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相邀

黃出右很驚訝平南侯居然知道他的官職,方客氣笑道:“侯爺竟知道下官在翰林院謀職。”

龐致與莊顏十指交叉,拇指順着莊顏斷掌中間的那條線上滑過,聽說斷掌克夫,正好他命硬,由得她克去。

被撩撥的人渾身如遭電擊,酥酥麻麻,莊顏雙肩略微有些顫抖。他竟然摸到了她的斷掌!而且還頗有興趣,不斷來回撫摸她的掌心裏的那條橫線。

癢癢的觸感讓莊顏心頭一暖,平南侯竟然不嫌棄,只是這樣輕輕地摸着那條傷疤一樣的橫線……

不知為何,眼睛有些濕潤了,眨了眨眼,莊顏大膽地回握着他的手,面色如常地擡起頭來。

龐致笑了,看來對她用不得軟法子,有時候強硬些才好。黃出右沒得到平南侯的回答,還以為這笑是對着他的,頗有些受寵若驚,竟激動得紅了臉,微微低了低頭。

直至被莊顏輕輕掐了一下,龐致才回過神來,對着黃出右道:“本侯不久也将入翰林院。”面上波瀾不驚,心裏頭卻在想,她那沒有留指甲的指頭,掐在他的手背上就像被貓兒撓了一下似的,不痛,有點癢而已,很舒服的癢。

黃出右怪自己嘴賤,真不該問這話。入翰林院者官品雖低,卻被視為清貴之選。翰林若得入直文淵閣參與機密,則更是貴極人臣。看來聖上是有讓這個親外甥入內閣的想法。

席上再無人敢說話了。龐致就這麽把玩着手中玉件一般的柔荑,很享受。

微微發涼的手被人握得出汗,莊顏生怕到了開席的時候平南侯還不肯放開,漸漸又緊張了起來。

像是察覺到了手心裏的躁動,龐致動了動眼珠去看她,勾了勾嘴角,等到要開席的時候方松開了佳人的手。看到莊顏松了口氣,他又笑了。

這頓飯衆人都吃得極為拘束,倒是龐致因為愛妻在旁,食欲甚好,吃得極為滿足。記得前世亦是,不論他在何處忙着,只要到了吃飯的時候,她便親自做好了幾樣精致小菜,端來與他共享。久而久之,只要她在身旁,他便按時吃飯,也吃的許多。那胃疼的毛病也漸漸好了。

吃着吃着,龐致又想起那道豆腐皮包子,這是他最愛的食物。用腐皮包裹餡心,如紙包之四折,成方包,以蛋清糊其封口,上籠蒸之。莊顏有時候會捏成別的形狀,只不過見他無甚反應,又只做方包了。若這世得她用此心思,肯定是要好好誇贊一番的。

吃完了飯,衆人一道去了花園裏。

六月天,園子裏風景正好,只是有些熱。

龐致考慮到兩位老人家身子稍弱,便道:“如今食也消了,二老不必作陪,省得曬出個好歹……束之倒要責怪于我。”

黃則武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我這逆子豈敢置喙侯爺。”

龐致再沒說話。

黃則武和陳莺向他作了揖便退了。

黃出右一房也不是那等有野心的人,知道平南侯只是想同黃不羁來往,也不刻意巴巴地貼上去,也說要走。

黃含真卻是要趕着回家的,便對黃不羁道:“小叔,今日你生辰,我替你做了套鞋襪,這會兒先交給母親,晚些你自去取用就是了,我且先回去了。”

“謝謝侄女了!”黃不羁笑眯眯道。

潘夢蝶道:“正好我替你做了一套衣服,與含真的鞋襪湊成一套了。”

摸着裝金壽星褚紅暗紋合荷包,莊顏想着要不現在就給黃不羁好了,黃家長輩一個一個的離去,她怎好再待下去?

黃不羁笑道:“嫂嫂你們去吧,晚些我自會派人去取。”

潘夢蝶和黃含真正要離去,往莊顏處看了一眼,似是問她要不要一道去。

雖不想走,卻又不得不走,莊顏正要把東西交了跟着離開花園,龐致忽然道:“莊小姐,聽聞忠勇侯府花會上,你也是對了對子,得了侯夫人的彩頭的,是嗎?”

因平南侯還在往前走,黃不羁和莊顏兩個只得跟上。潘夢蝶和黃含真對視一眼,還是準備離去,不然平南侯豈不是要疑她們留下的用心。

黃不羁雖不着調,到底是長輩,有他看着卻是無妨的。再者,平南侯這樣尊貴的人,也無任何不好的風評,總不會在別人家裏對一個姑娘家如何吧?

莊顏往舅母那邊看了一眼,得對方點了個頭,方不慌不忙地跟上,道:“侯爺許是聽差了,我這彩頭是因抱了徐韻雅小姐方得的。”

園子裏的聲音漸漸遠了,母女兩個出了園子,黃含真卻沒有立即離去,去了母親院裏,進了屋才說話。

黃含真心情複雜地道:“母親……”握着潘夢蝶的手緊了緊,他們這樣的簡單家庭,從來沒有與平南侯這樣的人家來往過。

潘夢蝶點了點頭,隐隐有些擔憂道:“許是侯爺看上咱們顏姐兒了。”

驚訝地張開了嘴,黃含真雖想到了這一點,被人說出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的,“母親如何知道?”

“束之房裏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不過還好,顏姐兒那丫頭舉止規矩,不然我早告訴你祖父和祖母了。”

“那顏姐兒……”

潘夢蝶搖了搖頭,“侯爺到底存了幾分真心沒人知道,顏姐兒動了幾分心,你我也不知道,只是平南侯那樣清心寡欲又……冷酷無情的人,為何偏偏挑中我家顏姐兒?不知是福是禍,唉……”

黃含真亦是擔心這點,若平南侯只是玩玩罷了,莊顏這樣年紀的小姑娘,哪裏受得住?傷了心是小事,就怕把名聲和命都丢了。再或是,他有別的所圖,表妹又該如何應對?

她們設想了好幾種原因,獨獨落下了真心這一條。也是,這京都又有誰會相信從不近女色的平南侯會對一個從五品小吏的女兒動心?

潘夢蝶思慮再三,道:“等侯爺走了,我看還是把束之喊來問問,他興許知道什麽。”拍了拍女兒的手,又憐惜道:“你就莫操心了,把身子養好,給張家生個男孩兒才好,你婆家雖許諾絕不給兒子納妾,但世事無絕對,明白沒?”

縱使已為人婦,黃含真聽了這番囑咐還是紅了臉,紫色褙子襯得她婦人味更濃。

從黃家離去,黃含真還是沒法完全放下心來。那樣寡欲的人,把莊顏那樣的美驕人娶回去讓她守活寡可怎麽辦?

花園裏,龐致打了個噴嚏,不知是誰在背後念叨他,回頭看了看莊顏,應當不是她吧?

黃不羁叫下人把甜哥兒提來了,往龐致面前一拎,道:“侯爺,給您玩玩。”

把頭一側,龐致道:“不玩了,我家中已有一只更乖的。”

莊顏低頭一笑,想來那只更乖的就是林八哥了。

瞞着所有人,只屬于他們兩個的秘密,這種感覺真好。

黃不羁拎着甜哥兒大眼瞪小眼,愣愣道:“你這畜生這麽快就失寵了?”

龐致與莊顏相視一笑,不管黃不羁,一前一後往涼亭裏走去。

黃家的花園也是很好看的,一方池塘幾棵大樹,花花草草也植了好幾片。

池塘裏浮着紅白色的睡蓮和水車前,邊上還有莖圓柱形,多分枝的黃色荇菜。

一陣熱浪刮來,荇菜葉片飄浮于水上,龐致看着池塘道:“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不自覺的,莊顏在心裏默默接了下一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所以,平南侯這是才對她表明心跡嗎?

正想着,龐致的目光已經打在她的臉上,伴有明朗的笑意。

黃不羁趴在欄杆上,認真道:“這荇菜作藥用時可治發汗透疹、利尿通淋、清熱解毒,侯爺想要麽?我叫下人摘去。”看到荇菜,他便只能想到這些了。

龐致很不屑道:“你當你府上的東西我都看得上?”

翻了個身,黃不羁靠在欄杆上,掰着手指頭數道:“難道不是麽?我的甜哥兒,我的紙、墨……”

龐致又看了莊顏一眼,他看得上的,只她而已。要不然誰想跟黃不羁這個話唠來往,早往他嘴裏塞棉花堵個嚴嚴實實才好。

不知常随從外來說了什麽,龐致道:“我現有要事得先走了。聽說‘春滿園’又上新戲,已經紅遍北直隸了,改日我邀你共賞。”

這話是對着黃不羁說的,但話音穿過他的身體,直達莊顏的耳朵裏。她知道,他在邀她看戲。

黃不羁倒是很驚喜,“侯爺,您還愛看戲?”

龐致看了他一眼,為了與愛妻見面,他喜歡的東西多着呢……

“不與你廢話了,等我帖子到你府上了,記得準時來。”說完,龐致越過黃不羁,在莊顏身邊停了停。

看着平南侯腰間的“入骨相思”,莊顏雙頰浮紅,心情越來越好,這佩飾一定是屬于她的!

捕捉到莊顏臉上每一個表情,龐致看了看自己親手打磨的菩提,又想起花會那日的事情,像是明白了什麽,笑意更深了。

下次見面,他必須得好好拷問她是不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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