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來——三,二,一,茄子!”倪依岚極力伸長手臂,欲把三大一小全部攔進這個小小的手機屏幕裏。
相片裏每個人都笑得很高興,除了海海,他在低着頭玩可樂瓶蓋。為了滿足他,三個大人各喝了一瓶可樂。
倪依岚打了個飽嗝:“出去走走?我查了一下,今晚海灘邊可以放許願燈。”
“你們去吧,我不打擾二人世界了。我要和海海過二人世界。”倪相平浮起一個微笑,揉了揉海海松軟的頭發,“你說是不是?”
“行了吧你就,誰還不知道你就是心情不好不想去。”倪依岚撇撇嘴,“我也沒辦法強求你,做姐姐的難啊——。”倪依岚仰起頭長嘆,斜眼偷偷觀察倪相平。
果然倪相平妥協了,點着頭答應:
“好了好了,我去。”
海邊放孔明燈的人不少,一點一點跳動的火光襯得墨黑色的天空更幽黑。
倪相平牽着海海,看得有點出神。
九年前他也放飛過孔明燈,許的願望是什麽他不記得了,但一定沒有實現吧。
倪依岚拿出手機,點開視屏功能,先是對着風景拍一圈,接着鏡頭對向倪相平,倪相平還沒反應過來,屏幕裏只看得到他淺棕色的眸子裏裝進了一點星星閃閃的火光。
神不在體。
倪依岚笑容也慢慢收了回去,将鏡頭挪開,收好了手機。
她丈夫買來幾個孔明燈,遞一個給倪相平,自己揣懷着兩個,和倪依岚走在前面。
“拿着,”走到海灘上,倪依岚給倪相平一支油性筆,“将願望寫在孔明燈上。”
倪相平從前沒這麽幹過,從前沒有想要迫切實現的願望。現在也沒有,但他接過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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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燈有四面,倪依岚和他丈夫嘻嘻哈哈地商量,最後寫了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比如蔬菜降價,不用早起。
“這個,寫給你的。”倪依岚咧嘴笑,将孔明燈的一面轉過來,對向倪相平,上面寫着“海海要健康”。
“給我看了還能實現嗎。”倪相平給海海理一下衣服,笑說,“不靈了。”
“不就是圖個樂子嘛,你也不能真的靠這玩意實現願望。”倪依岚笑笑,走遠了一點,點燃孔明燈,和姐夫的孔明燈一并放飛了。
這句話秋嵩祺以前也說過,盡管秋嵩祺陪他把孔明燈放了。
倪相平想了想,寫了三面,第四面也不知道寫什麽,腦子裏全是秋嵩祺,換做以前他大概會寫感情要天長地久這類年輕人喜歡的諾言。
他神游半晌,筆印在燈紙上,滲出了墨痕,最後只剩一個很黑很黑要穿透紙張的點。
他盯了好一會,又點上一個對稱的點,畫上了一個笑臉。
“大家都高興就可以了啊。”倪相平不太滿意這個,還是自我圓說,“是吧,海海。”
發布會上,幾十個大炮一樣的攝像頭對準站在臺上的秋嵩祺和秦紀南。
“請問這次聯名的初衷是什麽呢?是什麽契機讓兩家公司聯名?”一個記者發問。
不就是為了錢和名氣嗎?還真有這種傻瓜問題。
秋嵩祺拉起來一個微笑:“因為雙方公司都是采取季度更新制,正好夏季要過去,秋季要到來,換季的契機讓雙方有了合作的空間。”
秦紀南看向秋嵩祺,眉頭稍微皺了皺,這回答得模棱兩可,不太上道。秋嵩祺自己也感受到了,但他實在是記不起來背過了什麽,心情不太舒暢。
于是秦紀南又補充了一點,之後的回答基本都是秦紀南在扛。
結束後,兩家公司做慶功宴,秋嵩祺又給倪相平打去電話,想着也不會接通,不料電話通了,倪相平“喂”了幾聲,秋嵩祺又驚又喜,他正要出去接電話,一個合作人卻在這時起身敬酒,所有人都舉着酒杯站了起來。
“今天很順利,來,我敬大家一杯。”他說。
阮熙坐在他旁邊,見他沒站起來,小心地提醒他:“秋總。”
秋嵩祺擡眼瞄一眼,大夥都起來了,他只好将電話挂了,煩悶地拿起酒杯,堆出笑臉:“抱歉抱歉,這場我請客。”
“秋總,你這發布會上也不太精神啊。怎麽了?緊張啊?”陳釋笑嘻嘻地開玩笑。
“別挑刺陳老板,發布會進行的挺好的。”秦紀南替他擋了這一刀,然後面相秋嵩祺挑眉微笑。
秋嵩祺今晚是第一次沒那麽厭惡秦紀南,救場如救火,秦紀南發布會上幫了他不少,雖然也是為了公司合作。
“緊張。”秋嵩祺順水推舟,“緊張得詞都忘光了。滿腦子要上廁所。”
大家聽了就高興地笑,觥籌交錯的,大口吃肉喝酒。秋嵩祺也幹巴巴地笑,主動敬了幾個合作人。
散場後無一例外的是半夜,秦紀南叫住他:“秋總,等等。”
“怎麽了?”
秋嵩祺被灌得有點多,但神還算清醒。
把信用卡遞給阮熙,囑咐他去結賬,秦紀南走上來:“秋總如果有空的話,帶你去個地方?算是你還我人情。”
“都是為了合作順利,沒有什麽人不人情的,今天太晚了,改日吧。”秋嵩祺說。
“秋總是什麽事了?這段時間看你對合作沒那麽積極了啊。”秦紀南語調飄飄的,“我也很擔心這全靠你擔下來不被戴博看好的合作能否順利完成。”
“你想說什麽?信任是合作最基本的吧?”
“我想和你單獨喝一杯。”秦紀南笑,“你如果相信我能讓合作更順利的話。”
秋嵩祺挺訝異秦紀南真的和他聊正事,只不過他頭很暈,挑這個時間點談工作,秦紀南是太愛工作還是太不會看臉色?
秋嵩祺心裏吐槽了一萬次,沒能明白此舉有什麽意義,但沒和他計較。
最後秦紀南總算是和他達成了不痛不癢的共識,放他走了。
秋嵩祺回到家裏,秋柏祺依舊不在。
家裏還是黑的。他給倪相平回個電話,倪相平已經關機了。
秋嵩祺就自己找了解酒的藥,自己給自己泡了,然後自己喝下去,倪相平沒在這麽多天,他或多或少習慣了一點。
可還是很想他。
秋嵩祺看一眼手機,特別關注發了朋友圈。
他精神了一點,扒開自己的眼皮,看倪相平發的照片。
照片裏是一片海灘,有很多許願燈在天上飄着,對焦點是沙灘上放着的一個孔明燈。
“真不環保。以為這些東西能許願也太天真了。”秋嵩祺撇撇嘴,把圖片放大了一點,想看清楚上面寫了什麽,奈何看不清,他就把照片發給阮熙。
秋嵩祺:查一下這是哪裏。
阮熙很快告訴他這是椰樹灘,只有椰樹灘是有這種活動。頂着環保局的風口作案。
秋嵩祺心髒咯噔一下,他又問:今天什麽日子?
阮熙:……七夕,如果您問的是這個的話。
秋嵩祺立刻切掉對話,通知了司機早晨七點過來送他去椰樹灘。
司機說會很堵車,一天都難到。秋嵩祺只好立刻去買了票,早晨八點,車次是G666,一等座。
二等座已經訂滿了。
他舒口氣,覺得自己還算機靈,又看另一張照片,是海海和倪相平的合照,也不知道誰給拍的,秋嵩祺沒找到什麽線索能看出來給他拍照的人會是誰。
點了個贊,又取消掉,想了想還是點,取消又點好幾次,幹脆關機了。
關了後不到幾分鐘,想起點什麽,重新開機,把那張照片保存。
“喂?”倪相平盯着秋嵩祺挂掉的電話很久,秋嵩祺又在應酬吧。
突然收到了沈池安的來電,吓得他差點丢出手機。
一接起來,就聽到沈池安在那邊哭。
倪相平小心地問:“你怎麽了?”
他看一眼倪依岚,走得遠了點。
“我也不知道找誰好,我和陸承吵架了。”沈池安哭着說,“明明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要我去陪陪你嗎?”倪相平擔心地問,“別哭了別哭了。”
“你明天陪我一會吧,我真的很難受。”沈池安很委屈,“和他準備婚禮的這幾個月幾乎隔三差五吵一次。”
“可能是婚前焦慮吧。”倪相平安慰他,“我先定個票,我在和我姐出游,你早點睡。”
“嗯……”
倪相平次日清晨來到車站,倪依岚在電話裏罵他:“你怎麽一大早就走了!”
“我昨晚和你說過了……你喝大了。”倪相平無奈地解釋,低頭看一眼車票,G666,一等座,真是個吉利的數字,不過他沒有愉悅起來,沈池安或許一晚上沒睡。
車子到站後,他坐穩了,沒多久就接到了秋嵩祺的電話。
猶豫着還是接了:“你昨晚是不是有事找我?”
倪相平這邊信號不好,秋嵩祺只聽見了“找我”,以為倪相平叫自己去找他。
秋嵩祺又急又高興地點頭,攔了一輛出租車。想着他好像看不到自己點頭,就說:“我在椰樹站。那個,七夕,七夕快樂。”
“……”
列車緩緩啓動,廣播裏放着一些注意事項。
“相平?”秋嵩祺對着手機喚幾聲,“你在哪?在聽麽?”
“我在回F市的路上。”倪相平盯着高鐵厚厚的雙層玻璃,裏面可以倒映出兩個自己。
“什麽……?”秋嵩祺皺了皺眉,又問了一遍,才确認自己沒有聽錯。
“哦,這樣啊。”秋嵩祺呢喃一句。
他猜自己會錯意了——昨晚倪相平發的朋友圈,可能就是個普通的度假照片。
明明今天是七夕,倪相平昨天來的,今天就走了。
有點失落。
出租司機把車停在了椰樹灘附近的一家酒店,他下了車,倪相平隔了好一會才問他:“你去椰樹站做什麽?”
“見……一個客戶。”秋嵩祺把到了嘴邊的“見你”吞了回去,“今天是七夕。”
秋嵩祺也沒覺得這兩句話有什麽必然聯系。
如果是“見你,今天是七夕”,聽起來才舒服點。
可是說不出口,倪相平也不在這,說了也沒什麽意義。
“嗯,我知道。”倪相平的聲音聽起來也沒有很高興,“那你忙吧。”
“我不忙。”秋嵩祺順口就說。
“嗯。好。”聽起來,倪相平并不想繼續聊下去。
秋嵩祺把房退了,坐在酒店大堂的椅子上,手機那邊倪相平半天也沒說出話,也聽不見什麽呼吸聲,只有嘈雜的電流音。偶爾有高鐵上廣播的聲音。
“沒事的話,我就挂了,高鐵信號不好。”
“好,七夕快樂。”等倪相平挂了電話,秋嵩祺對着空氣低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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