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戲弄
才送走孟淩雲,碧泉居倏忽地飛進一只黑身黃喙的鳥來。莊顏沒放在心上,卻聽那鳥叫了聲“嬌嬌,嬌嬌”。
莊顏轉身,命人把這只鳥抓起來,林八哥吱吱的沙啞叫聲,哨音及卷舌音,聽着還怪有意思的。
蓮兒和兩個婆子拿着網兜都抓不住它,一會兒就大汗淋漓了,向莊顏苦着臉道:“小姐,實在抓不住啊。”
笑了笑,莊顏命人抓了把糙米來,本想把米撒出去,等林八哥落在地上再抓它,誰曉得一看見她手裏的米,撲騰着翅膀飛過來,停在她的手臂上吃着食。
蓮兒和姜媽媽兩個生怕林八哥抓傷了莊顏,忙前去捕捉它,莊顏伸手擋住她們,道:“我瞧這林八哥還算乖巧。”不僅乖巧,還很眼熟呢。
莊顏已經認出來了,這就是城西那家天竺來的林八哥,想是被平南侯這個有心人買去了,否則也不會叫着“嬌嬌”,還飛到她的院子,這麽乖巧地待在她手臂上,怕是受過好一番訓練才是。
對莊顏,龐致肯定是花盡了心思的,親自訓練得這鳥兒只聽他的話、只熟悉莊顏身上的那股香氣可不容易。
吃飽了糙米,林八哥又叫了幾聲她的名字。莊顏笑了笑,只是不知道“嬌嬌”是誰,這樣俗氣的名字,該是個豔俗的美人吧?為什麽平南侯要教它叫這個名字呢?
她又想起黃不羁的那只甜哥兒,只怕也是平南侯教的,就說那只鳥精,要沒人投喂,怎麽可能那樣聽話。對了,平南侯還給甜哥兒求過情,說它乖巧呢!
像是聽了命令,林八哥撲棱飛走了,莊顏看着它去的方向,正好是平南侯府所在處,笑意便更濃了。
不知為何,她對“嬌嬌”這個名字并不吃醋,總覺得是他們之間沒有說明的秘密一樣。
黃不羁的生辰到了,莊守義不去,黃家人也不用遷就他了,一家人吃午飯,晚上的時間留給黃不羁去會朋友。
莊顏去黃家的路上心裏生疑了,這餐只有他們一家子,算是家宴,平南侯還會來嗎?若是他和黃不羁約好了吃晚宴,那她不是見不到他了?
到了黃家,莊顏向兩位外祖請了安,便去見了今日的壽星。黃不羁的風雨閣裏空蕩蕩的,除了幾個下人連甜哥兒也不在。
莊顏轉身去了大嫂的院子,卻不想見到了表弟黃昊。姐弟兩個見了禮,黃昊道:“表姐,你上次送的七紫三羊毛筆和油煙墨很好用,你費心了。”
彎了彎嘴角,莊顏問:“那青檀皮的宣紙和青綠色淺墨池的玉硯呢?好不好用?”
“好用,只是弟弟還舍不得用……”黃昊臉紅地低着頭。
真正的讀書人都珍惜這些,舍不得才是常情。想到表弟讀書勤勉,外祖一家子過得和和氣氣的,莊顏心裏頭倒是很開心,笑着道:“該用的時候用就是。”
潘夢蝶也不懂他們說的什麽毛筆啊硯的,摸着黃昊的頭道:“你表姐說得對,讀書上面,該用的用就是。”
“今日是休假了?”莊顏忽然問。
“是了,主講的先生病了,放我們回來休息兩日。”
見黃昊穿着淺灰色細布直,打扮得很素淨,莊顏點了點頭。
莊顏喝了口永川秀芽問:“舅母,表姐回不回來?”
潘夢蝶笑道:“自然是要回來的,你表姐也好久沒回來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這個舅母和自己母親一樣溫柔賢淑,孝敬公婆,明明自己也很想念女兒,還是把長輩放在第一位,也不虧黃出右這些年一直跟她琴瑟和鳴。
三人繼續小坐了一會兒,莊顏問了黃昊念書的事情。見表姐并不是知其然而已,黃昊并沒有敷衍,答的很認真。潘夢蝶和莊顏也聊了聊時興的花樣子和尺頭,說給黃氏肚子裏的孩子做幾套衣裳鞋襪來。
莊顏帶笑打趣:“還沒出生的孩子就有穿不完的衣裳了,可見做孩子是最好的。”
潘夢蝶笑她:“要及笄的人,還想着做孩子的好。”
沒多久,黃出右也回來了,換了身衣裳和他們坐在一塊兒。黃含真梳着婦人髻,身穿紫色蝴蝶圓紋褙子,湘綢羅紋裙,等她到了之後,估摸着黃不羁也要回來了,一行人去了百福堂,準備在兩老的院子裏擺宴。
才過穿堂,迎面撞上提着甜哥兒的黃不羁。莊顏見他一個人回來,暗暗失望,看來平南侯來不了了。也是,他們一家子吃飯,一個外人怎麽好意思來湊熱鬧。
龐致可沒拿自己當外人看,只是去涼國公家有事耽擱了。
一大家子人在百福堂正廳內坐着,黃不羁梳洗一番,換了件暗紅色曳撒,比平日裏莊重許多。
黃老爺子看人都到了,道:“去祠堂吧。”
長輩先起來,晚輩一個跟着一個,大多都進了黃家宗祠行禮。莊顏和黃含真都不算是黃家人,在外等着。
等到禮畢,全部人都回到了百福堂正廳。
黃不羁與黃出右相對而坐,黃昊、潘夢蝶,跟着黃出右坐一邊。莊顏坐在小舅左手邊,離門近的地方,黃含真坐在他們兩個的中間。
陳莺看着小兒子道:“快起來,讓顏姐兒坐我旁邊。”
黃不羁挑眉道:“娘,今日可是我過生辰,不該事事依着我麽?”
莊顏今日代表的是黃衣,是黃不羁的姐姐,黃家兩老本來也疼愛莊顏,這時候讓她坐近些也是意料之中的。
臉上不情願,心裏頭可沒有,黃不羁和莊顏換了位置,黃含真忙站起身來讓,“小叔坐我這裏吧。”
于是黃含真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黃不羁被夾在中間。
才坐好,下人忽然來禀報:“老太爺、老夫人,平南侯爺來了。”
兩老吓得不輕,平南侯要來?黃不羁為何不說?
黃不羁把腦袋一拍,站起來道:“啊呀,侯爺說不與我吃晚宴,就來吃個午宴的,我竟忘了,周媽媽您快去添副碗筷來。”
黃則武氣得七竅生煙,現在只是添副碗筷的事兒嗎?
莊顏也不免覺得這個小舅太随性了,這麽大的事也能忘。
黃出右總聽說自家弟弟和平南侯交好,一回都沒見過,真臨到要見的時候,還有點腿軟了,平南侯啊,他當官十餘載,也不曾見過有爵位的人……更遑論同桌吃飯。
“既然來吃酒的,還不快先把人請來。”還是莊顏反應快。
黃老爺子也反應過來,道:“周媽媽,哦不,我親自去請。”走到門口又轉頭瞪了小兒子一眼:“你個混賬,還不快随我來,人家侯爺可是吃你的酒來的。”
黃不羁忙跟過去,撅了撅嘴。平南侯哪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可怕,人家很好的說話的,尤其喜歡跟他一起玩物喪志不學無術。
等老爺子走了,黃含真疑問地看向母親:“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聽娘提起過?”
潘夢蝶道:“唉,你小叔的事,我也說不清,只以為侯爺一時興起跟束之能說上幾句話,誰知道竟來往這樣密切了。”
衆人都不說話了,生怕被平南侯聽見。
老爺子在正院前廳接待平南侯,本想說把開宴的位置改在前廳,龐致說不必麻煩,就當吃個便飯,如此,三人才往百福堂正廳來了。
龐致穿着石青色暗紋小團花直,腰間束月白色蘇繡帶子,身上沒有裝飾,冰冷俊逸的五官透着貴氣和冷漠。
他一來,屋子裏更安靜了,好幾人都低着頭,不敢看他。
莊顏跟着低下頭,餘光卻是沒有離開過龐致,他是為她而來的。
陳莺站起來要把位置讓出來,衆人都跟着站起來,龐致道:“只是來吃個酒,諸位不必拘禮了。”
黃出右領頭,給平南侯行了個禮,自覺後退兩個位置,留給父母親。
龐致闊步走桌前,莊顏也準備往後坐,她不該坐這麽靠前的位置,卻聽他坐下道:“都坐下吧。”
無奈,莊顏只得跟兩老對坐,心裏頭緊張地不像樣。
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身邊,莊顏心如擂鼓,一雙手不知該如何擺放才好。哪知龐致竟然膽大,從桌下伸出手,将莊顏的右手緊緊地握在手掌心。
因克夫的說法,還有崔夫人那日過分的舉止,莊顏格外怕別人知道她是斷掌,掙紮着要收回手,那人的手卻越捏越緊了。
低着頭不敢看桌上的人,莊顏氣紅了臉,這人怎麽這樣無賴!沒人處強壓她就算了,這會子一家上下都在呢!
龐致本是安撫她的心意,沒想到适得其反了。不過這樣也好,莊顏生氣的樣子更好看。
也有人注意到莊顏面上的不适了,黃含真只以為她是害怕,也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這樣清俊朗朗的高貴男子坐在一旁,不緊張害怕才怪了。
黃出右怕外甥女失态,惹得平南侯不快,起身拱手道:“唯恐顏兒膽小失儀,不若換我坐到侯爺身邊吧!”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很緊張的。
莊顏更怕了,她的手被他禁锢地緊緊的,像鎖起來了似的,如何離得開?
虛擡手,龐致道:“坐吧,我既說了随意,便不拘這些,黃編修請坐。”想把美人從他身邊支走,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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