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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顏聽到郭媽媽這麽一喊,眉頭緊皺,從榻上下來道:“母親怎麽了?”

郭媽媽喘了口氣,道:“大夫人送了兩個丫頭來我們院裏,二夫人見了差點氣暈過去!”

“什麽?!”大伯母那丫鬟竟然是用來送給自己父親的?

眉心突突地跳着,莊顏沒想到霍三娘真的這麽狠心,黃氏還有孕呢!

揭開被子跳下床,莊顏連衣裳都來不及整理,跟着郭媽媽快步往外走,邊走邊吩咐道:“蓮兒蘭兒跟我來。”

兩個丫鬟知道事态緊急,也忙跟上,四人并做兩排走,腳下一陣一陣的風。

出了碧泉居,外面一列大槐樹葉子蕩悠來去,看的人心煩,銀杏樹上的蟬聲此起彼伏。莊顏皺了眉頭,腳下的步子更加快了。

只用了往日裏一半的時長,莊顏到了常喜堂。

內院裏植的槐樹下面,站着兩個身姿綽約,娉娉婷婷的姑娘。一旁還有福喜堂的陳媽媽,這是個潑辣的下人,莊顏一般不跟她打交道。

看了她們一眼,莊顏徑直往屋內走去,邱媽媽使喚幾個丫鬟伺候着幾近暈厥的黃氏。

撥開丫鬟,莊顏坐在榻邊,心疼道:“母親,您怎麽了?”

黃氏打起精神坐了起來,道:“天熱了有些暈,不妨事——你叫外面的人走!”

生不出兒子,這讓黃氏被诟病十來年。但夫妻相敬如賓,丈夫從不納妾,這是她嫁人後,為數不多的令她驕傲的事情。霍三娘居然要親手撕開她的尊嚴和驕傲,黃衣怎麽可能允許!加之近日身子漸重,這會子才沒抗住,眼睛黑了一陣,被邱媽媽掐了人中才清醒過來。

吹了吹熱茶,莊顏遞給了黃氏,卻見母親的手因顫抖而無力。心上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她又端好茶杯,小心地喂到黃氏嘴裏。

待黃氏吃過兩杯茶後,發白的唇色沾了淺黃色茶水,總算潤了一些,面色也緩和了一些。莊顏又問:“請了大夫來沒有?”

郭媽媽因太過着急,腦子裏都是漿糊。邱媽媽答道:“已經讓松霞去請了。”

莊顏趕了幾個二等丫鬟出去,只留了兩個媽媽和她的兩個丫鬟。

喊蓮兒去關了門,莊顏對黃氏道:“母親莫急,這兩個丫頭進不了您的院子。”

黃氏順了順氣,道:“我是氣你大伯母忒狠心!我尚有身孕,她如何做得出這種事。偏我還不能氣,否則還會留下善妒的把柄讓她說,要不是如此,也不至于在屋裏幹着急。”

不許丈夫納妾,可不就是善妒嗎?黃氏自出嫁以來一直溫柔賢淑,除了沒有兒子,從未有過污點,若敗在霍三娘手上,那才氣人!

莊顏道:“母親莫氣,父親回來自然要打發走兩個丫頭的。”

黃氏拉緊了莊顏的袖子,道:“你不知道……這兩個丫頭是你大伯說要送過來的!”

莊守義很少忤逆兄長的意思,這次的事還真有點難辦了。

想了想,莊顏定下心神道:“母親放心,父親雖然……敬重大伯父,納妾的事,他向來有自己的主意。再者,父親現在最重視的,是您肚子的孩子,等父親回來了,您就……”

後面的話,莊顏是附在黃氏耳邊說的,黃氏聽了點頭,道:“我一生氣,倒沒有想那麽多。就讓她們幹站着吧,等你父親回來再說。”

六月上旬的日頭也不容小觑,次間裏已經換過一次冰了,隔扇也打開了透氣,她們還在外面站着。

若是來人是董媽媽,莊顏說不定還前去打個招呼,說這件事等父親回來再做決定。既是陳媽媽,那便由得她們站去,因為她知道,和陳媽媽說話讨不到好的。

陳媽媽也沒想到,二房真就敢這麽怠慢她。本就氣不過,日頭又烈,自個走到次間隔扇外面,隔着門檻道:“二夫人,奴婢把人送到了,這就回去複命了。”

黃氏不做聲,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陳媽媽低眸,眼裏盡是得意。

莊顏和黃氏看着她走遠。黃氏氣得胸口大起大伏,道:“老奴婢太猖狂!”

大房的媽媽就敢這麽猖狂。莊府的內院全由霍三娘一手打理,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一支,三房自己有足夠的銀錢,自然不求人,不像二房,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有些時候還要看着下人的面子辦事。

盡管莊顏也很惱火加無奈,卻不敢把不好的情緒傳給黃氏,只好言勸道:“凡事等父親回來再說,咱們先按兵不動吧。”

不多會兒,松霞帶着大夫在院子外等着。趙大夫是莊家二房常用的大夫,因他年且六十,來來往往十多年了,遂不太重男女大防。

松霞進來回話後,莊顏命她去請,還讓素月看了茶來。

莊顏就坐在榻邊,沒有避到梢間裏,待趙大夫進來,見了禮,略略說了一下狀況,才請他把了脈。

緊盯着趙大夫把脈的樣子,莊顏不敢出聲,唯恐打擾了他。

直到趙大夫起身往後退了好幾步,道:“二夫人胎像不穩,切不可再受驚擾了,不過目前尚無大礙。上次開的安胎方子得多加幾味進去,晚些四小姐遣丫鬟随我去拿吧。”

聽到暫且無事,莊顏和黃氏都松了口氣。

松霞辦事細心,黃氏讓她跟着去取藥,邱媽媽拿了幾兩銀子給趙大夫,送了他們兩個出去。

母女兩個就這麽坐着,話也不怎麽說,等到金烏西跌,方見着身穿小雜花團領衫,素銀腰帶公服的莊守義回了。

縱然心裏多有怨言,莊顏此刻還是很期待父親的歸來,按下了準備起身的黃氏,自己先一步走了出去迎接。

莊守義到了院中,先是被兩個貌美的丫頭吸引住了目光,站住腳步看了一眼,正要問她們從哪裏來,到常喜堂做什麽,莊顏便把話頭截住了,憂心忡忡道:“父親,母親不大好,您快去看看。”

一聽黃氏不好,莊守義果然急了,大步流星地往裏走。

莊顏跟在莊守義身後,開始擔憂起來,雖然父親還是重視這個孩子,但他看這兩個丫頭的眼神……

罷了罷了,哪個沒有*?只看能不能克制住了。莊顏要做的,就是把這兩個丫鬟送離父親眼前,眼不見為淨,二房才得安寧。

進到次間裏,黃氏将要起身迎接丈夫,卻像是眼前發黑,就要暈過去似的。

莊顏知道母親是裝暈,在父親身後着急地喊“娘”。莊守義一把抱住妻子,急紅了臉道:“依人,依人!”依人是黃衣的表字,莊家只有他叫過。

黃氏也是點到即止,覺得差不多了,方把眼睛睜開,揉了揉太陽穴,直喊暈。

莊顏靜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莊守義一句接一句地問黃氏身子如何,有什麽不舒服,下午請沒請大夫,大夫怎麽說,胎兒要不要緊。

問完了安心了,莊守義才道:“是為何事動了氣的?”眼神移到邱媽媽身上,略帶有責怪。

邱媽媽吓得跪下來,道:“老爺,是大夫人送了兩個丫頭來,說是大老爺的意思,要給您做妾侍,二夫人一看這兩個丫頭和四小姐一般大,又長的不像那良家女子,與老爺您平日裏的喜好相去甚遠,怕玷污了老爺的聲譽,才動了氣。”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把黃氏善妒的名聲也摘了。莊顏微微一笑,幸虧是問的邱媽媽。

聽了邱媽媽的解釋,莊守義果然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是大嫂辦事不妥當,甚至是別有用心。

那兩個丫頭的樣子,莊守義也只是瞥了一眼,好看是好看,一下子倒忘了長什麽樣,心中也不惦記了,道:“去把人送走吧,我既說了不會納妾,便不會納,這兩個丫頭要了也只能打雜,反倒浪費了大哥的一片心意。”

邱媽媽得令,站起來去到院子裏,嚴詞厲色道:“快回去吧,二老爺不需要你們服侍。”

宜月看了璜月一眼,璜月卻是不為所動。

邱媽媽朝兩個粗使婆子和丫鬟使了眼色,道:“送她們走!”

邱媽媽在常喜堂向來很有威嚴,婆子丫鬟明知道這是大夫人的人,仍舊沒有下輕手,推搡着把兩人送走了。

看着隔扇外兩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姑娘,這麽狼狽地被趕走,莊顏覺得她們也無顏再來了吧。

青瓦灰牆,天邊半白半黑,黑雲隐有染透白雲的趨勢,天快黑了。

轉過身,莊顏往裏走了兩步,道:“父親,天色不早了,女兒回去了。”

莊守義擡手攔着她道:“今晚就在這裏用飯吧,我也好幾天沒見過你了。”

低頭颔首,莊顏應了聲,便坐在了黃氏身旁,與她相視一眼,嘴角抿了個笑。

莊守義想起正妻快要暈倒的時候,仍心有餘悸,雖這幾月*難忍,但總歸是孩子重要,嫡子更重要!

傳了飯,飯菜還沒上齊,大房來了人。莊守仁身邊的小厮來報:“二老爺,大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只打發了個小厮來請,莊守仁如此不重視庶弟,莊守義卻也不得不聽。面色不豫,嗯了一聲,便起身走了。

黃氏擔憂地往外看着,又拉回視線問莊顏:“你父親貫來聽你大伯父的話……”

莊守仁在官場多有提攜莊守義,只因一筆寫不出兩個莊字,三兄弟又沒有分家,庶弟有出息,莊家才有希望,他才有權勢。

但莊顏和莊守義都明白,莊守仁在心裏是瞧不起二房和三房的,尤其是他們二房。

莊顏松開了眉頭,安慰道:“父親雖然一直聽從大伯父的,但有樣他不聽,那就是子嗣——父親絕不會要庶出子的。”

說到這點,黃氏才稍稍安心了一些,略進了一些食,和莊顏一道等着莊守義回來。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莊守義還沒回來。

黃氏看着忍着哈切莊顏,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晚些讓邱媽媽去找你,或是你父親回的太晚了,我明早再派人去你院子裏傳話。”

莊顏也不想等了,點了點頭帶着丫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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