回來再說。」有劉芷露在一旁,李政昀不想說得太多。
他輕描淡寫的瞄了趙援一眼,趙援不由得苦笑,知道自己多管閑事,這下問題大了。
可是這番話落入季采樂耳中,卻是那麽雲淡風輕、無關緊要。他這一次出行名義上是前去督師,事實上該是去替公主的婚事善後吧?所以不管怎麽想,她季采樂都不會排在前面。
一切等他回來再說,還有什麽好說的?她知道不管是道義上還是情感上,他都不會抛棄自己,但顯然他也放不開公主啊!
這個認知很現實,很傷感,不過也讓她明白了一點訊息,太優秀的男人,她獨占不了,在沒辦法與別的女人分享,又不想讓自己在感情中成為可憎的妒婦,她應該有所決斷了。
李政昀出行了,卻讓趙雪同車送行至城門口,她季采樂,還是被丢下了。
她深吸了口氣,替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告訴自己人生還長,要樂觀地迎接未來,不管如何,哭一哭還是要振作起來!
在她轉身欲回府內時,一樣被留在府裏的劉芷露,卻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季姑娘,妾身見你傷神,心有所感,可否詳談一番——」
季采樂一直不太喜歡劉芷露。
或許是先前在京師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令人倒彈;又或者她老爸劉建安是個大壞蛋,天天想在別人的菜裏下毒;更或者她一直以來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季采樂就是沒辦法喜歡她,所以在趙援夫婦來西疆之後,季采樂都避免和她接觸。
可是這一次是劉芷露主動上門來,她不由得好奇劉芷露會和她說些什麽。
「季姑娘的煩惱,妾身知道。」劉芷露一副惋惜的樣子。「在長公主來之前,季姑娘與首輔大人應是如膠似漆,濃情密意吧!只不過長公主與首輔大人曾經的情誼,卻成了季姑娘感情上的困擾,季姑娘方才想和首輔大人談的,是否就是這件事?」
季采樂不語,等同默認了。不過更令她不好受的是,原來她的傷神都被衆人看在眼裏,連劉芷露這般幾乎是陌生人的人,都能說出個所以然。
「妾身心裏其實是站在季姑娘這邊的。」劉芷露原是一臉誠懇,之後卻有些咬牙切齒地道:「如果季姑娘曾經從首輔大人那兒聽過妾身的故事,就知道妾身最痛恨橫刀奪愛的女人!」
她神情變化之快令人咋舌,再加上她的立場顯然與趙援不同,不禁令季采樂納悶不已。「王妃,你現在說的可是你丈夫的姊姊啊!何況王爺一定是站在他姊姊那邊的,你不怕他……」
「我怕他什麽呢?他都負我至此了,」劉芷露的神情突然轉為哀怨,語氣不知該說是傷心,還是恨,連妾身的自稱都忘記了。「我與王爺以前也是恩愛逾恒,可是自從柔娘那個女人出現後,一切都變了。王爺的心不再放在我身上,即使柔娘死了,我也願意陪他流亡在外數年,可是他從未回頭,心裏想的仍是柔娘,令我的滿腔情意付諸流水……唉,所以季姑娘應該能夠明白,為什麽我見不得別人橫刀奪愛了。」
她說得無懈可擊,可是季采樂卻莫名覺得毛骨悚然,便提防地說道:「感謝王妃的關心,我會自己處理和大人的事……」
「你的敵手是長公主啊!那是王朝第一美人,光靠你自己怎麽勝得過呢?這樣吧,趁着首輔大人不在,你把長公主單獨約出來,我陪你跟她把話說清楚!告訴她別搶別人的男人!」
劉芷露表現得義憤填膺,好像要找趙雪尋仇似的,季采樂猶豫地道:「如果首輔大人真的喜歡長公主,那麽我們怎麽向長公主施壓争取也是沒有用,決定權在大人手上不是嗎?」
「總之,你去将長公主單獨約出來,我一定有辦法讓你如願,保證以後長公主再也不會打擾你和首輔大人了……」
季采樂原是神經有些大條的人,但她怎麽聽就是覺得不對勁。尤其劉芷露雖然很努力想表現得真心誠意,但言語中夾雜的隐約恨意是騙不了人的!何況劉芷露一直強調要單獨約公主,總有些欲蓋彌彰之感,她最後還說以後公主一定不會成為威脅,難道她要做掉公主?
瞧季采樂一直沒有響應,劉芷露表情一沉,不太高興地道:「季姑娘還想什麽呢?我都這般掏心掏肺的幫你了,可別過河拆橋!現在長公主送行應該也回來了,總之今日你一定要單獨約出長公主,要是首輔大人回來前你這件事沒辦成,我只能做回我的好王妃,讓王爺向首輔大人說你對公主有敵意,意圖不軌啊!」
這是威脅!而且是結結實實的威脅!劉芷露的急切太不尋常了!可是不聽她的話,她又會在李政昀面前嚼舌根。明明是她自己湊上來的,要給趙雪一個下馬威,現在倒變成她季采樂的意思了?
不過劉芷露一副就要暴走的樣子,彷佛季采樂沒有不答應的餘地,但對方又一直強調是好意,軟硬兼施,季采樂也只好僵着臉幹笑道:「好吧!我馬上就去,你在這裏等等。」
說完,季采樂也完全不浪費時間地跑向趙雪的房間,果然見到趙雪剛回府,房門都還沒關上。
季采樂一個箭步鑽了進去,還順手替她把門關好,面對趙雪帶着詢問之意的美麗容顏,腹中的一堆話語突然一下子說不出口。
倒是趙雪見了她的遲疑,突然恍然地展顏一笑,溫柔說道:「季姑娘突然來找本宮,是想談關于遠川的事吧?」
季采樂遲疑地抓抓頭,有些尴尬地道:「本來是這樣啦。」
「正好,本宮也想找你談談,有些事不說清楚,就這麽糾纏着,對三個人都痛苦。」趙雪語重心長,其實她很欣賞季采樂的樂觀開朗與不拘小節,但即使是這樣的人,仍然是會為情所困啊。
讵料季采樂雖然因趙雪這番話頭而顯得黯然,但她口中說出的話,卻大出趙雪意料。「我知道現在該是我長痛不如短痛的時候,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季采樂突然握住趙雪的手,認真的注視着她道:「長公主,如果王妃……就是劉芷露,要單獨約你出去,你千萬不要答應!」
「什麽?」趙雪呆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季采樂續道:「她似乎對你有什麽企圖,我怕她想害你!所以她只要說到什麽要單獨約你,千萬不要鳥她!」
什麽叫不要鳥她?趙雪想了好久終于意會過來,撫着胸口問道:「季姑娘何出此言?」
「因為她剛才想利用我單獨約你出來,一副要向你尋仇的樣子,我越聽越不對,就趁這機會趕緊來通風報信了……」季采樂很快地把兩人的對話簡述了一遍。
「她不僅越說越激動,還一臉恨意,還說會幫我讓你以後絕不會成為我與大人間的阻礙,聽起來就像要做掉你,你要小心啊!」
趙雪照理說應該要比季采樂還緊張,想不到她反而沉着下來,柔柔地道:「你不是視本宮為情敵嗎?為什麽要提醒本宮這些事?」
「這不是應該的嗎?」趙雪的反應,反而讓季采樂迷糊了,「情敵歸情敵,我也不會想看着你遇害,我們又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何況大人那麽喜歡你,你要有個萬一,大人會很傷心的!而他傷心我就傷心,所以還不如先提醒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你很坦誠,也很善良,難怪遠川對你那麽特別。」趙雪微笑道。
再特別也沒有你特別啊!季采樂對這點可是有深刻的覺悟,被打擊到都快麻木了。不過看趙雪老神在在的樣子,她也不由得好奇地問道:「長公主,你還笑得出來啊?有人要害你啊!你要不要多安排點護衛,還是這陣子出府躲躲算了?」
「劉芷露原就身分敏感,遠川留本宮與她同在在府中,怎麽會沒有準備呢?」
其實,在聽完季采樂的話後,趙雪已經明白這是一個套中套,李政昀會放心留她與劉芷露在府,一方面是想試試劉芷露對趙援的忠誠,另一方面,若劉芷露确有異心,也能誘得她早些露出狐貍尾巴。
趙雪早就與李政昀達成協議,李政昀替她解決婚約,替趙氏穩固江山,而她則是替李政昀引出敵人。只不過會在這麽巧妙的時間用這麽巧妙的方法,趙雪不得不嘆服。
「倒是你的通風報信,卻是這整件事裏最大的意外。」趙雪其實心中是有些感動的,季采樂的胸襟可比一堆高官顯貴、名門閨秀要大得多了。
然而季采樂卻聽得心裏一沉。趙雪什麽都知道,但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這樣的差別待遇,還要多解釋什麽嗎?
「呃,我不會無意間破壞了大人的好事吧?」季采樂苦笑。
「無妨,反正劉芷露不能拿我們怎麽樣——」
「是嗎?」趙雪話才說到一半,房門突然被用力地推開,卻是劉芷露帶着幾名高頭大馬的護衛進來了。「季采樂,你真是辜負我的信任,虧我還念念不忘要替你除去情敵呢!」
季采樂本能地就擋在趙雪前頭。「你果然想害長公主!」
「本來只是想害長公主,既然你背叛我,現在只好連你一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