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
交完了最後的報告,從教學樓裏走出來的張曉覺得有些恍惚。他擡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不禁再一次感嘆,天氣能反應人的心情這類話都是假的。
已是深冬,雖然沒有下雪,冷風還是刮得張曉臉頰發疼。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等走進車站才慢吞吞地拿出手機。點開最頂上的未讀信息,他勾勾嘴角,回複道:“結束了,看來我也能順利畢業了。”
那邊沒有反應,也沒有已讀。明白雪生大概又去工作了,張曉沒有在意,只是把手機收了回去,擡起頭靜靜地注視着月臺的另一側。
分明是四年來已經看膩的景色,可他明白,他很快就會跟這一切道別。導師已經點了頭,他也買好了幾天後的機票。
他真的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住了四年的小房間難得的空曠。雜物已經收拾了不少寄回國,這裏只留下一些最基礎的生活用品跟換洗衣物。嘆了口氣,張曉摘下圍巾在桌前坐了下來。雪生不知何時也給出了回複。
“恭喜你,我知道你一定沒問題的。”是挑不出任何錯處的回應,根本看不見那邊的人的真實情緒。
膽小鬼又縮回了殼裏。
這麽一想,張曉按住删除鍵,把那句打了一半的“我過幾天就要回去了”删得幹幹淨淨。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床上的植物。養了兩年,它們還是綠油油的,随着張曉洩憤一般的動作輕輕晃動着枝葉。張曉心想,如果雪生能跟這些小家夥一樣好懂該有多好。
這樣就不會醉酒後一言不發地跑到他這裏、把他的心裏話逼出來之後,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逃回秋田,直到現在過了三個月,卻再也沒出現在他面前。
倒是沒跟以前那樣讨人厭地玩失蹤,只不過是變成了一只電子寵物罷了。
望着那幾株植物,張曉開始思考着他們的去處。他心裏明白最好的處理方法應該是把他們交給實驗室那個喜愛花草的學姐,可這個瞬間,他似乎有了更好的想法。他坐直身體,抓起了手機。
不如把他們還給原本的主人。
從東京坐新幹線去秋田要四個小時。
張曉買了七點半的票,這樣才能在中午之前到車站。他只背了一個小包,手裏小心翼翼地拎着兩盆小家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早上人不算很多,大都是西裝革履準備出差的上班族,面無表情的緊張氣氛讓周圍顯得有些冷清。張曉縮了縮脖子,打算稍微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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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不自禁地想象起雪生坐在車上時的心情,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正答。只覺得聽着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他的心緒也變得非常平靜。
他在靠近雪生,靠近那個養育了雪生的城市。
路上本來看得見飄落的雪花,等張曉下了車,那些雪卻奇跡般地停了下來。就是天空依舊陰沉沉的,找不着一絲光亮。
北澤醫院很好找,從車站走出來就能看到那棟白色的建築。來往的人沒有想象中那麽多,規模也并不是很大,卻偏偏有着一隅祥和,是個适合靜養的地方。
站在大門前,無意識地把手中的袋子捏得更緊,不知為何張曉心裏卻多了點害怕,久久都沒能邁出第一步。從身邊經過的護士蹙起了眉,主動開口詢問,他才回過神說自己是雪生的後輩,雪生有東西落在他那裏,他是特地來歸還的。
卻沒想到年齡不大的護士姐姐聞言面色多了點驚訝:“你就是雪生醫生在東京的那個後輩嗎?”面對他疑惑的視線,護士姐姐笑着解釋,“雪生醫生每次休假都要回東京,說要見後輩,夫人都懷疑他在東京有女朋友呢!沒想到是真的啊。”
張曉勉強笑了笑,心情有些複雜。
“工作時間的話沒有預約你見不到他,不過休息的時候他一般會在後花園,他瞞着院長在那邊照顧着流浪貓。”護士眨了眨眼,“你可以去看看。”
向護士姐姐道了謝,張曉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精神卻有些恍惚。他一直覺得自己跟雪生平素的生活離得很遠,卻不知道自己原來就是雪生日常的一部分。
後花園的景色很不錯,卻因為雪後的寒冷而顯得有些寂寥。張曉本沒有期待真的能遇上雪生,那道在白綠相間之中的身影卻太過顯眼,瞬間闖入他的視線。
那人蹲在園裏的大樹下,面前有一個小小的貓窩,隐約可以看見幾只貓咪在裏面扭動。那人的唇角帶着一點溫和的笑意,手上麻利卻又溫柔地為貓咪們換着軟墊。他伸手撓了撓一只貓咪的下巴,嘴裏軟軟地說了些什麽,像是秋田這邊的方言。聲音太小,張曉聽不懂也聽不太清。
穿着白大褂的北澤雪生不知為何遙遠而又孤獨。像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留住他、下一秒就會随着雪的融化而消失一般。
他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美麗而生的,不會屬于任何人。
處理好一切的雪生擡起了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站在不遠處的張曉的目光。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十步路,卻沒有人主動邁出第一步。
過了好久,張曉暗暗呼出一口氣,才在臉上扯開一個笑容。他舉起手,輕輕朝那邊的雪生揮了揮。
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雪生的模樣。
怔住的雪生終于回過神來。他張了張口,視線移向張曉手中的袋子,最終還是淺淺地笑了。他主動走了過來,接過有點沉的小盆栽們:“真可惜,你不能把他們帶回去。”
張曉正色:“我相信前輩能把他們養得很好。”
雪生笑了笑,視線直直鎖在張曉身上。他的眼神太過炙熱,張曉捏了捏手指,卻依舊徑直回應着雪生的雙眸。雪生開了口,聲音裏多了些猶豫:“之後沒別的事了嗎?可以在這邊等等我嗎?附近有咖啡店。我……也要想要還給你的東西。”
點了點頭,張曉沒有詢問咖啡店的位置,率先轉過身去。他在心裏想,反正之後也要離開了,偶爾無視一下這些禮儀也無所謂吧。
他大概也能猜到雪生想要還給他的東西。
沒有脫下白大褂,雪生幾乎是匆忙地沖到張曉面前坐了下來。店裏人不多,老板娘看見他那副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雪生,小心一點不要摔了!”
雪生扭過頭向老板娘道謝,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錯處。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擡起頭望向張曉。沉默了幾秒,他主動出聲道:“我還以為……你也會直接離開。”
是啊,為什麽不直接離開?張曉注視着平靜的水面,淡淡開口:“我也有想過。”
他擡起頭,對上雪生的雙眼:“我也有想過,幹脆就跟你以前一樣,退租之後一聲不吭地回國。但是,果然這樣是不對的。”頓了頓,他淺淺地笑了,“因為我經歷過那樣的空虛,所以不想讓前輩再經歷一次。”
無關報複,他只是想做他認為正确的事。
雪生的嘴唇嗫嚅了幾下,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對不起。”
“前輩并沒有對不起我。”張曉搖了搖頭。
“……不止是在為那不聯系的一年道歉。”抿了抿嘴唇,雪生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悄悄吸了一口氣。
張曉卻兀然出了聲:“剛才跟老板娘聊天,她說了些前輩小時候的事。”
“是嗎?她說我什麽?”
“說你是個愛哭鬼。”
別人口中的雪生是個脆弱、倔強卻優秀到挑不出毛病的小孩。會因為父母過于嚴厲的管教而離家出走,也會因為他人的非議、拼了命也要去最高學府的醫學院。
雪生聞言,忍不住輕笑一聲:“很吃驚嗎?”
“沒有。”他其實一點也沒有變。
“我只是有點膽小而已。到了東京,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跳出這個命運,可我沒有辦法把父母跟這座醫院抛在腦後。我知道我最後還是會回來的。”
“這是前輩的優點。”
“謝謝。”雪生的手指輕輕磨蹭着面前的玻璃杯,“我明白我的人生只有在東京的那幾年才是自由的,卻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年能遇見那麽喜歡的人。只相處了短短幾個月,帶給我的卻是以往二十幾年加起來都抵不過的濃烈感情。”
他說出的那句“喜歡”一點也不鄭重,比重新開始的這一年來說過的所有喜歡都要随意。沒有說出的第一次告白深情,也沒有煙火下的愛意浪漫。
可不知為何,只有這句喜歡,深深地印在了張曉的腦海裏。
哪怕是那個時候,哪怕是那是毫不猶豫向他捅刀子的北澤雪生也是喜歡他的。那個時候他的戀愛并不只是獨角戲。
“所以我很害怕,特別是陪你過了新年,你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鑰匙給了我。”頓了頓,雪生的聲音多了些哽咽。他擡起頭,直直地望向了張曉。
張曉明白,他終于要聽到那些話了。不是顧左言右的道歉,不是喝醉酒之後的發洩。
“那天他來找我……我就沒有推開他,我想如果跟別人睡了,是不是就能脫離那種亂七八糟的情緒。但不是的,我變得更亂了……那個時候想的只是,我不想結束,我還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逃避了。但那是不對的。即便晚了兩年,我還是想告訴你——”
遲了也沒有關系,只要雪生還願意說。
“曉,對不起。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應該坦誠地告訴你,而不是用這種不忠誠的方式試圖自我解決。對不起,我不應該因為我的心理問題給你造成那麽大的傷害。還有之後……我放不下你,渴望你的回應,卻沒有思考過你到底想不想要我,是不是真的還喜歡我。就這樣随便消失又随便出現,對不起。”
他終于等到雪生這句明确的道歉。
“對不起,但我喜歡你,這是真的。直到現在也沒改變過。”
被牢牢鎖在匣子裏的感情,時隔很久被人用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張曉呆呆地望着雪生的雙眼,突然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突然覺得他對雪生的認識其實很久以來都有偏差。
什麽雪的精靈,什麽完美的前輩,北澤雪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罷了。有很多缺點,會讓人生氣,因為沒喜歡過人所以不知道該怎麽談戀愛,在無數次錯誤之中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雖然時間有點遲,但他很慶幸自己主動來到這個地方,聽到了這段話。
“前輩,”張曉強行讓自己面無表情,“你真是個白癡。”
“是啊,我是白癡。”雪生咧開嘴角笑了,那個笑容,一如最初的夜晚他朝他揮手時露出的那樣純淨,“曉,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把這些全部告訴你。
即便雪生沒有說完,張曉依舊能夠讀懂雪生想表達的。他搖了搖頭,唇角的弧度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也謝謝你,前輩。”
謝謝你,讓我可以毫無遺憾地離開這座城市,這個國家。謝謝你,讓我談了這麽一場短暫卻刻骨銘心的戀愛。
“其實我一直都沒說過,前輩。在劇社的時候……”
“并不是第一次見面,對吧?”雪生笑着打斷了張曉。他的笑容裏帶了些生動的狡猾,“那樣的雪裏面你呆呆地看了我那麽久,你覺得我會沒感覺嗎?”
張曉撓了撓臉頰,莫名地覺得有點臉紅。
“那一天也謝謝你,曉。”雪生的聲音卻沉了下來。他杵着頭,專注地望着張曉,“謝謝你在我因為快要結束的自由而迷茫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自由永遠是相對的。心甘情願地被束-縛住,那也是自由的一種。
對上雪生的視線,張曉忍不住跟雪生一起笑了起來。
“對了。”雪生從兜裏掏出了什麽,輕輕放在桌上推給了張曉,“這個還給你。”
那是兩年前張曉給他的鑰匙。
張曉呆呆地望着那把鑰匙。再過幾天,這把鑰匙也不再屬于他,一切都将畫上句號。
他竟然已經有些不記得當初的自己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把鑰匙交出去的。
張曉認真地把鑰匙收了起來,擡起頭沖雪生笑了一下:“前輩果然還是前輩。”
那把鑰匙放在手心裏,棱角劃得有些疼。
正如雪生留下的那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卻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最後一班回東京的新幹線六點過發車。不顧前輩醫師的不滿,雪生執意請了假,堅持要把張曉送到車站。
站在閘口前,張曉忍不住側頭瞥了一眼雪生的模樣。因為從醫院沖出來的時候太過急切,向來溫和完美的雪生頭發亂糟糟的,随手披上的大衣衣服也沒有扣好,看起來有些狼狽。
似乎感覺到張曉的視線,雪生也扭過頭來看向他。而張曉卻在這時上前一步,微微側身,笑道:“前輩,就送到這裏吧。”
雪生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麽。那充滿着不舍的目光如同一根根針刺進張曉的心髒,張曉卻強迫自己不移開視線。
他們彼此都清楚,這一眼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愛情不過是人生中最脆弱的一種感情,能輕易被現實左右。而他們似乎逃不過如此坎坷而又遙遠的距離,即便就在剛才,他們還笑着承認,他們愛着彼此。
也許之後漫長的人生之中,還能再找到更愛的人,卻再也不會是面前這個人了。
“前輩,”張曉主動打破了沉默,“要好好工作。這裏不是牢籠,這裏是你選擇的家。”
“嗯。”于是雪生也笑了起來,“你也是。曉做什麽都能做得好,無論是在東京還是回到你的故鄉。我相信你。”
張曉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刷了卡走進了車站。
張曉不止一次在心裏責罵北澤雪生是個膽小鬼。可他就不是嗎?他知道,自己比雪生更加膽小,所以那次撞見雪生的時候,才裝聾作啞,把滿腔怨氣都咽了回去。事情變成這樣,他不能說自己沒有責任。
可是,萬一呢?張曉不想一直都這麽膽小,如果這樣的話,這兩年他不是一點進步也沒有嗎?
結束了嗎?不,還沒結束,還沒到交卷的時候。
張曉猛地轉過身向回跑去。他無比慶幸他什麽行李也沒有,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閘口。趁着雪生還沒走——
然而他忘記了,雪生不會走。那個男人一直注視着他的背影。
瞧見他往回跑的模樣,雪生也下意識地向前跑了幾步,直到閘口的門攔住了他們。
那一刻,張曉似乎真的懂得了世界中只剩下兩個人的含義。聽不到四周的聲音,除了眼前的人,所有的景色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雪生淺色的眸子裏寫滿愛意,如同那只他握住他的手。涼得令人發抖,力道卻那樣的大,像是害怕一眨眼就再也抓不住那般,捏得他有些疼痛,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那樣就仿佛是在說,張曉如今的決定不是個錯誤。
他深呼吸,顫抖着說出了一個航班號。對上雪生的眼眸,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後天,在羽田機場。我只等你到登機前半個小時,來送送我吧,前輩。”
說完,他堅定地掙開了雪生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月臺并不在室內,能窺見已經看不見分毫光亮的夜空。張曉站在黃線之外,怔怔仰起頭望向那一隅漆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下雪了。
不過還好雪并不大,足夠讓沒有帶傘的雪之精靈順利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
他暗暗磨蹭着指腹。那點冰涼的觸感還殘留着,讓人眷戀。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去過秋田,現實中也沒有北澤醫院,如果有bug的話請諒解。
下章完結啦!!
捉個蟲!
☆、FINAL
樓下的櫻樹光禿禿的。
張曉呆呆地站在櫻樹之下,怔怔擡頭望向那間房間。
他想起春天的時候他跟雪生一起在那裏看過櫻花,吃着甜甜的茶點喝着微苦的抹茶。他想到在夏天剛剛來的時候因為那個後輩,他們都難得的失态,張曉在回去的路上買了櫻花味的果凍兩人一塊吃,最後一致覺得沒有味道,果然還是雞蛋焦糖布丁比較美味。
他想起秋天雪生站在走廊,一邊看書一邊等他回來,戴着度數不高的眼鏡、穿着針織衫的模樣果然是最完美的大學學長。他想起最開始的冬天他們一起過除夕,吃着熱騰騰的火鍋,就是在那一刻,他把鑰匙交了出去。
而現在,他要跟這間小房子說再見了。
淺淺地笑了一下,張曉轉身離去。
在這裏住了四年,除了回憶之外,最後留下來的就只有一個背包跟一個小箱子罷了。
托運行李的流程早就已經熟悉。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
張曉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任何新信息。他想了想,找了個離安檢很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機場的燈光一向打得明亮而不刺眼。張曉怔怔地仰頭望着,腦子裏忍不住想,他這次怎麽就選了從羽田機場回去呢?以前都是從成田機場飛的。
買機票的時候,他安慰自己說這樣到達的機場離家近一些、家人來接他更方便,心裏卻都清楚,這些都是借口。
一切不過是因為秋田機場只有飛到羽田的航班。
這麽想着,張曉不禁嗤笑一聲。在動身去秋田把盆栽還給雪生之前,他或許就隐隐約約地期待雪生來送他了。喜歡這種感情真的很神奇,瞞得過任何人也瞞不過自己。就算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裏冒出來。就算蒙住眼睛,心髒這個器官也能背叛自己跳得飛快。
有點焦躁地捋了一把頭發,張曉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手表,只覺得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
其實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把雪生叫過來究竟是要什麽樣的結果。他也想當個膽小鬼,不去做決定,就跟着雪生的步伐前進。
就算……不是他內心深處渴望的那個句號,在離開這裏之前,能最後見雪生一面也是好的。他知道或許雪生也是這麽想的。
這卑微的喜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張曉擡手,手機上依舊沒有任何新消息。
膽小鬼。他無聲地對着暗下的屏幕道。
他站了起來,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這個機場。四周的人垂着頭行色匆匆,而他不過是這群人中的一員罷了。
孤身而來,孤身離去,在這裏待了四年,他什麽也沒有留下。
他擡步走向安檢口。
“等一下——”
有誰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那個人控制不住力氣,一把把他扯進了懷裏。有點痛,張曉懷疑剛才他們兩個是不是腦袋都撞在一起了,他趴在那個人的懷裏,有些暈乎乎的。四周響起了小聲的驚呼與竊竊私語,可張曉已經無暇顧及。
他能感受到的只是那個人緊緊環住他的力度,還有那雙因為後怕而不斷顫抖的雙手。
他們趕上了。這是命運嗎?
就當做是命運吧。所以,要誠實一點。
眨了眨眼,張曉輕輕地撫摸雪生的後背給雪生順着氣。良久,他們才緩慢地分開,對上對方的雙眸。
雪生的模樣看上去真的很狼狽。眼睛紅紅的,嘴唇因為緊張而嗡動,好半天才憋出話來:
“我……我原本算好時間可以在你起飛前兩個小時到。我本來想好,如果你來得早,我可以帶你去樓上吃咖喱飯;如果……如果你來得晚的話,我……至少要把我想說的話,親口全部告訴你。”
雪生似乎真的跑得很急了,因為繁忙而修剪得短短的頭發看上去也亂糟糟的。他大口喘着氣,氣息很不穩定,看上去甚至比他矮一點點,目光卻依舊鎖定在他身上,像只害怕主人抛棄他的大狗狗。
“但是……但是秋田那邊下雪了……所以……航班稍微延遲了一點……但還好……還好我趕上了……曉,我……”
雪生還沒能把話說完。因為張曉真的像在安撫受了驚的寵物狗那樣,手兀然搭上了雪生的頭,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對上雪生那雙亮晶晶卻帶着驚恐的眸子,張曉輕輕一笑:“前輩,慢慢來,不要着急。”
他也想等雪生把他想說的話說完再走。
聞言,雪生怔住了。他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那因為緊張與急促而紊亂的氣息漸漸變得平靜。他緩慢地握住張曉的手,見張曉沒有抵觸,才從兜裏拿出了一條編織繩,小心翼翼地給張曉系上:“這是我從神社那裏求來的平安繩,巫女說有保佑順遂的功效。我……沒送過你什麽東西,只能把那兩盆盆栽養好。”
“……就只有這些嗎?”張曉淡淡地反問。
“不是。”出乎意料的,雪生這一次沒有再退縮。把那條藍白相間的繩子束好,他向前走了一步,貼得離張曉更近。他唇角帶着的笑容不知為何多了些局促,卻依舊是溫和無害的模樣,“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你不開心,可能會顯得有點自私,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
“嗯。”張曉應了一聲,語氣裏聽不出喜怒哀樂。
“秋田與曉的家鄉隔得真的很遠。大家都說秋田是個小地方,我以前都沒什麽實感,但這一年體會得太多了。畢竟秋田跟東京四個小時的車程都能讓我感到煩躁。沒想到還有更遠的,我們之後會在的兩個地方居然連直飛的飛機都沒有。”頓了頓,雪生牽了牽嘴角,笑意多了點苦澀。然而那點苦痛卻仿佛張曉的錯覺那般轉瞬即逝,再定眼一看,雪生的面容居然浮現出堅定。
他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啊?大概猜到雪生說的話,張曉暗暗有點想笑,卻還是抿緊嘴唇,等待雪生之後的發言。
“我想距離這麽遠,我或許就應該讓你離開,不要再你難過難熬,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曉。我不願意想象你忘記我跟別人在一起的樣子,不想跟你成為陌生人。”雪生的手不禁搭上了張曉的肩。
與雪生對視着,張曉這才感覺出來,其實雪生真的不比他高大多少。他今天穿的靴子鞋底有點厚,剛好能讓他與雪生平視。
他們其實一直都是平等的。
“我的中文已經說得不錯了,以後可以用你的母語對話。我可以把所有的假期湊起來,從秋田飛到羽田機場,再飛到你那裏去。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就在羽田機場彙合……哪怕一個月、甚至三個月只能見一面,但是只要能見到你,只要能擁抱你,只要能看見每個季節、各種各樣的你,我都可以。”或許是因為緊張,雪生不自覺地把張曉的手捏得很緊,甚至有些疼痛。
“但是,曉,我想讓你知道的是,這些都只是我的想法。我沒有想要強加給你的意思。如果……如果你不願意,那我也沒有關系。”雪生咬了咬嘴唇,“我會祝福你的。只是平安繩不要還給我好嗎?就當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了。畢竟無論如何……今天之後,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會見不到。”
張曉平靜地望着雪生,沒有回答。他就這樣默默地看着雪生表面的雲淡風輕慢慢地瓦解,那些慌亂與無措再一次浮上水面。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雪生才主動而又緩慢地、向後退了一步。他低下頭換了一口氣,才擡起了頭。他的嘴角才剛剛勉強牽了起來——
面前的人卻比他更快地重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張曉擡起雙手,緊緊擁住了雪生的背。他的嘴唇靠在雪生的耳畔,聲音微微上揚,帶了些無法掩飾的調侃:“前輩……你有時候真的有點傻。”
“……诶?”雪生愣愣地道。
“你不記得了嗎?畢業典禮是下個月底啊。我會回來參加的,所以不是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還不如醉酒之後沒有見面的三個月來得長。
“……”
雖然看不見雪生的表情,但張曉猜測雪生大概是默不作聲地害羞了。他輕笑一聲,沒有放開雪生,只是把手拿高了一點,揉了揉這只大狗狗的腦袋。
“北澤雪生,我很喜歡你。”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異常清晰堅定。
這一年以來他分明對雪生說過很多次“喜歡”,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這其實是他第一次對雪生告白。
沒有芥蒂的,就如同最初的兩個月那般純粹。
人都是貪婪的生物。就算嘴上說着要的不多就能被滿足,但與喜歡的人身-體-交-纏之後,又怎能不渴望精神上的交融。
“再試一次吧。最後一次。”
毫無保留地,全身心地。不在乎在常人看來近乎遙遠的地理距離,來談一場真正的戀愛。
在雪生回過神之前,張曉便推開了雪生。在雪生迷茫卻又驚喜的眼神中,張曉勾起嘴角笑了。他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睛笑得彎彎的:
“如果敢亂搞的話,就殺了你。”
說完,他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安檢站。周圍的人大多都看見了他與雪生方才的互動,悄悄朝他投去打量的視線。
可張曉卻一點也不在乎,只是摸了摸嘴唇,有點遺憾地想,果然還是不夠帥氣,他剛才應該強吻一下雪生的。
但是沒關系,反正下個月底就又能見面了。
想着,張曉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掏出手機,果然那邊發來了幾條未讀信息。什麽文字都沒有,漫天都是各種各樣的愛心。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那根編織繩,張曉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來。
是讓人期待的畢業典禮。
張曉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剛才他露出的那個狡猾、迷人、神采飛揚的笑容,與他第一次遇見的那個雪生有多麽相像。
他也不知道目送着他離去的雪生在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後,轉過身十分孩子氣地比了個勝利手勢。他走向車站的動作帶着點跳躍,幼稚得像個剛滿三歲的小孩。
兩個月的暗戀,一個月的糾纏,一年的陌生人,一年的不明所以。
然後一切都結束了。
從現在開始,是剛滿一分鐘的相愛。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啦!!之後會有番外不定時掉落,筆芯筆芯!!!
☆、番外
一步,兩步,很快就能看到終點了。
剛剛走出門,張曉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人的身影。那個人的目光本就牢牢鎖定在門上,瞧見張曉的瞬間,眼睛都變得明亮起來。他笑着沖張曉揮了揮手,三兩步便迎了上來。
“累嗎?”雪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張曉搖了搖頭。他側身躲過雪生想去拎他的背包的動作,失笑道:“前輩,我不是女生,這點重量就讓我自己來吧。”
愣了一下,雪生收回了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嗯……那走吧,我開車來的。”
張曉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成田機場離市區很遠,張曉原本讓雪生就在市區內等他,可雪生說什麽都要來接他,張曉也就沒反對。畢竟他也存了私心,想要早一點見到雪生。
沒想到雪生居然是親自開車來的。
很快回過神來,張曉應了一聲,跟着雪生的步子向前走去。他隐約能感覺到停留在他們身上的視線,還有別人的竊竊私語:“真好啊,我就從來沒有人開車到機場來接我……”
是挺好的。想着,張曉不禁勾了勾嘴角,不動聲色地靠得離雪生更近了些。
剛關上車門,坐在駕駛座的人便傾身壓了上來。張曉一驚,最後卻還是順從地摟住雪生的脖頸。
任由雪生把一腔思念輾轉為濃重的愛意,分開時張曉只覺得舌根都有些發麻。他清了清嗓子,有點尴尬地擡手擦了擦津-液,才把視線重新投向雪生:“幹嘛?這才一個多月,中途又不是沒有聯系。”
他們曾經真正分開的時間比這個長多了。
雪生卻只是笑着搖了搖頭。他緊了緊手掌,把張曉的手指攥得更牢:“這不一樣,以前我從來不敢奢求能跟你一直在一起……這是我們互通心意之後第一次分開那麽長。”
當得到的多了之後,又怎麽可能不變得更加貪婪。雖說每天都有聯絡,兩人也都是懂得輕重能夠忍耐的性格,心底也明白這樣的生活之後還會繼續持續很久。
但好不容易見到一面,就放縱一下吧。
這麽想着,張曉勾起嘴角,像安撫自家寵物一樣擡手,緩慢地順了順雪生有些亂的頭發,卻在雪生忍不住湊上來想再讨一個吻的時候輕輕推開了他。他看着這個在人前溫柔冷靜的醫生有點委屈地望着自己,只是低頭掩蓋住眼裏的笑意,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好了,我們先去市中心吧。”
雪生有點呆地“哦”了一聲,還是乖乖坐好。他發動引擎:“說起來,因為要見到曉太激動了,都沒有問你這次要住哪兒。”
張曉挑了挑眉:“前輩想讓我住在哪兒?”
意料之中的,雪生抿了抿唇。他就這樣沉默地駛出機場,直到車穩當當地開上高速,才緩緩開了口:“如果你不想住在那裏的話,我們可以在學校附近訂個旅館。”
張曉很清楚雪生指的什麽。不奇怪,因為那裏,那個雪生曾把鑰匙交到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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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