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張曉度過了一個很平靜的秋天。

上課,做課題,幫戲劇社認識的後輩設計燈光,跟朋友們出去吃飯,準備畢業。隔幾天就會收到的雪生發來的消息,偶爾收留突然出現的雪生,享受短暫的歡愉。

是一段不需要多思考的平靜時光。

他擡起頭望向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光禿禿的樹枝,配合着看不見星星的夜空,看上去多了幾分寂寞。冷風讓他縮了縮脖子,只得把手揣在兜裏向前疾走。

他跟雪生這麽糾纏着,不知不覺都快兩年了。

不知為何,這個瞬間,他非常迫切地,想要見到雪生。

這算是如願以償了嗎?

踏入自己家門、看着癱在玄關散發着濃重酒氣的男人,張曉心裏多了點茫然。

張曉從未見雪生喝過酒。雪生在這方面對自己的管理到達了近乎嚴苛的程度,他不會允許外物動搖他那雙為了拿手術刀而生的手。可如果這樣的話,現在醉倒在自己面前的又是誰?

蹲下來,張曉不自控地伸手戳了戳雪生的臉頰。有段時間沒有見,雪生似乎瘦了些,感覺一戳就能戳到他的牙齒。雪生有點不舒服地在地面翻了個身,也不管自己底下枕着的是不是硬邦邦的地板,嘴裏喃喃:“曉……讓我多睡一會兒……”

張曉覺得有點好笑。嘆了口氣,他認命地扔下背包,把雪生架了起來。雪生很輕,肌肉沒有前年兩人剛認識的時候捏起來舒服,只有薄薄一層,大概是工作之後疏于鍛煉。輕松地把雪生安放到床上,看着雪生蠕動了兩下,拽下枕頭死死抱在懷裏,他忍不住再次嘆了口氣。

很難得看到雪生這般毫無防備的模樣。以往,雪生就算向他示弱,張曉也總是能從他的言行裏看到一點點目的性。可現在,雪生在他面前變成了一個不會耍心機的小孩。

有點麻煩,有點新奇,也挺可愛的。

一邊不着邊際地想着,張曉從櫃子裏翻出雪生來的時候才會用的毛巾洗好,跪在床邊仔細為雪生擦拭臉龐。毛巾撫過眼睑,雪生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像易墜的蝴蝶。

張曉看得有些呆,手指忍不住撩了撩雪生的碎發。雪生呢喃着,側過身面對張曉,仿佛一只求蹭的貓咪,讓張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惡作劇般捏了捏雪生的鼻子,才重新站了起來。膝蓋有點疼,剛才他居然忘記墊個軟墊了。

向前走了兩步,張曉卻情不自禁地回了頭。雪生喝了酒的臉頰透着些紅,抱着他的枕頭看上去很滿足。張曉不禁嗤笑一聲,突然覺得朋友把他當作迷途不知返的失足少年是很有道理的。

Advertisement

臨近分別,他卻越來越不舍得這座城市。但他不想把這種話說出口徒加傷感,能做的也不過是趁着現在,再多看看這裏、多看看雪生罷了。

張曉沒想到等他洗完澡從衛生間裏走出來,雪生已經睜開了眼。他抱着枕頭坐在床上,神情裏帶着些不屬于成年人的懵懂。

瞧見張曉的身影,雪生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張開雙臂,當真如同一個離不開的人的孩子似的,借着醉意肆意撒嬌:“曉!我找你好久了!”

這幅全般依賴的模樣暗暗戳了張曉一下。張曉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雪生有些不滿地又叫了幾聲他的名字才回過神來。他慢吞吞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前輩有哪裏不舒服嗎?我給前輩倒杯水吧。”

“不要。”雪生孩子氣地努了努嘴,“我要你陪我聊天。”

“前輩希望我陪你聊什麽?”

“你怎麽都不問我為什麽喝醉?”

張曉愣了一下,這并不像醉酒的人會問出的問題。可雪生的眼睛裏帶着點平素不會露出的執拗,這也的确并非這個膽小鬼前輩清醒時能表現出的直白。定了定神,張曉堪堪勾起嘴角:“鑰匙給了前輩就是歡迎前輩過來,前輩想告訴我的話自然會說。”頓了頓,他還是站了起來,“前輩要洗漱一下嗎?我……”

他沒能說完。床上的雪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把他拽了下來。趁着張曉還使不上力氣,雪生死死按住張曉的肩膀,滿臉都是控訴:“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因為不在乎我才無所謂的對不對!”

不在乎嗎?這個問題問得張曉有點想笑。實際上他也沒能管控住自己的表情,唇角不自覺出現了一抹嘲諷的弧度,嘴裏說着的話卻還算溫和:“沒有。前輩,你先讓我起來,這樣有點難受。”

聽見張曉呼痛,雪生臉上立刻出現了無措的表情。他松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把張曉扶了起來:“對不起……不痛吧?”

張曉搖了搖頭。他按着肩膀,反思自己跟一個喝醉的人較勁實在太死腦筋。平息了一下心情,他剛想說些什麽,卻又被雪生出聲打斷:“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雪生伸手,捏住了張曉的衣角。張曉下意識地轉過視線,對上了雪生那雙因為酒精而顯得紅紅的眼睛,“你……在乎我嗎?”

類似的話實在說過太多次,再多說一次似乎也不要緊。不過沉默了一小會兒,張曉便回答:“我喜歡你,前輩。”

“你喜歡我啊……”雪生自言自語着重複了一句。

張曉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為何,他有點想逃避這樣把全部的自我展現在自己面前的雪生。他試圖起身,想要去衣櫃找出雪生留在這邊的睡衣。沒想到他離開的意圖仿佛觸及到雪生某個神經似的,讓雪生再一次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這樣的反反複複讓張曉的心情也有些焦躁。他扭過頭,表情再也無法維持平和,雙眸裏帶了一絲尖銳的針鋒相對。

也不知道是不是張曉的錯覺,他只感覺雪生輕輕地顫了一下,那委屈巴巴的表情讓別人看了,反倒像張曉欺負了他似的:“曉……你讨厭我了嗎?”

“沒有。”張曉回答得飛快,“我說了我喜歡你。”

“你撒謊。”雪生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就此翻篇。他咬了咬嘴唇,“你是不是那天把鑰匙還給我之後就再也不喜歡我了?”

那個瞬間,張曉感覺到了一陣詭異的疼痛。

他能不怨恨嗎?那時最單純的喜歡在推開門的瞬間都變成了他的獨角戲,他發現他以為充滿着美好的戀愛原來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所以他擺正心态,只抽出雪生想要的擺在他們面前。他說着我愛你,他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不問未來,只活在當下。他也從這段關系裏面感覺出了喜悅,不再去想那個曾經。

他以為那道傷疤早已經愈合。可直到雪生掀開那層紗布他才發現,那個傷口從來沒有長好過。

“我很迷茫……這是在東京度過的七年都不曾有過的事……”雪生的聲音就響在耳邊,“我……第一次那麽喜歡一個人,明明跟你相遇不到兩個月……”

那些積怨原來從來沒有消失過。它們不過是被氣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随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地膨脹、膨脹、膨脹到無法忽視的地步。

針一戳,便會爆炸。

“你喜歡我?”張曉聽見了自己滿是嘲弄的聲音,“是,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喜歡我我就必須喜歡你嗎?那我喜歡你的時候你為什麽在跟別人上chuang?”

他變得尖酸刻薄,到了自己都不認識的地步。

“那個男孩怎麽樣?他la嗎,身材好嗎叫得好聽嗎,是不是他跟你在你家糾纏的時候我還拿着你的鑰匙傻乎乎地幻想跟你的未來?除了他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說你那個時候也喜歡我?”

他狠狠地拽住雪生的衣襟,明明離得那麽近,卻少了平素的愛意與順從。

“把我當玩具耍很好玩嗎?我想應該挺好玩的,因為我現在把你當人型按mo棒我就覺得挺好玩的。北澤雪生,你自己想想,你除了這張臉你還有什麽能在我面前拿得出手的東西?你以為我會缺你一只按mo棒嗎?”

張曉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會用那麽大的聲音說話,第一次明白原來他也可以把不屬于自己的語言念得飛快。可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裏并沒有這些念頭,甚至不太清楚自己說過什麽。他不過是死死瞪着雪生。

“沒錯,你是北澤醫院的繼承人,可我很差嗎?我配不上你嗎?你那個醫院我一個外國人會在乎嗎?我以前有多喜歡你,你知道嗎?!”

用盡全力吼出來的卻全是積壓在心底的話語。

“我很喜歡我的故鄉,我來這裏不過是為了充實自己罷了,從來沒有想過要留在這裏。可是北澤雪生,為了你!就為了你這個人渣!我那個時候是真的很想留在這座城市的!你知道嗎!你憑什麽說你喜歡我!我現在不喜歡你了,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那個時候的自己不過二十歲,知道得實在太少。一門心思撲到雪生身上,滿腦子都是雪生的溫柔,雪生的孤獨,雪生沖他揮舞的那只手,還有精靈一般的笑容。他以為他還有時間去了解雪生,去融化那份寂寥。他以為他還能跟雪生一起度過很多過新年。

“現在我馬上就要走了,你卻說你喜歡我!哈,你喜歡我!有你這麽喜歡人的嗎!沒關系,我知道你只是想找chuang伴,所以我……”如你所願。

然而,剩下的話沒能吐露,那些怒火便瞬間被熄滅——只因為雪生那雙緩慢地撫上他臉龐的雙手。

雪生帶着霧氣的眼神相當迷人。分明已經什麽都看不清了,可他還是用那樣專注的視線望着張曉。就這樣硬生生地把張曉關進了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之中,從此再也無法逃離。

“曉……阿曉……”他很努力地說着中文。原本已經變得很好的發音因為酒精而顯得軟乎乎的,像是在撒嬌那樣,脆弱又讓人心疼。對上張曉有些迷茫的視線,雪生兀然笑了。

該用什麽語言去形容這個笑容?粲然,純粹,天真,讓人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詞套在他身上。

“不要生氣了……阿曉……對不起……”雪生笑得更開心了。他湊上來,虛虛摟住張曉,滿是酒氣的吐息就在張曉耳邊,卻不覺得難聞,只是有些癢,“但是……你發脾氣的樣子……真、真好看……”

張曉僵硬地任雪生抱着他,突然覺得自己對着一個醉酒的膽小鬼發火真的很好笑。

“我……鑰匙……只給過你一個人……”雪生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這一點……只有這一點……相信我……”

雪生再一次睡着了,張曉卻沒有多餘的力氣給雪生換衣服了。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衛生間,他發現自己的雙眼也紅紅的,像是哭過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差點掉下來的淚水并不只是被氣出來的。那是跨越了兩年的時光,沉澱在心底最深處的委屈。

不在乎?他可以欺騙任何人說自己并不在乎雪生是否喜歡自己,卻唯獨欺騙不了自己。

是太在乎了。所以才會害怕,害怕自己的在乎自己的喜歡在雪生眼裏全都是笑話。

而最可笑的是,比起那場夏日的煙火,在剛才那個瞬間,他卻真正明白了,雪生是真的喜歡他的。

因為喜歡他,所以想要讓他知道他喜歡他,即便是被罵到狗血淋頭也想要讓他發洩出內心的不滿。

“可那又如何?”面對鏡子裏那個憔悴的自己,張曉喃喃自語,“我早就不是那個單單為了你就想留下來的張曉了。”

他敢打賭,明天早上起來,北澤雪生這個膽小鬼又會消失不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