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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的典禮整整進行了三天,這三天,為顯虔誠,她跟康王爺沐浴齋戒,戒葷戒欲,兩個人都是分房而睡,康王爺樂得自在,月皎皎更是睡得香甜。

兩個人之間,除了男方有點想念女方飽滿柔嫩的水蓮之外,其他的,誰也沒想着誰。

對月皎皎而言,這三天過得是又慢又長,又好奇又無趣,康王爺趙奪對祭祖這事倒是恭敬嚴肅的很,除了……時不時的刁難她幾下。

她當真對着王爺表示無語,再怎麽不願意娶她,聖旨下來,她也沒辦法的好吧!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把人睡了,得了好處還偏要把人往死處裏逼,這就過分了!

沖突發生的很突然,也很順其自然。

那天,他和她跪在祠堂裏,敬香祈福,所有的人都在外頭候着,等到了時辰,再去開門。

月皎皎這邊拿到的香,不知怎的斷了,康王爺投射過來涼涼的目光,他伸手想把她的香換過自己這邊的好的,可這幾天的提心吊膽叫她以為,這男人又想到什麽折磨人的法子,尋個借口叫她白白受累。

這些日子,她也想這個男人怎麽也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應當知道,他這樣複雜的家世,除非是真愛,否則無論哪個女人嫁進來,都是受折磨的主,如果他能對自己好點,哪怕只有一點點,不要讓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孤苦無依到這個地步。可他,總是無所謂的,用最原始的辦法,冷落她,傷害她。

四下無人,也不必有人,她避過他過來的手,直接把香甩到了地上。

他沒料到這個無論他怎麽尋事都會溫順這低垂眉眼的女人,突然就發起火來,整個人一時也沒能反應過來,只曉得祭祖這番動作是大不敬,可他偏沒想在這麽個絕好的機會挑她的刺,言語中帶着斥責與關心。

月皎皎本就累得很,這時候聽着他話語裏的責備,明明是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卻偏偏激起了她累積至今的無限窩火。

委屈、氣憤、孤獨……等等等等,叫她透不過氣來。

從她來到這裏,她是真的一個人也不認識,完全陌生的環境,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人願意站在她身邊,哪怕安慰她一下,只能由她一個人,勉力的支撐着,還要時刻注意來自身邊,自己的丈夫、枕邊人,還有他的妾室們惡意的挑釁,下人們言論中對她死皮賴臉要嫁的鄙夷,她真的有些吃不消。

她指着康王爺,質問是歇斯底裏的,聲音卻是疲憊不堪的,“趙奪,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你幹嘛總是針對我,欺負我好玩?”

康王爺這才發現,他忘記挑她的錯了。

這樣的錯處,足以叫她百口莫辯,可望着她削瘦的下巴,眼角下的烏青,眼眶中瑩瑩的水霧,心裏不知怎的很是不忍,他沒說什麽,只是把自己手裏的香遞到她面前,見她昂過頭偏向一邊,并不肯理他,他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她倔起來的模樣倒還挺可愛的,只可惜,他已經有心上人了,不然,娶回來做一房寵妾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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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想着,鬼使神差的把自己手中的香硬塞在她纖細的手指裏了。

月皎皎望着手裏明黃頂頭燃得紅彤彤的香,第一次在王府裏體會到關心,而不是敵意,哪怕只是小小的一點,足以讓她緊繃了許久的心腸頃刻溶解。

她為自己不值,為身體的原主堅持要嫁給這個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而傷心,明明她有更好的選擇,明明可以只得一人心——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他只以為她刁蠻任性,卻也沒想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他心中不舍,說到底,她才十六歲,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哪裏有什麽心機不心機的。

他下意識的攬過她的肩頭,輕拍她的脊背,柔聲的安慰着她,他望着她,想着這女人要真的哭出來,只怕他要好好地吻一吻她來安慰她了,他期待着,也抗拒着。

聽着她抽抽搭搭,也望着她倔強的小臉,等了一會,卻也沒有真的見到她讓淚水決堤,明明蓄了滿眶的水意,又被她強行壓了回去。他心裏有些失落,她此刻嬌弱的模樣,是真的讓他心頭最柔軟的一處深受觸動。

她推開了他,還了他的香,将自己的斷香從地上撿了起來,對着根部,齊齊的斷了,這才起身将香恭恭敬敬的插放到香爐內,回身跪下來的時候,她臉上除了眼眶微紅之外,又變成了僞裝自己乖巧的模樣,這讓康王爺心疼不已。

他望着她緊張的模樣,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怕,怕他把這件事說出去,這丫頭不肯欠他的人情,什麽事都自己扛着,還真是叫人舍不得。

祭禮結束的時候,灰蒙蒙的天又開始下雨,悶熱的很,叫人的心也不痛快。

月皎皎打着傘,站在長液池邊,一動不動的站着,她一句話也沒跟他說過,只一個人待在角落裏發呆。

康王爺有心想要安慰她一番,可想到自己總是針對她,只怕這時候即便真的對她好言好語,她也會認為自己有什麽企圖和陰謀,想到這,他只能搖了搖頭,同時告誡自己,他應該正視自己的內心,他的心,是眉兒的!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聽見“噗通”一聲,回過頭,長液池邊上只有一把她方才執在指間的清繪花傘,人卻不見了!

心慌、擔憂,他連個遮雨的東西也沒顧得上拿,不顧下人的呼喊,直接沖出了重重的雨簾。

長液池邊,并沒有見到月皎皎的身影。

她總不能想不開,跳河自盡了吧!

不就是針對她,給她使了幾個絆子……至于想不開嗎?

她明明很聰明,明明總有辦法化險為夷,不是總能叫他心疼,叫母後樂得喜笑眉開的麽!

她來的這幾天,他身邊的人仿佛都活絡起來,不再是以往的死氣沉沉,好像在她來了之後,王府裏有了人氣。

她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跟下人們說說笑笑,可一見了他,低眉順眼的模樣叫他不滿,更叫他心疼。

可她還能怎麽辦,說多了,說錯了,就會被自己揪住錯處不放,再費力的去解釋,去圓滿,她也會累的。

連思考也沒有了,他在心裏罵了一句“這個瘋女人”之後,直接跳了下去。

暴雨狂降不止,打在人臉上生疼,衣裳早就已經濕透,緊緊的粘在身上,難受的緊,可人呢?

他和下人已經在池子裏找了許久,連她的一片衣襟也沒能尋到——難道,她死了?

不,她才十六歲!他才跟她相處了不到三天。

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是她請人來說媒,再後來就是奉旨成婚成,他強迫自己讨厭這個女人,說服自己那是為了他和眉兒的未來,可直到現在,她突然尋死,這才叫他發現,她只是一個小女孩,一個嬌縱的大小姐,因為對他的愛,所以委屈自己的女人。

他在勾心鬥角中活得太久了,以至于不自覺的就會把人往最黑暗的裏頭去想。可政局上、人性的扭曲裏,這樣對一個天真的女孩子,對那個為他深情一片的女子來說,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平日裏如此驕縱的一個女孩子,會脆弱到如此不堪一擊,受了委屈,就想不開嗎?

康王爺玄色祥雲紋案的華貴錦袍已經濕透,他渾身早已冰涼,卻又因為心中可怕的想法而怕的渾身發抖——如果她死了——他不能叫她死,她才十六歲,才嫁進來三天,還沒有回門省親,還沒有真的,按她所說的,給他生一個孩子。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對她異樣的感情,只一味地歸咎為愧疚,只是這樣的欲蓋彌彰,叫他更加恐慌。

暴雨依舊如柱,潮濕卻沒有帶走悶熱,叫人心慌意亂,透不過起來。

一道道驚雷震耳欲聾,漸漸灰敗的天空,被妖豔的紫色閃電撕咬,再留下來,一旦雷電進到水裏,必然會造成傷亡,水中的人紛紛上岸,他愣愣的望着暴雨下,泛出無線漣漪的池面,嬌嫩的粉色蓮瓣經不住狂暴的外力,落了一瓣在水中,孤零零的飄着,像極了那女人的處境,他再也不能看下去了,一把推開身邊人的手,沒有絲毫的遲疑,又一次跳進了長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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