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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閑話不表,天黑十分,莊顏才随涼國公府的人到了離頤祥園不遠的柳園。

因到避暑園林已經太晚,莊顏安頓下來之後,趙遠眉也只陪人囑咐她先好好休息,明早再見過家中幾個義兄弟。

莊顏依言自己吃過飯,沐浴完,坐在院子裏待頭發幹透了,便早早睡了。

盛夏時分,縱使微風習習,夜裏還是悶熱難耐,雖有冰塊降溫解暑,睡到半夜還是膩了一身的汗。

早上天剛亮,莊顏聽見外面有下人開始灑掃的動靜,便喚了兩個貼身的丫鬟來,命她們兩個伺候自己梳洗。

蓮兒還是一貫多話,一邊給莊顏梳發髻,一邊帶笑道:“小姐,國公府的園子真大!光您住的烏桕堂比咱們府上的常喜堂還大。”

公爵家的園林不僅典雅別致,規模也非尋常人家可比。莊府大房雖然有錢,但莊守仁也只是三品大員,霍三娘僅僅是商賈出身,家財萬貴也不得不遵守禮制,像柳園這樣低調奢華的園子,莊家怎麽可能敢建。

“今日要去見幾個義兄弟,屆時都是國公府的主子在場,你可管住你的嘴。”莊顏語氣平淡地提醒道。

蓮兒替莊顏挽好了發髻,拿了那根祥雲玉簪給莊顏插上,撅撅嘴道:“奴婢知道了,這不比莊府,奴婢不敢胡來的。”

要不是這丫鬟知道分寸,莊顏也不敢帶她來的。

換了身淺綠色的妝花褙子,月華色羅裙,莊顏踩着一雙緞鞋往趙遠眉住的院子去了。

趙遠眉也起的早,這些年處理內宅事物,就是想懶也懶不成,所以她并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見莊顏來了,趙遠眉立即面露喜色,喊她到黑漆描金牙雕羅漢床上坐。

“你還有兩個義兄昨夜裏沒回來,我叫人去他們院子裏傳了話,等他們都回來了,再一道去小花廳裏與你相見。”

“倒是要叫義兄弟們苦等了。”

“無事,他們幾個小子玩性大着呢,叫他們等等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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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莊顏又在趙遠眉這兒坐了一小會兒,直到有丫鬟來報,說六個少爺都到了花廳,她們兩個才一起去了花廳。

見義兄弟之前,莊顏是想準備禮物的,又擔心對他們不了解,送錯了東西反倒不美。

到了小花廳,莊顏還是有些緊張的,畢竟一下子見那麽多未曾謀面的男子,還是很不習慣。其實就是親堂兄莊保業,她都很少來往的。

進了花廳,左右兩列對坐着六個男子,個個五官端正,神采煥發,在首座的位置上,還坐着平南侯龐致。見她們來了,七個人都紛紛站起來迎。

莊顏本來鼓起勇氣想沖義兄弟們笑笑的,可視線落在龐致身上卻笑不起來了,怎麽他也來了?

在這麽多人面前近距離的接觸,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呢。

趙遠眉牽着莊顏往前走,坐在平南侯的旁邊,讓莊顏站在自己身邊。

“你們幾個孽根,這會子倒是如你們的願了——這就是我給你們認下的妹子,禮部侍郎莊守義的嫡女,莊顏。”

陳繼端穿着金銀線交織的綢緞直裰,最先道:“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說話的是涼國公的嫡長子,今年二十歲,娶的是山東省指揮使司的嫡女李慶柔,兩人育有一個嫡女陳守純,在忠勇侯府薛貝還調侃過他怕妻。

第二個說話的是行四的嫡子陳繼和,他向來性格活潑,在趙遠眉面前更是無拘無束,當即笑了道:“大哥,怎麽好看的的妹妹你都見過?”

趙遠眉打斷他道:“你說起來就沒個完。都坐吧。”

衆人一一坐下,下人搬了把椅子過來,莊顏坐在了趙遠眉的旁邊。

陳繼和坐下又閉不上嘴,道:“侯爺,您怎麽大清早趕我們家來了?莫不是曉得我們兄弟幾個要認妹妹,想來沾個光?”

龐致端起彩釉十二月梅花的茶杯,到底是誰沾誰的光?要不是他,這幾個畜生能有這麽好的妹妹?他喝了口茶道:“我就住在隔壁,閑來無事進來瞧瞧。”

啧啧兩聲,陳繼和話匣子一下打開了,“侯爺,您放着好好的頤祥園不住,住柳園隔壁的小園子做什麽?”

陳繼端早明白平南侯的醉翁之意,他向來脾氣溫和,是個極好相處的人,見龐致登時不說話了,便打圓場道:“皇上跟前人多,頤祥園還住了不少後宮妃嫔,倒不如一個人住着清淨。”

陳繼和贊同道:“這倒是——只是隔壁那園子忒小,侯爺住的慣嗎?”

這小子操心的太多,龐致懶得理他。

十二歲的嫡六子陳繼容眨着眼道:“侯爺不如來我家中住,教我騎馬射箭?哥哥他們都太忙,都沒人陪我玩。”

趙遠眉拉長了嘴角笑道:“侯爺更是沒時間陪你玩。”

失望地扯了扯嘴角,陳繼容道:“哥哥們總是不肯帶着我騎馬。”

陳繼容年紀最小,趙遠眉疼他跟眼珠子似的,家裏幾個嫡出的兄弟都怕把他碰着磕着了,更何況別人?成日裏讀書寫字,他也确實無聊得緊。

龐致擡了擡眉毛,道:“這兩月是沒什麽事的,夫人要是不嫌麻煩,我倒是想住進來陪陪令郎。”

呵呵,陪令郎……

莊顏忍住笑,這厮找的借口總是冠冕堂皇。

趙遠眉豈會不知?大笑道:“侯爺不嫌棄,盡管來住。”

陳繼端一直跟龐致關系親近,他自然是肯的,陳繼和也很高興。

聊了這麽一會,趙遠眉又道:“吵吵鬧鬧了半天,顏姐兒還沒好好認認你們,快叫顏姐兒認認你們。”

陳繼端先站起來走到莊顏身邊,拿出蘭花紋荷包裏一對耳墜子道:“我是大哥。這是你嫂嫂挑的,她說稱皮膚白的姑娘。”

也不忸怩,莊顏接過禮物道了謝,還道:“勞煩哥哥替我謝過嫂嫂,晚些我就去看她。”

“早上出來的時候慶柔還在照顧孩子,估計馬上也要來了。”

陳繼端坐回去後,十八歲的庶次子陳繼正,穿着缂絲直裰也站起身客氣禮貌道:“我是二哥。”說着,也給了莊顏一只瑪瑙手镯。

庶三子、嫡四子、庶五子、嫡六子都紛紛給了莊顏見面禮,她一一謝過後,便叫丫鬟收了東西。

認完了府上兄弟,莊顏不得不感嘆趙遠眉心胸寬廣深謀遠慮,就連庶出的三個孩子都如此敬重親近嫡母,可見義母往日裏為人定是友善寬和的。

六個孩子不分嫡庶,個個生的面若冠玉,都是京中翹楚,這為國公府将來的飛黃騰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若是趙遠眉和吳心慈一樣狹隘護短,涼國公怕是難有今日的輝煌局面。

莊顏道了謝還未坐下,龐致忽然從懷裏摸出個翡翠的镯子來,漫不經心道:“倒是趕的巧,晨起出門不小心将母親的舊物帶出來了,既正逢莊小姐與義兄弟們見面,我也送個見面禮吧。”

中間隔着個趙遠眉,他把镯子遞給莊顏。

趙遠眉替莊顏收了镯子拿給她,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陳繼端心中暗暗道:侯爺的理由也忒蹩腳,“不小心”就把黑中透綠的墨翠給帶出來了。

陳繼和藏不住話的,他皺着眉揭穿道:“我怎麽覺着不像是不小心的……瞧着倒像是精心挑選出來的。”

他們見過的寶貝如過江之卿,這等毫無雜質的墨翠,就算平南侯家中珍寶無數,那也不是随手一拿就能拿到的,肯定是經過挑選的。

聊到此處,已經快到晌午時分,趙遠眉問他們幾個有沒有別的事,要不要一齊用飯。

陳繼端起身要走,他道:“慶柔到現在還沒來,怕是守純又不舒服了,我回去看看。”自從有了女兒,他就越來越戀自己的小家了。

趙遠眉也不留他,道:“守純生來身子就弱,你快去吧,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只管叫她身邊的人找我來拿,不要用自己的體己錢,你媳婦就是太懂事了。”

陳繼端也是很懂事,不願惹父母勞心的人,夫妻兩個倒是脾性相投。應下一聲,他便走了。

庶出的三個公子也走了,陳繼和喜歡莊顏,想跟妹妹一起吃飯,不肯走,站在趙遠眉面前笑眯眯道:“母親,中午我跟您一塊吃飯——妹妹也是跟您一快用飯吧?”

龐致見這小子貌似圖謀不軌,站起身來當着趙遠眉的面拎起陳繼和的後背的衣領,将他放到一邊去,對着國公夫人道:“今日叨擾了,我家中尚未安頓好,怕是要在您家中蹭一頓飯。”

這是趙遠眉第一次見到平南侯還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忽地想起李婉長公主那張冷漠的臉,冷清的性子。趙遠眉一點也不覺得龐致對自己的兒子無禮,笑了笑道:“一頓飯而已,侯爺方才不是還說要住過來麽?”

莊顏鼓着嘴巴看了龐致一眼,過會兒便随趙遠眉走了。

花廳裏的人漸漸散了,莊顏回到自己的烏桕堂裏,讓蘭兒把兄弟們送的東西都從荷包或是木盒子裏拿出來。

她一一看過了,發現雖然幾個兄弟嫡庶有別,但是送的東西都是一樣的貴重,說明趙遠眉對庶子好并非是做樣子,她是真的對庶子很好,否則兩個庶出的哥哥和一個庶出的弟弟,也送不出手這樣的好東西。

收好了東西,等到傳飯時分,莊顏才去了偏廳與他們一道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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